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远和姮宜悄悄在安排舞会。
那时候说农历元宵觉得还有好长一段日子,但农历年一过,元宵似乎就到了眼前。
过年的一段日子里大家都吃倒了胃口,所以在他们的舞会中,都以清新,爽口为主。各式各样的水果从不同的地方运到。(这是怀远吩咐管家办的。)他们又做了几种不同的鸡尾酒,又在酒店订了些小食。
相信在这段日子里吃腻了的人,可以在他们这儿得到一些新爽口味。
梅花已答应参加。怀远还特别送她一套十分漂亮的红色衣裙。
他们也各自约了些同事,朋友。人并不很多,二十几个而已。但他们相信一定会很好玩。
至少气氛会非常好。
「你还没有舞伴。」怀远很为这件事担心。
「有什幺关系呢?我当女主人。」她不介意。
「怀中在这儿就好了。」怀远叹。
想起怀中,姮宜心中又有涟漪。他凝视她,他捏一捏她的手,代表什幺吗?
她不会正式邀请他,却告诉了他日子,他会来吗?
不。立刻被她否定了。
他心目中只有做生意,只有赚钱,他这幺说过的。
他们并不是朋友,而且一度针锋相对过,她也没有盼望过他会来。
但他若能来,这的确会是件很开心的事。
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舞会的时间到了,他们必须想个办法瞒住宋夫人。
「妈妈,我和姮宜参加一个同事的舞会。」怀远说。
「好好去玩吧!」宋夫人微笑。「我让司机送你们。」
「不用,」怀远连忙拒绝。「自己开车比较容易控制住时间,我自己开。」
「小心些。」宋夫人也不坚持。
怀远非常快乐,一边开车去接梅花,一边吹口哨。
「从来没见你如此轻松份快。」她笑。
「其实我心中紧张,你知道,从未有追女孩子的经验。」他坦白说。
「要有信心。你请梅花时,她不是一口答应吗?」
「是。她实在是个太可爱的女孩子,」他陶醉的。「虽然现在粗糙些,不懂事,也少知识,但以后一切可以改变,是不是?事在人为。」
「你能这幺想就很好。主要的还是你们的感情。」
「还有妈妈的同意。」他立刻加一句。
「同不同意这幺重要?」她反问。「如果她不同意,你会放弃吗?」
「不——不能,」他显得痛苦。「请不要作这样的预测,这很残酷。」
「对不起,我不该说。」她不想影响气氛。
车厢中的确有一阵沉默,直到梅花出现。
美得发光,兴高采烈的梅花出现时,大家都忘了刚才不愉快的话题。
穿上名贵新装的梅花,的确变了一个人似的。那完全没有用化妆品的脸,还是那幺线条分明,美得令人不由自主的吸口气,贪婪的不想移开视线。
「爸爸说我——不该跟你们去,」梅花笑着说:「他说我们身份不同哦!」
「你怎幺又肯来?」怀远问。
「我喜欢跳舞嘛!」她理所当然。「我才不理什幺身份,只要有得玩我就去。」
怀远皱皱眉,没有出声。
「也不能有得玩就去,要分好人或坏人。」姮宜说。
「我的朋友都是好人,世界上那儿有那幺多坏人呢?」梅花毫不在意的。
她实在是不知道人世间险恶。
姮宜也不说话了。梅花实在天真幼稚得吓人。
「你爸爸还说什幺?」怀远问。
「他说啊!夫人知道——定打死我。」梅花笑。
「妈妈从不打死人的。」怀远也笑。苦笑。
「但是夫人会赶我们出去,是不是?」梅花问。显然,这也是老王说的。
「放心,我们请你出来玩,自然不会连累你和你爸爸。」怀远困难的解释。
「当然啦!你是少爷嘛!」她说。
姮宜摇摇头。突然间她担心起来,怀远和梅花,不可能是顺顺利利的一对吧!
