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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豹也温柔 第三章
作者:谢上薰
  送星月回“仲夏茶座”,已接近打烊时间,两人又和好如初,有说有笑了。

  贺星月拥有一种老式的美德,很容易宽恕,不记恨,如果要说她“懒”得记恨也对啦,她思想单纯,向来挺讨厌麻烦的事,误会能够澄清太好了,懒得搁在心上发酵、生霉,所以一生都过得很快活,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的多,好像才二十岁,若是绑起两条蜈蚣发辫,说她只有十八岁也像。

  单纯不代表无知或不成熟,而是一种美好的天性,容易记住他人的好,善忘对方的坏,使自己的一颗心不受猜疑、嫉妒、怀恨……等等恶劣情绪所折磨,此乃善待自己最好的方法,减少迷乱不安的负面情绪产生。

  受了太多刺激的心回生茧、变硬,不再是原始生出来柔软、善感的那一颗心了。到时,世界不再新奇,人生不再有趣,到最后都忘了自己原先追求的目标,生命的真义又在那里,浑浑噩噩,随波逐流,说好听点是赶得上时代,其实好可怜,白来人间一遭!

  贺星月最大的好处是自知有多少斤两,没期望自己对这个社会有大贡献,只希求别留下太多“垃圾”在人间。

  “我好平凡的。”她总是这么说,口气是知足且乐天的。

  许祥烟不知该赞赏她的知足,还是感叹她的不求上进。

  “人人都渴望出人头地,做一个不平凡的人,只有你自许平凡。”

  “没有众多平凡者,又怎能凸显出不平凡人物之不平凡处呢?每个人都是了不起、不平凡的人,聚在一起不都变得平凡了吗?”

  “话是不错,但把目标定高一点才不枉比他人多读几年书。”

  “好吧!你尽管把目标定得高高的,我支持你。”

  许祥烟做了个会心的微笑。当初,不就是欣赏她云淡风轻的随和个性才穷追不舍吗?跟她在一起没有压力,但相对的也没有激情……哦,他不能奢求太多,毕竟“保守”不算是缺点,对女人而言犹是。然则,为什么他愈来愈不能感到满足?尤其跟他一同进入银行的张君被传扬是接任副理职位的第一人选,为什么?因为张君攀了一门显亲,前两日还颇不屑的表示不把副理职位放在眼中,岳父希望他进公司做更有“钱途”的发展。

  当你知道自己冀望良久的职位却只是别人口中的‘鸡肋’,那滋味比得不到升迁加倍的难受。差太多了嘛!

  或许,他应该安于现状,对顺遂的人生坦途感到庆幸才是,对不对?他有美满的家庭,经济压力并不重,有慈祥的父母,深爱他的未婚妻,未来的命运可预见不至于有大风大浪,如果他肯“知足”必当“常乐”,比起大多数人他是幸运的多了。

  “人比人,气死人”,何必拿自己的际遇去比较金字塔顶尖那一小撮的精英人物,“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够安慰啦!

  “做人就怕想不开,只要想开了,什么样的日子都好过。”星月以过来人的经验说,她曾经历父母双亡的大变故,哀嚎痛哭恨不能随父母长眠地下,一旦熬过那段日子,一年一年照样在过,心境虽有不同,还是努力让自己过得好。

  许祥烟喜欢她的笑容,恬静得宛若春花的颜色,淡淡的,柔柔的。

  他的心沉静下来。

  “仲夏茶座”已挂上“休息中”的牌子,会计王小姐和打工的小妹晴文一见她进门,那表情,如大旱之望云霓,期待已久矣。

  “星月姐,”晴文迫不及待的迎上去,好大一束紫罗兰花几乎遮盖她整张脸,不胜负荷却又兴奋莫名的忙将花塞入星月怀中。“你的爱慕者好痴情哦,中午送玫瑰花,晚上送紫罗兰,还有礼物和卡片,王姊——”

  王小姐年纪大些,不作兴亮起嗓门,虽然今天这等阵仗也是第一次见识,倒也没昏了头,维持娴静优雅的态度从柜台下取出一张卡片和一个蓝色绒盒,走出柜台想交到星月手上,这才发现星月两手捧满花,没空,便笑着交给许祥烟。

  真个是平湖再起波澜,许祥烟脸色之坏自不待言,连星月也是讪讪的。

  “不会又是他吧?”

