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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情更浓 第八章
作者:宋思樵
        季慕飞排定了每个礼拜二、四、六晚上七点到九点为叶维珺补习,除了理化英数外,国文历地等科目,他要叶维珺自己温习背诵。  

  每次他来上课,丘斐容总会事前在餐桌上,留下一壶泡好的咖啡和两碟小点心,径自出门,避免和季慕飞打照面,徒增“相见争如不见”的悲愁和感伤。  

  她的刻意规避,让季慕飞心中充满了一股难言的凄落,但,他还是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扮演好称职完美的家教角色。  

  由于他上课的方式有别于传统的填鸭式,内容不仅生动活泼且富于变化,甚至还不时插播着几则幽默又不失深意的小笑话,所以,深得叶维珺的青睐和推崇,对于念书这等她素来嗤之以鼻的“鸟事”,她似乎不再那么感冒和排斥了。  

  上课上了三个礼拜,这对自诩为“魔气相投”的师生,却在星期四的晚上,引发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唇枪舌战,导火线是在于季慕飞不停地皱着眉,像擂射光一样扫瞄着叶维珺那一身怪模怪样的装扮。  

  “喂!大恶男,你少用那种欠扁的眼光瞄我喔!”叶维珺斜睨着他,拿起了一片白箭口香糖往嘴里塞,“今天我吃白箭口香糖,就表示我的心情so  so,如果吃的是青箭口香糖,管你是不是我的家庭教师,姑奶奶我都照样发飙!”  

  季慕飞双眼亮晶晶地扬眉笑了,“原来你吃哪种口香糖是看心情而定的?”  

  叶维珺大剌剌地嚼着口香糖,嚼得声音又响又吵,“那当然,青筋代表我的心情很blue,生人勿近,熟人一边凉快去;而白箭是代表我心情还可以,一切事情就将就将就,不跟人一般见识了,至于黄箭嘛……”她又随兴的抓起了桌上的原子笔把玩着,“就代表我的心情非常的happy,看任何事就比较顺眼多了。”  

  季慕飞再度哑然失笑了,“想不到你吃个口香糖也有这么大的学问?”  

  “当然,我是新新人类,无论吃饭穿衣,都有别人无法比拟的创意和智能。”叶维珺扬着头,沾沾自喜地说。  

  季慕飞摸了摸下巴,“你以为把自己打扮得……”他又再次打量了她一下,“这么怪异新潮,惹人侧目,就是一种新新人类的表现?”  

  “是啊!不然你以为新新人类跟你们一样既古板又八股又落伍吗?”  

  季慕飞眼中满是惊异的光彩,“原来你对新新人类的定义就是标新立异,搞怪到底?”  

  “这有什么不对?”她扁扁嘴,两手懒散地环抱在胸前,“我告诉你,这是一股挡都挡不住的文明潮流,人人乐于表达自己、解放自己,树立自己独特鲜明的个人色彩,勇于向虚伪的社会规范宣战,也勇于使坏耍帅,为自己而活!”  

  季慕飞缓缓摇摇头,“我倒不以为新新人类的定义只有如此的空泛幼稚,纯粹只是为了反对而反对,捣蛋而捣蛋?”他语带玄机的浅笑道,别具用心地为叶维珺做起机会教育。  

  “哦?”叶维珺半带挑衅的微瞇着眼,“你倒说说看,新新人类应该有哪些特色?”  

  “第一,他应该是个思想前进、灵活,有创意,有自己的独特见解和判断力的人,勇于追求自己的梦想,也勇于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不是一个只会使坏、搞怪、玩新鲜花样,却对自己、对社会没半点贡献的小混混。”季慕飞好整以暇的笑着说。  

  叶维珺不置可否的微噘着小嘴,“还有呢?”  

  “还有一颗健康、清新、纯真、热情的心,不会因为一些小小的挫折,就变得偏执激烈,走极端,说粗话,闹意气,也不会因为父母、家人、师长不同立场的关爱及压力,就把他们列为假想中的敌人,对他们竖起防卫的盾甲,到处闹革命,不知道感恩、惜福,只知道一味埋怨,盲目追求潮流,追求感官上的刺激……”季慕飞深思的注视着她,款款道出他心中最真确的感觉。  

  “感恩、惜福?”叶维珺不以为然的冷哼了一声,“哼,你教我去向谁感恩?向我那个歪哥又没种的老爸感恩?还是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却做尽丑事的贪官污吏感恩?谢谢他们把我们的社会弄得如此乌烟瘴气,虚伪透顶”?  

  季慕飞定定地望着她,“你既然不耻于他们的行为,为什么不力争上游呢?”  

