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真是谁都没料想得到的意外状况!感儿簪尖刺入肌肤一分,疼痛就更上十分,野日凤虽然没法子看见自己的伤口,但疼痛和液体正涓涓汨出的异样感,让她几乎要屏住呼吸地晕死过去。
救我!
莹莹水眸呈满对死亡的恐惧,野日凤正打算奋力试图挣身脱逃时,莲老夫人阴侧侧的声音却在她耳边响起──
“哼!你想挣扎便尽管挣扎吧!我知道你有了身孕,你再挣扎一下我便狠刺一下,你若伤了自己对孩子可没好处,或者……我该往你肚子刺看看才是?那么你便成了害你孩子小产的凶手了。”
“二娘!”野日风骇极、惧极,果真乖乖静静地不敢乱动,但口中却仍忍不下气极,颤极的语气问道:“你……你没事吧?”
“哼!”莲老夫人很快地往墙面贴去,挪到角落,整个人缩到野日风身后,亦等于拿她做肉盾。
“我当然知道你们心中是怎么想的,巴不得我有事、疯了、死了算了,落个清静、舒服、自由。我呸!休想!只要我尚有口气在,绝对会好好活着把该有的冤仇全给讨回来!”
“你在说什么呀?娘。”野夜龙面容锁着凝肃厉峻之色,轻慢和缓地挪动脚步,调整方位,准备伺机而动地反攻。“什么冤仇?”
。什么冤仇?”莲老夫人立即对儿子怒目相视,“我真应该在你小时候便一把掐死你。养你这个儿子做什么用?
什么冤仇?野家亏负我太多!如果当初不是为了帮忙爱计,我岂会同意堂姊的安排嫁给一个可以做我爹亲的老夕人?而这老男人娶了年轻貌美的我,非但不加珍惜,甚刍视若无睹……
“龙儿,你可知你这传宗接代的长子出生时,你爹一刚都不曾来见过你吗?他反倒宁愿守在我那老堂姊身边,,心自己女儿的安危……那我呢?我又算什么?算什左……,’
想当年,她也是个绮年玉貌的姑娘,从未想过自己会被纳为偏房,而且待她冷淡的相公更表明了若不是为了后嗣等压力,哪会收她入门的态度!
好!她忍!终于忍到确定自己有了身孕,还来不及欢欣、松一口气,堂姊竟也同时传出喜讯!
自那时起,偏激的心结就此深埋,再随着野滔尽因钟爱大夫人而异常地重女不重子,生前便宣布未来将水玉馆传给野日凤,让野夜龙母子饱受冷嘲热讽……
深埋的心结岂会不有抽芽生长、开花结果的后续呢?
“……那好像重重打了我一巴掌,多羞辱啊!我是为野家生下男儿的人,但到头宋,我所承受的待遇和弃妇有什么不同?我没错!是老天爷做得错了,多冤枉啊!最教我感到冤枉的,却是我亲生的好儿子居然会爱──”
“娘!”再也顾不了其他,野夜龙情急地大吼,“住口!别说了!”万万不能说呀!
丹白却是趁野夜龙大吼之际意欲扑身前去,莲老夫人被此一吓而不觉手下一个用力,真的当场就把簪刺往野日凤颈际深深刺人,后者莹莹水眸一突张,一口气再也转不过来,身躯瘫软倒下。
“不!”丹白霎时悲愤当头,良善的天性不复,一掌罩头便往莲老夫人额心拍去,不管后者死活如何,只是抱着野日风的身躯发出心碎的哀鸣。
“不──” * * *
原本该是欢欢喜喜的好日子,登时变得愁云、惊恐密布的悲日!