  “你猜得真准,就是他。”许祥烟捏紧卡片,没好气道:“他邀请你参加宴会,作他的舞伴,还送你一串珍珠项链以添姿色……那束花你究竟要捧多久?我是很少买花送你,但也从没冷淡过你。”

  星月被他这么一说,多心虚似的,把花搁于圆桌上。任何女人看到这么一大束花都难免眼睛一亮,何况她一向喜爱捻花弄草。

  “你何必发火,又不是我去巴结他。”

  她接过卡片细看,一手刚毅突出的钢笔字,口气十分狂妄,活像她已答应似的,简单的说明宴会时间,他会派车来接等等。

  “我不会去,等他派人来那天,叫司机把项链送回去。”

  不管星月怎么说,许祥烟的心里十分不爽,看来元正则是势在必得,又是花,又是昂贵的天然珍珠项链,他那种人有可能买日本养珠充数吗?多诱惑人哪!女人尤其珍爱首饰,而他一年的薪水还不够买一串天然珍珠项链,够损人吧!

  “祥烟,不要理他。”

  “能吗,你敢说收到这束花、这串珍珠,你连一点点心动的感觉也没有?”

  王小姐和晴文全盯着他们,贺星月脸色发红。

  干嘛呀?在下属面前开堂审问她。

  “今天谢谢你们,你们可以先下班了。”

  她的回避只有令他苦恼。

  “你不必怕人知道,避人耳目。该走的人是我。”

  许祥烟重重的搁下蓝绒盒,走出茶店敞亮的大门。

  星月的情绪很糟,表面上看似平静的和王会计对账,内心实则十分愤怒,她气祥烟那种怀疑的口吻,以及不成熟的态度,简直是在替她定罪。有人追求他的未婚妻,他不该气愤添膺的代她出头,警告元正则离她远一点吗?为何抛下她孤军奋战?

  这种心境,比元正则的金钱攻势更令她难以招架。

  戏散人静后,她拎着卡片、鲜花和绒盒到顶楼租赁的小套房歇息。十二坪大的空间就是她全部的堡垒。这栋七层楼的公寓式住宅全属于朱佩丝的母亲所有,据说日后要留给她当嫁妆,一楼是黄金店面,二、三楼租给律师、代书或会计师做事务所,四、五楼租给一般人家,六、七楼是小套房,租给学生或单身者。

  羡慕吗?说不羡慕是骗人的。

  在寸土寸金的台北天母,这是一笔不得了的财富,保障后半生无需为三餐奔波。

  有人卖命工作只为糊口,有人把工作当无聊时的消遣。能不信命吗?

  星月感到身心疲惫,嘲弄的对镜笑了笑,在浴缸中放了半缸热水,卸去衣物,用大发夹将长发固定在脑后,站在壁柜欠挑来拣去,还选不定该用芳香的玫瑰沐浴油,还是橄榄熏衣甘油皂,或是花雾香氛球、牛奶沐浴粉……这一柜子各式各样的清洁用品,使她宠爱自己的方法之一,平日消费均精打细算的她,唯独钟爱沐浴用品,闲来没事就爱往L’Occitane,这类专门店里逛,搜宝似的从不空手而回。

  累一天,花较长的时间洗去一身倦意,宠爱自己一下,不过分吧!

  今天心情郁闷,她拿起一块外形最不起眼的森林木卵石皂,想了一想又放回去,眼睛瞄向未开封的四色花果皂,想到什么似的走回起居间,形容高雅的紫罗兰孤独的躺在地毯上,她抱起它走回浴室,一瓣一瓣的花瓣有了最好的归宿。

  “哗,我梦想已久的花瓣浴终于实现了。”坐在浴缸里,双手掬满一捧水,花瓣在手心浮荡,真是动人心弦。“虽然不是玫瑰浴,但兰花浴也不错嘛!嗯,女人的美梦也不过如此,一生能有一回这般享受已够大快平生。”

  鲜花易凋,人说赏花要及时,又说物尽其用,满足自己一下又何妨。

  贺星月爱泡澡,许多难题都是在澡缸里想出解决的办法。

  “质本洁来还洁去,质本洁来还洁去……哎,太难了。”

  “我不是圣人啊!祥烟,我需要你站在我身旁帮助我抵挡元正则一波波的攻势,我需要你给予我爱的信心和勇气,为什么你不明白?”

