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爷爷又在生她的气了吗?不然为什么她一直叫,爷爷都不应?
童恋雪不敢再出声,因为爷爷的脸色一看就知道是在生气,可她一整天都躺在床上,没摔下去过,爷爷为什么还要生她的气?
「爷爷死了。」善善怒视著缩在床头上的童恋雪,「我是善善,童善善,小你一个月的妹妹。」
气死人了!她为什么不叫童恶恶?要不童坏坏也可以!善善、善善,叫的她现在是人善被鬼欺,全怪那法国洋祸。
都是他的错!
居然丢脸丢到外太空去的叫她让金毛鬼给咬昏!
打小她身强体健,别说是昏,发烧到三十九度的时候她连晕都没晕过。
他怎么可以用那种把人吞了去的喷火咬法,把她弄昏?
这种咬法会死人的!他知是不知道?
「善善爷爷,又要……玩催眠游戏了吗?」童恋雪很小声很小声的问著。
听那怯怜怜的声音,再一看那小小的嘴……善善再大的气也只能没了。
「每次都这样。」恋雪年纪比她大,身高比她高,可她就是觉得恋雪是娇娇小小的该要人疼,「小姊姊,爷爷真的死了很久,你看清楚嘛,我是善善,善善保证会跟爷爷一样疼你一辈子的,你相信我嘛!」
疑惑的眨了眨眼,童恋雪不确定的问:「这次的指令……是爷爷你死了很久?」
又说不清!
善善泄了气,爷爷早就跑到天上当神仙了!
爷爷催眠了恋雪十几年都没成功过,没想到恋雪能把自己给催眠,只要在童宅,恋雪就当著她的面爷爷长、爷爷短的叫,一出童宅,她才会是童善善,试了好久,她就是解不掉恋雪的自我催眠。
解烦了,不解!
「善善爷爷,你别生气,我会乖乖被催眠的。」童恋雪坐直身,好一会儿很正经的说,「善善爷爷死了很久。」
这句话要是——善善,爷爷死了很久。多好啊!少了个逗点,这有说比没说还糟糕。
「别管爷爷了,叫我什么事?又作想不起来的恶梦?」那日本祸,没事在小姊姊的颈背上纹个怪图案,害她得骗小姊姊说是胎记,小姊姊在日本一定很惨,不然不会又把自己催眠到想不起在日本受虐的过程。
臭倭寇!她要拒用日货。
「我没……没作恶梦。」恋雪说的结结巴巴。
想骗她?
「那你一直叫我干嘛?」算了!要是小姊姊那天真把恶梦给说出口……一想到她背上血肉模糊的两条狰狞鞭伤,善善就会打哆嗦。
恶梦嘛,忘光光最好!
「我是想跟善善爷爷说,恋雪已经好了,可不可以下床……」
什么?
「好了?是好在哪里?你病的快死掉,不准下床!」善善很大声的吼叫。
「善善爷爷?」恋雪受惊吓的蜷成一团。
善善气闷的看了一眼吓著的恋雪,受不了的站起身,绕著恋雪的床边来来回回的踱著步。
小姊姊还不能好!
这病一好,她就成了金毛鬼的。
他光是眼看看、嘴说说,她心里就发毛,那随便一咬就把她弄昏死去,她说话声音是很大,但是她的胆子只比缺了胆的恋雪大上一滴滴,光是想到她是金毛鬼的——
一滴滴的胆就没了!
她是胆小一族,成了他金毛鬼的,还得了?
「小姊姊,善善要跟你相依为命,所以,你病不能好。」善善口气不好的强调吾。
爷爷如果不是催眠师,是道士就好了!
她催眠不了那金毛鬼,要是是道士,念念咒,施施法,管他金毛鬼、黑毛鬼,都能叫他不再祸害人间,就算是洋妖不吃中国法术那一套,至少她还能画张符来个飞天盾地,叫金毛鬼找她不著,找不著,看他还能怎么个要她法?
「可是,我病一直不好,善善会更担心的……」爷爷忘了吗?每次她生病,善善都会急的团团转,恨不能把她的病分到自己身上去,这次她都病到忘了病多久,善善一定好著急的。
她想跟善善说她病好了,要她放心。
「你现在病好了,她才要担心死。」去上海的事,就只差她的台胞证办不下来,问了好几次,都说是作业程序问题,急死她了!