大夫以最快的速度被喊来,心急如焚的朱良川擅作主张,叫了一个大夫不够,几乎要把全城的大夫都找齐。
大夫们一个个穿梭如流地进出房间,不同长相的脸孔却是相同的沮丧难过之色,除了摇头叹息之外还是摇头叹息,虽然没人敢张口明言,但“没救了”的神色让人一目了然。
原来那簪刺虽然插入颈脖皮肉并不深,却卡在一处死穴,倘若硬要拔出,原本的涓涓汨血可会变得大量激喷,不拖一刻钟便必死无疑。
但如果簪刺不拔出,如此涓涓细细的血流,再过半个时辰,也是会死。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被安置在床上靠墙而卧,野日凤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精力正一分分流失,原本最有精神的莹莹水眸也一点点失去光彩,蠕动白色泽的双唇,努力集中精神挤出力气,她轻喊着,“相……公……”
急得没法子,不住在原地跳脚、打转的丹白,在野日凤喊出声时冲到床边去。
“你……你……”谁来教教他?他该说些什么?他怎么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呢?口舌结巴、迟钝当场,丹白急呼呼地伸出大掌,却又小小心地温柔碰触她那开始变冷的小手。
他整个人索性爬上床去,谨慎地在她身旁坐下。
野日凤似是费尽千斤之力,才能勉强微偏螓首,对上柚焕镶而慌翻,的双眼──
那微妙的光景,教原本一旁也跟着紧张、忙碌的几个丫头,忽地同时哭了出声。
“呜呜呜──不要……我不要夫人死啊……”
“呜呜──夫人,你不要死……不要死!”
丫头们以袖捂面,泪涕齐下,哭跪了一地。
只要是有血有肉的人,看见这一对情深却将生离死别的爱侣的最后相处情形,都会这么同声一恸的。
丹白倍受人们的喜爱,而野日凤是那么倍受人们的尊敬呀?
节哀顺变吗?朱良川实在说不出这么残忍的安抚言词,只能转过身去。将所有的人──包括自己在内赶出这个房间,让他们好好共度最后一刻。
野日凤已经难受得嘴里发不出声音,耳朵也听不见声音,但莹莹水眸却是那么静静地、默默地散出一句又一句的道别,对着丹白──也是对着“陆离”娓娓诉说着。
一直到这生死的交关,她才愿意领悟,对自己承认,自己喜爱丹白和“陆离”,早在芳心之中占有同等份量,所以才会在不管接受“陆离”的拥抱,或丹白的笑脸相对,除了喜欢之外更掺杂微妙复杂的滋味,更甚者是厘不清楚……
丹白也好,“陆离”也罢,她遗憾着都不能与其厮守一生。
丹白也好,“陆离”也罢,她遗憾着……
最后一口气无声无息断下时,莹莹水眸仍大大睁着,依恋地看着她割舍不下的男人。
不管是依恋也好,是遗憾也罢,一切就此被迫打住、静止……
人,死了是一了百了,却也代表什么都来不及,挽不回
野日凤那一点一点失温的身子让丹白呆着、怔着、愣着,最后他发狂似地扯开喉咙不停叫喊着。
“啊……啊……”
糟了!
在门外守候的朱良川急忙率众冲人房内,人目之景当下也教他为之鼻酸──那么颀长俊美的男人,抱着已经不会应声的女子,根本不在乎她伤处汨血沾染了近半身的怵目腥红。
丹白吞着田水,用有力却打颤的大掌摸索那只插在她颈边的簪刺──虽然知道她已经不会疼痛,却仍万般小心放轻拔刺的力道,点穴止血,再努力地用自己的衣袖擦拭那些染上她皮肤上的血渍,一下又一下的力道无比温柔,同时伴着他不再叫喊,如梦呓似的声音,“夫人……夫人……夫人……”
反反复复,他喊来喊去只有这句,一声又一声,简单明了并意味长远,那是一种渴盼,想她下一刻会奇迹似地睁开莹莹水眸;也是一种许愿,想她下一刻又能清醒过来并绷紧一张端容,指挥东,命令西的……
“姑爷……”足足怔了一刻钟,朱良川终于向前试着劝说些什么,“请你……夫人她已经……请先放开她吧!你节哀顺变,别让夫人走得不安心哪!”
