时序入早秋,向晚时分火光仍高涨,不禁令人怀疑稍纵即逝的时光当真化为永恒了。
寻了片矮树荫,桑羽文边抹拭她额际的汗珠边等着袁暮青。
今晚她没家教课,前两天和袁暮青约好下课后要带些卤味、冷饮到大涵洞那里数它一整夜的星星。
她爱惨了那个属于他俩的私人小天地。星垂乎野阔,漫飞的萤火虫更衬得原本美丽的星空更见灿烂,绿草是他们柔软的地毯,蛙叫和虫鸣谱成动人的乐章,暗香传送的更有不远处的一株茉莉花。
那个连大个儿也不敢造访的“世外桃源”是他们一千零一个约会地点,袁暮青常半认真半自嘲的笑称要是让别人得悉这是他们约会的唯一地点,搞不好人家还以为他连追女朋友都抠得舍不得多花一毛钱呢!
其实在她的眼里,五光十色的都会游车河绝比不上那个“世外桃源”。听她这么说,袁暮青曾戏称她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她才不想当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呢!她一心一意只想当他的女人,他未来的老婆。不过当时她羞于说出口,只是她明白跟着他是她今生不悔的抉择。
而他……她想即使她没说出口,他应当明了。
沉浸在自己无边的思绪里,桑羽文完全没发觉有人挨近她的身边,直到一只大掌搭上她瘦削的肩……
“嘿!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来人笑开了一排白牙齿。
“是你呀!吓了我一大跳。”她吁了口大气,一只万水明眸迫不及待的往远处探去。
“别瞧了,就我一个人。”大个儿移动壮硕的身躯闪进浓荫下。天呀!台北的夏天真不是人待的。“噢--”难掩的失望不经意的便窜出了口。
“你……”她眸了大个儿一眼,心底明白他是来当信差的。
“你别瞟我,否则今晚我若失眠可怎么办才好。”大个儿存心卖关子的调侃道。
桑羽文狠瞪他一眼,羞哧的小女儿姿态尽显其中。
“算了!算了!我怕你的电眼,你就别再对我热力大放送了。”一和桑羽文混熟了,大个儿有时也会乘机占个口头上的便宜。“老大临时有事可能会耽误写时间,他让你先回公寓等他。”
“我知道了。”桑羽文轻抬小腿踢开脚边的小石子,尽管她极力表现释然,胸膛间的那抹无奈却是一时半刻无法消灭的。
没办法,谁教她的男朋友是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又身兼学生会会长、拳击社社长,加上他对人的热心,对朋友间的义气,常让他为旁人的事忙得焦头烂额。
身为他的女朋友,她可以体谅他,却无法不去计较他的心总要分享给那么多的人,而不是单纯的只属于她一人。
“怎么闷闷的了?”大个儿弯腰侧脸瞧她低垂的脸蛋故意问道。她泄气的模样根本无所遁形。
“哪有!”就算有那又如何,她是不可能在袁暮青的死党面前倾吐她的无奈心境;即使她真的想抱怨什么,以她对袁暮青的了解,以袁暮青的自傲,她相信袁暮青会希望她当着他的面坦言一切,而不是透过第三者辗转传递讯息。
“还说没有。”平日少根筋的大个儿这回到机伶了起来。“拿面镜子来瞧瞧,你的嘟唇可以挂三斤猪肉了。”他戏谑道。
“你……”桑羽文瞬间潮红了脸蛋。
“好啦,不逗你了。我的机车在那边,我送你回公寓吧。”
“我自己用走的行了。”她一向不喜欢麻烦人家。
“唉,让我有个机会为美女服务一下行不行?”
“不--”
“别跟我说不。大哥千交代、万交代,要我安全把你送回公寓去,你别害我变成老大练拳的沙包行不行?”老大如此看得起他,把他自己心爱的女友交给他“照顾”,他说什么也不能有所负托啊!
