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帝历三十六年,老皇帝病重,生命垂危。
皇宫内,病榻则跪着太子,聆听父亲临终前的嘱咐。
“留梅凤书,杀雷九州。”
太子听了面现诧异。
“父皇,没有梅凤书,政务可以由其他文官接手,但是少了雷九州这个大将军,就保不住国家啊!”
“将兵权一并交给梅凤书。”
太子听了,脸色更加阴沉。
“朕知道你一直瞧梅凤书不顺眼,但他一心为国,将重权交予,是福不是祸。”
病榻上的老皇帝咳了几声,续道:
“你以为雷九州只是嗜酒好色的莽汉么?他一直在装傻,在晦光,雷九州是头雄狮,是天生的王者,你斗不过他的。”
“儿臣以为......”太子脸现不以为然的神色。
“你有朕的阴狠权谋,但是无朕的知人明察,你压不住雷九州,治国不能光靠权谋,梅凤书仁慈忠心,国家就需要如此栋梁之臣......”
“记住,梅凤书是你仅有的王牌,如果毁了他,东莞国也就完了......”老皇帝突然一口气提不上来,两眼翻白。
莞帝驾崩的第二天,新帝登基。
他所下的第一道诏书,就是将雷九州以“阴谋造反”的罪名拘入天牢。
此消息一传出,武将们个个心神慌乱,都急着与雷九州划清界线,免受牵连文官则是面带得色的看着雄狮落难,幸灾乐祸的说:
“功高震主,是自古不变的道理哪!”
至于梅凤书,她一脸沉静的看着雷九州被衙役套上铁链,从丞相府前经过。
尽管祝老三气急败坏的奔来向她求助,尽管黑衣骠骑全体跪在她面前,求她能为雷九州说情,她仍然不为所动。
从头至尾,秀丽容颜没有任何表情,薄唇紧抿,未发一言。
“梅凤书,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子!枉费雷哥哥平日将你当好兄弟看待。”
祝老三愤怒的吼声从丞相府门外传来。
“关门落锁,三天之内,我不想接见任何人。”梅凤书语气淡然的吩咐下人袍袖一拂,脚步略显沉重的走入内室。
将房门关妥后,梅凤书无力的仰头,背抵着门,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好端端的,为何突然发生这种事呢?难道真是伴君如伴虎?她无力的想着。
房内桌上,躺着一张淡紫色的素笺,烛光清楚的映照着信笺的内容:
梅:
听我之言,莫救雄狮,否则将惹祸上身,难脱死关。
紫龙
“紫龙的判断从来不会有错。”梅凤书喃喃自言。“可是,我能不救他吗?”
西陵国 将军府邸
“紫龙,为何面露忧色呢?”
“我在为梅担心。”
“放心吧,梅是我们三人中最谨慎细心的,而且在东莞高居相位,有谁敢动她呢?”
“梅的弱点就是心肠太软,看不得人受苦,何况是曾经有恩于她的雷九州。”
“担心她为了雷九州而得罪东莞新帝?”
“正是。”
“难道你宁愿她做一个不仁不义之人?”
“如果她懂得不仁不义,我也就不必如此担心了。就怕她书呆子脾气一犯,硬拿自己的命去护着雷九州。唉!”
“即使如此,那也是她的选择。”容颜淡素的女子轻声说道,她温婉的坐着,就象一朵沉静的菊花。
东莞国大牢之内
“梅凤书那小子真他妈的没良心!俺和骠骑营兄弟向他苦苦哀求,居然连眉毛也不抬一下。”
祝老三忿愤的向半空击出一拳,仿佛那样就可以揍扁梅凤书似的,手上铁链呼喇的画了一圈。
牢房的另一端,雷九州盘膝靠墙而坐,高大的身躯仍旧沉稳如山。
那双长年挥舞着宝刀、操控战马的手腕被粗长的铁链锁着,脸上神情冷淡,似乎对祝老三的忿怒毫无所觉。
祝老三心下气愤难消,劈哩叭啦的骂了好一会儿,另一头,雷九州仍是不言不语的坐在那儿,牢栏的阴影照在他粗犷的面容上,显得有些阴沉。
狠命的骂了大半天,祝老三觉得口干舌燥,才不甘心的盘腿坐下,牢房内顿时陷入一片沉默。只听见狱卒巡逻的喇喇脚步声,和牢顶雨水沿着屋檐滴下的滴答声。
曾经驰骋沙场、豪气干云的东莞雄狮,如今身陷囹圄,备显落魄寂寥。
“最是负心读书人么......?”
雷九州低沉的嗓音在牢房中回荡着,嘲讽中带着些微失望。
就在此时,牢房外传来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
温婉而无奈的叹息声,似乎含着诉不出的衷情,令人听了心怜。
宽袍大袖,一条秀雅的白色人影徐步走到牢栏前。
“你来了。”雷九州目光深沉的注视着牢房外纤弱的她。
凝视着雷九州好一会儿,仿佛要将他的身影镌刻在心中,久久深藏,梅凤书半晌才缓缓吐出话语:
“我已将骠骑营的兄弟们安置妥当。”
雷九州听了,虽仍是不发一语,眼中却绽闪着灼热光采。
梅凤书命狱卒打开牢门,弯身走进。
瞥见雷九州手上的铁链,她黛眉蹙拢,转身向狱卒问道:“钥匙呢?”