丹白的声音突然一顿,不是因为朱良川的劝说,而是因为他的耳边响起的由远而近,气急败坏的叫喊,唤着他的名字,不住命令着他。
起初还以为是幻听,然后呆茫茫的心智蓦地一震,听出了那是谁的声音──
是“陆离”?
“啊──”一股迅速强烈的痛楚让他浑身抽搐,而那邪魅的男音却枉视他不迫的状况,不停重复而轻爆命令着,快!快将“珀魂玉”挂到她身上去,我能救她!快!
什么?来不及多想,丹白忍着疼痛动手取下“珀魂玉”,一古脑儿佩戴到野日风身上。
“姑爷,你在做什么?”朱良川原本还怕他会自戕,但他这莫名的动作却让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然后更让人吃惊的是,那“珀魂玉”颗颗蜻蜓眼珠,在佩戴到野日凤身上后,立即进射出强烈的七彩光芒,包围她整个人,再犹如水气般侵入她每一分肌肤。
好好抱着她,运功为她取暖!
“陆离”再次在丹白耳边发号施令。
千万不可以松手!我要下黄泉去带她回来,在她清醒之前,千万不——松手。
“好!我不会松手。”忍着奇异却强烈,不知该称是什么力量由自己体内脱离的疼痛,浑然忘却朱良川等人的存在,丹白便这样微微仰首对半空中大叫着,并一遍又一遍,不敢松懈须臾地运着功,让暖和的气流灌输且盈满野日风全身。
这招功夫本就是极难极费力的事……一个接一个时辰过去了,武功高强的丹白脸色也开始失去血色,朱良川终于觉得自己该开口说话。
“姑爷,请将夫人放开吧!夫人已经死了……”他不能见丹白这种自残身礼的状况继续下去,一个箭步向前要去拉他,却被对方怒目相瞪,勉力将一脚踹了过去。
“走开!”丹白像只张牙舞爪的野兽,悍然保谨自己的所有物。“她没死呀!你们看不出来我在等她清醒吗?谁都不许过来!走开走开走开!”
“你这样……”碍于丹白一身武艺高强,朱良川还真是束手无策。
两造僵局维持了近三个时辰,进退两难不下……
一边努力瞪人,一边源源不绝为野日风运功取暖保住她的体温,丹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一点一点透支殆尽,也开始怀疑刚刚“陆离”的叮嘱不过是自己的幻听
不!那一定是真的,他必须要相信是真的!因为,那不只只是相信,更是自己强烈的一线希冀……
是的!丹白终于明白,自己对野日风不仅仅是抱着强烈的敬慕与钦服,与犹如亲人般的情感,而是更深切浓稠,专属于男人女人之间的情爱──
啪啦!“珀魂玉”,蓦地整串断裂。
蜻蜓眼珠破了、碎了,满满散落一整张床,一片突来的惊愕化成沉默,正窒息地笼罩众人心头
“呼!”很轻很弱,却又清晰无比的气息,蓦地响在野日凤的鼻下,收缩、微张,代表生命的回复,浅浅的呼吸过来
“哇!”众人尚未回神之际,丹白已经激动地一把抱住她,放声嚎啕大哭。
* * *
阳光郎郎普照。
将行李收拾整齐,一一打包装箱送上马车,白衫男人这才去带他宝宝贝贝的妻子步出大门。
“我可不是水玉做的,拜托!”野日风对他太过小心又戒备的神态不耐却又感动,好气却好笑。“大夫不也说了,我这三个月来恢复神速,是老天爷在保佑吗?”
是的!受了那么重的刺伤能存活下来已是奇迹,更不用说一直到现在,野口风原本破了一处开口的伤处竟能恢复到仅剩一抹淡淡粉色色泽──除了老天爷在保佑外还能说些什么?
“但、但是……”丹白面有难色,犹豫了一下,最后牙一咬,还是坚定地将一掌托在她的腰上,一掌扶着她的手肘,以保护着无价宝物之姿步出门槛。
一瞬间,为了这理所当然似的自然表态,莹莹水眸蓦地一热。
她知道不擅言词的丹白是多么努力在一举一动之间表达自己的情意──或许该说从以前便一直如此,只是以前的自己却傻得不曾看见!