“哎!既然你这么说我只好勉为其难了。”桑羽文特意重叹了口气说道。
勉为其难!他就这么没有魅力吗?大个儿迅速垮下双肩,垂头丧气得好似刚败下阵来的拳击手。
瞧他那付神情,桑羽文忍不住抿着唇逸出一串笑。“逗你玩的啦。能被亲自护送,我不仅受宠若惊还惶恐不已,我好担心明天会不会有一大票的娘子军来向我兴师问罪,指责我不该脚踏两条船,有了袁暮青又不满足的想勾引你。”她好兴致的把他捧上天。
面对美女的极力吹捧,大个儿难得的脸红耳赤,他尴尬无措的搔搔头,嘿嘿的干笑几声,魂儿早乐得翻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 ※ ※
桑羽文一回到公寓,意外的发现平日不玩乐到三更半夜不回寓所的刘乔苇竟破天荒地待在屋内。
“你没出门?”桑羽文反身锁门边问向窝在沙发里的刘乔苇。
“你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和暮青一起出去吗?吵架了?”刘乔苇诧异道,唯恐天下不乱的个性尽往坏处想。
“他临时有事让我先回来等他。”桑羽文赶紧澄清。她怕极了她这个学姐刘乔苇兴风作浪的本事,还有那不甘寂寞的好动劲儿。暮青曾经提醒她,面对刘乔苇绝对要有说一没有二的执拗个性,而且要学会说不,否则刘乔苇绝对会帮你卯来一大帮的麻烦事,让你欲哭无泪又拿她没辙。
“他让你自己一个人回来!”刘乔苇怪吼怪叫的。
桑羽文搔搔耳朵,纳闷的直瞅着刘乔苇瞧。
“他怎么可以把你的安全置之度外?!”刘乔苇吹胡子瞪眼,好像那个被男朋友丢在路上弃之不顾的人是她似的。
“光天化日的,你也未免太夸张了吧!”桑羽文总觉得刘乔苇的情绪有点人来疯的倾向,吹毛求疵的病症三不五时便跑出来折腾旁人一番。
“拜托!小姐!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治安不好,豺狼横行,碰上一次就全毁了,你懂不懂?”刘乔苇拿她当怪物看。
然而桑羽文倒觉得她说这番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每天不过凌晨不回家的人是她,而她却反过来训诫别人要小心人身安全。
不过,终究是她的一番好意,桑羽文也只能顺着她的心意。“我懂。”桑羽文漫不经心的应道。
“你懂个屁咧!”刘乔苇不文雅的挥手,双眼一翻,没好气的撇撇嘴。“横竖袁暮青别让我逮着,否则我倒想请教一下他心里到底在不在乎你。”
袁暮青心里在不在乎她到底也是他俩之间的问题,她这个学姐也未免管太多了吧?!桑羽文在心底犯嘀咕。
“人家暮青有请大个儿送我回来。”
“喔--”好像可惜了没戏可唱似的,方才意气风发的刘乔苇突地显得精神缺缺。
桑羽文也没再搭理她,转回卧房洗了个澡出来,刘乔苇还窝在沙发里。
“你今晚没节目吗?”现下桑羽文可好奇了。敢情天要下红雨了,否则不安于室的刘乔苇怎舍得外头五光十色的绚烂夜生活,呆呆的窝在家里抱抱枕打盹。
“我等小卫来接我。”
“你的车坏了?”