“梅丞相,他可是重犯哪......”
“若新帝怪罪下来,一切有我担待。”梅凤书淡淡的说道。
狱卒无奈,只得从怀中掏出一串钥匙,低头拣寻着,似乎存心拖延时间。
“大哥,这是出关令牌,你的爱马就在门外。”梅凤书从袍袖中掏出一块令牌,递到雷九州被铁链锁住的手上。
雷九州接过令牌,深沉的注视着她略带黯然的清丽容颜,眼中浮现一抹从未有过的神情。
“凤弟,为兄今日才知你的真情厚意。”低沉的声音含着感动和热诚。“有知己如此,我雷某人不负此生了。哈哈哈!”雷九州仰头大笑,笑声直震屋梁、响彻云霄,尽是豪迈开怀之意。
仿佛这一场牢狱之灾,是福不是祸,让他得以在危难中见到梅凤书的真心。
梅凤书淡然一笑,说:
“君子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我只是为所当为。”
这句话出自“论语”,是说君子即使遇到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不会改变操守。
“这种时候还掉文,真是小书呆。”雷九州摇首笑道。他双手用力一绷,框当一声,竟将那粗重的铁链挣了开来。
一旁的狱卒见他如此神力,吓得将整串钥匙掉到地上----如果雷九州想走,随时都可以,谁也拦不住他。
“凤弟,不如你与我同去吧,咱兄弟俩在北境一同生活,岂不快哉?”他执起梅凤书的手,热意拳拳。
“不成的。”梅凤书苦笑着摇头,“东莞新政甫上轨道,我的责任未了。”她多么想不顾一切,随着他天涯海角啊!
“留下你一人在此,我总是不放心,太子对你素有敌意......”墨眉皱拢,脸露担忧之色。
“新帝登基不久,赶走了大将军,总不能连丞相也杀了,那谁来帮他治理国家?”梅凤书丽容绽出苦笑。
雷九州见她执意留下,便不再劝说,爱惜的注视着她明净的脸,语气郑重的说:“你是个男人,所以为兄尊重你的决定。”大掌握住了她纤长柔荑,又叮嘱了一句:“官场险恶,务必多加小心。”
如果我是女人,你又会如何?梅凤书很想如此问他,却是艰涩的吞下了,强自平稳的说道:
“此至背境路途遥远,兄长请多保重。”
雷九州见她红了眼眶,似欲落泪,便笑道:
“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姑娘神态总是改不了。”
我本女儿身啊!
梅凤书心中柔肠百转,却只能以盈盈眼波凝视着他,低声说道:
“大哥,刑部恐怕会派出追兵,一路上多加小心。”
雷九州听她如此殷殷嘱咐,男儿傲心登起,朗声说道:
“哈!区区东莞小国,岂能困得住我!”
梅凤书瞧见他这副睥睨傲视的神态,心中爱极,恨不得放下一切,随他驰骋而去,然而出口却是催促:
“快走吧,迟了恐又生变。”
雷九州拉着她的手,沉声说道:
“凤弟,今日你为我两肋插刀,他日若有难,为兄即使粉身碎骨,也再所不辞。”
“听来是我便宜些。”梅凤书眨了眨美眸,忍着泪,强自笑道:“两肋插刀未必会死,粉身碎骨却是必死无疑。”
雷九州听了哈哈一笑,翻身上马。
“凤弟,希望你我很快能有再会之日!”
“大哥,珍重啊!”她语带哽咽的扬手。
“叱!”只见雷九州和祝老三扬鞭拍马,胯下坐骑扬蹄绝尘而去,瞬间不见踪影。
梅凤书伫立凝望,风吹起了她身上的书生袍,纤柔如风中白梅,只听见她黯然吟道:
“君逐风云豪气生,妾居墙闱意气沉,素衣莫起风尘叹,柔情似水何处?大哥啊!你我今生还能再聚首么......”
东莞、北境交界处。
马鸣长嘶声处,雷九州跨下黑马昂身扬蹄,猛然停了下来。
“雷哥哥,怎地不赶路了?”祝老三愕然勒马。
“老三,你留下来。”雷九州沉声说道。
“嗄?”
“你潜回东莞,暗中保护梅丞相,若有人欲不利于他,立刻飞鸽传报。”
“俺就知道,你绝不会抛下兄弟不管的。”祝老三咧开了嘴笑道:“何况梅丞相对你情深义重。”
东莞皇宫内。
“梅凤书放走了雷九州?”龙座上的新帝惊诧的直起身子。
“唉,梅丞相怎么做出此等轻妄之事!未免不将皇上您......”满头白发的王尚书不以为然的摇头叹道,言有未竟。
“好个梅凤书!你竟也不遵君命,旧恨加上新仇,等政事上了轨道,看我怎么对付你!”东莞新帝阴沉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