如此说来……真正傻的人是谁呢?
“欵!等等!我还有东西忘了拿啦!”野日风舒服地在车厢内坐定,丹白仍不放心地看着她,谆谆叮嘱,“乖乖的不要乱动喔!”
也难怪丹白如此担心,三个月前,野日凤奇迹似地死而复生,更幸运地并末小产保留下孩子,所以不仅是丹白,全府上下都巴不得把她供起来养呢!
“那就快回去拿吧!这里有小春和小夏陪着我。”比了比两名准备带着随车行走服侍的丫头,野日凤抚着便便大腹笑道。
两个丫头则是强忍着不敢给姑爷笑场。
“唔……”其实不过是再人个门出来的时间,可丹白仍忍不住慎重叮嘱了老大一篇。“那小春小夏要好好照顾夫人喔……对了,若夫人觉得气闷,便将窗子敞开透透气,若夫人饿了,座铺左手边有点心盒,若夫人渴了,水袋就在右方角落,若夫人觉得冷了,后头棉丝被子就得快些拿出来,苦夫人觉得晕了──”
讲个没完没了的嘴被伸长过来的纤指给轻点一下,丹白才不好意思地警觉到自己的唠叨过了火。
“好了,我们不是要赶在晌午前出发吗?快去快回,我们就走了。”含着浅笑,以往的端容瞧来甜美得令人屏息,惊艳又贪恋。
“好吧!”丹自大梦初醒地用力眨着眼,噘着嘴而老大不甘愿,末了在她脸颊上响亮用力亲上一记,才返身跑回去。
对着他的背影轻笑了笑,野日凤凝视着窗外景色──巍蛾耸立的野府建第,那熟悉的一砖一瓦,在在都教她这个决定远去的人,离情依依。
是的!她已经决定要离开野府,离开京城,和丹白一同返回丹天谷。
野日风唇边逸出一朵轻哂的笑意。
想来自己不和丹白回去一趟也是不行的,“珀魂玉”现下都已经碎成稀巴烂,丹白哪拿得出东西回去交差?她不跟着回去做个见证人是不行的,否则天知道她这个相公会不会被大伯、二伯追着打?
不行的!她要好好“保护”自己的相公。
腹里传出一记踢动,她轻抚了抚,镇忍着那尚未出世的孩子。
此刻的野日凤脸上的表情净是为人妻母的满足,而且这种满足感是从所未有过的──即使是过往掌握了再多的商场权势。
生死鬼门关踅一趟回来,她张开莹莹水眸,人目看见丹白为她情告急,为她激切而泣的脸孔──或许这刹那,这满足便涨满了心头。
她卧床休息调养,丹白衣带渐宽终不悔的殷殷服侍,让她感动之余又心生感慨,并领悟到自己是多么福气幸运。
从末料到,她当初以条件交换得来的充数相公,会是个如此情深义重的男人!感动复感慨之余,她终于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将水玉馆的一切产业全数交予野夜龙。
她了解野夜龙,也许这辈子他们兄妹无有握手释然的和局,但野夜龙却是一个能将水玉馆和琉琳合并并壮大的出色负责人,所以为了野家的声誉,何乐而不为?
她的心已经被一场又一场的事故磨倦累了,只想像个普通的娘子,依偎在良人的怀中,不愿再汲汲营营于商道。
或许自己会这么全然改观,是因为莲老夫人的关系。被野夜龙强行带回的莲老夫人,没多久便哭哭笑笑的,真正疯癫了,野夜龙请了再多的大夫诊治也是罔然无效,不得不亲手将娘亲软禁起来,派人日夜轮流监守、服侍。
现在想来,莲老夫人长年下来的偏激心思,不过是针对丈夫野滔尽不得重视的反击与控诉。
印象中,爹亲和娘生前在一块儿恩恩爱爱时,又有谁肯多分些注意力给犹如晾在墙边角落的二娘?一个女人,如果只为了传宗接代娶进门来,生下子嗣后便不再受到重视──这种情况换作自己,能忍受吗?