  他不是不明白,太顺利的成长过程,使他还不能体会人性的脆弱。  不管是男人,女人,都禁不起太多的诱惑。

  若是针对弱点而来的诱惑,就更加地不可抗拒。

  看小窗口外的夜色如墨,把人世间的繁华与落寞公平的全笼罩在夜幕里,一天,过去了。她很庆幸元正则尚未抓住她的弱点,甚且,供应不起这般的诱惑:一个家,和一份天长地久的爱。

  她该安心了,并且,气定神闲的面对许祥烟,教他别那么孩子气了。

  ☆  ☆  ☆

  晨曦慢慢爬近床头,天还没透亮,初秋的长风微带凉意。

  元正则从浴洗间出来,混乱的发丝散在额前,减去几分摄人的钢硬。他叫醒躺在他床上的一代美人李梦梦,这简直是一件残忍的事,她睡不到四点钟呢,而且他不知道“美容觉”对女人之重要性吗?

  他可不懂怜香惜玉那一套,他不要她躺在床上碍他的眼,她就得走,立刻、马上。

  李梦梦张着迷蒙的眼眸,楚楚动人的娇媚,便是铁石心肠的男人也要软化。

  “我可以梳洗一下再回去吗?”她永远懂得顺从男人。

  这是合理的要求,对吧?!

  元正则没有意见。但他显然忽略了女人对“梳洗”所下的定义,它可以是简单的刷牙、洗脸,也可以包含卸装、按摩、沐浴、洗头、整发、化妆、穿衣、戴首饰,必要时再重涂指甲油,来上一个全套,时间可以从快速的三十分钟到一个上午不等。

  当李梦梦走出那间设备豪华,道具一应俱全,并分为干湿两间的浴室,又是“娥眉俱乐部”的首席美女了。

  元正则已吃完一顿丰盛的早餐,接了十一通电话,打出三通,其中一通打给他的发妻吴贞良,在她喃喃抱怨被吵醒的叨念中,他问她要不要当他的舞伴,她当然说不要,他嘴角噙笑,声音是冷淡的:“好吧,我另外找女人。”随即挂了电话。早知她不要的,而且也早已决定舞伴是谁,问一声倒不是尊重老婆,而是叫吴家的人看了也不敢啰嗦。至于老婆畏他如虎,亲近都不愿亲近一下,他没时间去感伤。

  因为,他不爱她。

  当然,她也不爱他。

  “政策婚姻”只要别一味苛求爱呀爱的,日子其实也容易过。

  李梦梦没有看到自己的早餐,甚至,元正则看到她还挑起眉,有点愕然:“怎么你还没走?”

  美人犯窘。“我刚梳洗好。”

  元正则有礼的不去瞄墙角的座钟,她最少在浴室里待了三小时以上。他按铃通知饭店柜台再送一份早餐上来。

  他很少回元家大宅住,想一个人清静时就夜宿公寓,又长期空下自家饭店的高级套房,常把幕僚或女人往这儿带,起居方便又具备隐密性。

  事实上,他很满意目前的生活型态,一切全由他掌控。

  李梦梦一面享用饭店精致的早餐——光是面包、蛋糕就六种之多,一篮新鲜的水果,一壶香浓的咖啡和两杯现榨的橙汁、果菜汁提供多样选择,最特别的,要算大厨特地为女性设计的“玫瑰花果冻”,透明的果冻当中盛开着一朵红艳欲滴的玫瑰花,真有说不出的浪漫美妙,道不尽的赏心悦目,而且,据服务生解释,花是采自饭店自行培育的温室,完全没有农药残留,可以安心食用。

  “真舍不得吃下去呢!”李梦梦赞叹之余,满意被人这样盛情款待。

  “我相信它是宁愿被一位大美人吃下去,不至被糟蹋。”

  “你真会说话。”她像是春天的阳光,笑得又温柔、又妩媚、又撩人,看的男服务生目不转睛,险些出丑,当然,这下子她笑得更加情韵醉人,大方的重赏小费。

  嗳,如果能永远留住这样的生活,多好呀!被人服侍得妥妥帖帖,走到哪儿都受到礼遇和奉承,还能以女主人的身份设计一场又一场别开生面的宴会,她的名字将时常被人挂在嘴巴上提起、谈论,这也是她以高学历加入“娥眉俱乐部”的动机和最大目标。

  为什么元正则不向她提出同居的要求?他不满意她?

