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丽的滇池,热闹的昆阳镇,于今年初春流传出一句脍炙人口歌谣——
三保太监下洋行,四夷朝大明。十方千国妇王命,万年保欢庆,岁安宁,我朝盛,花好月圆聚公卿,齐歌心向廷。
良倾禾田万男忙,春蚕勤食桑。神农子民拼丰收,红花朝如阳,敬祖上,卜吉祥。只因太平年世好,载金庆满堂。
几乎所有孩童都能朗朗上口,讨喜的童歌不论听到百姓或官员的耳里,无不同意太平盛世带来丰衣足食。
歌谣由南传至北,但识学通史的老者听闻无不皱眉。
前段歌谣中,取奇数句词的首数,不就是——三十岁花;后段歌谣取偶数句词的首字谐音,不就为——春红不戴。
花同华,戴与再为同音义异之字。在好不容易结束动荡不安的岁月,换得今日的安世,是否如歌谣隐藏的语意,繁荣的社稷在过了三十多年的好时光后,便会逐走下坡?
明白词中另有含意之人,知其事却不敢多言,就怕教有心人冠上“妖惑人心”的罪名,被“请”到东厂胡同坐客,到时就惨。
辞退庙堂的老叟不禁想起,这些年来朝廷强力压下的预言之事,难不成真有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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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大街小巷,打更的驼背老伯以他浑厚的嗓音,常年来,一趟又一趟地巡视入夜后的京城。
今晚的夜色很美,风凉气爽,一弯银色新月高挂于天。
突然,一抹黑影迅速掠过王员外后院的屋檐,而另一抹身材略微娇小的黑影随追跟上。
紧连的屋瓦,出现两抹追逐的黑影。
娇小的身影随后追到人,手一伸,扯住前者的后襟阻止他溜走。于是蒙面的两人正面交手,赤手空拳,却拳拳生风;较劲腿力,旋风劲猛,双方你来我往打得好不激烈。
两人的轻功更是了得,即使在易碎的屋瓦上动手,脚下轻盈教熟睡的人们,根本不晓得屋顶正有场激烈的打斗。
他们约莫拆过二十招,双方互击一掌,各自站于屋脊两端。
“把药材交出来。”娇小的黑影低哑道。
对方冷声一笑。“要拿,就得凭本事。”
就在两人再度缠斗时,屋顶不知何时加入一抹人影。
“没想到今晚京城夜空会这般热闹。”美丽的月色在此人身后,微风吹扬他束发的灰色绸带,而他的表情隐于黑暗中,让人看不清。
是个男人,见他一身简便俐落穿着,应该是江湖中人士。
原振风双手环胸,眼微眯,嘴角勾起笑意。
守株待免几夜,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近日京城的夜空挺不安稳,许多药材行所收购的名贵药材入夜相继被盗,即使派再多的人守也于事无补,他实在看不下去,只好出手管这档事。
没想到跟踪许久,屋顶上会是两位偷儿大打出手!
正要对打的两人纷纷收起内力,稳下脚步,分神注意这位突如其来的好事者。
他以指指向他们。“不知可否坦白你们是谁光顾了东城王记药材行?”
偷儿们互视一眼后,不约而同拔腿往不同的方向跑。
“别跑!”原振风大喝一声,锁定背上背有条状包袱的偷儿。
两抹影子飞檐走壁几乎跑遍京城半边屋瓦,最后停在离皇城不远的地方,某户百姓的屋脊上。
“追错人了,你要的东西不在我手上。”娇小的偷儿声音低沉,却浑厚耐听。
原振风哼一声,“身为贼,会承认赃物在自个手里吗?”话落,突然击出一拳,攻势猛烈朝他攻击。
原振风以武状元之名出任官职,身手铁是不凡,只是当他与这名偷儿对过五、六招后,还擒不到偷儿的衣角时,不得下收起玩心认真对付。
偷儿身材娇小,愈打愈是处于劣势,对方的招式愈攻愈猛,为了能早点脱逃,他下意识伸手反握身后的刀柄。
“哈,要用兵器了!好,我奉陪。”
原振风嗜武的个性全被引出来,倏然反手抽出绑于背上青藏色布巾的刀,刀面如冰,在月光下刀面闪出一道冷冽的光芒。
见对方亮出兵器,偷儿反过左掌,朝背在身后的剑鞘之尖端,施力一拍,剑身随力飞出,在半空中画过半个圆弧后,右手一翻顺势握住剑柄。
“好一招宝剑出鞘!”原振风眼中尽是赞赏,对手愈强打起来才过瘾。
愉儿无视他赞美的眼神,食指滑过乌黑的剑身,剑尖及剑指皆指向他,屏息以待,挑战意味十足浓厚。
原振风挑挑眉,对方都下战帖了,若不应战就是孬种,实在有损他身负京华传奇的名号。
刀剑无眼,两把兵器初次交锋,随即发出类似龙啸凤鸣声响,两人各退数步,皆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注视对方。
“凤飞剑。”原振风一脸惊。
“龙鳞刀。”偷儿的眼神夹杂惊讶与不解。
他们都有共同的疑问:为何对方会持有上古铸造的兵器?