野日风,扪心自问,你真的能忍受吗?
没有的,没有一个女人能忍受,没有的……
所以,她对莲老夫人的厌恶与惧怕自然减低了不少,然后更进一步感同身受,深深同情起莲老夫人……
“好啦好啦!走吧!东西我拿好了。”丹白气喘吁吁,
一骨碌钻人车厢里。
“嗯厂思绪一整,野日凤对他微微一笑,轻轻地将身子偎上他的肩头,决定不要这么伤脑筋,将一切都暂且忘怀,只要好好享受这一刻的爱怜……
马车渐行渐远的后头,野府门口是一群对旧主子依依不舍的仆人行着目送礼。
马车渐行渐远的后头,一道颀长的骑影正一瞬也不瞬凝视着,眸光是悲伤、是祝福,最后是毅然决然的冰冷──
野夜龙掉转马首,面无表情地离去。备外极短篇:“陆离”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这里是哪里?”野日凤罕见地着了慌,左顾右盼,极目张望却怎样都看不见一物一景,耳际却响起一道急迫的男音。
来!快和我走!
“咦?”她反射性回头,依旧是什么都看不见,但右手手腕却被一股力量牵带着步伐前进,什么都来不及问,前进的速度已经愈来愈快,到最后竟分不出是走是跑是飞是奔
“等,等一下……”只觉跟都跟不上,几欲脱力,她立即又被那股力量索性圈住腰肢,继续赶路。
“我……我不行了……”好累……身子精疲力竭得似乎摇摇欲坠。“我走不动了……”
该死!牛头马面要追来了!
随着这句诅咒,野日风整个身子被轻盈地抡抱起来,接着是吹风疾厉地扑面而来,顺着她往后飞扬起来的秀发而去。
再紧接着在后头响起的,是沉重缓慢,却胸有成竹的脚步声,伴着铁炼金属拖曳而行的声响。
这骇得她差点失声尖叫──如果不是一只无形的大掌及时捂住她的嘴。
抡抱着她的──尽管无法看得见,可她心下却奇异且坚定地知道,是“陆离”带着她疾奔逃走的──正是他没错!
保持安静,我们要逆渡奈何河。
随着这句话,她果然感觉到脚儿踏入水中,扬起一阵哗啦的水声与浸得湿透的水气寒意,那感觉如此真实,甚
至有水花溅到她的颊肤鬓边,凉得令她频频颤抖。
冷吗?
“陆离”亦在同时有所感应地缓下了速度。
我们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好了……那处桥墩下不错。
然后她便感觉到自己倚了一个地方坐下来,心地被纳入一股保谨的气息当中。
“是你吧?”她静了好一会儿,才敢开口询问。“‘陆离’,是你吧?”
……不错!是我。
显然也是在稍事休息,好一会儿后才有声音应了她的问题,淡淡的口吻中有丝喘息。
“这里是阴间吗?我死了吗?”野日凤心下迷惘不安,但嘴上却问得一派镇静实际。
你不会死,我会将你送回去的,安心。
“送我回……阳间?”野日凤精神一振。“可能吗?我不是死了吗?”
只要在这三个时辰内,及时将你送回去,错开牛头马面的勾魂锁,你至少还有五十年好活。
“是这样啊……”在“陆离”的解说中,野日凤的额心同时有个冰凉的触感──
是他的唇吗?
现在,我们就暂且在这里躲一躲、等一等,再过几刻钟后我就能够送你回去。
“嗯!”野日风竟也不觉得害怕、不觉得怀疑,因为他是“陆离”呀!
但是……“你究竟是谁?‘陆离’”野日风轻声相询。“我真想知道你是谁。”
许久都没有声音回应,反正什么都看不见,野日凤索性闭上双眼,更能说出心中的话,“我还真是个心贪的女人啊!不管你是‘陆离’也好,是丹白也罢……” ;
她的心都容纳了这两个男人同等的存在与份量,不分轩轾;她又爱又气着“陆离”的邪魅专制,也又喜又嗔丹白的良善温柔……
是的!怎么会不可能呢?“陆离。是契合她性子的写照,丹白却能弥补她性子的缺憾哪!