“没有。楼下的警卫说最近有几个来路不明的人士常在这附近晃荡,要大家留意门户,最好别只身夜归。”
闻言桑羽文这才恍然大悟,之前刘乔苇的尖声怪调其实是其来有自。“我还以为你的胆量够大呢!”她揶揄道。
“我可不想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刘乔苇翻起慵懒的眼睑白她一眼。“喝!我话可是传到了,你自己小心谨慎机伶点。还有叫暮青别只顾着他的那群死党,有空过来陪陪你,就算他要留下来过夜也无妨,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成没看见。”
“乔苇--”桑羽文羞恼万分的喊道。
“放心,我不会要他付房租,不用大清早的蹑手蹑脚像贼儿般偷溜掉。”刘乔苇率性十足的宣言不讳。
嘎!桑羽文还一直以为那次袁暮青在她房里过夜,直到清晨拂晓时刻才离去的事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刘乔苇早知悉了,而且还直截了当的拿出来揶揄她。
“乔苇,你很讨厌耶……”捂着飞烫的双颊,桑羽文羞哧的逃进自己的卧房,用棉被闷住自己。
老天!她没脸见人了……
※ ※ ※
苦苦等了整整一夜,袁暮青破天荒的第一次失信于她,而且连个讯息也没捎来。桑羽文顶了个猫熊似的黑眼圈一早便等在男生宿舍外,不知怎地,她从昨儿个夜里眼皮就直跳,一颗心忐忑着就是静不下来。
她站在宿舍外张望,自己似乎来得太早了,空荡荡的宿舍大门口只有薄金黄色的朝阳光影,忽明忽灭的追逐树叶缝隙里的阴影。
强忍下直捣“禁地”的冲动,她坐立难安的踱着方步儿。
“嘿!你不是一年级的桑羽文吗?”单车上穿运动短衫的男同学特地拐到她的面前。
“早。”桑羽文点头微笑。她和袁暮青都太过抢眼,所以通常是人家认得大名鼎鼎的她,而她根本搞不清对方是何方神圣,所以客套的几句寒暄是她一贯的应对方式。
“你找袁学长吗?”除此好像也没有第二个可能性了。
桑羽文尴尬一笑。老实说她宁愿默默的培养自己的恋情,而不是成为众所瞩目的谈论焦点。如今,整座校区里连教授们都知道她和袁暮青是一对儿的,那感觉好像自己是个透明体一般,旁人把你瞧得清清楚楚,连点隐私也没有。
“他昨晚没回宿舍。”
闻言,桑羽文的双眸全摆上了疑惑,眨巴眨巴的直逼着男同学要下文答案。
“他在医院……”
“出了什么事?!”她的心脏几乎要跳离胸口了。
“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道听途说的消息全没个准儿,而且光瞧桑羽文焦急的担忧模样,他还是别乱传达的好。“应该没什么事,你别太慌张。”末了他还试着安抚她的情绪。
急匆匆的问明了医院名称,桑羽文拔腿就跑。担心、忧虑、不安……如狂风巨涛排山倒海直把她淹没吞噬。
一直以来,她都很清楚袁暮青在她心中的份量,但直到此刻,她才真正顿悟到自己对他的在乎甚至已超过她的生命。
此刻她的眼中没有天,没有地,对她狂吼而来的汽机车喇叭声也唤不起她的注意力,她唯一的信念便是首奔向医院,然后……
急匆匆的冲进医院服务台,桑羽文语焉不详的向服务员查询袁暮青的“下落”。
“小姐,对不起,我们病房里没有这个人。”盯着电脑荧幕,服务人员满脸的歉然。
“那……会不会还在急诊室?”桑羽文心急如焚的追问。
“不如……你到急诊室查问,也有可能是资料还没送过来。”服务员提议道。瞧桑羽文刷白着小脸的无助模样,服务员直觉得自己没帮上忙真的好罪过。
匆匆丢下一声谢,桑羽文小小的身影直奔急诊处而去……
“护士小姐,请问……”在急诊处走廊上胡乱抓了个护士小姐,桑羽文焦急开口。
“羽文--”
一声急唤将桑羽文原本已狂乱了的心绪激到了最高点,她错愕万分的回头,迎面大跨步而来的不正是她挂心不下的袁暮青吗?
“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呢!咦?你来医院做什么?”
