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南宫照影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洛阳的街道曾是她镇日流连穿梭之地,晦暗的街角是她的藏身之所,曾几何时,这些过去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居然变得如此陌生。
她过去独自穿梭的大街小巷,为何今日走来,却有着莫名的恐惧和空虚?
她忽然觉得好想哭。
离开儒杜还不到一个时辰,她已经开始想念公孙修仁了。
想念他温暖的怀抱给她呵护,让她感到安全。
哎,都是公孙修仁坚实的胸膛与有力的臂膀,将她惯得如此胆小。
南宫照影压抑着心中翻腾的思念,因为她拒绝成为公孙修仁的玩物,如果公孙修仁不能坚定他的心,仍旧和欧阳绍琪藕断丝连,那她只有选择离开。她要的是专一诚挚的感情,没有欺瞒,更不许三心二意。
南宫照影鼓起勇气继续往前走,虽然她不知该往何处去。
就在此时,她发现有人轻扯她的衣角,接着传来一声可怜的声音,“好心的姑娘,赏点银子吧。”
南宫照影猛然一回头。
是那个癞痢头的臭小子,那个曾经抢去她好不容易发现的一个馒头的坏家伙。
“漂亮的姑娘,赏点东西吃吧。”癞痢叫化可怜兮兮地乞讨。
他哪里想得到,眼前这个清丽脱俗的俏佳人,不久前也是他们的同伴。南宫照影怔怔地望着他。忽然觉得自癞痢叫化身上发出的呛鼻臭味让她感到一阵昏眩。
他浑身脏污的丑陋模样,也让南宫照影感到嫌恶。
奇怪,以前她怎么从来不觉得叫化子个个又脏又臭呢?
怎么从前竟不觉得向人摇尾乞怜是何等的无尊严?
她以前不也是过着这样的生活吗?怎么今日看来,她和他们竟已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她倒显得格格不入了。
是公孙修仁改变了她。
若没有公孙修仁,她现在或许仍在肮脏污秽中打滚,举止下流,满嘴粗话。
噢,她好想念仁哥。
南宫照影倾时泫然欲泣。
离开了公孙修仁,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活下去。
“喂喂喂,你这个肮脏的臭叫化子,快把你的脏手拿开。”
南宫照影心绪纷乱之际,身旁忽然扬起了一个听来霸气十足的声音。
癞痢叫化拉她衣角的脏手被扯开,又被人彷佛对待一条狗似地推向一旁。
南宫照影发现自己的柔荑不知何时已被一个油头粉面,眉梢眼角带着轻浮邪气的纨子弟牢牢地握在手中。
“你……”南宫照影又惊又怒地瞪着他。“放开我!”眼前的男人以一双色迷迷的贼眼注视着她,让她感到一阵呕心。
她生气地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对方却色胆包天,握得更紧。“小美人,握个手有什么关系嘛。”油头粉面的男子轻浮地笑道。
“是啊、是啊,姑娘,我家少爷可是堂堂洛阳府尹的独生子,他喜欢上你,你该感到高兴呀。”方才用力将癞痢叫化推到一旁,公子哥儿身边的跟班说。
“我管你是谁,快给本姑娘放手!”南宫照影怒喝,她使力要抽出自己的手,但眼前这好色狂徒硬是不放手。
“哎哟,这小美人真有精神,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女人。”
他轻薄的语气和淫邪的笑容让南宫照影愤怒到极点。
她想也不想,抬起右脚往那登徒子的胯下猛然一踢。
“啊——”
在那登徒子闪避不及,发出痛呼时,南宫照影用力甩开他的手,没命地狂奔而去。
“少爷!少爷!”跟班见到主子受伤害,冷汗直流的大呼。
“鬼叫什么,还不快去把那个小贱人给我抓回来!”
