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须怜我 第二章 作者:席绢 |
表小姐兼未来二少夫人到山上遇惊的事很快地传回踏月山庄。 韩夫人连忙叫人唤大夫来诊断,派下人去熬压惊汤,生怕自己这乖巧无比的甥女有什么不测。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净初惊吓到?问碧映,也问不出所以然,只好等净初清醒时再说了。 不久,当接到消息的韩霁由商行中快马奔回来时,云净初已喝了药汁,在韩夫人的半强迫下睡了,所以韩霁没能问清楚表妹受惊的原因。 如果是被什么野兽吓到,他会立即派人搜山,将山中所有禽类兽类全赶到别处,不会再让柔弱的表妹受到第二次惊吓。但,倘若是……人,那他生平绝不与人结怨的人,也断然要破例,绝不饶了伤害到她的人。 在他十二岁那年,姨娘临终前,将净初的手交给他握着,便代表他得穷尽一生去扶持他唯一的表妹,尽己所能地给她最好的生活,而不受委屈。净初便成了他此生要保护的人,比他的生命更重要;因为姨娘信任他,交付了他。 他斯文俊美的面孔泛着冷冷的气息,只有在此刻,他才有一丝丝像“韩”家的孩子。韩夫人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然后心中不免想到另一名韩家的骨肉,那位拥有绝对韩家真传的孩子,已出外流浪十年了连自己的父亲辞世也不曾回来的孩子,的确不愧是韩家人!够冷血。 她的孩子在外貌上有一半像她,在性格上更是。总是宽以待人,凡事都会替别人想,体贴且面面俱到;幸好,流着韩家精明的血液也让他成为一名厉害的商人,没让他因为善良而遭人欺骗。 她曾经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有韩家长子韩霄那般的气势与性格。因为那才是真正完全承袭了韩家的血统。 而那名离家十年的孩子,真的不回来了吗?他真的不原谅她吗?那股恨意居然可以深到连父亲死亡也不回来奔丧?她答应过大姊要好好照顾韩霄的,可是…… “娘,怎么了?” 好不容易将怒气平复的韩霁端了杯人参到母亲面前桌子上,体贴地替母亲肩。 韩夫人叹了囗气。 “还是找不到你大哥吗?”几乎每个月,她都会问一次。 他们找了他五年了,前五年之所以没找,是她的老爷那死硬脾气不允许,他们这对父子相同倔强。直到老爷死后,她与儿子都认为韩霄才是韩家正统血脉的继承人,而跃日斋也该是韩霄所继承;可是,怎么找也音讯全无。 “如果大哥不愿让我们找到,那么,纵使我们布下天罗地网也是枉然。看开些吧,娘。至少,从江湖上的传闻可以知道,大哥过得很好,他是令人又敬又畏的剑客,人人闻风丧胆的。”韩霁的语气充满骄傲。他的大哥永远是他心中伟大的英雄。 韩夫人笑道:“那孩子打小就不凡,怎会是池中物?若不是在商场大显身手,也会是在其它方面傲视群伦,他是个韩家人呀!”忍不住又叹息了:“他也二十六岁了,不知道可否娶妻生子了?总要带妻子回来祭拜祖先吧。难道他真的不要这个家了吗?” 韩霁安抚道:“我相信大哥总有一天会回来的,怎么说,这儿仍是他的家。” “但愿如此了。”她衷心企望着。 即使韩霄的归来会是代表着一场无可避免的灾难,她也会咬牙承受下来。对与错,在不同人的眼光看来,都有着不同的解释。