原振风轻轻抚过刀面,目光闪烁迎向那把乌色的剑身。“原某今生有幸目睹另件上古兵器,若不讨教一番,岂不会悔憾今生。”
曹魏时代某位有名的铸剑师找到两块千年玄铁,铸成两把削铁如泥的兵器。他心想,这只是个古老的传说,却未想过传说竟为真。
偷儿惊讶过后眼中染上笑意,声音粗哑道:“我也很意外,龙鳞刀真的存在!今生有幸遇此宝刀,不好好切磋一番,岂不是坏了上天的美意。”
话才刚落,原振风眼亮如灿、急步如风奔向前,刀式招招清楚,步点灵活、刀气百转朝偷儿直攻。
手持凤飞剑的偷儿也不弱,灵巧舞动长长的剑身,剑式转动急快、剑气弥漫,招式精湛妙舞与原振风对招。
刀光剑影中,两人拆不下百招,愈打愈激烈。两把上古兵器招式急速划破空气,猛力的交锋中发出类似龙啸凤鸣声,霞骛皇城大门的守卫,引来他们循声前来探查。
“好刀法。”手持长剑的偷儿气息略喘,眼露赞许。
“你也不赖。”原振风挥汗如雨,他好久没打得如此痛快。
双方再次缠斗,各自使出致命招式。
刀剑相挨一块,两人身体一度靠近,这时,原振风敏感地嗅到对方身上飘有芳香的香粉味,怔了会儿。
京城里,这类的胭脂水粉是一般大户人家的姑娘们才用得起的,其他像西域,或远由南洋引进,品质高级的则是直接进贡朝廷,让嫔妃们取用。
这偷儿……
他微拢双眉。
堂堂男子汉,抹女人家的玩意,简直——不伦不类!
突然,数盏灯火往他们这边来,两人情急之下皆击出一手,双方的胸口皆挨中一掌。
份儿吃痛捂住右胸口,退了数步,瞧见多盏灯火愈逼愈近,一个跃身跳上另个屋顶,朝身旁老树挥下一剑,趁枝叶纷落之际,施以轻功踏瓦走墙飞入皇城里。
见人影早已消失无影无踪,原振风收妥刀,动作俐落地绑上背,跳下屋檐。
“原大人。”侍卫见到他,纷纷抱拳行礼。
“我怕有人潜进皇宫,马上加派人手,加强宫内巡逻。”
有关皇城内皇族们的生命,侍卫们不疑有他,立即办理。
原振风摊开左手掌,想起刚才击中对方胸口,触及的柔软及闻到的香粉味,心存怪异。
他脸色倏然一变,下意识甩甩手。
那偷儿……胸部的触感怎么有点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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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振风快马回府,将爱马交给门旁的小厮后,穿过门庭若市的茶行,再穿过中院的小型晒场,绕过大伙习惯于树下乘凉聊天的大榕木,转过假山及小池塘,终于来到后院他休息的地方。
爹娘为何又上京来烦他!
当管事至刑部告知他此事时,说实在的,他很不想回来请安。
厅内,正专心品尝各种茶叶的原氏夫妇,瞧见许久未见的儿子,原夫人高兴搁下手中的青瓷杯。
“风儿,娘好久没见到你了。”闺名杨少妹的原夫人热情趋步至前。
“爹、娘,您们近来可好。”
原家老爷原昱不正视他一眼,气定神闲以茶掏掏出泡过数回的旧茶叶,添了些许新茶,注满开水,再淋上热水。
爹是怎么了,理都不理他?