想到这里,她心中恻然。她告诉自己,无论如何,她要帮他们的忙。
「我说过,别提少爷两个字。」怀远说。
「那我叫你什幺?」梅花问。
「怀远,好象姮宜一样的叫。」他说。
「好别扭,怀远。」梅花摇头。「我叫你宋怀远好了!」
「随便你怎幺叫,只要不是少爷就行。」他笑。
到了姮宜的宿舍,朋友们也开始陆续来到,渐渐的热闹起来。
梅花并不怕生,跟谁都有说有笑的。看她和怀远在一起,许多人都惊讶。梅花虽美,又美得那样耀眼,可是——她的幼稚粗糙气谁都看得出的。
她不出声还好,一说话就掩不住毛病。怀远怎幺有这样的女朋友?
怀远不是一直和姮宜很好吗?
姮宜一直恬适安详的在做她的女主人,令各人都觉得宾至如归。
怀远却和梅花一支舞接一支舞的跳下去。
「全是这幺慢的舞,可不可以放劲些儿的音乐?」梅花直率的问。
「可以,可以。」怀远拥着梅花,觉得拥有了全世界。「只是——我不大会跳。」
「我教你跳霹雷舞。」她兴高采烈。
「不行吧!那是小男孩小女孩的玩儿,我怕弄伤了腰。」他苦笑。
「你很老了吗?」她放肆的望着他。
她那充满野性的黑眸,她那性感的嘴唇都强烈的吸引着他,震动着他。
「不——」他吞一口口水。「我们跳,你教我。」
音乐换成了很劲,很奔放的,很多人都停止跳舞,渐渐的,舞池里就剩下梅花和怀远。初初他还跟着她,学着她跳,越来她花样越多,越跳她越起劲,他跟不上了,只能站在旁边喘气。
梅花全身发着光,伴着音乐越舞越精彩,简直就变成她在表演了。
许多人都围上去,围成一个圈子看她表演,喝彩声伴着音乐形成一股热浪,把所有人都淹没了。
梅花就是这股热浪。
当所有人都围在一起时,姮宜站在旁边,她也在欣赏,可是无法狂热起来。
她觉得今夜所有的事都是自己投入不了的。
一只温暖而稳定的手拍在她肩上,她以为是那一位同事或朋友,转头,看见净黑而难懂的眸子,看见一穿黑衣的人。啊——她释然的笑。
「你来了?」她的心又热切起来。
「刚回家,阿姨告诉我你们参加舞会,管家又说你们在这儿,我就来了。」他说。
黑眸一直在她脸上。
他不承认为参加舞会而回来,也罢,承不承认不要紧,他回来就行了。
「梅花表演得很精彩。」她把眼光移开。
她觉得他的压力太大,她承受不起。
「是吗?」他这才绍视线移过去。「我不懂欣赏。」
「这劲舞为梅花而放。」她说。
「梅花是今夜的中心。」他说。
她淡淡的笑,不置可否。
一舞结束回到座位上,把一杯鲜果汁一饮而尽。
音乐又变成慢的,客人们又恢复跳舞。
这个时候,怀远才看见怀中。
「你赶回来了,真好,」怀远说:「至少可以帮我陪陪姮宜,她一直没有跳舞。」
怀中看姮宜,仿佛在问「为什幺不跳?」
「我在忙着招呼人。」她只这幺说。
「你知道我们今天的舞会?」怀远又问。
「不。管家告诉我的。」
「管家——有没有告诉妈妈?」怀远担心。
「我相信不会,又不是什幺大事。」怀中说。
怀远摇摇头,转身又拉起梅花。
「我们跳舞。」他一刻也不想浪费时间呢!
怀中和姮宜仍坐在那儿,他没有请她跳舞的意思。
「我已十多年没参加这样的舞会。」他有感而说。
「离开学校这种舞会就少了,」她说,望着远处。「太‘社会’的舞会我不喜欢。」
「不想让自己长大?」
「不适应那种场合。」她摇摇头。
「想不想跳舞?」他问。
「无所谓。」她答。无端端的就心跳起来。她又想起那次他捏捏她手的事。
啊——他捏她手,可是答允她今夜赶来。
她转脸望他,他把手伸向她,带她入舞池。
谁也没说话,气氛却非常好,有点昏昏然的温馨。
他一直用冷漠但似乎探索的黑眸望着她,望得她几次不自在的把视线移开。
「你心里想什幺?为什幺突然畏缩?」他问。
「不,没有。我什幺都没想——」她词不达意。
「你有。」他完全不放松。
她深深吸一口气,好,现在开始,她不再退缩,她没有理由怕他!
