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魔魅的想象中,天使大概都长得跟撒旦王的宠妃洁莲一样。黄金般的柔丝,天空般的蓝眸,牛奶般的凝脂雪肤,再加上樱桃般的红唇。而他们的气质,一律是柔美温和,眼神单纯得几近白痴,连唇角挂着的笑容都像小鹿般天真,就算遇到狩猎的猎人,仍不知畏惧地上前去舔人家的手心。
这就是魔魅心里的天使。所以,他常常不把天使放在眼里,因为他们根本不足为惧。
不过,对他那个酷似天使的兄弟善恶,魔魅却不敢掉以轻心。善恶的外表虽然比天使还像天使,气质有如和煦的春风般怡人,开朗的笑容似阳光般灿烂,但魔魅从他蓝眸中偶尔闪过的狡黠看出,他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善恶以他天真的外表行走人间,在人类最脆弱无助时,哄惑他们走上毁灭的路。就连天堂里的低阶天使,有时候都误以为他是同类而不设防。
善恶的可怕便在于他一点也不像魔鬼。或许这就是地狱诸长老认定善恶是引诱安琪最适当人选的理由。
极有可能!刚才安琪不就跟善恶处得挺融洽的?魔魅不悦的想。
他无法辨认心头的烦躁感是因为善恶以逸待劳地博取了安琪的好感,还是因为对安琪产生的莫名占有欲。
从在森林里跟踪安琪娇小的身影开始,魔魅便情不自禁地被她的一举一动迷住。他倾听着她对孩子们的轻声细语,注视着她被阳光熏暖的嫣红笑靥,还有她璀璨蓝眸里的温柔关爱。
在某一层面上来说,安琪酷似洁莲。
魔魅想起洁莲刚到地狱时,他偷偷潜入莲宫窥视那个让母后咒骂不休的天使,结果却意外被洁莲发现。
当时,他还是个小孩,没有如今强壮的身躯,也没有现在冷硬的心肠。他只是以一个孩子的眼光来看待那双充满关爱的蓝眸,并发现自己深深喜爱上那双蓝眼的主人。
若不是撒旦王发现,把他当成伊娃的奸细赶出莲宫,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魔魅的心再度抽痛了一下,心里有着些许的遗憾。洁莲的眼眸比母后的更能抚慰人,他曾经很羡慕善恶和月光,能待在她身边接受她春阳般的照拂。
更何况莲宫里有他向来缺少的父爱。
魔魅的心猛地被一道痛苦的狂流攫住。以前他不知道父爱的滋味,以为父亲和儿子的关系,应该是像撒旦王对他这么冷淡,及至善恶出生了,他才察觉到有所不同。不过一直要到父亲将月光抱回来后,他才真正体察到何谓父爱。
所谓的父爱,该是父亲时时对月光流露出来的眷爱宠溺;所谓的父爱,该是父亲轻声细语地哄着月光,以宽厚的手掌温柔地抚过月光的黑发、脸颊;所谓的父爱,该是父亲对月光不讲道理的袒护!
他知道那才是父爱,而不是父亲待他的不闻不问,如对个寻常臣子般疏离。
自此,他才猛然醒悟到,他是不被父亲宠爱的。因为父亲从来不曾花时间跟他一起嬉戏,甚至连跟他多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尽管他是那么卖力地替地狱拘提黑暗的灵魂,但父亲对他的赞赏,却始终像对待一般的魔臣。
相反的,月光便不一样。他好象不管做什么事,都能获得父亲的赞赏。
魔魅知道那就是人类所谓的偏心。他强烈地嫉妒着月光,却不屑施以手段对付这个有一半人类血统的兄弟,那不是骄傲的他做得出来的。所以他装作不在乎,努力让自己像一块没有感觉的岩石。
他要以自己的实力证明他是撒旦王最优秀的儿子,他将像父亲一样,替地狱掳获一名天使,建立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家庭。
魔魅再度蹙紧眉,为这个念头感到错愕。难道在他的潜意识里,竟向往着如洁莲一般温暖的女性关怀?
