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紧张、刺激、刺激!结果如何?请继续收看……」热闹的布袋戏结尾声,电视机前是个神情专注的戏迷,布袋戏是她的最爱,可以为其废寝忘食。
很难相信,十八岁的青春少女,喜欢这类江湖味的武打戏,也许是流行吧,时下不少年轻人也为这愈益精采的掌中世界如痴如狂。
等到片尾曲结束,她才满足的关掉电视机,懒懒的躺在沙发上,很舒服,真感谢她会赚钱的老爸。
她闭上眼,原本只打算眯一下,但不知怎么竟睡著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大手轻摇她的肩膀。
「容容,容容,在这里睡觉会感冒的喔。」根慈爱的男人声立。
「嗯……」她揉揉眼,「爹地,你回来啦!」
「爹地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可以在沙发上睡觉的。」他摸摸她的头,自妻子难产过世之後,宝贝女儿就是他全部的生命。
他细细的打量著她,粉雕玉琢的陶瓷娃娃,人如其名,「花容」月貌!
「布袋戏看完就睡著了嘛。」花容赖进父亲怀里撒娇。
「天气这么好,不跟同学出去玩吗?」
「不出去玩,不过,待会儿有人会来玩喔。」
「谁?」
「方心莲啊,爹地,你记得她吧?上回来过的,我看你们很有话聊喔。」
「她呀!」花国祥笑了笑,「很迷人的女孩。」
花容噘了噘嘴,不依的勾著父亲的脖子,「爹地啊,你怎么可以说她迷人嘛,那容容呢?容容就不迷人吗?」
「容容,你该知道在爹地的心里,你永远都是最迷人的。」他宠爱的搂住女儿,这宝贝虽然已是高中生了,却还是像小孩子一样爱撒娇。「你是我最重要的女儿,爹地可以不要全世界,只要有你就够了。」
「容容也最爱爹地了!」花容紧紧抱住父亲,觉得上天很公平,虽然夺走了她的母亲,却留给她一个全世界最好的父亲,她还有什麽好抱怨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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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轻轻推开红色大门,没发出任何声响,但门内的男人就是有办法知道她来了。
一个吻轻轻啄上她的红唇,女孩盈盈笑了。
「国祥……」
「别问,我当然知道是你,没有男人会认错自己心爱人的脚步声的,心莲。」他的话让她的笑容更加甜蜜,小手圈住他的颈项,他抱起她走进屋内。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一对沉浸在爱河中的情侣,只是……
男人已经四十五岁,女孩却是青春年华的十八姑娘,还是他女儿的同班同学!
这样的恋情能被花容所接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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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钟头。
那该死的张世忻居然让她等了一个钟头!
花容简直要气炸了,她一定是哪根筋不对,才会答应接受那个死男人的约会,在热浪来袭的大热天,离开她吹著冷气,舒服的家跑来看她根本不喜欢的电影。
好吧,张世忻是很帅,是学校帅哥榜上赫赫有名的一员,不过她花容也不差,等著约她的男生也排了好长一串,她止日点头赴他的约是他的荣幸,没想到这小子竟让向来守时的她呆站了一个钟头。
不可原谅!
「容容……」花容在心里骂尽他的祖宗十八代时,一个自知大难临头的声立伴著一个焦急的人出现。
「呃……容容……」张世忻满脸歉意的搔搔头。
「哟,你来啦!打算看哪一场电影?午场晚场还是午夜场?」花容冷冷的笑道。
「容容,对不起,我真该死,被我妹妹一缠,居然忘记和你的约会……」
「妹妹?是亲妹妹?还是乾妹妹?」
「当然是亲妹妹。容容,你别误会,她今年才小六,很喜欢缠著我。」
「是喔,那你还来干嘛?回去陪她啊。」
「啊?可……可是……容容,你一定在生气,对不对?我……」
「生气?干嘛啊?你以为我很希罕和你看什麽鬼电影吗?」花容哼了一声。
「容容……」
「罗唆什麽?我叫你回去,听不懂人话啊?」
张世圻叹了口气,「对不起,是我不好。那……我先送你回家,好不好?」
「送我回家?哈,我给你机会了,你偏不走,还傻傻的缠著我?很好这可是你自找的。」
「啊?」张世圻还没弄懂花容的言下之意,她突然就左右开弓,赏了他两个热呼呼的锅贴!