  “力争上游?”叶维珺讥诮的撇撇唇,“一个没父没母、没人关心她死活的野女孩,如何在这个冷漠、黑暗又处处充满诱惑、陷阱的社会力争上游?你知道吗?大恶男。”她倔强的昂起下巴,“我初上台北曾经在一家快餐店打工,但,赚的钱还不够吃饭付房租,而台北街头处处都充满了金钱的诱惑因子,漂亮的衣服,花招奇出的玩乐场所,还有不断怂恿我去色情场所上班的坏朋友。你说,在这种情形下,我该故作清高的让自己饿着肚皮,在街头流浪乞食,还是做个随波逐流的智者?反正,这本来就是一个污浊、谁也不比谁干净到哪里去的鸟社会,我抱着洁身自爱的贞节牌坊给谁看啊!”  

  “小珺,你这样做,就比较快乐了吗?”季慕飞放柔了音调,“我不相信到色情场所去谋生的你,真的会甘之如饴的为了钱,任人玩弄糟踢?”  

  “这年头自尊算什么?只有钱才是最可爱的,有了钱,就可以买名气,用钱去堵别人的嘴,让自己重新漂白一番,这个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不都是这样做的吗?”叶维珺老气横秋的搬出她的投机理论,“还有日本那个宫泽理惠,她拍写真集,把自己脱得一乾二净,结果呢?弄得皆大欢喜,她成了家喻户晓的性感明星,而你们这些言行不一致的伪君子,还不是背地里抱着她的写真集大流口水,请问,这个社会的道德尺度到底在哪里?你们能不能不要老是玩这种说一套,做另一套的鸟把戏?”  

  季慕飞被她犀锐而敏捷的口才震慑住了,但,没一会,他又恢复了谈笑风生,从容应对的好本事。  

  “我承认这个社会的确充满了许多不可思议的病态现象,但,我认为,一个有自己主张,有自己风格、品味的新新人类,一定不会甘于做别人的跟屁虫,要以奇特怪异的服装和行径来引起别人的注目与肯定,除非……”他慢条斯理的停顿了一下,“他对自己没有信心,是个外表炫亮,内心却很自卑畏缩的小ㄘㄨㄛ蛋!”  

  叶维珺的心微微一动,然后,她对季慕飞咧嘴一笑,笑得既慧黠又有些狡滑,“好啊!你这个大恶男的心眼果然比那个臭老鸟精灵多了,懂得拐弯抹角地来跟我说教,可惜啊!对我没啥路用,现在,你上完说教课,换我这个经历丰富的新新人类来为你上另一堂课了。”  

  季慕飞满脸诧异地望着她,“你要替我上什么课?”  

  人小鬼大的叶维珺朝他爱娇地拋了个媚眼,“上一堂有声有色的性教育啊!”她故作轻浮的把手搭在季慕飞的肩头上,恶作剧地在他耳畔轻轻吹气,“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跟我身体力行一次呀!偷偷跟你说,我虽然做过玩伴公主,可是还没跟那些猪哥做过那档子的事,你要不要做我的启蒙老师啊!”  

  季慕飞好象被毒蛇咬到的人一般,立刻弹跳起来,红着脸挣开了她,并狼狈万状地连连倒退了三步。  

  叶维珺见状,不由抱着肚子咯咯直笑,笑得浑身打颤,连眼泪都冒了出来。  

  “小季,你还真是个脸皮单薄,心思纯蠢的大恶男!”  

  慢了半拍,才发现自己遭人愚弄的季慕飞,只好红着一张辣热的俊脸,重新坐回椅子上,摆出严峻不苛的老师嘴脸来训斥她:  

  “竟敢耍诈戏弄老师,胆子不小,罚你抄十遍的“爱的教育”以示警戒!”  

  “爱的教育?”叶维珺挤眉弄眼的咕哝着,“你与其罚我抄,不如罚我跟你一块“玩”!那可能远比较有实际的效果……”  

  季慕飞一听,连耳根都涨红了,“你敢挑逗老师,罪加一等,罚你抄……”  

  “抄什么?”叶维珺笑嘻嘻的逗他,“金瓶梅一百遍?!”  

  季慕飞只好恶声恶气的向她提出了严正的声明和警告,“你再这么没大没小,小心我罢课,让你姊姊请项怀安那个臭老鸟来教你!”  