方才他从病房专业电梯出来时不经意的瞧见她的背影,尽管心中狐疑她不该在此时出现在医院里,但为了一解疑惑,他尾随她的身影追来,知道急诊处才确认的出口唤她。
“暮青--”顾不得身在公共场所,桑羽文乍见袁暮青出现在她面前时便迫不及待的冲上前紧紧挽住他。突地松懈了满腔的焦虑与不安,她虚脱无力的险些稳不住脚步。
一向不轻易示人的泪水,在碰击到袁暮青温暖的胸膛后迅速的模糊了视线。
“怎么了?!”她的泪教袁暮青乱了方寸,单手撑住虚软无力的她,他着急的来回上下检视她的身体,直到确定她安然无恙时才恢复他的冷静。
她摇头,扑簌簌的泪水掉得更凶。
“出了什么事?”将她带到角落出,他轻声安慰并询问道。交往也有一段时日,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
“你……出了什么事?”她胡乱抹着纵横的泪水,哽哽咽咽的反问道。
“我?”袁暮青指指自己的鼻尖一脸的迷惑,随即才顿悟到可能是误会了。“你是不是跑到宿舍找我去了?”
“我一整个晚上都找不到你的人。”她委屈道,间接承认她对他的在意程度已到了无法控制的泛滥程度了。
“是我太粗心了,光忙着大哥二人的事忘了给你个电话。对不起。”
“那……”瞧他安然无恙,她一时语塞了。
“别人只告诉你我人在医院,所以你以为我生病或受伤了是不是?”他抓下她把自己鼻头揉得红通通的小手,细心的用指腹抹去她残存的泪痕。
“人家心急嘛。”她轻咬下唇,有些懊恼自己的急躁。
“傻丫头。”明白感受到她浓烈的关怀,怎不教他为之动容?“我没事,我还要照顾你一辈子,怎么可以挂病号呢?”
“你还好兴致逗我,我刚才真得吓坏了。”他在她额际印了一吻。
“你取消我?!”她稍稍推开他,脸红的将眸光瞟向四周。
“没有。是你珍珠般的泪珠太珍贵,每掉一颗我就心疼不舍个老半天。”他舍不得她伤心落泪。
“你的嘴像涂蜂蜜似的,早说了你没读中文系真是浪费人才。”
她心底甜孜孜的。
“那怎行?!光凭我现在这样子就已经很吃得开了,要是让我更锦上添花的成了文武全才,那该是何等的光景啊?到时候一大票的女子粘着我不放,我光是应付她们就疲于奔命了,哪还有空闲同你卿卿我我?”他咧着嘴笑得好不得意。
“唉,别这么自命不凡好吗?”说真的,有时候她觉得他太心高气傲了。
“我说的是事实。”
“受不了你。”桑羽文嗤他一声。“你没病没痛跑来医院做啥?”
“是大个儿啦。他昨儿个夜里教几个不良少年伤了。”他不免愤慨道,对那些成天无所事事,专以打架滋事过日子打发无聊的颓废分子极度轻视。
“怎么会?!伤得严不严重?他人呢?”
“伤了脚。幸好大个儿有点底子,换成不懂武艺的旁人搞不好一双腿就废了。”袁暮青义愤填膺的叨念着,恨不能把那些个滋惹事端的小子痛扁一番。
“老天--”桑羽文真的不敢置信,昨晚大个儿还意气分发的载送她回公寓,想不到……
“既然你人来了,我先陪你到病房看大个儿,回头再来要住院证明……”袁暮青兀自做着盘算。
“喔。”她随口应道,自然而然的伴着袁暮青的脚步往病房方向踱去,心头的不安却没有因为袁暮青伴在身边而略减。
这整件事似乎另有玄机,大个儿不明不白的被人袭击,伤了脚、住院……这些情节好像--似曾相识!
蓦地,她打了个寒蝉,背脊窜起阵阵凉意,难不成是……甩甩头挥去浮现脑海里的猜测,希望只是她杞人忧天。
不自觉地,挽住他手臂的小手强占似的加深了力道,好像生怕他会仍下她独自一人面对失去他的相思与孤寂之苦。
感受到她的异样,他狐疑的侧过脸来瞅她。“怎么了?”