  其实就算他真的开口,她也不见得会同意,只是想藉机证明她的女性媚力绝不输给蓝媚笛!欧阳夫人对旗下“蔷薇十八”的管束甚严,不许固定被同一个男人霸占一个月以上,除非有自信维持天长地久的关系,就此退出欧阳旗下,永无回头之路。

  而元正则,没法让女人产生这样的自信。

  他仿佛烈酒,只宜浅尝,不宜畅饮,会要人命的。

  为了维持曼妙的身材,她只选择鲜橙汁和果菜汁喝下去,不去注意银盘上喷香诱人的裸麦面包、鱿鱼三明治、牛角面包、柠檬蛋白酥、黑森林蛋糕和起士桑椹蛋糕,悄悄吞咽一口口水,拿起玫瑰花果冻和银匙,走向起居室另一边正在办公的元正则。

  “元先生,一大早就在忙吗?”

  “快十一点了,你这算是吃早餐还是吃中饭?”

  她一笑,一瞥眼间见到元正则严厉的眼色,心中一惊,暗道一声胡涂,她忘了原则,没在对方最眷恋之时引退!元正则就是有法子使女人自动卸甲,忘了一向固守的原则。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只需谨记男人最受不了女人的温柔和撒娇,何况站在他面前的可是活生生的大美人。

  “我是过惯夜生活的女人,先生忘了吗?”她咯咯一笑,柔声道:“我可有荣幸参加你的宴会,暂代一晚的女主人?”

  “你私自接生意,欧阳夫人不见怪?”

  “‘蔷薇十八’享有特权,只须报备一声即可。”她的声音娇柔婉转,荡人心魄。“先生需要考虑很久吗?”

  “不必,我已有了适当的人选。”

  她满脸狐疑。“是蓝媚笛?”

  他莞尔。“我不吃回头草,也不打算再养一朵交际花。”

  “我早已猜到,蓝媚笛没那本事甩掉你,唯一的正确答案,就是你厌了。”李梦梦登时容光焕发,只要不是蓝媚笛,是谁都没关系,反正多的是富商巨贾来捧她。“这玫瑰花果冻不但好看,而且非常好吃呢!”心情好,美味加倍。

  吃饱喝足就该告辞,别等主人下逐客令,可难看了。

  元正则替她叫了一辆车,目送她开门走出去,其身姿高贵得恍若公主,可惜,距女王宝座尚有一大段差距。

  电话铃声适时响起,他马上将她抛至脑后,听柜台处转达。“有一位贺星月小姐说和你有约,要让她上去吗?”

  “请她上来。”

  他脸上露出诡裔的笑容,打电话回公司,把开会时间改在明天。另外,吩咐侍者送来香槟和鲜花。

  他一知道贺星月要来,便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好好招待她了。这些天来如此耐心的等候,仔细策画撒下的网终于要捞起了,他就不信一尾平凡的美人鱼逃得过他密密层层慢慢加紧的网,想必她已是心神无属,什么事都做不下,不得不来面对他。

  人生如棋局,而他是下棋的高手。

  他不以为拆散贺星月和许祥烟有什么罪过,她身边有一只狼一只狈,狼狈为奸的想算计她,他不过是帮她早点解脱罢了!

  有关于元正则的报道加起来可以凑成三本书,多半是他精彩绝伦的罗曼史,访问他的记者只能看到这个世界上所有大人物所特有的世故有礼的一面,如果是女记者,少有不叹服他的温雅魅力。谁曾经怀疑过,在这张面具下,真正的元正则是个掠夺成性,如豹一般狠酷,并且不择手段的人。

  用武器杀人须偿命,用权势杀人却可逍遥法外。

  他或许有点残忍,但也因这点使他更具诱惑性,像吗啡。

  可惜,贺星月天生不喜欢刺激性的爱情游戏,她的出现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猫咪,身后跟着一位饭店的侍者,双手捧着层层叠叠七个盒子。

  “谢谢你走这一趟,”星月向侍者说:“好啦,我想你手也酸了,东西随便搁着,或直接砸到那个男人脸上也行啦!”