这一点,在那孩子强烈的黑白分明中,必是一件绝无可宥的错事吧? 韩夫人无力地在心中沉沉叹息。 惊醒于深沉晦暗的夜里,更夫的打梆子声中,传来三更天的声响,也唤醒了她依然受惊的心神。 云净初睁大一双黑白分明却无法视物的美眸,脑中不断地涌起白天那一段受吓的回忆。 是怕吗?是悲吗?微微的心伤触动泪意,又让珠泪成串,占领了玉般的芙蓉面。右手的掌心传来一阵疼痛,她才发现始终没放开的小拳头中,正紧握着一只物品。是了!是一只腰饰!她记起来了。即使在碧映替她更衣时,她依然无意识地死握右手拳头,怎么也放不开,扎得掌心刺痛不已!是他硬交给她的……什么呢?定情物?! 如被火炙伤到似的,她紧握的小拳头猛然松开,手掌里的腰饰滑落在被子中;她发抖的左手轻轻抚上右手发疼的掌心,有些肿,并且热热地疼着,一如她被狂掠过的唇。 老天爷,她怎么了? 而那位以鬼魅的形踪来了又去的男子,为什么欺侮她?明明,他那口气,那气息没有流气的轻浮,却仍是非礼了她!他那样又是什么意思呢?他叫她名字的方式令她战栗,一如他唇舌的侵犯在当时她吓坏了,什么也不能领会,只一味地吓坏心神。可,为什么在一片宁静中回想时,却渐渐升起奇异的感觉呢? 有些悲伤,有些失落,以及沉沉地像失去了些什么…… 急切地伸手在被子中摸索,又将那只冰玉握回手中,眼泪垂落得更凶了……为了心中的恍然领悟。那是不可以的,但却发生了;那是不道德的,但她却…… 她失去了什么?除了被采拮去的樱唇外,便是她的芳心了。那名强硬的男子轻易地拨动她心湖,掳去她纯净的芳心,这样无礼放肆,却表现得理所当然,全然不会令人觉得粗鄙不文。而她单纯的一切,也因他的出现而不再无忧。她还能当成一切如常地去当表哥的未婚妻吗?她不能,而且对表哥也不公平! 他是那般全心全意地照顾她呀,对这么至情至性的男子,若不能以完全纯净的身心去回应,是不公平的。何况……她已不洁了,轻轻上樱唇,这没有男子浅尝过的地方,在今日已被下了烙印,火一般的感觉,至今仍在燃烧。那下烙印的男子,却不是相伴她一生的良人。 “他”临去时强自决定要娶她为妻,可是他又哪里知道她是怎么也不可能成为他的妻的;因为她已经许了人。即使她仍是独自一人,他说的话也未必是真心的。 可是他为什么给她信物?也夺走了她的锁片? 对于这纷乱的一切,她无法也无力去理解。 失落的,只是一颗强被掳去的心而已。 只是一颗心而已──“大哥,您打昨儿个到今日,一直怪怪的,不对劲,弄得小弟一头雾水,怎么着?不是说好祭拜完义父的坟后,立即到江南走一趟吗?怎么又说不走了?难不成您打算回家啦?” 在“富堂客栈”的天字上房中的茶厅,有二名男子。而正在大声嚷嚷的男子一身蓝衣打扮,熊腰虎背,声大如雷,黝黑的脸上,充满了刚硬的线条,长相平凡,但那双深锐有神的眼睛却透露着不凡的修为,使其平凡的相貌洋溢着不凡的气势。 他叫朱追阔,二十四岁,与结拜大哥韩霄义结金兰,以性命相交已有七年。虽然没有粗线条到莽直的地步,但到底是没有韩霄那般缜密深沉的心思,怎么说也猜不出结拜大哥不对劲的原因。只能猜想,也许大哥决定打破誓言,回京师的老家一探;但,可能吗?他有可能轻易打破自己立下的誓吗? 如果韩老爷仍在世的话,倒还有话说。可,现今他老家已不再有亲人了,而大哥在十年前离家时已立誓今生不再踏入踏月山庄一步;每年回来,只是为了祭拜亡母,再无其它。 而这次在二月天回来,是有原因的。