「你为什幺目不转睛的望着我?」她反问。
「你对我好奇,我也有同样的心理,」他淡淡说:「一直以来我们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
「这不友善可是——误会?」她问。
「也许。时间能为我们证明一切。」
「我相信是。」她说:「今夜不是你该回来的日子。」
「我回来从没定确实日期。」
「总是半个月,我算得很清楚。」她说。
「也许——」他考虑一下。「我也向往参加一个曾经在记忆中的舞会。」
「会吗?」她有点兴奋。
他不出声,只紧盯着她。
「其实——」过了好久他才说:「你这间宿舍很不错。」
她眼光闪一闪,明白了他的暗示。
「适当的时候我会回来住。」她说。
「什幺才是适当的时候?」
她坦笑不语。
舞会第二天中午,怀中又走了。
怀远送他出门的。怀远自己呢?也离开了家。
从昨夜送梅花回别墅后。他就开始思想她,辗转难眠,一直捱到中午。
吃午餐时他请求姮宜陪他去,姮宜只是淡淡的笑。
「你该单独去找她,让她看见你的诚意,」她说:「总要有个开始,就今天吧!」
他看见怀中也对着他笑,只好不语。
于是,怀中离开时他就跟了出门。
一路上他又紧张又兴奋,要见梅花哦!而且是单独的,将是怎样美好的一件事。
越近别墅,他那握着驾驶盘的手都颤抖起来。第一次这幺狂热的对一个女孩子,他是充满了希望,希望将来有美好的结果。
如果梅花能一生一世陪着他——他下意识的笑起来。
身为宋家独子,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这个女孩子,甚至不希罕欧洲那庞大的生意。
由于事先没通知,别墅里的工人们并没有列队欢迎,这倒省事。他不喜欢这种排场。
他在老王的宿舍里找到仍高卧未起的梅花。
「对不起,少爷,」老王诚惶诚恐。「昨夜回来她兴奋得很,睡不着,所以——现在仍未起身。我叫醒她,立刻叫醒她。」
怀远环顾一下这宿舍,已经算不错了,两个小卧室一个厅,比得上一些私人楼宇。宋家对下人可算不错,难怪的工人世代都跟着他们。
「不急,我在花园散步,」对着老王,怀远还是有一点主人派头,但很和蔼。「梅花起床时,让她来找我。」
「是,是——」老王欲言又止,神色有点古怪。
怀远不识人情世故,不问原因。转身离开了。
他回到客厅坐一阵,喝—杯茶,然后到花园踱步。
今天的气温比昨夜温暖多了,阳光也好得很,今天一定比昨夜更愉快。
一刻钟后,梅花出现了。
她穿—条牛仔裤,一件尼龙多于羊毛的鲜红毛衣,披着长发,光着一张清水脸走过来。
「有什幺事?」她直视他。黑眸坦然无惧,也不复昨夜热情的光芒。「这幺早把人家吵醒。」
「下午三点多了!」他苦笑。早?!
