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顾世学吃惊地松了手,兰灵如或大赦,才不管眼前这男人说了什么,如惊 弓之鸟般扑进他怀里:「救……救我﹗」
「没事了。」关宇飞一手稳住她的腰低声安慰,眼睛有礼地看向一旁,回避衣衫不 整的香艳画面。
但是两人的举动落在旁人眼里,却早成了纠缠不清的关系﹗众人皆吃惊地张大了嘴 ,唯有温柔看向静静站立一角,状似漫不经心地把玩手里小石块的楼砂。
他……他果然搬来了一块免死金牌﹗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拖来小 王爷,还逼得小王爷说出这样一番话!
温柔瞬时有股冲动,想扑到他怀里放松大笑一番。奈何现在的时机不对,她只来得 及对楼砂投去感激的一笑,便匆匆走到小王爷身后,拍了拍他的肩,从他手里接过哀哀 啜泣的兰灵,也解了他的围。
「别哭,没事了。」温柔卸下自己的披帛盖在兰灵被撕破的衣服外面,搂着她柔声 安慰。
另一方面,关宇飞少了怀里的温香软玉,气势立刻大了许多。他凌厉的目光扫向顾 世学,只见知府之子对上王爷之子,那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全灭了,连股烟都不敢冒。
顾世学唯唯诺诺地打招呼:「关、关世兄……」
小王爷看了看屋中挣扎后的凌乱,厌恶地皱眉:「顾兄喝醉了吗﹖如此强抢民…… 强迫弱女子,不好吧﹖令尊会作何感想﹖」
说真的,小王爷本就不是那种言辞犀利的人,加上他这番话在妓院说出,总有点怪 怪的。但是王爷之子,说话自然有种雍容气度在,加上顾世学此刻已深信关宇飞和兰灵 之间有纠葛,做贼心虚,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叫﹕「关世兄,不是我的主意!不、 不是我的主意﹗」
这算什么奇怪的话﹖小王爷一楞,不由自主地回头看楼砂。只见楼砂对他点点头, 暗示他将计就计。
搞什么把戏……关宇飞在心里嘀咕了声。拜师这几年,就今天的差使最倒霉,竟被 拖到妓院来蹚浑水!不过,总算是救人……关宇飞转回头面对顾世学,轻咳了声,顺着 他的话意问下去﹕「那是谁的主意﹖」
「是……是程志良﹗」
伏在温柔怀里的兰灵听到这名字,竟猛地震动了下,双眼大睁,扭头望向顾世学。
这程志良,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吗﹖温柔疑惑地回头看了楼砂一眼。
楼砂耸了耸肩,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就是那天推你的程书呆子。」
是那个混蛋﹖他又和这件事扯上什么关系﹖温柔心里突然有不好的预感,担心地扶 着兰灵,看向顾世学。
关宇飞亦是满脸疑惑,重复道﹕「程公子﹖」
「是、是!」顾世学点头如捣蒜,唯恐关宇飞不信似的,「关世兄,真的、真的是 程志良算计我﹗他说如果我上了兰灵姑娘,开苞的钱他来出﹗」
什么﹖这姓程的难道头脑不清﹖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骯脏事﹗除非……兰灵突然出 声了:「程志良﹖……兵部尚书的侄子,翰林编修程志良﹖」
「是,是的,就是他!」顾世学一迭声道。
「兰灵﹖怎么了」温柔心悸地看到兰灵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的身体突然抖得好厉 害,好象随时会晕厥。
「兰灵﹗」温柔着急地摇晃她的肩,突然之间心中一动,明白了﹕「你和他……﹗ 」
兰灵张大了嘴,像是用尽了全力在吶喊,出口的声音却嘶哑得几不可闻,一字字都 是血泪:「他……是我文定的未婚夫!」