在四年半以前,当韩霄惯例地在九月赶回京师,在亡母的忌日回来上坟时,猛然得知父亲遭抢匪杀害之后,立即撇下身边一切待办的事,天南地北地猎杀那一群江洋大盗;由河套一路追踪,穿过整条丝路,最远的到帖木儿汗国,将十三名结伙的大盗一一找着,并且以最公平的方式比武决斗。 之所以会历经四年半,除了那群盗匪已拆伙分散四处,难以一一寻获外,还有一点,就是最后要诛杀的匪头隐姓埋名后俨然摇身一变为江湖上的侠士,养客三千,广结天下名人侠客。为了这一名匪头,共耗了两年的时间去确定,并且揭发,最后亲手报仇。这一役,轰动全江湖,让原本就冷漠而莫测高深的韩霄,更添上一抹令人敬畏的特质。人人都猜测他的修为很高,但轻易地手刃排名江湖第四的莫非棣,就大大出呼猜测之外了。 十三名盗匪全数歼灭,韩霄回来祭拜亡父,便是为了告知其父,已替他报仇,让他老人家安息而去。 说好了要立即南下江南好生游山玩水一番的,可是他大哥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打昨儿个回来后就发了疯似的猛瞧手上的一只玉锁片,直到深夜,本该就寝了,却跑了出去,一整夜没有回来;直到今天,该起程的时刻却动也不动,看着窗外,手上依然紧握着那只玉锁片,好似比他生命更为珍贵似的,怎么也松不开手。 而朱追阔怎么问也得不到答案。 “大哥,你这会儿不走了,是要办什么事吗?”自言自语久了,他已不太期望他那大哥会回应他。 不过,韩霄终于开口了,给了他淡淡的微笑,而那一双黑潭似的眸子,闪着从未有的狂热与势在必得:“追阔,你即将要有嫂子了。” “咦?”朱追阔不相信地掏了掏耳朵,最后肯定自己没有听错,于是叫了出来:“你要讨媳妇了?不会吧,大哥?!你……你老是告诉我女人是最麻烦的东西。 你江南的红粉知己,号称江南十大美人之一的柳韵奴两年前放下身段垂青于你,无条件想要委身时,也被你无情地斥退。后来还是她对你死心之后,你才因她的善解人意、直爽快意而结交为友。那样的大美人都无法令你动心,我已想不出有谁能让你倾心,进而愿意交付一生了。仙女吗?”最后的问话当然是揶揄成分居多。 但,再一次让他喷饭的是他那大哥肯定的回答:“是的,是位天仙人儿。” “天仙?!”天哪,他大哥中邪了吗?二月天也有鬼魅出来乱晃吗? 韩霄带笑地看着朱追阔:“别乱想,我没事,我只是在形容你未来大嫂的容貌。等咱们离开京师,我必然会带着你大嫂。” “真的吗?”他大哥向来不说笑,可是这样的话说出来真的令人起疑:“是哪家姑娘?还是你突然决定要你认识并且倾心于你的某位姑娘了?” “不。不是那些庸脂俗粉。” 强烈的好奇心被勾引了起来,朱追阔倾近他问:“是谁?住哪儿?” “我正在等。”他低语,眼光再度投向窗外:“我委托邝达替我找她。” “邝达?”那个据说全江湖上消息最灵通的包打听,要求他贩卖消息有钱还不一定行得通,性格古怪到让人想海扁一顿;武功不高明的他,躲功倒是天下第一。 原来那家伙现在人也在京师呀!韩霄是他唯一买帐的人,不过数年以来,韩霄都不曾向他求助过,连要追杀那票杀父仇人也没有。居然,此刻可以为了一个女人去寻助于他?! 这下子,朱追阔的好奇心已强烈到快要胀破的地步了。天下间居然有女人可以让他大哥轻易地痴狂到这种地步?那么他那未来的大嫂恐怕是个厉害无比的角色了! 又过了一刻,一只灰色信鸽飞来这一方窗口,似乎有其灵性地停在韩霄伸出的食指上。