「猪头!别让我再看见你!」怒哼一声,她气呼呼的转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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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楣!
北台湾的天气实在讨厌,尤其她所居住的基隆,更是讨厌中的讨厌,一年四季,想到就下雨,不负它「雨港」之名,也不管人心情正极度恶劣,恶作剧似的,将人淋得一身湿!
一肚子气再加上淋了雨,到达家门前的花容一脸不高兴。
猪啊!没事干嘛出去找罪受?嗟,留在家里看布袋戏不是很好吗?
她打开门,一边弯腰脱鞋子,一边就要大喊她的亲亲爹地。今天星期天,爹地不用到画廊;其实她爹地自已是老板,画廊爱开不开都随便他。
但花容一句「爹地」喊到嘴边却猛然煞车,因为她看到一双不属於他们家的鞋子。
流行的三寸高凉鞋,正是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最喜欢的行头。
是谁啊?花容不解。奇怪,早上要出门时,爹地并没有告诉她今天家里会有客人啊。
她轻手轻脚的通过玄关,客厅里并没有人,这更奇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她的心头,本能的,她来到父亲的房间外。没有敲门,因为里面传来了声音。
「国祥……」听到这个甜腻柔细的声音,花容愣了一下,继而大惊,她认得这个声音,是她死党之一的方心莲。
她在爹地的房间做什麽?还有,她居然喊爹地的名宇……
「国祥……我……我好害怕……」
「嘘,别怕。」
「我真的没想到会不由自主的爱上你……」
「我也没想到,但它就是发生了,你记得吗?你第一次到我家里,我们一见面,就不知怎麽的,有聊不完的话题,连容容都发觉了。」
「容容……你知道这是我最担心的问题,如果她发现自己的好朋友竟然和她的父亲谈恋爱,会不会……」
「不会的,心莲,别想大多。容容是个很贴心的孩子,虽然有些任性,那不是不讲理,而且她也一直鼓励我再交女朋友的。」
「可是……」「砰」的一声,花容一脚踹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她父亲和她的同学紧紧拥抱,爹地更亲密的亲吻著她的肩。
「容容?!」花过祥和方心莲不约而同惊呼一声。
花容一脸铁青,冷冷的笑道:「好啊,方心莲,你可真了不起,我还以你当真是众人口中的清钝小百合呢!怎磨著?玩起援助交际的游戏了是吗?啧啧,你的眼光可真高,竟然挑上我爹地,一表人才又多金,你赚一次就可以买下一整柜的名牌呢!」
「我……」方心莲满面通红,不知该怎么回答。
花国祥素知宝贝女儿的脾氟,轻轻将她推到身后。
「容容,不许侮辱她。」他难得对女儿板起脸。
「这就是你今早鼓吹我出门的原因吗?爹地,你和她这样暗通款曲多久了?呵,敢情还是我做的媒呢!」
「容容,你先冷静点」花国祥将手温柔的搭在女儿肩上,试图将她搂在怀里,但花容立刻甩开他。
「你别碰我!爹地,你今天若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再也不要见到你!」
花国祥叹了口气,「容容,你会反对爹地再婚吗?」
「再婚?!」花容傻了,「你是告诉我,你打算娶她吗?」
「是的,容容。自从你母亲过世之後,心莲是唯一能打动我心的女子,我……」
「爹地,你有没有搞错?她是我的同班同学,年纪和我一样大耶!」
「我知道,但偏就是情不自禁……」
「你怎麽会说出『情不自禁』这样的话来?爹地,你不是一向自豪最有克制力了吗?」
「容容,你没有爱过,所以不知道爱情的魔力,爹地真的为心莲著迷了,我承诺许她一个未来。」
花国祥将方心莲揽近身边,三个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但心里却横著天大的鸿沟。
「容容,祝福爹地喝?」
花容紧咬著下唇,「你希罕我的祝福喝?」
「当然,容容,你是我的宝贝。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爹地,你说过,我是你最重要的女儿,你可以不要全世界,只要有我就够了,不是吗?容容不反对你再婚,可是……可是非要娶她不可吗?爹地,你不要娶她好不好?她是我同学,怎么可以变成我妈妈?」花容流下了泪,天啊,她是不是在作一场可怕的恶梦?怎么不赶快醒过来?