不是他自夸,江南茶叶向来以原家马首是瞻;茶品多,制茶的方法更是独到,虽然现是夏秋交际,接单方面倒不忙,但得有人掌理生意,他们应当在江南坐镇才对,怎么有空来找他?
“好好好,娘想儿子,趁押送今年制好的新茶进京之际,顺道来看你。”年过四十的杨少妹,姿色不减当年,风韵犹存、魅力不减。她打开桌上某个小竹罐,茶叶的芳香随之飘出。“这是今年茶园里最好的明前茶,大部分在几个月前都送入宫中,但娘特地留了一大罐给你。”
“谢谢娘。”原振风收下。最上等的茶都饮过不下百回,他通常将茶叶转赠他人做人情。
“久未见到你,你变瘦了。”她慈爱地拍拍孩子的脸颊,不忍他操劳消瘦的模样。
“我在南北两京奔走多年,餐餐吃得饱,日子还算过得顺心,您别瞎担心。”原振风讨好地为母亲斟上茶陪笑。
“要我怎么不担心,娘十七岁就和你爹成亲,十八岁生下你、如今你都过二十七,还不想成亲,是不是想让原家绝后,让我们两老抱不到孙子?”杨少妹说到痛处不免唠叨。
见亲朋好友个个儿孙满堂、清幽享福,而她还得帮夫忙家业,想到此,她含恨地瞪了不长进的儿子一眼。
一直默默不语的原昱在不知换过第几回茶叶后终于开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道理你该懂吧。你身为原家的独子,有承传香火的责任,关于这点,你应该比我还明白。”这话说了几百次,不知这孩子有没有听进耳里。
原振风翻眼掏耳。“又没说我不娶妻,只是会晚点。”
晚点?但底限到底是何年何时呀!
原昱重重放下手上的杯子,怒目瞅紧儿子的嘻皮笑脸。
“你到底要何时才娶门媳妇进门啊?别跟我说你要到快四十岁才给我娶名小姑娘,我可是第一个就不放过你!”他原家子孙可不兴老牛吃嫩草的婚姻。
原振风无奈淡笑,他娶妻不是来当奶妈的,爹实在想太多了。
“爹,我有忙不完的公事,哪有时间认识姑娘。别逼我,好吗?”每次都念,他耳朵都要生茧。
杨少妹也有话要说:“若要忙,光是茶园的事情就够你忙的,再说爹娘都老了,想享享福,你就卸下官职,回江南好好学习经商之道,原家的茶园需要你啊。”原家三代单传,家里就只有他这个孩子,家业到头来还不是要他管,早早脱手,他们两老才能落得轻松。
提到掌管家业,他忍不住皱眉。
“娘,皇上器重我、任我重职,我岂能有负皇恩美意呢!您瞧瞧爹,他依旧英俊、身强体壮看起来才三十多岁,而娘美丽如昔,您们哪有老。”原振风嘴甜得紧,哄得两老开心不已。
“娘虽然知道你说漂亮话,但娘听了还是很开心。”杨少妹笑呵呵地握着儿子的手,这孩子就是嘴甜,若肯将这项优点用在姑娘家身上,原家早就开枝散叶。
“你这话虽有违事实,可是我和你站在一起,必定有人误会我是你的兄长。”原昱抚须笑道。谁教他喝茶四十多年,擅养生之道,保养得宜。“来来来,这回爹特地拿好几幅画像让你过目,各各皆是大家闺秀、貌美如花,看中哪个,告诉爹,回去后我亲自上门为你提亲。”
看见桌角那几卷画,原振风头皮一阵发麻,要不是母亲拉着他,他恨不得立刻夺门而出!
“不是说过,我还不想娶妻吗?”他仿佛有仇似地瞪着那几卷画。
“看看嘛!”