他抿紧在冷的唇,回想起关于安琪的所有记忆。
他还记得飘散在空气中的甜美气息,属于天使独特的干净气味。那比纯正的蜂蜜还香甜,也比莲宫里百花园的空气清新。这味道是如此引人垂涎,令他的热血沸腾。他疯狂地想狩猎这味道的主人,像一头饿极的猛兽,兴起非要得到这个猎物的野心。
但直到他在马蹄下解救了安琪时,他才彻底明白心底的渴望。
当她柔软的身躯落进他怀里,身上香甜的气息沁入他鼻端,心头那股乍见她面临危险而引起的惊惧在剎那间平复下来。她安全了,在他的怀中。
他为这种突如其来的怪异感觉而怔愕不已。曾几何时,他有过害怕的感觉?就算是面对最顽强的敌人,他也不曾害怕过。
这种感觉很奇怪,是他不曾有过的。魔魅垂下绵密的长睫沉思,进一步推敲心灵因安琪而引起的情绪变化。
“大哥,你没事吧?”善恶带笑的声音响起。魔魅懊恼的张开眼睛,绿眸里闪动着翡翠般的光芒。
他们现在正在吸血族八王子泰勒.卓古拉的琶星堡里。
华丽夸张的装潢,出自于泰勒古怪的品味。据说他母亲是吸血族长在地球邂逅的贵族千金。世袭的爵位,加上吸血魔族的法力,让泰勒纵横于欧洲的上流杜会好一段时间。及至工业革命,开启了新世代的文明,泰勒更以所累积的财富和智能,成为地球上最神秘的富翁。
他非常小心的掩饰自己非人类的身分,享受身为权贵人士的特权,甚至乐不思蜀,鲜少回到他父亲吸血魔王位于境外魔域的城堡。
如果他愿意,可以在人类的社会里称王,但泰勒天生懒散,只要生活过得去,他不会去自找麻烦。在地球上,除了每年夏至时赤道的正午阳光能毁灭他外,没有任何事物能伤他分毫——当然,他可不会吃饱饭撑着,跑到赤道去自寻死路。
那里除了有热得让人受不了的阳光外,一点也不好玩。泰勒以自身白种人加吸血族的优越感这么想。他最欣赏欧洲仕女白嫩细致的皮肤,喜欢欧洲这种温温的阳光,更过惯了贵族化的生活,懒得再去适应另一型态的文明。
没办法,他就是这么懒。
而生活中他所能忍受的挑战他都试过了,也早已感到厌倦。偶尔他也会出去猎杀一番。虽然他已不需要再吸食人血,但猎杀是吸血族的本能,不偶而为之的话,族中的长老会在他父亲面前唠叨,说他越来越像软弱的人类。
唉,这正是身为吸血族王子的悲哀,想行个善还会被念个半天。泰勒伸出修长苍白的手掩住一个呵欠。他已经跟从地狱来的两兄弟在这舒适典雅的起居室坐了超过一个小时。他的表哥魔魅王子,果然不愧是魔界里最冷酷少言的帅哥,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一语不发地想着自己的心事——或者是凝如一尊石像般发呆?
至于魔界里最难缠的顽童——地狱的二王子善恶,则充份发挥了他好奇宝宝的特性,检视了琶星堡里的一草一木——当然还包括研究了他这个主人好一会儿——才把注意力放在他大哥身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连泰勒这个局外人都不免打起寒颤来,彷佛已在善恶无邪的蓝眸里瞧出阴谋与算计。
泰勒是不反对他们兄弟阋墙啦,不过他实在很难相信善恶会有胆去算计魔魅。毕竟这位地狱的大王子向来高深莫测,连他老爸吸血魔王都对魔魅敬畏三分。
但话说回来,魔界等着看他们两兄弟大战一场也有好几千年了,却一直没消没息,还真令大伙儿望穿秋水呢!
泰勒无聊的又打了个呵欠,才听见善恶轻快的声音再度响起。
“大哥,有件事我觉得挺巧合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同感?”
魔魅没答腔,只送给弟弟一个冷冰冰的眼神,彷佛在责怪他打扰了他的冥想。
善恶没理会魔魅的沉默,继续聒噪,“我是说,父亲大人派我们来出这趟任务,谁知竟会巧遇泰勒?更巧的是,泰勒的马差点踩死了我们的目标安琪。大哥,你说这是不是很巧啊?”
一股不安的战栗开始自脊骨爬上泰勒的颈背,尤其当魔魅妖异的绿芒降临到他身上时,所有的瞌睡虫都畏惧的撤离了。泰勒屏住呼吸,恼怒地瞪了嬉笑的善恶一眼。
好个借刀杀人计!
泰勒连连吞咽着口水,频频清着喉咙。魔魅仍一言不发的盯着他,可怕的岑寂压得泰勒喘不过气来。
“听我解释……”他惊慌的开了口。
“哦——原来这个巧合是需要解释的啊!”善恶笑吟吟的说。泰勒从他那双笑瞇的蓝眼里,彷佛看到两把小剑在跳跃。
这个小人!
泰勒在心里呻吟,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分明是想害死他嘛!