啊﹗温柔震惊。就在这时,兰灵呼吸一窒,昏了过去﹗楼砂立刻伸手帮温柔扶住她 ,快速地在她人中上掐了两下,看她一口气缓过来了,转头看李嬷嬷﹕「快帮她找个地 方,让她休息吧。」
楼砂低沉的声音有股难以形容的稳重感,再加上李嬷嬷也乱了方寸,竟没问他到底 是什么人,就不假思索地照做了。
看李嬷嬷与小媚等几个丫环合力将兰灵抬入走廊末端的空房中,小王爷又看了看顾 世学,语气更凝重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王爷,兰灵原本是前礼部尚书兰恺的独生女,她在父亲过世后被远亲陷害,卖 来红香院。」温柔的语气还是冷静,话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拳头也在不知不觉中握 得死紧。她可以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混、混蛋……「那位姑娘是兰恺的女儿﹖」关宇 飞吃了一惊,「那……」
「小王爷还不明白吗﹖兰灵和程志良原有婚约,兰灵在被陷害卖入红香院后,自然 就失了联络。兰灵一定是自卑身份难和当日相较,断了寻找未婚夫的念头。没想到,没 想到他……」
楼砂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替她说下去:「那姓程一定是最近从别人--八成是从 这位顾公子的口中,听说了兰姑娘,从而断定她是自己的未婚妻。他不愿履行婚约,又 怕杭州城小,有一天撞见被赖上了,所以才鼓动这混蛋来红香院非礼兰姑娘﹗兰姑娘既 然出身体面人家,你想想,她会如何反应﹖」
小王爷瞪大了眼睛﹕「师父,你是说--」
温柔点头,狠狠地瞪着顾世学,插口道:「他和那个姓程的,是想逼兰灵自尽﹗」
关宇飞恍然大悟,怒视着脸色发青的顾世学:「顾公子你﹗」
顾世学冷汗涔涔而下,慌得连连摇手﹕「关世兄,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真的不 知道这位兰姑娘的身份……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都是那程志良,他、他……」
哼﹗两个一般混帐﹗温柔霍然转身面对墙壁,控制住自己的心绪。她很生气,很生 气……胸口好象会涨开一般。
他以前怎么会当这种人是可结交的世家公子?亏他西湖赏月时两个都有请﹗关宇飞 看着顾世学那样子,只觉得厌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顾公子请回吧﹗小弟……改天 也许上贵府拜访令尊。」
「啊、是、是……」
楼砂快速地将那几个保镖的穴道解开。顾世学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率着一众人灰溜 溜地走了。虽然没有什么真正的职权,但关宇飞是当今圣上的侄儿、未来的康成王爷。 惹火了他,对自己可不好过。
小王爷余怒未消,一拂袖转身欲下楼,被楼砂叫住:「要去找程志良﹖」
关宇飞点了点头,一张脸绷死死的。楼砂淡淡一笑,走过去附在他耳边,悄声说了 几句话。只见关宇飞的眼睛瞬时瞪得老大:「师……师父﹖」
楼砂肯定地点了点头︰「怎样﹖肯不肯呢﹖」
小王爷思索片刻,竟弯起嘴角笑了:「好,就听师父的﹗」
「那你先回去吧。」楼砂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多谢你了。」
「弟子不敢当。」小王爷看着楼砂,「师父不走吗﹖」
楼砂微微摇头,朝温柔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关宇飞顺着楼砂的目光望去,只见温柔面对着墙壁,看不见表情如何,只是背影好 生僵硬,好象微微发颤。她……看看楼砂又看看温柔,关宇飞心中若有所悟。师父也是 为了温姑娘的原因,才十万火急地将他拖来,解红香院的困吧﹖他们……他们倒是说不 出的相配﹗这性情淡泊的师父对他来说亦兄亦友,他不由的为他高兴。