「为什么,善善生我的气了是不是?善善爷爷,你帮我跟善善解释,我不是故意要去……要去……」恋雪激动的摇著脑子那中断的记忆,「我也不要这样的,可是、可是我就是病了,记不住……记不住为什么病了……」说著、说著,她抱住头敲,「快想起来!快想起来!不然善善要生气了……」她不要善善生她的气。
善善被恋雪突然的激动,吓得跳上床紧抱住她。
「我不是生你的气,别敲了!别敲了!有什么好想的?别想!别想!日子不就是吃饱睡、睡饱吃?想不想的起来都还是得过日子?善善没要你想,善善更没生你气,我只是、只是气自己很没用!」要是小姊姊没被人绑去日本,就不会扯出现在的这些洋祸来。
都怪她那天睡死了!
原本一肚子火的飙去日本要把人带回来,谁知道进到武田家,她的三魂七魄全吓散了!
她以为……以为小姊姊会死在她怀里,爷爷死了,小姊姊要是也死了,她一个人活著做什么?跟金毛鬼打架啊?
善善咬著牙,把眼眶里的泪水逼回去,现在她没空哭。
「不是善善没用,是恋雪没用,恋雪老是拖累善善……」童恋雪闷著声,哭了。
「善善就是喜欢恋雪来拖累,怎样?谁敢有意见?」说好了要相依为命,她除了身高不及恋雪,其他都比恋雪强,合该被拖累的,她这叫欢喜拖、甘愿累。
只不过……就是金毛鬼出现的时候会给他後侮一下下,只有一下下。
可恶的法国洋祸!害她快要跟著恋雪哭出来……
恋雪哭著哭著,突然紧抱住善善。
「善善,你终於肯来看我了!」
这么突然的转变,让善善傻眼。
不是善善爷爷?她刚刚怎么只听见善善两个字?
现在是在童宅里耶!她怎么会是善善?
不好!
该不会小姊姊的自我催眠被解掉了?她的身体说好是好了,可是没见长肉,先天体质不良,後天倭寇一虐,小姊姊现在的身体,受的了爷爷真的死掉吗?
受的了才怪!
「小姊姊,爷爷呢?」千万别说死了啊!善善紧张的看著恋雪。
「你进来的时候没看见爷爷走出去?」就一个门啊,童恋雪疑惑的看看门又看看善善。
呼……好险
「善善,我好想你。」童恋雪想下床。
「不准下床!」她没忘了还有个金毛鬼,把人吼回床上去,善善才松口气,「你乖乖待在床上,不然我马上走。」
「你别走!我会乖。」
看著童恋雪躺平在床上,动都不敢动,只用眼珠子跟著她转儿,善善心虚了。
这是欺善怕鬼,她要有本事,就该去吼金毛鬼,怎么欺侮起小姊姊没胆子?
「小姊姊,咳咳……对不起。」好羞耻,她是最爱保护弱小的童善善,什么时候变成专门欺侮弱小?
「我也对不起。」童恋雪的对不起顺畅多了。
「你跟著我对不起什么?」她对不起是因为乱吼人,而小姊姊说起话来都快听不清楚,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这人善被人欺,她知不知道?
肯定不知道!
「对不起,因为我生病。」
又来了!善善用手在脸上乱揉一通。
「再说对不起,我就揍你一顿。」这叫用嘴揍,她没那么笨,小姊姊瘦巴巴的,她要真打下去,非打到骨头不可,痛的会是她的手。
童恋雪看著善善凶巴巴的挥著拳头,忍不住的问出口。
「善善,你每次都说要揍我—顿,那……一顿是揍几下啊?」
童恋雪好奇的眼光,看的善善凶巴巴的脸差点端不住。
「下次你就知道了。」故作凶狠的撂下话,童恋雪也就不敢接著问,那下次是什么时候?
这是她当「奶妈」的专属成就感,这叫爱的恐吓!舍不得打,那就吓得她一愣一愣乖乖听话。
瞥见床头上的小闹钟,善善面色一整。
糟糕,金毛鬼应该、大概、可能就要出现了!她重点都还没交代。
「小姊姊,你听好,等一下金毛鬼来,你千万别说你好了,听见没有?」
「可是……」
「没有可是!你的背……」善善猛然住口。
该死!她在胡说什么?