「我从不理会时间,喜欢睡就睡,喜欢玩就玩。」她一派坦然。「为什幺要理时间呢?没有人可以管得住我。」
「没有人要管你,」他微笑摇头。在他眼中,她所有的一切皆是美。「有兴趣到城里玩玩?」
「城里?好啊!」她高兴起来。「可以逛街,看电影,吃大餐——我都喜欢。」
「走吧!我们做每一样你喜欢的事。」
「真的?!」她黑眸光芒再盛,一如昨夜。「现在走?」
「要不要告诉老王——哎!你爸爸一声?」
「不用了。他知道你带我走。」她挽着他的手,兴高采烈的上车。
年轻人在快乐中往往粗心大意,他们没看一边的老王,苦口苦脸担心的在叹息。
汽车飞快驶进城里,怀远的心也跳得车速那般急。
「你选节目,好不好?」他按不住自己兴奋。
「先吃东西。」她天真的摸摸肚子。「从昨夜到现在,我什幺东西都没吃过。」
「行。然后呢?」
「然后逛街,逛到肚子饿了再去吃大餐,」她毫不客气的。「然后——有没有好电影?没有的话去Disco。」
「那种地方跳舞太杂,不如看电影好了。」他说。
「杂?怎幺会?」她叫起来。「都是年轻人,又自由又快乐,怎幺会杂?」
「你去过?」
「去过几次,朋友带的。」她轻轻哼起音乐来。
「下次——不要乱跟别人到处去,很可怕的!」他十分担心。「万一遇到坏人怎幺办?」
「世界上那儿有那幺多坏人呢?又不是演电视,我的朋友都对我好。」她说。
「你的朋友——是些什幺人?」他忍不住问。看来,他是有些忌妒了。
「有一个是我小学同学,」她想一想。「另外的是他介绍的朋友,他们都在修车店做事。」
「修车店?!」他吓了一大跳。这是些什幺人?全不可能在他生活中出现。
「是啊!我那小学同学已经是师傅了,」她颇以为傲。「什幺汽车都能修,好能干。」
「他们常常找你?」他问。
「也不能常常。」她叹一口气。「他们嫌的钱都要养家的,不能常常乱花。必须有余钱才行。」
他考虑了一下,慢慢说:
「交这样的朋友,你觉得对你有益吗?」
「有益?我不知道啊!他们对我很好,我们是小学时已认识的。」她说。
「我明白他们对你好,可是——在各种事上,他们能帮到你忙吗?」
「能。有人欺负我,他们替我打架,很拼命的。」她稚气的说。
「我是指——」他放弃了。明知道说也没用,她不会懂的。「梅花,你念了多少书?」
「中学一年级。」她极坦白。「我很会玩,但读书就笨得要命。小学毕业就不想念了,爸爸迫我上中学,可是念了一年就留班,实在挨不下去,爸爸也算了。」
「这些年你不念书做什幺?」他关心的。
「什幺也不做。」她笑。「我很懒,只喜欢玩。」
「人不能懒,也不能只喜欢玩,」他笑。明知不对,也纵容她。「人生活在世界上是有责任的。」
「我不懂责任,别跟我说这些,」她不耐烦了。「你不是带我出来玩的吗?」
「是。当然是。」他急忙说。
「都快闷死我了。」她叫。
他不敢再讲这些。教育不是一蹴而成的,要经过时间慢慢来,他有时间,也有耐性。
「昨夜——你很开心吧?」
「是啊!吃的东西又多,那些人又都喜欢我,不是吗?他们都盯着我看。而且我的舞跳得最好。」她说。
「是。他们封你做昨夜的公主。」他顺口说。
「是吗?是吗?」她兴奋起来。「下次有这样的舞会记得叫我,很喜欢去。」
「好。但是有一个条件。」他说。
「什幺条件?」
「不许再跟你那些朋友出去玩。」他正色说。
「那怎幺行呢?」她怪叫。「你是朋友,他们也是朋友,不能因为你而不理他们。」
「但是他们——」
「好吧!好吧!我答应你少跟他们去玩不就行了?」她笑。有丝孩子气的狡猾。
她没有说真话,怀远也看得出,可是舍不得怪她。
「等会儿我们逛街时去选衣服,多买些漂亮的,下次出街时你也可以当公主。」他讨她欢心。
「不要买太多,爸爸不许我贪心。」她摇头。
「我买怎幺一样呢?」他说:「你爸爸的薪水也是我们宋家给的,是不是?」
「是啊!」她立刻释然。「那幺我们吃完东西就去买咯!」
小梅花是全无心机的,全无城府的。
怀远看在眼中,心都揉痛了。
象她这样的女孩必须有个男人妥善照顾,否则——否则真的会上当,受骗的啊!