……还有那兰灵,但愿别出什么事。到底是礼部尚书之女,也许,他该想个办法让 她脱离这是非之地吧﹖关宇飞带着这个念头走出红香院。
看人都走开了,楼砂走到温柔身边,一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还好吧﹖」
「……」温柔转头看他,那聪慧妩媚的脸上,不知何时淌过两行清泪,水灵灵的眼 中,有难言的挣扎和痛,就那样赤裸裸、不加掩饰地顺着泪水宣泄。
楼砂却不吃惊,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只是--难免心痛。
坚定却又小心翼翼地将温柔纳入怀中,他珍宠地抚摸她的秀发,喃喃低语:「别哭 了,温柔……别哭。」
「呜……」她轻轻点头,但是泪却流得更凶;仿佛她的胸口有堵冰墙,触及楼砂的 温暖,就融化得更快,全都化成泪水。
痛啊!不知为何,心突然好痛。顾世学的猖狂、兰灵的惊惶求救、她的无能为力、 程志良的薄情和卑鄙、兰灵昏倒前那无比的悲愤和绝望……一丝丝,一幕幕,不断地在 眼前晃过。突然之间,喉头紧涩了,眼眶也湿了。也分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谁 ……是兰灵?还是自己?还是全天下间的风尘女子﹖她不知道……只知道她伤心,她有 痛哭的冲动……楼砂无言地搂紧了她,扶着她向她的房间走去。
「温柔……」将小媚和另一个丫环留下照看兰灵,防止她做出什么傻事,李嬷嬷独 自从房中走了出来,刚好迎面撞见。
楼砂只是将温柔圈在臂弯中,坦率、平稳、又几乎不容拒绝地看着李嬷嬷﹕「我会 照顾她。」
李嬷嬷看看他,又看温柔信任地依偎他怀中的样子,不由地有些惊异。温柔这孩子 ……从不轻易落泪,尤其不肯让外人看到她哭。眼前这气宇轩昂的男子,又是如何与她 结识的﹖很多问题想要问,但是时机不对。最后李嬷嬷选择相信他,点了点头﹕「好… …不过小子,走人时机灵些,别坏了我红香院花魁的名声。」
对李嬷嬷的干脆多少有些欣赏,楼砂很认真地答应了﹕「是,我理会得。」
李嬷嬷挥了挥手,径自下楼回前厅去了。唉……多事之夜啊﹗***小心地将温柔 放在床上,楼砂抱着她,喃喃说着不着边际安慰的话。虽然是毫无意义,却达到了安慰 的本义。温柔激烈的心绪渐渐被他平静中和的语调所安抚,泪,也慢慢干了。
见她抽泣渐止,楼砂轻轻抽身站起,走到墙角的铜架前。脸盆中盛满未用过的清水 ,却是凉的。楼砂将双掌帖在铜盆上,有些自嘲……最近他这一身苦修来的内功,似乎 总是沦落成为她温水热茶之用﹗绞了条热毛巾,他走回床边递给她,默默地看她那自然 散发出柔媚的擦拭动作,心里的宠溺是那样浓烈。何时,又是何故,已恋她至深?连他 自己也不知道……「你……好些了吧?」最后他沙哑地问。
「嗯……」温柔点了点头,起身将毛巾晾在架子上,回头看他︰「谢谢你﹗」
是感激,是感动,也是、也是珍惜。四目相交间,很多刻意压抑的情愫毫无防备, 也没有保留地流露。本就有心意相通的默契,这一刻,更再无需言语。
仿佛一切都已经排演过千百遍,温柔静静地走向楼砂。在离他还有两步远的时候, 楼砂敏捷地一个跨步,将她嵌入怀中,也在同时找到了她的唇。
温柔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世界仿佛在缓缓消失,一切都是那么的静 ,静到他的气息、他的心跳和她的,成为这天地间唯一的声音……模模糊糊地觉得,就 算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也无所谓了……楼砂在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之前结束了那一吻 ,两人都喘息不已,脸上也微微发汤。温柔轻轻叹息一声,难得柔顺地靠进楼砂怀里, 抱着他的腰,心里的认知,也更趋明朗。