“待我看完,你们便自作主张随便选个女人,快快下聘,再押我上架娶她进门。”原振风不满地站起身,“我没空,也别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他发泄似地重拍厅门。他是名习武之人,因力道过猛,这扇门板与门框因而脱离,横倒在门口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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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儿子很不高兴耶。”杨少妹闲然地端起茶,对歪斜的门板无力一笑。
“这浑小子知不知道何为孝道?”原昱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前世做了什么歹事,还是烧错香,这辈子才生个惹人心烦的不孝儿子。
“老爷,你也别气。要不是风儿骨子里带了点叛逆,我们哪知道他在文采及武艺上的造诣这么高,才二十出头就名登官场、光宗耀祖,他的亲事,咱们就别逼他,事事随缘吧。”反正缘分迟早会来的。
原昱气得吹胡子。“可是我想抱孙子啊!他再这样拖下去,待咱们合上眼,可能都还看不见孙子的踪影。”原家就只有这么个儿子传香火,他非得亲自看孙子出世才会甘心合眼。
杨少妹笑道:“那孩子个性倔强,你要他往东,他偏要往西。依他的个性,就算我们成天在他耳边唠叨,他也会当成耳边风,理都不理。”儿子是她生的,怎么会不了解他的个性。
妻子的话十分有理,却教原昱感到苦恼。
“老爷,其实要让儿子快快成亲倒是有个方法。”她微笑地抚平丈夫的眉宇。
“快说呀!”
“太后不是明儿个召见我们嘛!传言,太后当月老当上了瘾,也促成多双良缘,咱们趁人官送茶叶时,向太后表明心意,动之以情叙说着,盼她能成全我们做父母最终的心愿。”
这个主意挺不错!
原昱脸浮现算计的笑意。“这招可真厉害,那浑小子再怎么不愿意,还是得乖乖就范。”他就不相信那小子有胆敢抗旨。
“事实上,我倒想看看儿子气到跳脚的模样。”儿子最恨被人摆布,若被深具权威的太后耍着玩,为人臣子最多把气闷在心里;或者他一个不顺心辞去官位回茶园,正好称了他们的意。
想到清闲的日子即将到来,杨少妹忍不住眉弯眼笑。
原昱瞧见妻子眼中的闪动,轻点她的鼻尖。
“你呀,快当奶奶了还童心末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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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振风拎着一坛酒,不待人通知便大摇大摆地踏进展王府。
“是什么风把原少爷给吹来?”
他一屁股坐上椅。“不欢迎啊?”
“原大人大驾寒舍,怎么会不欢迎呢。”展凌霄注意到他手上拎了坛酒,了然一笑,“心情不好?”
只有心情欠佳时,他才会晓得他这号朋友的存在。
原振风将酒搁在桌上,整个人无力地瘫在大师椅上。“就是心情不好才来找兄弟喝酒,有没有空陪我喝一杯?”依他现在的心情,可是不接受“没空”两字。
“当然可以。”展凌霄要下人送上杯子及几道下酒菜前,笑问:“何事让你心头不快?”
原振风不隐瞒,叙叙道出父母亲北上催婚一事。
“你的情况就和当年的我一样,视成亲如极刑。”
“哪会一样。你娶得名满天下的京华绣女为妻,你们夫妻俩恩爱的模样让别人羡慕不已。”原振风道出事实。这对夫妻感情好得令很多人眼红。
当年京华两大传奇结成连理的婚事震撼全国,虽然波折连起,但到最后有情人还是相依在一起。这桩良缘美事,成为京城近年来最轰动的喜闻。
展凌霄想起妻子的美好及绵长似水的柔情,傻笑搔头。“真的,我很幸运。”
他幸福的模样令原振风神情略微不屑,门外忽然传来孩子欢乐的嘻笑声——
“爹,原来你躲在这里。”
原振风拍拍孩子的肩膀。“小子,没看到我吗?”
冀儿回头,一脸兴奋地巴着他不放。“唉,原叔叔也在这里耶!好久没见到叔叔了。”
他抱起孩子,“冀儿变重了!”
