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高大的身躯斜倚着门边,静静地望着赤着小脚,膝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整个人蜷曲在沙发里的妩红。
她痴痴地望着窗外,消沉的神情像一支冰箭射入了他胸坎。
他抛开怪异的感觉,清了清喉咙,开口道:“你不是在帮我准备药吗?”
妩红一震,迅速地转过头,冷冷的说:“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想吃,怕打扰了你们。”
小白兔摇身一变成小刺猬了。
他挑眉,“你不高兴?”
“我干嘛不高兴?”她反问,站起身走到茶几取了一包药和一杯水,面无表情地拿给他,“请吃药。”
何人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接过来先吞下药,再将开水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杯子放回她手中。“你在生气。”
妩红走进浴室洗杯子,省得在他面前失控。
他们本来就是敌人,他会对她做出那种取笑捉弄的事也不稀奇,她还有什么好不能接受的?可是她还是不能接受……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她?而且还在他女朋友面前。
那个春天的洛神一定是他的女朋友,瞧他们一早就在餐厅里亲亲密密的样子,像极了一对新婚的小夫妻。
难道她每天都得看他们在那儿卿卿我我吗?她干嘛要把生命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上?
“既然有人可以照顾你,那你应该不需要我了。”她洗完了杯子,两手紧掐住洗脸台,忍不住高声叫道:“我想要回去上班了,至于医药费和修车费,你放心,我一定会照付。”
只要能和他再无瓜葛,就算要把她银行里仅存的二十万统统用完,她也甘愿。
闻言,他脸色一沉,“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逃避掉自己的责任吗?”
这个笨蛋这样就想逃了?
“已经有人照顾你,我在这里显得很多余。”
“春宓是公司里的重要干部,我不可能让她抛下公事来照顾我。”
妩红只觉心底一阵酸溜溜。是哟,柳小姐是重要的人物,不能延误公事,那她呢?她这种小人物就活该放下手边的事来服侍他吗?她的事都不重要吗?
由此可知,他这家伙是天生的看人大小眼,她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自己干嘛还对他有一丝牵挂和期待?
她真是大笨蛋。
她走出浴室,却不给他好脸色。
何人差点笑出来,突如其来的释然感穿透了全身。“你在吃醋。”
“吃醋?”妩红几乎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道:“你想得美,你又不是我的谁,柳小姐也跟我没关系,我干嘛吃你们的醋?”
看来车祸撞出来的后遗症不只是轻微脑震荡,还把他彻底撞傻了。
她会吃醋?开玩笑!
飞口果不是吃醋的话,你的口气为什么酸溜溜的?”他笑吟吟地看着她。
“你听错了。”妩红激动地挥舞着小拳头,“别以为所有的女人都会拜倒在你的西装裤下,别臭美了,就算天下的男人统统都移民到外太空去了,我也不可能选你。”
“是吗?”他笑得好不笃定。
妩红全身掠过了一丝难忍的燥热和心慌,气呼呼地握住门把,“药吃过了,没别的事了吧,‘老爷’?我要睡回笼觉了,午安!”
门当着他的面砰然关上,何人愣了一秒钟,随即笑了出来。
睡回笼觉?现在不过早上九点,能用“午安”两个字吗?
没想到小白兔发起飙来这么有趣,接下来的日子比他预料中的精彩刺激多了。
他隔着门扬声道:“明天我要到公司上班,记住,你要全程陪到底。”
安静了十秒钟,然后房里传来了一阵模糊的低咒声,何人笑得更开心了。
***
妩红曾在电视上看过那种豪门世家,位高权重的老爷子心脏不好,所以出现在公司时,身边都会跟着一个穿着得体的看护小姐,那时候还觉得这种场景看起来好滑稽,可是一旦事情发生在自己头上,她才发现……
真是去他的丢脸丢到家了!
那个号称身心很虚弱的男人一脸精神奕奕的站在台上开会,一举手一投足间充满了魅力,迷得大家一会儿鼓掌、一会儿喝彩,好像在参加什么新歌发表会似的。
可是她这个名为“看护”的无辜者像个呆瓜一样坐在最角落处,手上还端着人参茶,好给他说到太累时补充体力用。
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他哪会累啊?反倒是她比较累,坐得腰酸背痛,春宓小姐特地交代泡的人参茶真该给她喝才对。
而且她就这样跟进跟出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看到他的背后灵了咧!
这只是跟他来上班的第一天,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什么顾到他身心痊愈健康为止,八成是存心来唬弄我、折磨我的幌子。”她暗自嘀嘀咕咕。
不过妩红自知理亏,何况他的爱车还待在修车厂里待修,他的中毒跟脑震荡也是事实,所以她再怎么不甘愿也只能认了。
就当作被恶鬼附身,过一阵子就可以摆脱掉了。
她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直到被阵阵如雷的掌声吵醒。
咦,会开完啦?