“我……”她考虑这该不该告诉他那段前尘往事,让他心里有个底,单身一人时多防备点;却又担心他会不会怕多惹事端而……冷落了她,或者把大个儿受伤的责任全怪罪到她的私心隐瞒真相上。
“嗯?”他随口逸出个字催促她。
“我担心……”她还在措辞。
“担心?放心吧,大个儿的脚不会有事,住几天院后还是一样的活蹦乱跳。”大个儿是在送她回公寓后的回程途中受伤的,也许她是为此挂意不下吧!他暗忖着。
“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你,往后你出入得小心提防点。别仗着自己的武艺便不把……”
“原来你为这个烦啊?”他不在乎的轻声一笑,“如果那帮家伙瞎了眼的盯上了我,那我可省事多了。教训教训那帮人渣,顺便帮大个儿要个公道回来。”
他意气用事的一句话教桑羽文错愕且惊骇的停下脚步。“你怎么可以做这么危险的事?!”难道他不知道她会担心害怕吗?
“要不然你教我怎么做?人家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难不成你要我当缩头乌龟,若真如此,干脆叫我躲在屋里压花刺绣算了。”他很不以为然。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不要你有任何的差错。”好勇斗狠真的只是男人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吗?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当然不会无聊到去把那群家伙给揪出来,然后拚个你死我活。我只是说如果那群家伙尚目无法纪,那么我也不需要对他们客气。”他解释道。女孩子的胆子本来就比较小,她有这种息事宁人,独善其身的想法并不足为奇。他能谅解。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别可是不可是的了,我自己会斟酌。”他打断她的话,不想两人就此事争执下去,徒然坏了彼此的情感罢了。
细思他的话,他的作法并没错啊!如果哪天何钦真的找上他的话,她也不希望他束手就擒,乖乖的任何钦宰割。
“别担心。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是吗?希望真的只是她自己多心了。她暗自祈祷着。
※ ※ ※
因为袁暮青要代大个儿的班,所以桑羽文和他的晚餐例行约会已改在午休时段相聚。
短时间内无法再到大涵洞采访繁星与萤火虫,桑羽文难免有些失落,但她明白这是过渡时期,尽管遗憾却又何奈。
上完家教课,走在回家途中的她突地想起该添购一些文具,于是她回头再踱向书局,东摸摸、西碰碰,翻了几本书,没想到一转眼竟已是书局打烊的时刻了。
踏着月色漫步街头,稀稀落落闪过她身边的车影并没惊扰到她,直到无端端的一阵夜风扑面而来,她才诧异的惊觉今晚的巷道似乎太过沁静了,连夜风都显得诡异。
习惯夜生活的都会人群怎地突然像灭绝了一样?平日总是理所当然的窜进她耳膜的声响及嬉闹声一反常态的销声匿迹了。怪哉?
桑羽文左右瞧了瞧,水银灯下的长街道唯独她只身一人,瞧得她的心里直发毛。
无暇再去推敲家家户户大门深锁的原因,她加快脚步仓惶疾行,一颗不平静的心随着她加速的脚步猛烈的撞击着她的胸口。
远处蓦地响起的嚣张引擎声攫住她的注意力,倾耳聆听,不难发现那几辆尚未现踪且拆除了排气管的机车正朝着她的所在地呼啸而来。
原来她并没有被独自遗弃在远方天地间,她暗自嘲笑自己方才的杯弓蛇影,却也惊愕的发现这段日子以来已经习惯让袁暮青载进载出的她,原本那股无畏无惧,遇强则强的胆量,早已在袁暮青呵护备至,拿她当温室小花般宠溺照顾中,慢慢地推身而出!