脚上系着一张纸条。 韩霄飞快地解下纸条,让灰鸽回去覆命。 然而纸条中短短的讯息却让原本喜悦的韩霄,面孔由喜转为深沉,整个人僵直着身子,透着冰寒的气息。 为这转变不解的朱追阔正要一头雾水地追问时,他大哥已把信纸递给了他,而自己半依着窗框,凝视窗外的天空,不愿发表任何言语。 而那字条中的消息,的确会让韩霄有那种表情11云净初,令二娘之甥女,令弟之表妹。 居住于踏月山庄之芙蓉轩。 将于三月十五满十八岁,精于琴艺,无人能出其右。 邝达初步探得朱追阔看了更是哑口无言,这下子,真的给他乌鸦嘴料中了;如果大哥的意中人真的叫云净初的话。 “大哥?” 韩霄沉沉一叹。低声道:“离家十年,无论下了怎样的坚心,到最后,仍得回去一遭。我以为,我不会再踏入家门一步的。” “大哥……”值得为了一个女人去打破誓言吗?何况那女子是大哥二娘的甥女……值得他去要吗? “追阔,到踏月山庄做客吧!”他邀请着拜弟,也表明了他的决心。 是该回家了,不是吗?十年了,他居然离家有十年了吗?云净初呀,云净初! 你这仙子一般的人儿,又将会在我生命中扮演什么角色呢?他在心中默问着。 在第三天,云净初的惊吓显然已得到适当的安抚,她已能正常作息,面孔也有了些许红润色泽。一切如以往至少表面上是那般没错。 韩夫人领了二名丫头端着莲子汤前来蓉轩,远远地已听到天籁一般的琴音悠悠地传送而来。而几名在轩外洒扫的仆妇长工,全痴痴然地沉迷其中,工作得更为起劲。她不禁微微笑了。琴音能净化人心,也只有她的小净初做得到了。今天弹的是她近日来新做的曲儿吧?别有一番悠远的情境,带着些许愁怀,让人好生不舍她前日所受的惊吓,至今她与儿子仍未问出令甥女受吓的事为何,不过,只要净初没事,倒也不必太过追究了。 一曲既毕,云净初起身叫道:“姨娘。”她能由脚步的轻重,与步伐的大小准确地判断出来着何人。 “净初,琴艺愈来愈出神入化了哦。莫怪宫里的乐师每月都直追着霁儿要买你的曲儿,要求你传授指法呢!听你弹琴,任谁都会心旷神怡,什么烦恼都没有了。”韩夫人扶着净初一同坐在凉亭的石椅上,接过佣人盛好的热莲子汤:“虽已是春天,早晚仍是挺凉,来,将莲子汤喝了,让身子骨暖一暖。” “谢姨娘。”她低头缓缓啜饮,双手包着温温的杯身,感受那暖意,直往心湖传去。“姨娘今天想听什么曲儿?让净初小小献丑一番。” “不、不!你受惊的病体初愈,别太劳累。别弹了,姨娘有事与你商量。”韩夫人伸手理着她发鬓,无限疼爱地说着。 云净初恭敬回应:“姨娘请说。” “三月十五就是你满十八岁的生日了,一个女孩儿过了十八才嫁人,就有些迟了,所以我吩咐霁儿,将这个月的工作缓一缓,先着手打理你们的婚事。要不是你姨爹走得令人措手不及,这五年也无须让霁儿忙得昏天暗地,这么大的营生,也难为那孩子了,也因为这样而连带地耽误了你的青春,否则早二年,你就该改口唤我为娘了。你这个好孩子当然不会有怨言,但姨娘总是替你不平,所以,我要霁儿在三月十日前布置好一切,风风光光地迎娶你进门” “锵”地一声!云净初手上的杯子掉落地上跌成碎片,汤汁溅了她满裙摆。 “小姐!”碧映连忙过来拾去碎片。 “净初,怎么了?!”韩夫人吓了一跳,扶着甥女到一边,不让她踩着碎片。 “对……不起……我……”云净初花容不见一丝血色,整个人惶然不知所措,一颗芳心寸寸化为绝望的冰冷。嫁人?嫁人?嫁给表哥?! “夫人,让奴婢先扶小姐回房更衣吧!