“是、是。”跟班不敢拂逆,朝着南宫照影逃离的方向飞奔而去。
“可恶的小娼妇,等我抓到你,一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府尹公子满腹怒火,眼眸窜起淫恶的光芒,强忍着痛楚,也朝两人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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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照影没命地跑。
身着儒裙真是碍手碍脚,害她非但跑不快,还险些跌跤。
她不敢放慢脚步,因为她听到身后有人追赶的声音。
她知道万一落入那色狼的手中,所受的侮辱绝对会比死还惨上千万倍,因此她只能没命地跑。
她好怕啊!惊恐的泪水不住地滚落,她无暇擦拭。
仁哥,快来救我啊!南宫照影心中不断地哭喊着公孙修仁。
“啊?”南宫照影只顾没命地跑,以致撞上迎面而来的身躯。
“小心!”那人被南宫照影一撞,险些站不住脚,但仍一把扶住差点往后倒的南宫照影。
南宫照影抬起泪湿的双眸望了他一眼。
是名眉宇清秀、器宇轩昂的俊公子。
那名俊公子在看向她时,眼光也陡然一震。
这名姑娘是谁,她的形貌为何和娘如此相似?
他的眼光落在她的玉佩上。
她的胸前有块锁片形的玉佩。这块玉佩看来好像……
“小贱人,不要跑?”
这彷佛勾魂索命的声音让南宫照影惊恐无比。
她惧怕地低呼一声,推开俊公子,又没命地向前跑去。
那名俊公子尚未自那块碧玉带给他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仍怔怔地望着她飞奔而去的背影。
“可恶,我看你能跑多远!”跟班恶声恶气地怒吼,丝毫不在乎街旁往来的行人对他们这种强抢民女的作为有何观感。
凭着他家少爷是府尹的独子,平素横行霸道,作威作福,谁敢说他不是!
跟班的身后是个洛阳的恶霸,府尹的独子杨顺天。
两人一前一后地追赶南宫照影,半途忽然被那名俊公子身旁的黑衣剑客拦住。
“喂,你们两个好大的狗胆,敢挡本公子的去路,要是误了本公子的好事,教你们吃不完兜着走!”杨顺天恶声恶气地怒骂道。
他和他的手下几番想闯过这两人身边,去抓回那个丫头,但不知为什么,这黑衣剑客彷佛用了邪术似的,硬是将他俩挡住,过不得半步。
黑衣剑客面无表情地向那名俊公子投以询问的一瞥。
他无声地请示主人,是否可把这两个目无王法的狂徒教训一番。
俊公子颔首表示默许。
“你们是在追刚才那位姑娘?”黑衣剑客语气十分冷淡。
“不错,知道了还不快给爷爷我滚开!”
“光天化日之下强掳民女,你们眼中还有没有王法?”黑衣剑客的语气由冷淡转为冷硬。
“王法?哈,本公子不知道王法,识相的就快给我闪开。”
“哼!你们这种败类需要受点教训。”黑衣剑客迅速连击两掌,将这两个仗势欺人的恶霸打倒,痛得哇哇叫。
“你……你敢打本公子。你给我记住,爷爷我要把你们抓来大卸八块。”杨顺天痛得站不起来,愤怒到极点。
他爹是个父母官,从没有人敢如此对待他,今日这两个家伙居然敢打他,这笔帐他非讨回来不可。 “我会记住的。”俊公子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敝姓元名浩云,就栖身在龙凤客栈,当你有能耐将我大卸八块时,再来找我吧。”话毕,元浩云不再理会他,催促着黑衣剑客, “青海,快去追那名姑娘,务必将她带来见我。”
元浩云一反常态的语气,让陆青海一愣。
“是。”陆青海心中虽有疑虑,但并未多言,施展轻功,朝方才南宫照影飞奔的方向凌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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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照影气喘吁吁地转进一条狭小的巷子里。
她靠在巷道旁的墙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那两个坏人没有追上来,她安全了。
南宫照影万分感激地谢天谢地。紧绷的心弦顿时放松,双脚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呜……”
一声微弱如蚊鸣的哀号让南宫照影全身又绷紧。
她跳起来,惊恐的梭巡着四周。只见不远处的一隅似乎有样东西在缓缓蠕动。
南宫照影强自镇定的凑近一瞧,赫然发现居然是个血迹斑斑、气息微弱的男人。
“啊?大叔,你怎么了?振作些啊!”南宫照影一时慌了手脚,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浑身浴血的模样让她害怕,但她又不能见死不救,只得强压住心头的恐惧,扶他坐起身。怎么办?她要如何才能救他?她根本抬不动他啊?