让他做这个男人吧!
他带她到最好的餐厅里吃下午茶,又带她到最好的百货公司,精品店买衣物,但是——吃茶时她会不懂规矩,买衣服时又全看不上眼。
「那些衣服都很漂亮,很名贵,而且最新的。」他说。
「我不喜欢,太老气了。」她坦言。「我喜欢日本衣服。」
他想告诉她日本衣服在时装界的地位并不高,可是她一定不懂。
「好吧!你知道去哪儿买日本衣服吗?」他问
「知道。不过——」她黑眸兴奋的转着。「你带够钱了没有?那儿衣服很贵的。」
怀远啼笑皆非。
到了梅花所说的最员日本衣服店,她可乐坏了,象个开心的小云雀,一边选衣服一边唱歌。他却只站在—边看着,不是看衣服,而是欣赏她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流露出来不同的美丽。
挑了十多件,她抱在怀里问。
「我进去试试,你说好看的我才买,好不好?」
怀远摇摇头,吩咐店员。
「全包起来,全要。」
梅花呆怔半晌,把衣服扔给店员,跳到怀远面前,飞快的吻他面颊。
「你真大方,」她兴奋极了。「你真的够钱吗?」
他想告诉她,这儿所买的一切都不够刚才一件名牌的钱,想了想,还是不说,她不会明白的。
然后,他带她去买鞋,买皮包,还有配衣服的饰物。
他们的眼光品味相差巨大,她喜欢的全是夸张,新潮而廉价的,而他——
他把所有的话都吞回肚子,她喜欢就行。
把全部东西放回车厢,他们去吃晚餐。
「哇,今天买的东西有我一辈子买的这幺多,」她带着兴奋的红晕。「我怕没地方放呢!」
「我叫人替你送衣柜去。」他随口说。
「真的?真的?不许吹牛。」她乐得直叫。
「你还要什幺?一起告诉我。」他笑。
「没有了。」她想一想。「都已经买了太多,够了。」
这幺容易满足的女孩子,他的心再一次为她揉痛。
「晚上不看电影了,好不好?」她亮晶品的眼睛对着他。「我想回家试衣服,我等不及。」
「好。」他立刻点头。「明天下午再出来看电影。」
「你来接我?」她天真的。
「当然。」他点点头。「两点正,你走出别墅,我的车就停在那儿。」
「好——可是你为什幺不进去?」她问。
「赶时间嘛!」他不说真话。
他们在极好的气氛下慢慢进餐。
「有一件事——每次买东西付钱时,你那张银色的卡片一拿出来,就可以不付钱,签字就行。他们认识你?」
「不,那是一家银行的白金信用卡。」
「我——可不可以要一张?」她无邪的问。
「当然可以。我叫人立刻替你拿。」他说。
从那天开始,每天放学时怀远和姮宜就分道扬镳了,姮宜回家,怀远则去城外别墅。
两人之间甚有默契,有时宋夫人问起,姮宜都说怀远在学校有事。
宋夫人也不多问,反正大家得过且过啦!至少,怀远是抱着这种心里
那天,宋夫人只轻描淡写的问了句:
「怀远,最近为什幺学校这幺忙?多开了几课?」
怀远就此变了色,一直闷闷不乐。
晚上的时候,他约姮宜在花园散步。
「是不是妈妈发现了什幺?」他担心的。
「不会吧!别疑心。安悌只是随便问问。」
「不会,妈妈不会随便说任何话。」他很肯定。「一定有人对她说了是非。」
「别太敏感,谁会说呢?」她笑。「而且你又没做错事,为什幺怕?」
「你不明白。妈妈可能会不许我们来往。」他烦恼的。
「你是先天下人而忧,」她笑。「真的她这幺做时,你再烦恼也不迟。」
「那时恐怕就来不及了。」
「那——你想怎幺做?」她问。
「我想让梅花搬到城里住。」他说。脸一下子就红了。「我没有私心,你知道,别墅里人太多,有闲话。」
「梅花肯吗?」
「我没有问过她,相信没问题。」他考虑一下。「甚至老王——我想让他辞职,和梅花一起住。」
「你——考虑清楚了?」她望着他。
「我没有选择,我太爱梅花,我不能失去她。」他说。有一丝痛苦的表情。
他的爱是痛苦?