  喜欢倚小卖老的叶维珺耸耸肩膀,决定适可而止,免得真的玩过火了,把让她愈看愈顺眼的季大恶男给气跑了。  

  不知道是不是季慕飞的话,真是发挥了不一样的特殊效果,反正,自那天以后,叶维珺  的外观有了大相径庭的改变。她不但把一头俏丽的短发,洗回了黑色,耳朵上、肚脐上也不再挂那叮叮当当的小玩意,指甲更是光洁干净,自自然然的,呈现着一层透明健康的色泽。  

  星期日,她也不再那么爱出去溜达,找刺激玩乐了,反而会窝在书房内K书,听音乐,甚至,心血来潮,还会主动陪丘斐容上超级市场买菜。  

  星期六下午,距离上课还有一个钟头,她闲来无事,便骑脚踏车到新学友书局逛了一圈,买了一张CD和文具回来,刚停妥脚踏车,准备掏出钥匙时,过去和她鬼混在一起的玩伴,阿森和阿罗却贸然出现了。  

  她一脸惊诧的望着他们,“阿森,阿罗,你们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长得手长脚长,蓄着马尾,模样有点颓废的阿森点了一根烟,“我们前几天碰见阿茵,是她告诉我们你住在这里的。”  

  “是啊!小珺,你现在终于认祖归宗,有个阔老姊可以靠了,就忘了我们这些患难与共的哥儿们了,是不是?”个头比较粗壮,皮肤黝黑的阿罗也跟着开口讥讽道。  

  “什么话?”叶维珺白了他一眼,“我叶维珺是这种势利现实的小人吗?”她迅速的打开铁门,“上来坐一会吧!我老姊不在,说话比较方便!”  

  进了客厅,阿森一屁股倒在长沙发内,并率性的将两条长腿搁在藤制玻璃矮桌上。  

  而阿罗则瞟着眼睛,像探照灯似的四处打量,观测。  

  “小珺,我不跟你啰嗦,我和阿罗最近手头很紧,又被柏青哥的老板澎哥追着要债,而且……”他猛烈的吸了一口烟,“我最近瘾头又犯了,没钱跟菜头他们要货,你能不能借我一些钱,周转一下?”  

  叶维珺沉吟地咬着唇,“你要借多少?我现在只有七千块,恐怕不够你吸一次呢”阿森和阿罗都是染上了毒瘾的吸安族。  

  “小珺,你说这种话就不够意思了,”阿罗满脸不悦的扫了她一眼,“你老爸可是东侨食品的负责人,钱多得三天三夜都数不完,要你拿个七、八万来借我们,可说是个小case,你会拿不出来吗?”  

  “可是我真的没钱,有钱的人是我老姊,除非……”叶维珺微蹙着眉头,“我老姊肯借你们!”  

  阿森和阿罗闻言,交换了十分诡异的一眼,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前后包抄地围住了叶维珺。  

  “你们要干什么?”叶维珺一脸惊惶的瞪着他们,心中暗生不妙,却怎么也动弹不得。  

  “要借你当筹码,向你有钱的老姊调现金啊!”阿森露出阴沉的笑声。“你如果够朋友,就乖乖帮我们这个小忙,不要让我们亮家伙来吓唬你,那就不好玩了,对不对?”  

  “你们……你们居然想绑架我,同我姊姊勒索诈财!”叶维珺白着脸,不敢置信的失声嚷道。  

  阿森无赖的抖了抖肩膀,“你要这么说也可以,说来这个绝妙的点子,还是你提醒我们的,我想,”他摸摸下巴,“你老姊如果还在乎你这个私生妹妹,应该不吝惜拨个两、三百万来“日行一善”,孝敬我们吧!”  

  “你……你作梦!我宁愿我老姊把钱扔进臭水沟里,也不要她拿钱给你们这两个狼心狗肺,见利忘义的坏胚子!”叶维珺泼辣的失声骂道。  

  阿森轻捏了她的面颊一下,“小珺,你的脾气还是那么火爆,嘴巴还是这么利,不过,没关系,看在money的份上,我对你这个肉票还是会宽宏大量,礼遇三分的,”说着,他冷厉的狞笑了一声,伸手紧紧箍住了她的肩头,“现在,请你乖乖地跟我们走出去,不要做无谓的挣扎,我保证,拿到钱,会平安地放你回去和你姊姊……团聚的。”  

  当叶维珺一脸执拗地僵着身子,不肯服从时,脾气比较毛躁的阿罗,已沉不住气的亮出了一柄失利刺眼的弹簧刀,不轻不重地贴在她的颈背上。  

  “小珺,你要我在你脖子上开个小洞,你才肯乖乖听话吗?”阿罗沉声恫吓着。  

  别无选择的叶维珺只好放弃顽强的抗争,任恶向胆边生的阿森及阿罗,一前一后地“挟持”着她,走进了电梯内。  

  到了一楼,不意却在走道上,巧遇了前来上课的季慕飞。  

  “小珺,你要去哪里?你忘了今天要上课了吗?”季慕飞诧异的望着她,并随意看了搂着她肩膀的阿森及身后的阿罗一眼。  

  “我……”叶维珺才刚开口,阿罗就暗暗以弹簧刀的刀背顶着她的背脊,警告着她小心说话。“我今天晚上请假,我有朋友生日,我们准备到……pub帮他……庆生。”  