  元正则有点吃惊,看不出她也有“恰北北”的一面。他给侍者一笔小费,让局外人先退下。要用怀柔政策也罢,要摆出“驯悍记”的架势也罢,不需要有人免费参观,甚至一转身将这号新闻卖给“挖粪专家”。

  贺星月被他“骚扰”得理智尽失,不,正确地说,是被他的礼物攻势弄得晕头转向!他不把钱当钱使用是他的事,他有浪费癖、奢侈欲,喜欢今天送礼服,明天送钻表,后天送一打新鞋,统统是他家的狗皮倒灶事,与她无关,但千不该万不该送错对象,而且该死的神准,每回都被许祥烟亲眼目睹,害他气得七窍生烟不说,次数多了,也学会尖酸刻薄地说“说是陌生人,却完全了解你的喜好,法国名牌的沐浴用品一送就是全套,玫瑰沐浴油、玫瑰香膏、洗发精、爽身香水……他这个‘陌生人’倒比我十倍体贴你啊!”

  事已至此,不管怎么解释,都是“欲盖弥彰”,许祥烟的情绪沸腾到了极点,疑心病陡升至最高处,星月想安抚他却毫无心绪,只得默默走开,来面对始作俑者的罪魁祸首,她要问清楚,他的目的何在?

  “什么?你还不了解我送礼的用意?”如果她不是太纯情,就是太白痴!元正则不屑的撇撇嘴。“男人送礼的目的不外乎是诱惑女人跟他上床。”

  他竟然讲得这么白,这么……色,星月一阵脸红。

  “你不是有老婆吗?”

  “当然,‘幸福家庭’的形象是很重要的。”

  “这是欺骗!你背着老婆在外头胡作非为,真令人齿冷!”

  “奇怪,我太太都不抗议,你有什么立场多管闲事?”

  “我的立场……我当然有立场说话,因为你不断骚扰我,造成我生活上极大的困扰。”

  “我什么时候去骚扰过你?”

  “你……你不断派人送礼物给我,使我的未婚夫误会我跟你有什么不清不白的关系,这不仅是骚扰,简直是陷害!”

  “你不喜欢那些东西?”

  美丽的东西有谁不喜欢?星月顿了一下,才道:“那不是属于我该拥有的。”

  “不喜欢的话,大可以将它们扔进垃圾桶,表现给‘醋男’许祥烟看!”

  “不是我的东西,我怎么可以乱丢呢!”

  “送给你就是你的,要烧要毁要丢任你处置,与我无干。”

  星月倒抽一口冷气,这家伙口气好大,一直钻表价值多少她并不知道,但即使镶的是假钻,它精美得宛若一件艺术品,定价也一定不便宜,怎能随便糟蹋呢?

  “我跟你不一样,元先生,身为市井小民的我没有浪费的习惯!现在物归原主,你要怎么处置它们随便你,只希望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使出无聊手段企图收买女人,我承担不起,而我真正想要的,你也给不起。”

  她一边说一边注视着元正则,望见他嘴角浮现出不信任的笑容。

  “有什么东西贵重到我给不起?”

  “我没必要告诉你。”

  “哈哈哈,不可能的,除非那样东西根本不存在。”

  “谁说不存在?”星月受不了他那种蔑视的语气。“那就是‘爱’!你懂得这个字吗?爱是天长地久,不能用任何一样有形的东西来代替。”

  元正则则是笑得愈发张狂了,贺星月有种被压迫的感觉。

  “你笑什么?”