“魔魅表哥……”他的声音充满求饶的意味,顾不得什么白种人加吸血族的优越感了。
开玩笑,一看到魔魅的绿眸里饱含死沉的意味,就令他有种死神在向他招手的错觉。
他还年轻,还不想死啊!
“真的不干我的事,一切都只是巧合。”他软弱的声音令善恶嗤笑出声。
“哈哈哈……”地狱的二王子捧腹狂笑不已,一点也没有王子的威严样。泰勒青白的脸色迅速转涨成猪肝色,愤恨不平的瞪视顽童模样的善恶。
魔魅则紧拢着浓眉,绿眸里盈满困惑的情绪。
这个老二又在发什么神经了?
“哈哈哈……”善恶拚命控制住在体内肆虐的笑意,抖动着殷红美丽的柔唇,露出一排晶莹如玉的贝齿。
好一个地狱金童!就算是男人也会忍不住为他心动。
呸呸呸!泰勒很快甩了甩头,骂自己怎么会对这个阴险的小怪物冒出那种念头来。
“你到底在笑什么?”魔魅不耐烦的瞇起眼,绿色的眸子闪现着风暴。
“我知道了啦……”被魔魅这么一瞪,再好笑的事也变得不好笑了。善恶伸了伸舌头,微笑的解释:“直到今天,我才真正对大哥佩服得五体投地。你什么都没做,只是瞪泰勒罢了,那小子就怕得差点尿湿裤子。小弟实在甘拜下风。”
这是什么鬼话!
善恶的一番戏谴,气得泰勒全身直打颤。他就知道地狱里最刁钻的家伙是善恶,瞧这家伙三言两语便让他颜面尽失。可他泰勒.卓古拉也不是好惹的!
他阴沉的冷笑着,神色不善。
“太精采了。人家都说地狱的二王子是个杀人不用刀的家伙,今天我总算见识到了。刚才你说了一堆废话,莫非只是想见小弟出丑?还是故意让我和魔魅表哥兄弟相残?”
魔魅不悦的眼光转而停留在善恶身上,但善恶只是笑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眨呀眨的。
“我就算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这么戏耍我大哥啊!”善恶甜蜜的声音徐徐响起,蓝眼里堆着的全是对兄长的敬爱。“大哥是除了父亲及母亲之外,我最崇拜的。是不是呀,大哥?”
魔魅鸡皮疙瘩直起,善恶什么时候这么尊敬他,他怎么都不知道?听他左一句大哥、右一句大哥的,也不怕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哼!口蜜腹剑。”泰勒讽刺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呀,泰勒?”善恶笑得更甜了,眼里的浅蓝转为灰蓝,像蒙尘的蓝天。“你是说我大哥不值得我崇拜吗?”
“我没这个意思。”泰勒赶紧澄清,心里暗骂自己多嘴。跟善恶这个“小”奸巨猾斗嘴,他绝讨不了便宜。
“没有最好。”善恶轻哼,蓝色的眼瞳滴溜溜的转了一圈。“我刚才说的话可不是信口胡诌的喔,别以为我无聊的想找你麻烦,这是实事求是。谁都晓得你姊姊茱莉亚垂涎我大哥已久,可是像我大哥这样铁铮铮的魔界硬汉,哪能委屈自己将就茱莉亚这种刁蛮、冷冰冰的娇娇女?所以这次大哥奉命出来勾引安琪时,茱莉亚唯恐大哥会真的爱上安琪,这才命你出面除掉她。我的推论对不对?”