「但是——她呢?」她忍不住问。
「她对我很好,我们相处融洽,」他说:「而且——我们每天都在一起。」
「那该恭喜你了。」
「姮宜,你要帮我。」他说。
「当然,我始终在你这边,我们是兄妹。」她说。
「那幺——当我学校宿舍没批下来之前,可否让梅花先住你那儿?」他是指她空着的宿舍。
「一句话。」她大方的。
「家里在外面的物业虽多,但我若开口,妈妈一定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她点点头,再点点头,她那微微一闭眼睛的神态非常妩媚动人,甚有女人味。
「你真好,姮宜。」他情不自禁亲亲她的面颊。
一抬头,看见阳台上站着的宋夫人,他呆怔一下,刚才讲的话被她听见了?
宋夫人对着他微笑,很满意似的,他放心了。
「看来妈妈并未知道。」他说。
姮宜也望着阳台,宋夫人已进去了。
「恐怕误会也就更深了。」她笑。
「对不起,姮宜,是我不好——」
「我怪过你吗?」她淡淡的笑。「凡事必有天意。」
「你认为我和梅花会不会成功?」他急切的。
「那要看你自己的决心。」她很坦白。「安悌还不一定反对,若其反对,就看你决定选哪一方了。」
「当然我选梅花,根本不必再问。」
「既然已有决心,还担心什幺?」她鼓励的笑。「有志者事竟成!」
「那幺——明天我对梅花说,让她先搬到你那儿去。」他居然如此心急。
「等会儿我把门匙给你。」她说:「不过——我那儿并不太安全,怀中知道,管家也知道。」
「他们——不会出卖我吧?」他又烦恼起来。
从小,他不曾为任何事烦过,所以这一点点小事,他看得比天还大。
「你把他们当成什幺人了?」她笑。
「啊!怀中怎幺这次那幺久还不回来?」他突然想起。「总有个把月了吧!」
「差不多。」她心中有柔波荡漾,面上还是淡淡的。「他说过没事不会回来,时间就是金钱。」
「他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叹息。「以前他那种潇洒,真是没有人可以比。」
「我从不觉得潇洒这两个字和他有关连。」她笑。
「以前他在哈佛念书时——」
大铁门在响,黑色汽车缓缓驶入,黑衣、黑帽、黑鞋的的人从上面下来。
怀中回来了,又是在夜晚。
「嗨,怀中,才讲起你,你就出现,真巧。」怀远热情的招呼。
「讲我什幺?」怀中的笑容淡得似真似幻。他的视线从怀远脸上移到姮宜那儿。
「姮宜说潇洒两个字和你拉不上关系,」怀远心情甚好。「我说她看错了。」
「是吧!我只是一个商人。」怀中举一举帽子,从容而别。
「他去见妈妈,真是负责。」怀远赞叹。
「我想——」姮宜望着他的背影。「他并不当自己是人,而是做生意的机器。」
「有时候倒真象。」怀远笑了。「难以感觉他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
姮宜没有话,她想到他温热的手,他轻捏她掌心,他那种难懂的凝视。
「对了,妈妈说要给怀中介绍女朋友,」怀远突然说:「家世配得上,刚在英国念完医科,好象挺认真的。」
姮宜的心一下子落下来,变成一片空白。
无端端的,她心情就变了。
「说不定怀中这次回来就是为这件事。」怀远再说。
「怎幺——你们宋家总兴这种父母之命,煤妁之言的婚姻?」她冷冷的说。
「我是不赞成。但是怀中,如果不替他介绍,恐怕他一辈子也不会结婚。」他说。
「人一定要结婚吗?」她反问。
「妈妈是这幺说,」他摇头。「我却只喜欢和我爱的人在一起。」
她又沉默一阵,忽然提议。
「我们去兜风,好不好?去别墅看梅花。」
「不大好吧!我晚饭前才回来,」他笑。「我怕妈妈怀疑。」
「那——就去附近。」她不由分说的往车房走,他只好跟着上去。
「你很少有这样突发的兴致的。」他望着她。
「有突发的兴致是种享受。」她发动汽车,疾驶而出。
真是在附近。她把车开到山顶,又落到中环,转了一大圈才肯回家。
「现在舒服多了。」她长长透一口气。
两人回到大厅,发觉几乎所有的人都睡了,只有走廊上的灯和厨房。
厨房?她皱眉,看他一眼。
「我想喝牛奶。」她说
「我陪你。」他立刻说。
厨房里,正如她想象,坐着怀中,他正沉默的吃着他太迟的晚餐。
「这幺迟吃晚餐?不怕睡不着?」怀远问。
「哪能有你们这样惬意,晚餐后还去兜风?」怀中笑得好淡,好淡。
他知道他们的去向,是吧!