然而,正在她不自觉感伤之际,一阵喃喃自语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但是“陆离”的回答是牛头不对马嘴。
如果你当时有现在一半的勇气该有多好?玉儿……
我们是那么相爱不是吗?
虽然注定永远无法结合,但是我只盼能朝夕看见你便可以了,这样会太奢望吗?你为什么一走要自戕,用那么激烈的手段来对老天爷抗议呢?
你知道被留下来的我有多痛苦吗?我穷尽一生之力钻研咒术,打造了“珀魂玉”,想招来你的灵魂收藏在此伴我一生……
但是迟了,你已经投胎转世,反而变成是我死后居住在这里,百年来等着你再度现身……
终于,我能再见你一面呀!玉儿,玉儿,玉儿……
她一边疑惑地听着“陆离”痛苦的喃语,一边暗中想着他所说的事情……
如果不是她多心,这件事听起来是多么的似曾相识啊!好像她很小很小的时候,便听过类似的故事──一个真实的故事……
她努力回想着,那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她的问题显然触痛了“陆离”的伤口,而随着他为了宣泄似的,那股冰凉的触感拂过她脸颊和双唇的范围正不住地扩大,而且愈□愈用力。
“我……我不是什么玉儿……我不是……”野日凤努力地辩驳着,但是这个故事愈听愈耳熟,甚至令她感到心思惊悸的地步。
“陆离”的声音一顿,着是低低的、悲伤的笑声。
盂婆汤一喝,又有谁会记得前世与今生……呵呵-─没错,你不是我的玉儿……不是……我的玉儿如今只活在我的记忆中了,没错,不是你,不是你……
他究竟在说些什么啊……野日风呆怔之际,却听见拍打似的水声,然后有一捧清凉凑到唇边,在她不防备时送饮人口。
咳──慢着!野日凤蓦地一悚。她想起来了,她想起玉儿是谁,“陆离”又是谁──
奈何河水……盂婆汤的煮水……玉儿呀?请原谅为兄的自私,我宁可自己就此魂飞魄散,却不能再忍受一回你记不得我的痛苦……不如就这样让你忘得彻底吧!回
到阳间后,忘了我,和你的夫婿好好过完这辈子……
但是如果苍天有眼,下辈子,我们不做兄妹好不好?
不做兄妹好不好?
野日风尚未回应,那声音就又开始咒骂起来。
该死,他们追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容不得她更进一步思索,她又被强行拉起来带着奔驰,耳边亦响起他滔滔不绝的吩咐。
听着,待会儿我会将你抛往关口处,记得,不回头、不出声,往光处用力奔跑就是了。
“等一下!”不!她还有疑问啊!“陆离”所说的,不就是那个和自己的妹子相恋的……
她什么都来不及问了,只觉得身子一轻又落下,忍痛地抬头张望,果然看见一束光线在眼前,下意识便要举步跑去,却又顾及到身后的“陆离”而欲回头──
不准回头!
她一吓,就真的不敢再有所妄动,乖乖按照他先前的话,奋力往前举步冲刺,仅仅遗落身后一连串谆谆的嘱咐
活下去,玉儿!替了我的份一块好好活下去……
在她急速回到阳间的刹那,她骤然想起了“陆离”是谁
野氏中那位与亲妹子逆伦畸恋的族长野珀,他的小名便是。陆离”……
再睁眼,她看见的,是丹白喜极而泣的脸孔。
“陆离”?
……“陆离”是谁?
“珀魂玉”全碎,但至少“陆离”遂了愿,再度和他投胎转世的妹子──他的恋人见上了一面。
玉儿啊……
轻轻的,全碎的琉璃,散发的晶莹润泽,犹如一记感伤深情的叹息。
玉儿啊……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