  “哎,我的天,该说你是纯情或者是白痴?抑或是一位纯情的白痴?”他的笑声刺耳,他的话是如此的恐怖无情。“有形的东西才是最实在的,也是渺小的你所能够掌握的,清醒一点吧!苛求一份天长地久的真情,那是跟自己过不去,奢言真爱无价的高论,更是人类的不自量力!许祥烟爱你吗,或许有一点吧,然而一点点外在的影响力就使他动摇对你的信任,这样的爱情可能天长地久吗!如果他是男子汉,如果他表现出爱你爱到欲生欲死的地步,今天来找我的不该是你,而是许祥烟,让他把这些东西砸到我脸上来吧,我会为他鼓掌喝彩,一鞠躬退出你俩的人生舞台。”

  这些话几乎要把她的自信给压碎了,而她根本不能退缩。

  “你才是在苛求人性的完美,祥烟是一个男人,不是神。”

  “是男人就站出来捍卫自己的权利啊!他可以威胁我离你远一点,而不是等着做乌龟,料想他是不敢开罪我,所以只有拿你出气,这便是弱势者可怜之处,你舍不得他,怕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结婚对象,到头来任由他牵着鼻子走。”

  歪论!歪论!她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反抗他的责难。

  “你是什么人?你了解我吗?你了解祥烟吗?你凭什么在此大剌剌的对我们评头论足!我认识你吗?我根本不认识你呀,何必在这里听你乱放狗屁,你不过是一个疯子,一个莫名其妙的疯子!”

  元正则听她如此苛毒的评论,脸色顿时阴沉起来。

  “你这个白痴女人,竟然敢骂我。”

  “骂你算便宜你了,谁教你看上我,自己找骂挨!”

  “我看上你?!”他露出沉思的表情,用半嘲讽的口吻说:“想当初我为什么看上你呢?你没有任何不平凡之处啊!只能说,我太好奇了,一个年过二十的女人还天真得像个白痴,很令我心动,谁教你是我所见过最白痴的女人。”

  星月错愕良久,骂道:“你才白痴啦!突变种的白痴,看不出你跟我的差异吗?”

  “有差异才有话题。完全相似的两个人在一起,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闷。”

  他嘴上说着,手也不闲地倒了两倍香槟,很自然的端给她,她也很自然的接下,因为——口渴了嘛!

  “坐下来再谈吧!真理愈辩愈明,不需靠嗓门大吓人。”

  “你才是大嗓门,懂得真理才怪!”她眯着眼睛向他脸上端详,一副门缝里瞧人的表情。“你长得又不丑,何必靠礼物贿赂女人?”

  “因为简单、方便、又实在。我太忙了,没闲工夫慢慢追求女人,用钱最方便,十个女人九个贪,贪情贪爱贪享受,只要能提供贵妇一般的生活享受,没有不口口声声说爱我的。这还算是有良心,没良心的就只求享受不肯回报,贪得更狠了。”他也不说是谁,反正这世上只有一个女人敢如此对待他——吴贞良,好歹他也从中得到自由,并无太多怨言。

  “男人更贪,贪名贪利又贪色,自作孽不可活。”

  “说的好,干杯!”

  不知不觉中,她已连尽三杯,头脑不再那么清晰。

  不对,不对!元正则是她幸福人生的危机制造者,她应该向他吐口水,跟他划清界限,怎么搞的,竟像朋友一般聊起天来?

  “喂,你这香槟酒不会喝醉人吧?”

  “那要看你酒量如何。”

  “我的酒量……从没听说喝香槟喝醉的,呃……”

  “这不是一般的香槟,是纯葡萄酿造,年份愈久,酒精浓度愈高。”他的手指触到她面颊上,滑动着,轻柔地,感觉她一脸滚烫,他的手指却是冰凉的,冷与热相触,她不由打了个战栗。

  “我该说的都已说完,我要回去了。”

  “请便。”

  星月怀着女性的本能,已嗅到危险的气味,急流勇退的意念刚升起,恰恰走到门前,手握铜把手,只差把门拉开的那一份力气,只差把脚跨出去的那一步而已,人已不支地晕倒在地毯上。

  豪华的起居室有片刻的安静。

  低沉的笑声划破了沉寂,“好一个白痴女人!”宠溺的嗓音在桌子那端响起。此刻若有他人在场,肯定会吓脱了下巴,因为看到一幅不可思议的画面。

  元正则温存地微笑着,以蚀骨销魂的温柔在她的前额上轻轻一吻,吻着她那昏睡的眼,喃喃地说:“你实在可爱!可爱而又有勇气反抗我,这点就足够造就不平凡的你了!许祥烟是什么东西,只有我能挖掘出你的好,你理所当然该是我的。”