妩红站了起来,像服侍拳击手的助理一样捧着饮品递到他跟前,只差没顺手帮他捏捏肩膀、擦擦汗水了。
“下一场要到哪里?”她忍不住问道。
说也奇怪,他们公司规模大到吓人,可是他身为人事部的经理为什么有这么多的事要处理?不是坐在办公室里批批谁升谁降,谁进谁出的人事命令就好了吗?
“你要陪我到机场去接一位重要顾问。”何人笑看着她睁大眼的模样,“怎么了?”
“这种事应该是你的秘书陪你去吧?”她又不是他们公司的员工,陪着去接重要的顾问很奇怪。
“也许你会有兴趣知道,雷诺斯的另外一个身份是巴黎美术馆的专聘顾问。”他低头微笑道。
她仰头看着他,惊喜地道:“你说巴黎美术馆?”
“是的,而且雷诺斯还帮美术馆鉴定过许多名画,那是他的兴趣与专长之一。”他从郝北北爸爸那里得知,妩红依旧嗜画如命,而且是美术馆长颇为倚重的助手。
虽然她很少动笔画画了,却更加喜欢欣赏与鉴赏古今中外各国的画作。
妩红高兴到快昏倒,拉着他的袖子就往外冲,“那我们还等什么?走哇!”
何人执着手上的参茶,不动如山。“总得等我把这杯喝完吧?晚上我和雷诺斯约好了一起吃晚饭,你想去吗?”
她睁大了双眼,“你开玩笑,我当然要去!”
“求我吧!”他得意一笑,慢条斯理转过身往外走。
这……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
妩红在他后头气得七窍生烟。
干爸爸说得没错,他们艾家兄弟跟郝北北医生都是同一挂的,老的老奸巨猾,小的阴险狡诈,没有一个是好人!
她今年原订的巴黎美术馆巡礼计划无法实现,但就算本人到不了,能够和美术馆的顾问聊聊名画也是很不错的啊!
“艾何人,青山绿水总有相见日,下次就不要有什么把柄落到我手上来,否则,哼哼,有你受的了。”她气愤的发誓。
***
公司派出了大礼车,由于是用来接贵宾,所以驾驶座跟后座中间还隔了一道黑色的防弹隔音玻璃。
可见平常艾何人的人缘有多坏,出门还要小心有人对他放冷枪。
妩红径自想得不亦乐乎,也稍稍平复了内心的不爽。
不过话说回来,她都还没有“求”他,所以晚上到底能不能跟去,到目前还是一大问题。
妩红忍不住皱起了弯弯的秀眉。
坐在她身畔,一副舒适自在的何人收起了笔记型电脑,扬起浓眉望向她。
“跟我一起坐车就这么痛苦?”
她别过头,掩饰地道:“不是,我是在想,为什么你的秘书要坐到前座去?应该是我坐前座才对。”
后面的座位虽然大,但可算是密闭的空间,他又坐得这么近,她几乎能够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了。
何人闻言一笑,“你是我的看护,万一我晕倒了,你必须立刻救我,难道你不该离我近点吗?”
“我又不是真的护士,连CPR也不会,要我对你做人工呼吸把你救醒,你可能得靠自己吧。”她顶多只会把一瓶矿泉水倒在他脸上,看这样能不能把他救醒,所以基本上要靠她救他成功机率渺茫,他还是趁早死心好。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连CPR也不会?”
难道台湾的高中都没教过简易的急救处理方法吗?还是她刚好跷了那一堂课?
“不会,我又不想当救生员,学CPR好像没什么用。”妩红被他看得全身发毛,好像不会CPR是什么滔天大罪。
“傻瓜,这是每个人必备的急救常识,如果你突然遇到紧张情况,才能在救护车来之前抢救回一条人命。”他慷慨激昴地道,“来,我教你。”
“教我?不好吧?”她再没常识也知道口对口人工呼吸是要“口对口”的,如果此刻是处在紧急状况,她是不介意啦,可是他们俩明明都好好的。
明知道这一只臭恐龙已经有女朋友,而且对她一点兴趣也无,她还是觉得很怪。
开玩笑,她的初吻是要留给未来的老公,怎么可以随便送给他呢?
“学不学?”他看起来像是又要发飙了。
“不要。”不过她的声音明显的变小了很多。
“你是要自己乖乖躺好还是要我用强的?”何人咬牙切齿的要她二选一。
CPR是每个人都应该学会的救生法,难得他今日大发慈悲又有闲情逸致要教她,她竟然一副逃之唯恐不及的样子?
妩红则是听得花容失色。听听!这像是个正常的男人会说出来的话吗?什么躺的、强的……他以为现在在指导该怎么拍好A片吗?