如果这时候仁哥在她身边就好了。
南宫照影想起公孙修仁,心中不觉又是一痛。
“拿……”浑身是血的男子气若游丝地抬起颤抖的手。
“这是什么?”南宫照影仔细一瞧,发现他手中有一个揉皱的纸团,她不解其意。
她正苦思救人之法,心绪纷乱,于是无心地将纸团丢到一旁,焦急地说: “你都快死了,还管这个没有用的东西做什么嘛?”
“啊……”那人见南宫照影顺手将纸团丢弃,眼睛倏然大睁,发出惊急的哀鸣。
他颤抖地要爬去拾起纸团,但气力已然掏尽,只能不住抖动着,口中发出微弱的声音。
“怎么了?这个纸团很重要吗?”南宫照影被他焦急万分,却又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表情吓一跳。
那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微微地颔首。
南宫照影赶忙拾起纸团,她知道眼前这人没得救了,要让他走得瞑目、走得安心,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
那人在看见南宫照影捡起纸团并放入怀中时,双眼一闭,解脱浑身的苦痛,离开人世。
南宫照影心下一阵酸楚。
虽然他俩素不相识,但向来善良单纯、温柔好心的南宫照影面对死亡时,心里总是十分感伤。
她考虑是否该请个人帮忙,将这死前饱受痛苦的大叔埋葬。
此时,巷道外扬起了一声骏马的嘶鸣。
英姿焕发,神色严峻的公孙修仁赫然出现在骏马背上。
他颀长坚实的身躯,和健壮高大的骏马看来是如此的协调。
他一袭白衫,搭配着马儿晶亮的黑色鬃毛,鲜明的对比更衬托出他不凡的仪表,人马彷佛合为一体,神气十足,威风凛凛。
如果那名英伟的男子不要神色阴郁、怒气盈眉的话就更好了。
公孙修仁愤怒到极点的神色让南宫照影心中暗暗叫苦。
公孙修仁勒紧马缠,努力调匀呼吸。
她没事,她平安无事!这个事实让公孙修仁松了一口气。但伴随放松而来的,却是他无法压抑的怒火。
想起这个可恶的丫头居然敢不告而别,当他回到文心园时,面对她的失踪,又是如何的几乎疯狂。
南宫照影的不告而别使他几乎失去理智,他没命地策马寻找,她受到挟持、伤害或欺陵的画面一次又一次的纠扯着他的心,让他恐惧。
没想到南宫照影对他产生这样大的影响。
五儒生之中最老练沉稳的公孙修仁,居然被一名柔弱的女子逼得如此脆弱。
只因见不着她的人影,心中就涌起各种可怕的假设,因为害怕失去她的发狂。
堂堂的男子汉,名满洛阳的公孙修仁,竟会如此在乎一名女子。公孙修仁不禁对无法阻止自己陷入痴狂的泥淖中感到些许恼怒。
但他的恼怒在看见南宫照影身旁那具染满鲜血的尸体时,全抛到九霄云外。
他迅速下马,大步向南宫照影走来。“发生了什么事?”他刻意压抑,掩不住他的担心。
公孙修仁来势汹汹,南宫照影本能地后退一步。
“没……”她颤声回答,眸中盈满惊恐与泪水。
“不许骗我!”公孙修仁用力将她搂入怀中,仿佛她是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南宫照影被他强而有力的臂膀紧紧的抱在怀中,吸入他汗水的气味,无法动弹。在他怀里,方才经历的一切恐怖遭遇登时都烟消云散了。
他有力的臂膀、温暖的胸膛是她的避风港,只要在他身边,她什么也毋需担心,什么也不必害怕。
“我没有骗你。”南宫照影埋首在他的怀中,低声昵喃,“方才我见到他时,他就已经...啊!”南宫照影活未说完,忽然被公孙修仁抱着跃开数步。
南宫照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疑惑地从公孙修仁怀中抬起头,才发现不知何时这里多了一名黑衣人。
这名黑衣剑客正是方才和南宫照影有一面之缘的陆青海。
陆青海人未到,剑气先至,公孙修仁敏锐的感官已然察觉,于是抱着南宫照影跃开数步。他冷冷地打量着这名素未谋面的黑衣剑客。
“留下你身边的姑娘。”陆青海冷峻地开口。直觉告诉他,眼前这名身穿白衣的王面公子并非等闲之辈。
“想要属于公孙修仁的人,恐怕阁下得多费点心力了。”公孙修仁冷冷地一挑剑眉,对这名黑衣剑客语气中明显的高傲与挑衅相当恼怒。