“这……”泰勒又开始咽口水了,因为魔魅杀人似的眼光再度降临他身上。“我没有……”
“没有什么?”善恶俊俏的容颜逼近他,分散了魔魅所施予的压力。
泰勒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开始结结巴巴的解释。
“茱莉亚是有找我谈……话,可是我不可能……为了她而……得罪地狱。下午发生的事……纯属意外,我哪里晓得……安琪会突然跑到马路中央?我不可能用这种方法除去安琪,那不是我的作风。”
喝!这小子越说越理直气壮了。善恶优闲的坐回沙发椅,支着美丽的下颚,表情深思。
“那请问你的作风是怎样?”善恶漫不经心的问。
泰勒再度被他问得胆战心惊、冷汗直流。
面对魔魅吓死人的在寒眼光,再加上善恶的咄咄逼问,令泰勒觉得历年来面对的种种严厉考验全如白开水。国际刑警真该聘请这对兄弟担任审问犯人的工作,保证犯人连祖宗八代做过的蒜皮小事也全招出来。
“嗯,这个……”泰勒再度清了清喉咙,扯下围在颈上的领巾,松开衬衫最上面的两粒扣子,突然觉得室内的温度热得令他受不了。
“君子之争,揖让而升。”他先引用了一段中国古人的话来做开场。“我们吸血魔族绝对不屑使用卑鄙的手段牟取暴利。虽然茱莉亚是我的姊姊,又是家父最宠爱的女儿,但敝人在下我秉持着‘威武不能屈’的精神,自然不能对她的话言听计从。所以……”
“啪啪啪……”掌声回荡在室内,善恶摇头晃脑的,彷佛正欣赏一段十分精彩的演说,但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话,可全不是那个意思。
他冷冷的扬起唇角,嘲弄的道:“很棒的演讲,我很喜欢。可是你晓得家兄魔魅王子最不耐烦人废话了,麻烦你长话短说,否则后果自理。”
这番威胁免不了又令泰勒一阵冷汗涔涔。
“这个……我要说的是……”他困难的吞咽着口水,“为了不违背茱莉亚的交代,又不得罪地狱,所以我决定来个公平之争。”
“何谓公平之争?”善恶支着额好笑的问。
“这个自然是……”泰勒仔细的观察魔魅的脸色,发现他脸上除了漠然外,瞧不出第二种情绪。他暗暗松了一口气,故作轻松的耸耸肩。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求。既然安琪的芳心未有主人,咱们就各凭本事,看看花落谁家啰。”
魔魅脸色一沉,阴阴地瞪视泰勒,吓得他困难的连吞了好几口唾沫。而一旁的善恶却像个孩子般拍起手来,笑得天真无邪。
“够胆,我喜欢。”他发出清亮的笑声,鲜艳的红唇嘲弄的扭曲成一抹诡异的笑。“非常有意思。”
“我觉得这么做挺公平的。”泰勒小心的开口,绿眸不敢往魔魅那里乱瞄,只敢看向善恶粉嫩红润的笑脸。
“你有把握吗?”善恶笑咪咪的问。
“说不上什么把握。”泰勒皮笑肉不笑的答。“最起码我的恋爱经验胜过两位。”
“这倒是。”善恶同意道,眼光转向沉默不语的魔魅。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魔魅眼里的苦恼所代表的意义应该是……善恶笑了,像一条狡猾的蛇。事情越来越有趣了,他不禁要猜想安琪是否挑动了魔魅平静如古井的心。这场竞赛不再是单纯的能力证明,而演变成一场爱情追逐。
表面上在冷无情的魔魅,在遇上安琪后,那颗埋藏在在河底下的心,能否融化浮出河面?善恶很想知道魔魅打算在这场爱情游戏里付出多少真心。事情能否像魔后伊娃所算计的,不用付出一丝情感就能掳获安琪回地狱?有父母的例子在先,善恶在地狱长老提出这件任务时,已评估出要让安琪心甘情愿下地狱所需付出的代价——一颗真心。他轻叹口气,魔鬼一旦动情之后,他们还能保持原来的无情吗?
前车之鉴,犹未远矣,魔后却再度犯下另一个错误。这次她失去的将是她唯一的儿子。
善恶浮出一抹狐狸般的微笑。他从一开始便没打算跟魔魅抢功,甚至决定帮助魔魅完成任务。因为他想看看这位向来无情无爱的地狱大王子一旦动了真情后,会是什么模样。
会像人间的男子一样,为情所累、所苦吗?
想到魔魅也会有那种为情憔悴、洒泪千行的懦弱样,兴奋的浪潮便狂猛的拍击着善恶的胸房。天哪,他多期待那一幕啊!他阴阴的笑了,眼光转向泰勒。
“泰勒,你最好不要太自满。人家说‘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更何况我跟我大哥是天才中的天才,调起情来,也不见得会输你。”
“那我真是要拭目以待了。”泰勒揶揄道。
“是值得拭目以待。”善恶开朗的说。反正他只负责牵红线,魔魅才是主角。“不过安琪不但是天使,同时还是个修女,若用一般方法来追求她,恐怕不能成功。”
“这你不用担心。”泰勒胸有成竹道,绿眼里充满信心。他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追女人的兴趣了,这个安琪虽然不是什么绝世大美女,却挑起了他征服的欲望。“我自有办法。”
“最好不是半夜跑去敲人家的窗子。”善恶讪笑着。吸血族早期的把戏,便是哄诱纯真的处女开窗,让吸血鬼进屋饱食。
“哼,那一套我很久没用了。”
“那是进化啰?”善恶继续打趣。
“两天后圣母修道院将有个慈善募款园游会,到时候我会想办法接近安琪。”泰勒大方的提供消息。
“你刚才说到公平的问题对不对?”善恶笑咪咪的说,“真正的公平就是给敌手一个齐头竞争的机会。而且我认为安琪一定会很高兴她的救命恩人跟他的弟弟出现在园游会上,大方的提供赞助。”
“你们可以跟我一起去。”对于女人,泰勒太有信心了。只要是他想要的女人,从来没有不拜倒在他的膝下。善恶和魔魅虽然是魔界里的美男子,但比起调情的技巧,还跟他差得远哪。
更何况想要打动一名天使,势必要用真心交换,那两个邪恶的家伙,有心可以换吗?