小姊姊不记得背上有过伤,她还提?这金毛鬼害她中邪了!
「我是说……你的重感冒会……有并发症……比如说……会头痛、背痛、脚痛、手痛……反正整个人都会痛。」恋雪不敢质疑有人重感冒一病就大半年的!
重感冒!重感冒!重感冒……
善善一直喃喃自我暗示,就怕又说错话会引出童恋雪的记忆。
「所以……我的背……我的……心……也会痛……」
那幽幽渺渺的喃语,揪紧了善善的心,这日本祸到底是怎么虐待小姊姊的?连伤好了,背还会痛?心也跟著痛?
死日本祸!臭倭寇!她再也不要吃豚骨拉面!
「小姊姊……」
「今晚我要喝龙虾浓汤。」
来不及,鬼来了!
善善忙著跟床上的童恋雪挤眉弄眼,没空多注意的顺手就接过路易递过来的竹篮子。
「龙虾浓汤?我家没龙虾。」要喝汤?可以!她正好煮了一大锅的四物汤,够他喝到撑死!
「在你手上。」
「我手上?」善善低头看了竹篮子一眼,她不屑的把竹篮上覆盖的暗红布巾一掀,「你骗三岁小……啊!」
竹篮被摔出去,两只活生生的龙虾跳……不……是飞到了床上去!一只在床尾,另一只比较生掹,硬是跳飞到童恋雪呆住的大腿上,只隔著一件薄毯,当下龙虾、恋雪两两相望,好不……惊恐!
「啊!」童恋雪滚下床,一站起身就往外跑。
「小姊姊,小……」
「砰!」
不用叫了!
善善僵直著右手臂,对著紧闭的房门呆站著。
路易没有出声,他弯身先捡起竹篮子,然後,慢条斯理的捉住龙虾放回篮子,然後覆回布巾,优雅的来到善善的面前。
「拿好。」他把竹篮子挂到善善僵直的手臂上,「龙虾不能摔,一吓到,肉会发苦。」
「你给我滚回来!」僵著身体挺直手臂,善善大吼。
路易脚步一顿,半转身,「无礼。」他带著笑轻斥。
在她的手上挂了两只会喘气的龙虾,还要她有礼?
她跟金毛鬼说什么礼?礼是跟人说的,他是金毛鬼!不必讲礼。
「拿走!」竹篮子在动!那怪物般的脚,顶起布巾正往外钻动,缓慢而极度恐怖。
老祖宗说什么人玩什么鸟,真是一点也没有错,看看,什么鬼吃什么虾,一样叫人心里发毛!
「龙虾浓汤,今晚。」隔著一个竹篮子,路易只是笑,没有接过篮子的打算。
「我说了我只会煮中国菜,你是阿呆还是秀逗?你要吃法国菜,行!你爱国,我给你拍拍手,你自己煮去!我是中国人,不煮法国菜!」这两只会喘气的龙虾,这么吓她,一定也是法国来的,洋虾祸!
台湾沙虾多好,小小小的晶莹剔透,可爱极了,吃在嘴里是甜在胃里,那洋虾祸会喘气,是虾妖,太可怕!
「只是一道汤。」他轻描淡写的说。
「管你几道汤?法国汤……不煮!」要比爱国,她绝不会输给这法国洋祸,还有这两只虾妖,说不煮就不煮!
路易看著善善坚决爱国到底的小脸好一会儿之後,他慢慢的伸手接过竹篮子,然後对著急速退去的她微微一笑。
「人,分两种,活人跟死人。」
「才怪!你当我三岁小孩子好骗吗?人分三种,应该是好人、坏人,外加一个讨人厌的法国人。」要是台湾人都同他一般的从头到脚,全都坚持台湾货,肯定再创经济奇迹。
「活人,对生活,自然有品质上的要求。」不是非法国货不可,他要的是质感,既然这小岛上什么都有,他何必选择?
他,今晚要喝龙虾浓汤。
「不好意思,听不懂!」罗哩叭嗦!别想她会煮虾妖汤。
「童恋雪。」路易漫不经心地,把竹篮子从左手换到右手,「背上那样的伤,缓慢痛苦的死去,是有些残忍,没有痛苦的终止呼吸,应该也是一种幸福吧?」
他的脸上还是一抹笑,那轻松自若的口气,仿佛是在说天是蓝的……
「你不可以!」她在发抖,因为,他是认真的!