“爹娘盯紧我吃饭,我当然会变重。”
“喂,你儿子口才愈来愈好。”这孩子皮相好又聪明,一定与父母亲脱离不了关系。
杯子及小菜送上桌,展凌霄为两人斟满酒。“这孩子太会说话又顽皮,我与夕蓉都很头痛。”
小孩子聪明伶俐固然是好事,但小大人的模样,令他们为人父母的有些担心,怕愈大愈难教育。
冀儿坐在大人的腿上,趁大人谈话之际,顽皮地偷尝一口桌上的美酒。
“哇——好辣!”小脸被浓烈的酒气呛红了一片,小手指着杯子:“娘说得没错,酒是穿肠毒药。”
两个大人被孩子可爱的模样逗得豪迈大笑。
“小子,等你长大点,你会爱死这种‘毒药’。”原振风笑道。
“快喝点茶。”展凌霄倒了杯茶给儿子去酒气。
这时,一记柔和的声调由珠帘后传来。
“冀儿,要不要跟娘出门?”曲夕蓉卷起珠帘,盈盈走出来,瞧见厅内来了位贵客,有礼福身。“原大人,安好。”
“嫂子,你的气色挺不错的!”就算当了娘,她依然是大美人一个。
“托原大人的福。”
展凌霄起身牵扶妻子坐妥。“要带冀儿出门,去哪?”
妻子前天才处理好南京曲府布坊分号事务,好不容易回来,本该好好休息几日的,怎么今儿个又有事要忙?
女人家最好能在家相夫教子,他不爱见她为家业太过操劳。
曲夕蓉接过丈夫递来的茶水,吸了一口轻道:“太后曾提起,前几年陈翰林退辞官场,便在京城办起学堂。我想让孩子到那儿读书,等会带孩子拜访先生。”
展凌霄听了妻子的话,赞同地点头。“孩子玩了太久,是该读点书。要不要我陪你去。”
曲夕蓉对丈夫微笑摇摇头,牵起儿子。“我自个去就成了,你与原大人聊聊。”她有礼地对原振风一笑,“原大人,夕蓉失陪。”
冀儿在离开前,不时回头对他们大喊,“爹、叔叔,我马上回来,你们要带我去玩喽,偷跑的人是小狗。”
待他们母子俩离开后,原振风有感而发地道:“说实在,真有点羡慕你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有如此妻儿,要他辞官他都愿意。
“你也可以的。”
在多年前,原振风以考中榜眼及武状元而成为家喻户晓的京华传奇之一。再说他五官佳,年纪轻轻深受皇上的重视,前途无可限量。又曾听过小道消息,有不少名门淑媛还将他列为良婿、暗寄芳心,只是他不曾把女子的爱恋当成一回事。
他将酒一口干尽,烦闷地抓着头发:“不是说可以就可以,最少还要我看得上眼。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不是我要的。”
“那你要的是什么?”
原振风定定看着他,却无言以对,仅能闷气牛饮好几杯酒。
展凌霄抢过酒壶,制止他不节制的饮酒方式。
“你也老大不小了,先想清楚要的是什么样的姑娘再放手追求。再说,你虽为京华传奇之一,但除了武艺才学出众外,你的小气也挺有名的,除非你的运气比我好,不然你恐怕年过三十还遇不上情投意合的姑娘。”
“我是节省,不是小气!”他火大地大声反驳,怎么京城所有人都将他节俭的美德解读为小气?
展凌霄见他烦躁未平的模样,想起当年妻子不见的那几年,他也是硬拖着朋友陪他喝酒解忧愁。
“光喝酒多没意思,咱们到城外赛一程马发泄体力。”他建议。去散心总比喝闷酒来得好。
“好啊,输的人得赔赢的人五十两。”
“好。”展凌霄爽快答应。
他得出去透透气,将烦人的事情抛于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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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院里的小院子,暖阳下数盘竹筛铺平旬杞枝、决明……等晒干好收藏的药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药草香。
“凝雪姊姊,凝雪姊姊。”凤戏蝶蹦蹦跳跳地踏入太医院。
一名美貌女子正着手整理牛黄及冬虫夏草,瞧见她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小声点,老太医午睡不久,别吵着他。”
戏蝶捂着嘴,左看看、右瞄瞄,亮眸灵活生动。“昨日你请公公送来的那锅枸杞四物鸡汤,好好吃喔!”她提高手上的竹篮,“我特地由御厨那儿讨来了四色糕点,你尝尝看。”厨子大叔与她交情不错,给她塞这篮最新研发的点心。
“后头有刚冰镇过的酸梅汁,进来用吧。”朱凝雪招呼她进门。
“好。”戏蝶兴奋地牵着她的手,一同走入后厅。
太医院里终年漫着药草香,前院更是堆满各式珍贵药材。
这里位居于宫中最偏僻之处,是老太医在宫内研究药草医籍的地方,除了四名医官及两位略有年纪的公公帮忙外,多年来,还有位高贵的公主住进这里,虚心学习医药。
当她们走入后小厅时,宫女桂月端出碗药。
“公主,这帖药煎好,要小的端给谁?”她请示朱凝雪。
“先将它搁在一旁,等会我处理就行了。”
待宫女退下后,戏蝶也摆好糕点,取出搁在井水中冰凉的酸梅汁,正要大口享用时,朱凝雪却将药捧到她面前。
“小蝶,先把药喝了,再吃点心。”
“药苦,人家不要。”她扁起小嘴。
朱凝雪好笑地瞅紧她。这丫头像所有孩子一样,怕苦、怕吃药。
“最后一帖药喝完,你的伤才算是复原。药若真的很苦,我有罐百花枫糖,你可以沾点甜甜嘴。”她柔声相劝这位顽固的表妹。
戏蝶愁眉苦脸地瞅着那碗黑漆漆的汤药,心不甘情不愿伸手接过手。“你一定算到我今日会来的!”