空气中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让南宫照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公孙修仁察觉到她的不安,将她护在身旁,低头在她耳畔轻语,“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南宫照影仰起头望着他,迎上公孙修仁两汪带笑而深邃的黑眸后,她不再忧心。
她明白,眼前这个看来斯文英俊的男子,他的能耐足以抵挡千军万马,而他会用生命来保护她。
“那只好得罪了。”陆青海长剑一晃,向公孙修仁挺去。
公孙修仁护着南宫照影一个旋身,以金扇掠开他的攻势。
公孙修仁因为顾及南宫照影的安危,怕一个不小心,刀剑无眼伤了她,所以在陆青海采取下一招攻势时,公孙修仁借抵挡之势,将对方的攻势化为助力,凌空而起,两人稳稳地落在骏马上。
公孙修仁紧紧圈住南宫照影的纤腰,将她牢牢锁在胸前,脸上泛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向陆青海道:“功夫不差,只可惜脑子不够灵活。喝!”公孙修仁一勒缰绳,黑马长嘶一声,扬足飞奔而去。
陆青海没料到公孙修仁会将他的攻击化为助力,摆脱他的缠斗,临走前又对他奚落一声,不由得让他恼恨。
“可恶!”陆青海施展轻功要追去。
“不用追了。”
陆青海急忙收势,必恭必敬的向来人一揖。“是。”
形姿俊朗的元浩云缓步而来。
元浩云的父亲是当今皇上的舅舅,世号宝咸王爷。母亲绫夷郡主也出身世家大族。
元浩云是王府的小王爷,和当今皇上是表亲,身分尊贵显赫。
元浩云淡淡地道:“那匹骏马无比神速,你是追不上的,就算追上了,你也未必胜得了他。”
“属下无能。”陆青海感到十分沮丧,这是他第一次无法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务。
“那人并非等闲之辈,你毋需自责。”元浩云微笑道。“你立刻去查明那姑娘的姓名来历、落脚何处,以及那名男子是何许人也。”
“是。”陆青海领命,立刻离去。
元浩云仍在原地沉思。
他的思绪不断翻腾。
十八年了!没想到他可以再次看到那块玉佩。
叫块锁片形的美玉,上头刻了四个——金玉良缘。
这块宝玉是十八年前先皇赐给宝咸王府里甫出生的小郡主,元浩云的妹妹元良玉的。
只是,金枝玉叶的小郡主却在一个夜里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他们十八年来苦苦寻觅却仍毫无消息,他的父母几度痛断了肝肠。
不料今日他凑巧在洛阳城里有此惊鸿一瞥。
难道那名小姑娘的身上与他流着相同的血液,是他元浩云唯一的手足?
无论如何,这件事必须告知远在京城的父母亲。
元浩云决定立刻回到龙风客栈,修书一封,遣人送达京城。
就在元浩云离去之后,巷子里缓缓出现两道人影。
两名模样清丽的妙龄女子,一个手上握把长剑,一人手中持着洞箫,箫身隐隐泛着青碧的色泽。
持剑的女子蹲下身子,在地上那具染满血迹的尸体身上一阵搜索。
“该死!不在他身上。”
“我猜是被那个姑娘拿走了。”持箫的女子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自然是先砍下这人的首级回去向楼主解释交差了。”
“啊?这……”持箫女子的丽颜倏然涌起惊惧和不忍。“人已经死了,我们还要砍下他的首级?”
“喔,我倒忘了。”持剑女子扬起冷冷的嘲讽笑容,“还月楼里谁不知道你西门紫阳是最善良的,要你砍下他的首级,你下不了手,是不是?”
“我……”西门紫阳无奈地叹口气。“千秋,你说得对,我是下不了手,我们可不可以……”
“哼!楼主的命令你敢不遵办吗?她要我们带回那四分之一的机械图和盗图者的项上人头,我们找不到那张图,若连这个人的首级都带不回去,我俩会有什么下场,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这……”
“你若下不了手,就让我来吧。”千秋冷然道:“不过,你必须设法拿回那名姑娘身上的那幅图。”
“是。”西门紫阳无奈地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