「容容……」花国祥心疼的为她拭去泪水,这个宝贝从小就让他呵护在手心,他从来不舍得让她受一点委屈。
「爹地,你不要娶她好不好?你可以娶别人,像陆阿姨,她很喜欢你的,她是画家,你是画商,大家不都说你们很相配喝?」
「容容,爹地不爱陆阿姨。」
「而你爱方心莲?」
花国祥点头,又缆住方心莲,深情款款的看她一眼。
「那你爱容容吗?」
「爹地当然爱你。」
「那如果我说你娶她我就死给你看,你还会娶她吗?」
「容容!」花国祥一惊,本能怒斥一声,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许再这麽幼稚的胡闹!」花容被父亲的斥责震惊了,爹地几时这般对她说过话?
「爹地……你不要容容了……」她顿时泪如泉涌。
「容容……」再叫一百次容容也没有用,她的心碎了,最爱的爹地不要她,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的事。
是谁抢走了她的爹地,破坏了她幸福的生活?
杀人的目光射向花国祥身旁的方心莲,是她!都是她!
「都是你!」花容突然扑向方心莲,双手掐住她的脖子,「你不要脸!引诱我爹地!我讨厌你,」
「啊?」倏然被夺去呼吸,方心莲痛苦至极,却叫不出声音。
「容容!」花国祥大惊,急忙想扯开女死,救下方心莲,但盛怒心碎之下的花容力气暴增,一时之间他竟然拉不开。
「我恨你!恨你!恨作!恨你!你是个狐狸精!你死掉好了!」一连说了好几个「恨你」,花容明显失去了理智。
「容容!快放手!」
「我不放!我要毁了她!我要杀了她!」
「容容!」「啪」的一声,花国祥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花容泪湿的小脸上。
空气凝结了,一切愤怒的嘶吼也骤然停止,只剩下方心莲劫后余生的喘气声。
「国……国祥……」方心莲的轻呼,没有引起花国祥的反应,他呆呆的看著自己的手。
他打了她!他生命里最珍爱的女儿,从来舍不得大声说一句话的心肝宝贝……
花容也傻住了,这就是「痛」的滋味?
她从来没想过,生平的第一个「痛」,居然是最宠爱的父亲赏给她的。
为了那个女人,他不要她;为了那个女人,他打她,为什麽?她和他做了十八年相依为命的父女,方心莲走进她家也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怎么一下子就取代了妈妈的地位,取代了她的地位?
「容容……」看见女儿俊愣在当场,惊愕、委屈、不敢置信的模样狠狠的撕扯著花国祥的心,他伸出手想抱住她,对她说一千次一万次的对不起。
但花容烫火般的退开,她摇著头,泪水不知何时竟然乾了。
她看看父亲,再看看方心莲,一切都好陌生。这里是哪里?不是她的家!不是!不是!
她尖叫一声,转身往外跑。
「容容!」花国祥和方心莲同时追了出去,却连花容的背影也看不见,花国祥吓得魂不附体。
「容容!容容!」他没命的往前追去,方心莲没跟上他,但她对花容心存愧疚,也知道花容的个性,若不找到她恐怕会出事,因此她当机立断的往另一条路追,这样找到人的机率比较大。
当两人的背影都消失了,一个身影才从敞开的铁门後走出来,正是花容。
她凄凉的笑了,缓缓的,一步步走出这个她最依恋的家……
离开了爹地,她该到哪里去?
花容漫无目的的走著,彷佛游魂一样,一辆公车刚好驶近她身边的站牌,她想也不想,一脚就跨了上去,任由这辆车将她的灵魂带向陌生的地方,就算是地狱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