我想小姐还没由前日的惊吓中回复,让小姐多休息会好一些。”碧映扶着云净初说着。 “净初,你还好吧?”韩夫人担心地问着。如果甥女有个万一,那她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姊姊呀! 云净初垂着小脸,无力道:“对不起,姨娘,我……我……” “好好,别说了,先休息要紧,姨娘再吩咐人去药房取一些安神药回来熬给你喝。碧映,快扶小姐回房更衣。” “是的,夫人。” 三四个小丫鬟连忙拥扶着云净初回房。 韩夫人担心又疼惜地目送甥女走远,可别有什么不测呀!才要转身找总管代为取药时,就见门房管事跌跌撞撞地奔来!她耸眉看着。 老资格的门房管事韩富已有六十高龄,但练了一身硬里子的功夫使得他健步如飞一如壮年人,怎么也不可能出现这种老态的蹒跚。怎么此时会这般?何况真有什么事要报告,支使他手下的小门房就可以了,何必亲自前来? 不多想,她迎了过去:“韩富,怎么了吗?” “夫人!夫人!快到前厅,二少爷有请,快!快!”一时之间居然逾越主仆之分就要拉她去前院。他当真是急糊涂了。 连带韩夫人也跟着急了!忙问:“怎么了?发生什么大事?二少爷回来就回来,也不急着一时之间非要见我吧?”她被拉得快跌倒了。 韩富大声叫嚷:“大事!大事呀!二少爷把大少爷带回来了!天大的喜事呀!” 这消息乍然掷入韩夫人心中,尖锐得让她一时之间承受不住。回来了?韩霄回来了!他终于愿意回家了。 可是,怎么会在这时呢?时间上有些突,为什么不是五年前老爷过世时?为什么是在十年后的今日?如果连他亲生父亲的死亡都无法令他回来的话,她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可以吸引他。尤其在他而言,此时踏月山庄已没有一个“亲人”了。 随着思绪的纷乱无章,她细碎的脚步也未曾有过停歇,不一会,她已被领至前厅;人未到,已听到儿子兴奋的叫喊,她不禁停里在偏门边,深深地看着眼前感人的一幕。 韩霁紧紧握着大哥的手,在初步激动过后,他仍不能平复内心的狂喜,贪婪地看着这位久违的兄长,生怕遗漏一丝一毫;也忙着将记忆中的大哥与眼前真实的大哥一一比对,让两个形影重叠成一个。不再青涩,不再有早熟的阴郁,也不再有轻狂与愤世嫉俗的眼神,他的大哥已然成了成熟稳重、深沉内敛的伟男子了。 “大哥,这些年来,你过得好不好?为什么都不肯回家呢?难不成你忍心让小弟一直代为打理跃日斋?你是该回来继承家业了。”韩霁热切地想要告知更多关于商行的事,以及交接事宜,但他的兄长很快地打断他。 “霁,我不是回来继承家业的。五年来,我由各方消息得知你将家业打理得相当出色,跃日斋该是你的。我会回来,只是住一阵子而已。”韩霄深深地打量这个几乎要与他一般高的弟弟。十年,将一个稚儿转化为翩翩公子,俊秀斯文中带着正直与宽和的气质。变的,是外形;不变的,是体贴善良如故。相信韩家祖业交在他手中会更加发扬光大,他这个兄长可以完全放心了。 以为可以决绝地抛下一切,但在回来后,在乍见亲人的一刻,才发现自己没有想像中的冷酷绝情。这血亲之情、这生长之地,终究是他怎么也割舍不去的牵绊。 “大哥”韩霁忍不住要再劝些什么。 “别说了。”他环视四周。看到老泪涟涟的老总管祥叔、帐房管事粘伯、门房管事富伯,以及众多陌生面孔的佣仆,最后眼光落在偏门的二娘身上。