原来一个人的软弱或坚强全是教环境硬逼迫、硬分界出来的,认识袁暮青以后,因为心里有了依靠与依赖,不知不觉中她把保藏在内心的压力与无助一点一滴的释放了出去。因为有他,她把武装出来的坚强给遗失了,现在的她只晓得柔顺,只晓得小鸟依人。
而他,似乎更强势了。桑羽文好笑的想到她和他之间的微妙改变。
莞尔之际,方才尚在远处的几辆摩托车已摇头摆尾的出现在她的前路上。桑羽文略扬的唇角因它们愈形驶近的车影逐渐淡去,她低着头迈步疾行,不想招惹任何不必要的麻烦。
戒慎的用眼角余光打量放慢速度朝她一字排开而来的率领群,心底很快的将袁暮青之前教过她的防身术演练一番。
机车上的小太保们似乎只想逗逗她,在她身旁吹了几声口哨,怪吼怪叫的叫嚷了一番,然后打她的身边掠过--
轻吁了口气,桑羽文正庆幸着--一切只是自己多虑,史料未及的,那几辆打她身边而过的机车根本没打算离去,它们在她身后发出嘈杂的尖锐声响,亦步亦趋的硬逼着她往前狂奔。
面对这么庞大的“组织”,她略懂皮毛的防身术只怕还不够帮人家搔痒呢!就目前的情况,她根本用不着什么英雄无用武之地这类打肿脸充胖子的形容词,她充其量也不过是一只落难的小老鼠,藏头缩尾,可怜兮兮的受尽嘲弄。
很快的她发现了这几个小太保中有几个面孔好像似曾相识,她一定在哪里见过他们,她肯定的想。
来不及厘清答案,她像瓮中之鳖一样被他们给逼进了一条小窄巷,然后早先就停放在那儿的一辆大轿车冷不防的朝她投射出刺眼的车前灯。
桑羽文下意识的抬手挡着光线,第一个窜进她脑海的便是--她有救了。
没有多做考虑,她朝轿车方向疾奔而去……
“请你帮帮忙……”她拍打着车窗玻璃央求道,方才刺眼车灯的光晕还在她眼前冒着金星。
轿车里的人显然不想理会她的哀求。
“我没有恶意,只是有几个小太保跟在我后面,我能不能搭个便车,我住在前面鸿僖大厦里……”见轿车里的人不为所动,桑羽文赶紧表明身份。她冒冒失失的冲上前来,搞不好车内的驾驶以为她来抢劫的呢!
焦急之际,她挑眼看向来时路,那群小太保似乎是有所顾忌不敢再缠上来,一个个停驻在巷口处和她临阵对立着。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只是和那群太保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狐疑的朝墨黑色玻璃的驾驶座投去一瞥,车里的人到底有没有听见她的求助声?她怀疑的忖着。
她也担心这辆不愿回应的轿车,会毫无道义的丢下一个独身女子扬长而去。
再次抬起小手,她不气馁的再度敲上窗玻璃。
“……先生……”暗黑的车身里看不清楚驾驶的脸孔,隐隐约约的她勾勒出一个身形,不太确定的唤出这句先生。
她比手划脚的提示对方摇下些许车窗。
然后满怀希望的看着一直被驾驶叼在嘴上的香烟红苗种缓缓的停驻在仪表板的下方烟灰盒上,并灭了光芒。
她先前被吓僵了的脸蛋勉力的挤出一抹笑容,尽示她的感谢与好教养,对于他人肯出手帮她,感激万分的她目前也只能以此聊表谢意。
黑色玻璃车窗在她的期盼下一寸一寸的往下挪移……
车内驾驶座上的男人有头微卷的短发,黝黑的肤色更凸显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狭长眼眸,薄且微扬的唇似笑非笑的朝桑羽文勾勒出一张令人心悸的容颜。平心而论,这男人还称得上中等帅哥--就他的五官而论。
桑羽文的确心悸,是那种见了鬼似不敢置信的惊讶。
怎会是他?!她的心在乍见他的同时冷到了谷底。
曾经,她不下白次的在脑海里演练该如何在他面前冷静沉着,但突如其来的惊慌却依旧乱了她的方寸。
不经意的瞥过驻守巷口的小太保。
原来……她终于真正体会到瓮中之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助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