她是爱上他了!不知不觉地敞开心房真诚以待,在发觉情丝纠缠之前,其实已经走 了挺长的一段路……察觉到她的依赖,加上自己也是眷恋,楼砂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放在 床上,自己也坐了上来。看到她不解的目光,他在她红潋潋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小心 翼翼地拆下她头上的珠钗,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她一头青丝闪亮地披散至腰间。楼砂 一笑,很自然地躺下,伸手将她也拉了下来,一抬手挥灭了烛火……片刻后--「我们 这样,是不是叫做上床了呢﹖」黑暗中,温柔将头枕在楼砂的肩上,享受他的体温带来 的舒适感觉。
「我想算是。」楼砂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梳理她的头发,懒洋洋地警告﹕「但是如果 你不想让『上床』这两个字变成某种运动的代名词,最好别再提出这种……引人遐思的 问题。男人的自制力是有限的,温柔。」
唔。温柔乖乖地接受了他的警告。他这人,给她的印象永远都是那么稳重、冷静, 也难怪她老是忘记防备,把他当圣人看。
不自觉地又想起兰灵,温柔在黑暗中忧虑地轻皱眉:「你说,兰灵会不会有事﹖」
「那要看她有多坚强了。现在多想也没用,先睡一觉,有了精神,等明天再劝劝她 吧。」楼砂客观地说,将她又往怀中拉近了些:「心结只有靠自己解,有些事还是要自 己去面对,别人是帮不上多少忙的。」
「嗯……」他说的是实话,而且,明日之事,何必今夜空烦恼?温柔闭上眼睛,睡 意来袭地打了个哈欠:「晚安,楼砂。」
「晚安,温柔。」他静静地响应。***想是累了,也或许是相拥而眠的温暖太过 舒适,等温柔再次睁眼时,阳光已经渗透纸窗照亮了屋里。
「嗯……」温柔轻轻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腰被扣住了。她的半个身子正叠在楼 砂身上,头也枕在楼砂胸口。他的左手放在她的腰际,右手平摊着,正好和她伸过来的 左手交握。
说真的,这样睡觉滋味还真是不赖,挺舒服的。不过……如果让人撞见,可就是大 大的不妙了。
像是感应到她的思绪,楼砂轻轻动了下,睁开眼。他的眼神祇有片刻的迷蒙,很快 地就变得和往常一样锐利,已经完全清醒。
挪开放在她腰上的手臂,他淡淡一笑﹕「好象睡过头了。」
她翻了个身离开他身上,变成和他并肩而卧,回报一个微笑:「总算没有被捉奸在 床,不是吗﹖」
「你很喜欢乱用词句。」他一笑,没辄地起床理了理仪容:「……我该走了。」
温柔点了点头,心中突然涌起失落。……他们的相聚,似乎总是那么短暂﹗一次又 一次的意犹未尽,她突然之间,涌起了强烈想要离开红香院的念头。赶快摆脱花魁的身 份,才能和他朝夕相对……等等!朝夕相对﹖她……又用错词了吧﹖太……太快了些… …早晨刚睡醒,不是思考的好时间。温柔甩甩头,将一瞬间涌起的千万思绪全都压下, 客观地开口﹕「这次走门吧﹗看天色,现在院子里正有人扫地,开窗反而容易被看到。 」
楼砂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没事吧﹖」
温柔笑得很沉静﹕「我会有什么事呢﹖昨夜……最苦的是兰灵。」
「那么,我走了。」楼砂将门打开一条缝,看看外面无人,对温柔点了下头,无声 无息地闪了出去。
昨夜的激忿已过,冷静下来的温柔,又恢复了她那淡得像风的性情……唉!楼砂苦 笑了一下。爱上的,正是她凡事尽量豁达的洒脱和聪慧,但是也正是她那「看透」的心 态,让她不似普通女子一般容易打动。
爱上她,挺辛苦啊!