朱凝雪笑而不语。
戏蝶深吸口气,捏紧鼻子,一股作气将药干了。
“酸梅汤不解药性,先喝口,可去去苦味。”
她连忙喝了数口,呼口大气。“吃了这碗,就没有了吧?”
“对。”朱凝雪温婉可人的笑,具有令人安心的魔力;也因为如此,她成为公公、宫女们评价为温柔又没娇气的好公主。
戏蝶嘴中化开的甜意让她掬满笑容。“姊姊,手上的事先搁着,过来吃块糕点嘛!”
朱凝雪侧首睨了她一眼,微笑轻问:“说吧,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每当这丫头带点心来访,通常怀有目的。
哈,被识破了。
她尴尬地扭着衣角。“会让声音变沙哑的药没有了,我想……想……”
朱凝雪二话不说,起身走到木柜前,找出一只小药瓶交给她。
“谢谢姊姊。”她兴奋地将药瓶收进怀里。
“小蝶,我有些话不知该不该对你说。”
“你是我的好姊姊,直说无妨。”凝雪姊姊从不过问宫内的事,也不参与皇室子女们争宠的行动;她像是名旁观者,看事情看得比别人清楚,所以她的意见中肯实用。
朱凝雪由竹篓里拿出一朵芍药,玉手轻捻将萼与花瓣分开。
“我晓得你近来入夜后,常不在寝宫,若让旁人发现,你要如何解释?”
戏蝶闻言脸色一变,随之挂起甜甜的笑容;“我可是都乖乖在房里睡觉,哪有出门。”
朱凝雪目光转看面带心虚的戏蝶后,再专注于手上的芍药。
“在宫里,只有我、桂月及妙妙晓得你会武功,甚至知道你的奶娘就是怪盗‘夜风’,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身为皇族一员所要面对的事情吗?”若不是她极力隐瞒,以戏蝶好玩又容易冲动的性子,她会武功一事早就传进皇上的耳里。
“日子还不是这样过,有什么事情?”戏蝶打了个哈欠,闲散地问。
有皇上亲舅舅及太后外婆撑着,再大的事也落不到她这小女子身上。
“你年快双十,想必太后正打算你的婚事!”
一语惊醒梦中人,她怎么没想到外婆也是位闲来无事,又很爱管闲事的老人家!
“皇族那么多人,她应该不会把主意打到我身上吧。”她干笑几声,这事绝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朱凝雪听她乐观的语气,眯眼微笑,起身洗净手后,拿了块糕点入口。
“是吗?依我观察,太后精力可旺盛。”太后想做什么,就连皇上都说不动,更何况他们这群小辈有不少人身受其害被她老人家耍着玩。
这时,一名小宫女咚咚咚地跑进太医院。
“参见公主、郡主。”
“免礼,有事吗?”朱凝雪问。
“郡主,太后传召你。”
朱凝雪扑哧一笑,戏蝶的脸色瞬间黑了一半。
“郡主,您动作得快点,太后找您找得好久了。”小宫女催促着。
戏蝶正要随小宫女离开院门前,可怜兮兮地转头看看一脸染笑的朱凝雪。
该不会被姊姊的乌鸦嘴给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