“很恐怖耶!”她指的是他的表情。
“CPR有什么恐怖的?”他大吼一声。
她捂住了嗡嗡作响的双耳,委委屈屈地道:“我……学。”
再不学可能会给他连续几记狮子吼给吼死,与其耳膜破裂而死,还不如横下心学一下,反正胡乱学一学就算了。
“好,你来吧!”她心一横,闭上眼睛半倒在皮椅上。
何人一边解说一边把她的上身摊平,“一般来讲,要先让患者全身平躺,然后先听一听心跳,手放在这边……”
妩红倏地红了脸,双手急急护住胸口,“喂,不要乱摸。”
何人望着她温柔起伏的酥胸,双颊也燥热了起来,他清了清喉咙,“呃,总之,记得先做人工呼吸,然后双手交叠放在患者胸口上,再来……”
他告诉她一分钟压几下,然后重头戏终于来了。
“人工呼吸的部分,如果患者有呕吐或是喉头有异物哽住,一定要先清理出来,让他的呼吸道能畅通,然后把手放在鼻翼捏住,朝嘴里吹入空气……”
妩红的鼻子被捏住,嘴巴本能张开要呼吸,他蓦地俯下身贴住了她的双唇。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妩红还是浑身僵硬……可是他的嘴唇微凉却柔软,还有他的气息清新而迷人,一点都不是她想像中的那样……
她的脸蛋变得更加滚烫了。
何人却是几乎瞬间就沦陷,他原本只是想要轻吹几口气就好,可是她的香气如兰似麝,甜得像是桂花,她的唇瓣柔软如玫瑰花瓣,他不能自己地探舌进去,以灵敏的舌尖翻搅挑逗着她。
她的动作好青涩,却更显得诱人,彻底征服了他的感官和情欲渴望!
他炽热的气息扰乱了她的呼吸,妩红脑袋几乎是一片空白不能思考,只感觉到全身发烫了起来,她忍不住娇喘一声。
何人陡然觉得小腹下方滚烫似铁,像有一千只的蝴蝶同时在里面展翅飞舞……他的手掌贴住了她的后脑勺,用力将她压向自己,缠绵地舔吻着她美好的唇线,她的灵舌,她的耳垂……
妩红难耐地扭动着身子,娇吟出声,“好热……”
她胸口的扣子被解开,何人正想俯身吻上她细致美丽的颈项,行驶中的车子停了下来,车身微微震动了下。
他倏然清醒过来,本能用身体护住她不稳的身子。
该死!。
“天哪!”妩红眨了眨眼,惊呼着坐了起来。
她在干什么呀?她……她她她……
妩红还来不及反,应过来,车门被人轻敲两下,随即开启,司机礼貌地道:“艾经理,我们到了。”
何人浓密的黑发有一丝紊乱,但是他英俊儒雅的神情却沉稳冷静依旧,一点都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躲在他背后的妩红又难堪又羞窘,七手八脚地把扣子扣好。
她肚子里有一团火气直想往外冒,可是又不知道从何发泄出口,只能用指尖拼命地戳他宽阔的背肌。
我戳、我戳、我戳戳戳……
何人忍着笑和被刺的麻痒,清了清喉咙,沉声道:“好,给我一分钟,我拿个文件。”
司机会意地点点头,体贴地关上了车门。
门才一关上,妩红就迫不及待叫道:“他都知道了啦!”
“知道什么?”他转过身来,笑得好不开心。
她的脸蛋红似樱桃,嫩得引人想偷咬一口。
“我们……我们……”她又急又窘,尴尬地道:“都是你,占我便宜,还说是教我CPR,我看你是故意的。”
竟然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夺走了她的初吻,难道她看起来就那么笨吗?
何人忍不住微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失控,但老实说,他一点都不后悔刚刚偷了她的吻。
那是他生平有过最甜美的一个吻。
“嘘,别生气,大家还在等我们下车呢。”他哄着她。
妩红鼓着腮帮子,一点都不给他好脸色,“是在等你,我跟你们公司一点关系都没有。”
“好吧、好吧,是在等我。”他频频傻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可否请你陪我一道出去呢?”
“不要。”她破天荒地闹起了别扭。
真是够丢人了,哪有人当看护像她这么悲惨的?被老板吼,大小眼,使唤来使唤去,动不动就搞威胁,现在竟然还加上一条性骚扰?!
艾家人真的超级超级难搞,果然是老的老奸巨猾,小的阴险狡诈,真的一点都没错,只要对他们稍一心软,马上会被吃得尸骨无存,连根骨头都不剩。
“别闹脾气了,那我晚上带你一起去吃饭。”他丢出诱饵,好声好气地道。
妩红心动了一下;不行啊,她绝对不能这么没原则,他以为这小恩小惠就可以弥补他今天的性骚扰吗?
她抬起头来,想也不想地道:“我要吃龙虾大餐。”
等等?这句话是打她嘴里冒出来的吗?
就在她急急要反口否认时,何人已经爽快地答应了。
“没问题,我们就去吃龙虾大餐。”他伸手推开车门下车,弯腰优雅地邀请着她,“请。”
刹那间妩红好想趴倒在真皮座椅上痛哭失声,可是更想要狠狠地撕下他脸上那抹得意洋洋的笑意。
怎——么——会——变——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