楼砂对自己摇了摇头,笑得无可奈何,却又甘愿。要怪,只能怪自己的要求过高, 追佳人的过程比常人辛苦,也是理所当然了。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和更长的耐心,可以奉 陪她到底。何况,温柔只是潇洒,却不是冥顽不灵的固执。只要能获得她的认同,接下 来,就不会太难了。
所以,他还是一步步慢慢来,先去料理两个人渣,也顺便将那拖了快一个月的杂事 了结再说。
悄无声息地穿过走廊,楼砂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连忙藏身在玄关处的阴影里。
楼下隐约传来谈话声﹕「丫头,兰姑娘呢﹖」说话的女子听来年纪尚轻,只是语气 中有丝仿佛天生的跋扈。
「兰姑娘刚醒,还未用膳,她……一直在哭。」
女子哼了一声,极不客气地问﹕「那么那个温柔呢﹖」
「温姑娘好象还没起床。」丫环乖乖地回答。
「哦﹖我还以为我起晚了呢,哼!姓温的居然自顾自睡觉,倒也难得……你去忙吧 ,我上去看看兰灵。」
「封姑娘……」
「快去快去,别碍事!我上去探望我的好姐妹也不让吗﹖」女子似不耐烦,咄咄逼 人。
「奴婢不敢,奴婢告退了!」女子在红香院想必地位颇高,只听那丫环惶恐地答应 一声,走远了。
女子轻手轻脚地慢慢上楼,楼砂从藏身处看得分明,这女人的面容颇为姣好,只是 眉宇间流露着一股难以形容的乖张,看来是那种攻于心计,一心往上爬,勾心斗角不择 手段的女人。
她,应该就是温柔曾在无意间提起过的封凝香了。是要给兰灵来个落井下石,嘲讽 一番,又怕温柔坏她的事,所以走得如此小心翼翼,唯恐被人发现吗﹖楼砂冷冷看她, 嘴角微微扬起。这女人似乎挺尖酸泼辣……是个可造之材!他从藏身处闪出,装做没看 到她,若无其事地做势要下楼。
两人在楼梯转弯处遇上。
「啊!」封凝香低呼一声按着胸口,显然被吓了一跳。但是她立刻就看清眼前是个 修长,五官深刻的男人,楞了片刻,随即诡异地笑了,双眼闪闪发亮︰「呦,我还道我 那两个清倌妹妹有多乖呢﹗原来……呵呵,有意思!」一阵做作的娇笑后,她暖昧地朝 楼砂眨了眨眼﹕「你那相好的,倒是温柔还是兰灵呢﹖」***温柔草草地整理了一下 散乱的头发,戴上桌上的珠钗碧簪,又将衣服上的折皱扫平。她叹了口气,准备去探望 兰灵。唉……想不出该对兰灵说些什么话。好象不论什么安慰,都显得空洞又没有意义 吧﹖这种事不是旁人能帮得上多少忙的,但是,又不能真的冷血地袖手旁观。
……现在她能做的,也许只是陪在兰灵身边吧﹖想要走出阴影终究得靠当事人自己 ,她做为一个旁观者,就只能给脆弱的兰灵一点支持,如此而已。
温柔有些疲惫地摇了摇头,将门拉开一条缝,却立刻听到封凝香的声音﹕「……你 那相好的,倒是温柔还是兰灵呢﹖」
温柔立刻拉着门把,僵直不动了。怎么回事﹖凭楼砂的机灵和本事,照说万万不会 被封凝香逮住才是﹗除非……他故意现身的?又是为了什么﹖门拉开那一条细缝,温柔 微微皱起眉头躲在门后,凝神聆听走廊另一端,楼梯口传来的谈话。***楼砂轻嗤了 一声,评估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你猜呢﹖」
封凝香眼珠转了转︰「那位前尚书千金,活像块木板!硬梆梆死板板……想必你那 相好,是我们假清高的当红花魁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好个尖酸刻薄的女人!冷嘲热讽,句句带刺,倒是让人开了眼界!