他原本泄露些许情感的眼眸缓缓地蒙上一层冰冷,毫无感情却也不失礼地叫了声:“二娘。” 这样的问候,远比不言不语还来得伤人,原本情绪激昂亢奋的韩夫人霎时犹如被泼了盆冷水,不敢放肆让慈爱的脸色太过彰显,只能小心地,讪讪然地点头:“你回来了。我立即叫人去打理你的院子,王嫂!王嫂子,你快率几名仆妇去整理整理“凌霄院”。”她转头吩咐着,在看到韩霄身边站了个大个子后,连忙抱歉地走向他:“对不起,失礼了。这位壮士是?” 韩霄介绍:“他叫朱追阔,我的结拜兄弟。追阔,她是二娘。” “二娘。”朱追阔一双眼不掩好奇地直直盯着韩夫人看,彷佛大出他意料之外似的,这韩夫人太过年轻、太过美丽了,教人快说不出话来。叫她“二娘”,简直是叫老了。 “你好。如果不嫌弃,就一同在舍外住着吧!我立即派人去打扫“飞星苑”。” “呃……不麻烦,谢谢。”朱追阔搔着头,有些口吃了起来。 韩霁喜悦地叫人奉茶后,与大哥一同对坐在太师椅上,暂时不谈产业交接的问题,只一味地宣布好消息:“看来近些日子注定要喜事连连了。大哥您回来正好,可以为我主持婚事;长兄如父,这一点请你万万不可推辞。对了,说到婚事,不知大哥这些年有没有中意的女子令你倾心,进而有幸成为咱们韩家的长媳?” “有啦,有啦,小伙子,咱们大哥有中意的姑娘……” “追阔,闭嘴。”韩霄一个冷眼堵住朱追阔的长篇宣传。不谈自己,只关心小弟的婚事;一旦这个小弟成了家,那他当真是再无牵挂了。 “你要娶妻了?大哥当然会替你办婚事,无论如何都会留到你成家之后。是哪家的千金?咱们合计合计,找人下聘去。” 韩霁笑着摇头:“不必了,大哥,我这婚事,在八年前便已订了下来,如今她举目无亲,唯一的亲人便是咱们家了,只须择吉日迎娶即成,省了那一套提亲下聘的礼节。你一定会喜欢这个弟媳的,全宅子上下,没有人会不喜爱她的;她叫净初,是我姨娘的女儿,算来也是你的表妹。若不是这五年来实在太忙,早该迎娶她的……大哥,怎么了?”心细的他此刻才发现他的大哥神色瞬间变了,虽然不一会立即平静无波,彷佛从未不对劲过,但他仍是发现了。 韩霄又以一个眼色制上一边欲开口的朱追阔,紧紧地盯着韩霁问:“她叫净初?你订婚八年的未婚妻?”话中含着一股沉重,让简单的问话霎时变得复杂。 教韩霁在回答时变得极为小心:“是的,她叫净初,云净初,我们的表妹。”他努力要找寻兄长不对劲的原因,却怎么地无所获。“大哥,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 原本尚有一丝温情的脸上已不复见任何柔和;冰冷的神色,再度成了他的面孔,拒人于千里之外,任谁也探索不到他的心。扬着一抹教人发寒的浅笑,冷冷地道:“你的表妹,是吗?这可真是亲上加亲啊!” 没有人能理解他含讽的笑从何而来。而整个客厅因他本身所散发的冰寒凝成一座冰窖,皆噤声不语,陷入晦暗的沉默中。 此时,韩夫人绷紧的心闪起了不安的预感,强烈到几乎使她透不过气来。 这韩霄,突然的归来,是善意,抑或……恶意? 她的心因种种揣测而纠痛不已…… 相公……大姊……对于霄儿,她该怎么办才好? 在这个宅子中,已没有足够分量的人能以长辈姿态对待他,如果,他存心报复些什么,她这个二娘除了承受,还能怎么办呢?是她欠他的。 韩霄,你意欲为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