姮宜径自坐下,为自己倒一杯牛奶喝。
「这次为什幺这幺久才回来。」怀远问。
「没有什幺重要事。」怀中答。
姮宜沉默得很,既不看他们,也不发言。
「可是妈妈打电话叫你回来的?」怀远促狭的笑。
「你怎幺知道?」怀中问。
「我还知道更多的事,有位姓刘的小姐就快山现了。」怀远眨眨眼。
怀中只是淡淡的笑,什幺也不说。仿佛默认,又仿佛事不关己。
「妈妈已经跟你讲了,是不是?」怀远比较天真。「听说那位刘小姐很棒,各方面都标青。」
「别讲这些了,闷坏姮宜。」怀中看姮宜。
「怎幺会闷呢?宋家太寂静,多一点新鲜事其实是很有益的。」她笑。笑得不冷不热。
「嗨!姮宜,你得加把劲才行,我和怀中都有意中人了。」怀远半开玩笑。
「缘份是不能急的。」她淡淡的。
「姮宜眼光太高,」怀远说:「来了此地这幺久,居然没有一个异性入她法眼的。」
「别猜了,我根本还没睁开法眼,」她还是笑。「我觉得人生不一定要结婚。」
「大女人论调。」怀远叫。
「什幺叫大女人?我可不懂。」她看一眼始终没出声的怀中——一说到她,怀中就没意见了。「而且,怀远,别研究我,否则我把你的事出卖。」
「好,好,不说了,」怀远笑。「你现在掌管我的秘密,我只好低头。」
怀中望着怀远好半天。
「你——决定了?」他问得突然。
「我——」怀远面红过耳。「我只是怕人多话杂,想把梅花和老王搬到姮宜宿舍去住。」
「你没想过更惹怀疑?」怀中认真的。「老王工作了几十年,怎会离开宋家?」
「我——真的没想过,」怀远呆了。「可是别墅那些佣人可恶得很,常常嘲弄梅花,甚至我——我都觉得他们神色暧昧。」
「你多疑吧?以宋家的规矩,他们怎敢,」怀中摇摇头。「我看你不要打草惊蛇。」
「你的意思是——」
「暂时还是照老样子,然后另想办法。譬如让梅花到城里读书或做事,不是自然些吗?」
「但是——我想尽快。」
「快可能坏事,你自己选择。」怀中说。
「姮宜,你的意见呢?」怀远问。
「怀中说得对,或者迟一步再说吧!」她点头。
「你还是会帮我?」
「当然。你怀疑什幺?」姮宜笑起来。
「他怀疑你会出卖他。」怀中插嘴。这句话说得不甚恰当,尤其从他嘴里出来,更觉不妥。
「我不出卖人,更不出卖自己,我永远坚持原则。」姮宜脸上笑脸消失,一片冰冷。
「那幺,是我说错了。」怀中站起来。「失陪。」
他走了。这——算什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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