楼砂哼了一声,算是承认她的说法。
封凝香顿时就像饿狼看到了猎物,紧紧地盯着楼砂。这个男人,居然真的是温柔的 情夫﹗初看时觉得他容貌只是中上,但是现在才注意到,他的五官相当深刻,越看越是 耐看,身材又是精练匀称,带着说不出的气度。他……难怪温柔看得上眼﹗老天助她, 她要好好利用这次机会,报复温柔那目中无人的臭妮子﹗抢了她的情人,再将她的不检 点告诉李嬷嬷……这会是她封凝香多么彻底的胜利﹗光是想着已经让封凝香热血沸腾, 兴奋不已。她挑逗地看着楼砂,撅了撅艳丽的红唇﹕「我那温柔妹子皮相是不错,不过 ,恐怕生嫩得很吧﹖……放弃她吧!我保证,我会让你更满意,快乐……」她更凑近了 些,抬起手,涂着厚厚一层寇丹的指甲眼看就要触及楼砂的胸膛﹕「嗯﹖清倌,不一定 是最好的……」
好强、善妒、攻于心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很善于玩阴的……短短几句对话,已 足以让楼砂下判断︰这个女人,够格﹗一把扣住她就要摸上他胸膛的手,他微微瞇着眼 睛,笑得有点高深莫测﹕「你错了,现在我对清倌根本没兴趣……到你的房间谈谈,如 何?」
封凝香一楞,对这轻而易举的胜利感到错愕。但是她马上就回过神,带着胜利的笑 容转身,领楼砂走出飘香阁……温柔悄无声息地合上门,将头抵在门板上,闭起了眼睛 。刚纔……她听到了什么﹖楼砂和封凝香……他们,他刚纔说的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柔僵硬地走了几步,跌坐在床沿。
她努力地想要理清脑中的一团乱,却发现只是徒劳。楼砂竟然会看上封凝香﹖不, 她不认为……那么,刚纔她听到的那段话又该怎么解释﹖不能否认,她的心竟是那么乱 ,那么、那么的痛……温柔用力吐出口气,使劲甩了甩头。不!她不要这样胡思乱想下 去﹗楼砂的为人她信得过,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一定是的!她、她要相信他, 也是……是相信自己。她很少看错人的,所以更应该信任自己的判断。否则……否则她 会逼疯自己。
温柔抿了抿唇,霍然站起,弄得一头珠翠也晃动不已。等下次再见楼砂,就可以弄 明白一切了,现在她应该操心的,是兰灵。
主意一定,她用比平时更有力些的动作拉开门,朝兰灵的房间走去。***李嬷嬷 不是个经常会唉声叹气的女人。事实上,她精悍、强干,很少会认输或怨天尤人。但是 最近一段日子,她叹气的次数快要和兰灵掉的眼泪一样多了。
这也实在不能怪她。最近红香院像是有扫把星当头,接二连三地倒霉﹗先是兰灵被 调戏又差点被强暴,将这位清倌吓得好几天面无人色,大受打击,每天只是哀哀哭泣。 那几天里,温柔一直陪在兰灵身边,几乎是没日没夜的。其实,她也不太和兰灵说话, 只是单纯的陪在那里,照顾她的三餐,也防止她寻死。李嬷嬷有种直觉,温柔不只是为 了兰灵而已,她……她似乎变得心事重重了。好几次,李嬷嬷来探视兰灵,却看见温柔 神色飘忽地望着窗外,不知想些什么。李嬷嬷没有问,因为她了解温柔。除非她愿意说 ,否则问也是不会问出什么的。可是……看着一间房里那两个总是发呆的台柱,李嬷嬷 能不叹气吗﹖然后,两天前红香院来了个意想不到的贵客:康成少王爷。小王爷单独和 兰灵说了半个时辰的话,说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是在小王爷走后,兰灵又大哭了一 场,任李嬷嬷或温柔都劝不动。哭过后第二天早上,兰灵竟主动要求进食,然后变了个 人似的,有精神很多。
只是李嬷嬷还来不及庆幸,一向健康的温柔却病倒了。她推说是小病,不肯让大夫 来看,却气色很差,一天到晚恹恹地躺在床上。
两个清倌红人,又是她最疼的女孩接连出差池,李嬷嬷真是不叹气也难!