  他的亲吻,他的抚摸,他喃喃的、不可思议的倾诉,星月若醒着,也许也会为之陶醉,让他占有她的唇。

  可是对一个跨国企业的负责人而言,灵与肉的契合太危险,身与心的相通太畸形,她可以是他的女人,却不能与他融合为一。

  他双臂将她横抱了起来,她的身体柔软丰润,足够唤醒男人蛰伏不觉的热情,挑逗灵魂深处的欲念,她或许不够美艳,却令人由衷怜爱。

  “‘海棠春睡’便是如此吧!”里在床边俯视灰绿大床上的睡美人,元正则得意地笑,动手脱去她身上的套装,连身白色丝质衬裙且当睡衣吧,为她盖上薄被,对准红唇亲了一下。“在梦里,只准梦见我哦!”

  是啊!是梦,只不知该说是美梦还是噩梦……

  一望无际的蓝天,海水澈明的普吉岛,是她所能够奢侈的海外度假地点,她不会欠税,独钟爱普吉蝴蝶花园水族馆,美得别具风姿的兰花孤傲地任人欣赏,数千只的蝴蝶看得人眼花缭乱,那些鱼类更是多的吓坏人,左顾右盼总也看它不足,还有户外那些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和石洞,也令她着迷,在她内心激起孩提般的喜悦,岛上的风情,怂恿她去试试风浪板的刺激活动,她转身正待询问玩风浪板难不难,却瞧见一张好突出、不该出现在她眼前的脸。

  “元……元正则……”

  “走吧!我带你去潜水,跟热带鱼周游大海。”

  “不,不要,我怕溺水。”

  “不会的,有我在怕什么?”

  “就是有你在才危险,你恶名昭彰出了名,害无数女人溺水欲毙……”

  “胡说八道!不试一试怎知其中滋味,走吧!走吧!”

  “不要——放开我!你放开我,不要拉我,我不跟你去……”

  “再吵再叫,我当场把你丢进海里毁尸灭迹!”

  “啊——啊——唔唔……”

  好痛苦,不能呼吸了,贺星月当场由梦中惊醒。

  “你醒啦!”元正则坐在床边,右掌捂住她口鼻,见她醒来,手往下移按住蠢蠢欲动的双唇。“假如你不再尖叫,我便松手。”

  她只有以眼神示意,好大口的呼吸着。可她安静不了太久,待她坐起身,发现自己身躺何处,而身上只留内衣,更是抑不住的大叫。

  “闭嘴!”元正则不得不以口封唇,堵住她宛如被谋杀的尖叫声。

  她恍恍惚惚的,仿佛脱身到了世外,眼前所发生的不再是她原有世界的事,充满了不可理解的意外性。

  他的吻带着猛烈的需索,热情而强悍的将她压倒在床上不断求欢,他的手开始温柔的在她的身体探索着……

  “不……不,”星月费力的叫喊出来。

  如同一阵冲天巨浪向她迎面打来,将她抛卷得远远地,她在巨浪的汹涌下翻腾挣扎,就快灭顶了,却全身使不出劲道,她想呼吸,即使喊破屋顶也不要紧,偏又被他堵住嘴唇而呼救无门。

  很突然地他放开了她,站起身走向外间的起居室去。  惊魂未定的贺星月,脑子里有一瞬间处于真空状态,什么也无法想,直愣愣地瞪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为止,才呼出一口大气。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女人能做什么?当然是穿上衣服,以最快的速度离去!幸好,她的身体并未遭受真正的侵犯,这边常识她还有。

  当她离去时,没勇气再向元正则多望一眼,却可以感受到他的视线不曾离开她半秒,直到她跑进电梯,朝下降落,一颗心才慢慢恢复正常的鼓动。

  “我真是太笨了,怎敢一个人到男人住的地方去?”

  以为饭店是安全的,但在昂贵的豪华套房里,客人的隐私权获得保障,除非突然失火,根本没人会来救她。

  “我真是太笨了!”

  走出电梯,来到交谊大厅,她讶然发现,天已全黑了。

  从沙发上突然站起一位男子,唤住她:“贺星月!”那隐忍的怒气使星月颤抖了一下。

  “祥……祥烟。”

  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星月想她可能要晕过去了,然而,她只是紧握住拳头,直到指甲几乎掐伤了她的手心,任冷汗湿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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