泰勒得意的扬起唇角,绽出今夜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 ※ ※
在将每个小朋友都送上床后,安琪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窄小的寝室。她解开覆在头上的修女帽及身上的修女袍,净过身后换上干净的棉布睡衣,跪在床前做着晚祷。
转眼间,她已在圣母修道院待了将近十八个年头。
她也曾像院里的小朋友们一样失去依靠。若不是慈悲的上帝指引他们这群孤儿来到这个温暖安全的收容之所,她也无法保持平静安详的心活到这么大。
她因为这点而感激全能的上帝,选择贡献自已微薄的力量,帮忙更多的孩子。
这样的决定一点也不困难。
无私的爱总是源源不断的自她心中涌出,就像是永不枯竭的泉水般。她永远不会忘记如何爱人,这一点在她极小的时候就表现出来了。
梅理莎院长称赞她是个天使,但安琪只觉得她做的每件事都出于本分。她不是什么天使,只是个平凡的人类。
想到天使这个名词,安琪单纯的小脑袋瓜里自然回想起下午发生的那件小插曲。
那个气质纯净如天使的金发蓝眼美少年,和他的兄长——安琪的心跳漏了几拍,彷佛还能感觉到对方温暖的气息拂过她的皮肤。
她从来没有这么贴近一个男人过,也未曾仔细检视任何男人的容貌。
她只觉得他很英俊,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好看。尽管已过了好几个小时,她依然能在心里描画出他漆黑的长发、英挺的浓眉,以及那双翠绿如宝石的眼眸。
但那两汪翠绿被阴沉的寒雾笼罩,掩盖了它们原有的生命力。她彷佛能穿透那层雾气,看见他眼里的孤寂。
她也曾经有过那样的孤寂。安琪在心里悲伤的想着。
她像每个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一样,即使拥有再多的关怀,仍免不了幻想有一天父母会来接被拋弃的孩子回去共享天伦之乐。她曾在心里编织着无数美丽的故事,直到她突然领悟父母是不可能来接她了。
她是名弃儿,一出生便被送进孤儿院的弃儿。善良的她,甚至不愿去猜想父母拋弃她的理由。反正,她有足够的爱。来自修女们的关怀,来自朋友们的情谊,最重要的是她内心的温情,足够供应她自己和别人温暖。
她学会不再寂寞,从每个愿意接受她爱心的人们身上,得到响应的温暖。
但显然她的救命恩人并没有学会这点。安琪为他感到些微的哀伤。
他到底在什么样的生活环境下长大,才会这么封闭自己?以冷漠和力量砌成的堡垒外墙,让人猜不透、窥不出他内在的真正感情。
他是个强悍的男人。
安琪忍不住为这个认知而轻轻颤抖了起来。她依稀还能感觉到他的力量环绕住她,还有他对她的莫名占有欲。
她轻敛秀气的眉毛,蓝色的眼眸投向小窗外,以纤细的手指梳理着披肩的秀发。
她还记得当他脱下她的修女帽时,绿眼中的深思。
他在想什么?
安琪感到困扰。她一向都能从人们的眼中读出他们的想法,独独面对这个男人时,这项天赋完全派不上用场。然而他思索的表情与在她颊上逗留的手指,却引起她体内一波波的燥热和不安。
为什么她会有这种反应?
安琪困惑的抚摸着自己的脸,细细的回忆着那一刻身体感觉到的兴奋战栗。
不该有的。她的心慌乱了起来,抬头看向黑色的夜空,闪烁的星光无法提供她任何解答。
或许只是因为,她从没这么亲密的接近过任何男人而已。
她安慰着自己,握紧颈上悬挂的水晶十字架。
院长说,这是她父母留给她的唯一纪念品,从小就挂在她颈上。每当她困惑不安时,她总会握紧十字架,彷佛握紧父母的手。
这只水晶十字架总能抚慰她的心情,让她感到平安喜乐、受到保护,现在也一样。安琪心情轻松的转回身,朝角落简陋的单人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