其实李嬷嬷多少也猜得出,温柔的反常,和那天她惊虹一瞥的男人有些关系。只是 想不到,一向酷似她娘的温柔,竟然也会被卡在情字关口上。这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他又混帐地死到哪里去了﹖***最近的几天,顾世学的日子过得可说是提心 吊胆,非常之难熬﹗本来嘛!谁叫他被色欲冲昏了头,也不想想只是泛泛之交,程志良 无缘无故干什么答应出开苞费,耸恿他去沾染兰灵。现在可好,小美人竟然是康成少王 爷专宠的女人!这下得罪了惹不起的人物,吓得他一连几天躲在家里发抖,哪里也不敢 去。
不过,接连四五天的风平浪静后,顾世学的胆子又渐渐大了起来。也许……兰灵那 婊子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受重视?本来嘛﹗妓女最多也就是玩物罢了,谁又会真的放 在心上……这么反复地安慰了自己几天后,顾世学终于忍不住又跑去花楼找乐子去了。 红香院去不得,杭州还有十来家其它的花楼,他总去得了吧﹖……还真是去不得!就在 顾世学喝得飘飘然,志得意满走在回家路上时,冷不防从身后伸来一只强劲的手臂!他 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人已经被拖入一条暗巷片刻后--楼砂一把扯下蒙面黑巾,施施 然地从巷底深处走了出来,一边甩了甩手臂。练武果然辛苦,就连打沙包也是很累…… 算是给那个横行乡里的急色鬼一个教训吧﹗楼砂掂掂从顾世学身上搜来的钱袋,满意地 淡淡一笑。这些银子倒也不少了,刚好借花献佛,给关宇飞当成给封凝香的贺礼。有康 成小王爷捧场,她将来那少奶奶的地位也会愈加巩固才是。
现在要解决的只剩下一件事了……就是帮关宇飞将康成王爷想要谋反的最后一点证 据也偷出来,付之一炬。衡天心经宝藏的传说害人不浅,康成王爷当时鬼迷心窍,宝藏 的传闻还没证实,已经编织起发达梦,妄想找到宝藏后招兵买马,自立为王。这消息没 有透露出去,自然是因为楼砂和小王爷两人暗中的阻挠了,当初潜如书房,为的也是这 个。
所幸现在发财梦醒了,康成王对兴起谋反念头悔不当初,小王爷的行动也终于可以 和老子摊牌,转为光明正大。这一团乱很快就可以结束……然后,去看看温柔吧。才几 天不见,居然已经是如此想念……她是否也一样呢﹖唉﹗原本是故意想要分开一段时间 ,试探她的反应,可是看来会是他自己先撑不下去。
走在回程路上,楼砂苦笑了一声︰真不知道,要何时才能获得佳人的首肯,随他离 开红香院呢﹖爱她,也尊重她,所以更不能用那些道德纲伦的烂理由来逼迫她。他亦非 什么卫道人士,这样做不但有违他的本性,还会让温柔和他绝交!
爱上的,本就是她的自由。她就像西域大漠里的苍鹰,只有她自己甘愿,才留得住 她。强加缚束得到的苍鹰是不会飞的鹰,即使飞了,也是迫不及待远离那企图缚束她的 人,一辈子都不会回来……那又何苦来哉﹖所以,想必是得花许多的时间来诱哄这只洒 脱的美人鹰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和他长相随呢﹖唉﹗只能将这过 程看成是自得其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