虽然他在笑,虽然他说的不经意,可她就是能感觉到他的无情。
没有虾妖汤,就没有恋雪。
「选择权,在你。」任由这有意思小子的反反覆覆,他在思索,这是不是纵容?
纵容,对他来说,很陌生,无法确定的感觉。
虾妖汤差恋雪远了,不用选,她要小姊姊!
善善极度不甘愿的咬著牙说:「我没煮过虾妖汤。」一想到那两只虾妖还在不停喘气……她就是没办法再接过手。
怕嘛!
「有种书,叫食谱。」
「法文的?」她怀著最後一线希望问。
「法、中对照。」
怒视他许久後,她憋不住的吼起来。
「我承认我不敢宰那两只会喘气的虾妖行了吧?我就是胆小,怎么样?你再说什么没有痛苦的终止呼吸,是一种幸福试看看!大不了……大不了我陪著小姊姊一起不呼吸,你自己去慢慢幸福!」
路易花了一点时间,才完全了解善善一连串的急吼。
「就这样?」这个有意思的小子以为不呼吸就是死人?
生跟死的分界点是呼吸?她的国家有句成语叫行尸走肉,爱国的她不知道?
这小子单纯到不可思议。
「我不是不煮,我是不会煮!」这么久不都是各吃各的?干嘛他今晚非要她煮虾妖汤给他吃?
他是在搞什么鬼?
「厨师在外面。」
「厨师?」善善瞪著那一抹刺眼的笑,「你耍我?」
一会儿丢两只会喘气的虾妖过来、一会儿又说没有痛苦的终止呼吸是一种幸福,结果他连谱带厨全都备齐了?
这不是摆明著要她是什么?
「你想太多了。」这有趣的小子,个头小是小,抱起来没问题,但要是拿在手上耍弄?有技术上的困难。
不明白,这小子为什么总是要求他耍著她玩?
「我想太多?那你把那两只虾妖给我干嘛?」放生吗?明明就是故意吓她来著,还不承认!
「让你亲眼见证食材的新鲜度,这是一种礼仪。」
难怪老祖宗说,礼多必诈,肯定是吃过洋人的亏!
有来有往,才不失礼仪之邦的泱泱大度,是不是?
善善很有礼貌的说:
「龙虾,就交给我,小姊姊,就烦劳你了!」勇敢的提住还在拚命想往外伸出魔爪的虾妖,善善目不斜视的越过路易往外走。
出了房门没几步路,就碰上那肯定是法国来的厨师!
「厨房?」
叽哩咕噜?呵呵呵……不会讲中文!
善善笑咪咪的领著法国厨师去厨房,比手划脚一番後,法国厨师面无表情的开始开瓦斯,上锅,煮水,接著切洗带来熬汤底的菜菜肉肉。
善善正大光明的提著两只虾妖,进到厨房边的浴室里去,没一会儿,又转出来拿了扫帚畚箕外加一只棉袋,再回浴室去。
嘿!嘿!嘿!
不能摔,是不是?
摔了会吓到,肉会苦,是不是?
善善把浴缸里的竹篮子,先用扫帚柄给挑翻,然後再把两只龙虾扫进那只棉袋里去,然後袋口给一收一扎。
「看我的虾妖空中飞人秀!」话一落,她东南西北开始转,接著就是上上下下的猛力拉甩,她太矮,棉袋太大,好几次棉袋就这么硬撞上浴缸底,突然,一个过度使力……
「砰!」
一不小心棉袋脱手飞出,两只被甩晕的龙虾就这么砸到了墙面上。
硬邦邦的砖耶!该不会死了吧?
善善贼笑著拉开袋口,一瞧!
吓!
断两只脚,嘴角吐泡泡,还有一口气?
击鼓鸣冤似的连续敲门声响个不停,善善赶紧袋口一收,门一开,她刚巧是最後一甩的连袋装虾送给了——厨师。
善善笑咪咪的跟口吐白沫的龙虾,还有叽哩呱拉对著龙虾直叫的法国厨师挥挥手,潇洒说再见。
法国来的厨师嘛!就煮个虾妖汤,有什么难的?
叫!叫!叫!是会不会煮?
她笑的连眼睛都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