  季慕飞却大步走了过来,出奇不意地伸手一把拉住她的胳臂,将她拉离了阿森的臂弯,“帮朋友庆生,哪有上课重要,我不准假,你给我乖乖回去上课,否则……”  

  他的话尚未说完,个性浮躁冲动的阿罗已亮出了弹簧刀,“你这个臭小子,少管我们的鸟事!”说着,他已挥刀凶猛地扫向了季慕飞。  

  “季大哥,小心……”叶维珺失声大叫,然而,猝不及防的季慕飞还是慢了一步,未能及时躲过阿罗这来势汹汹的攻击,被他一刀刺进了肚子,鲜血淋漓的跪倒在电梯门口。  

  叶维珺惊恐莫名的连声大叫,“杀人了,杀人了……”叫得阿罗和阿森浑身发软,不顾一切地扔下刀子夺门而出。  

  叶维珺赶忙蹲下身抱住了季慕飞,“季大哥,季大哥……你还好吧……”她的双手都沾满了他的血渍。  

  专程到加乐福大采购的丘斐容,却在门外被蒙头乱撞的阿森与阿罗撞翻了手中的购物袋,她还来不及捡起散落一地的货品时,就听见了小珺凄厉的啜泣声。  

  她心头一阵紧缩,连忙冲进了一楼走道,看到季慕飞鲜血汩汩倒在地上,她不由头晕目眩,情难自己的冲了过去,面无血色的抱住了他,心痛莫名地失声喊道:  

  “小季,小季……”  

  季慕飞神思飘浮地对她挤出了一丝吃力的苦笑,“斐容……你别担心……我……我不会死……我还舍不得……离开你……”然后,他像泄了气的轮胎昏厥在丘斐容的怀抱里,任她泪雨滂沱,浸湿了他的面颊、衣襟。  

  丘斐容和叶维珺坐着救护车,将季慕飞送进了亚东医院,稍后,她打了电话通知余盛仁和项怀安,便惨白着脸,揉着隐隐抽痛的太阳穴,和叶维珺坐在手术室门外的椅凳上,静候开刀的结果。  

  “姊,季大哥,他……他不会有事吧!”叶维珺愁眉不展的望着她,忐忑问道。  

  这是她第一次出口喊丘斐容姊姊,不料却是在这种令人心情无法舒展的特殊情况下。  

  丘斐容尽管焦心如焚,但她还是强自振作地拍拍叶维珺的肩头,“他一向是个生气盎然,充满活力的人,这点……小意外……是打不倒他的……”  

  “可是……季大哥他流了好多的血……送来医院时,他的脸色比医院的被单还白呢!”叶维珺焦虑难安的紧绞着双手。  

  丘斐容的心紧紧抽搐着,“小珺,别想太多,你季大哥的生命力不会这么脆弱的。”她强忍着悸动欲雨的酸楚,柔声安抚她。  

  “对,”叶维珺像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季大哥他爱你,他说他舍不得离开你,所以……他一定会战胜死神,活过来和臭老鸟一较高低!”  

  丘斐容听了直觉万般凄苦在心头,有份无话问苍天的悲痛和心酸。  

  就在她默默伴着叶维珺,忍受着时间的煎熬,内心的冲击时,余盛仁和项怀安也陆续赶到了。  

  问明原委之后,两个面色同样凝重的男人,也沉默的各自坐在椅凳上,耐心守候着进一步的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对忧心忡忡又苦苦等待的人来说,每一秒钟都像一个世纪那般漫长难捱。  

  当叶维珺等得不耐烦,而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时,手术房的大门终于敞开了,负责操刀的主治大夫满脸汗水,神情疲惫的走了出来,不待丘斐容等人簇拥而上,他便主动拉下口罩,向他们报告手术的结果。  

  “他这一刀刺进了胆囊和胆管附近,为了安全保险起见,我已经切除了他的胆囊,缝合胆管,幸好偏了一些,否则,刺到肝脏就麻烦了。”他疲累地经吁了一口气,“不过,他失血过多,必须在加护病房观察一天,才能转入普通病房休息疗养。”话甫落,他脱下绿色的手术衣,正准备转入休息室时,一个体型略嫌丰满的护士突然跑出了手术室,满脸无奈地对他急声报告着:  

  “江医师,那名姓季的病人一直嚷着要见一位名叫斐容的女孩子,否则,他威胁要拔掉手上的针管,杯葛一切的医疗活动。”  

  “斐容?”江医师蹙起了眉头,丘斐容立刻走上前对他露出了幽柔的微笑。  

  “江医师,他想见的人是我,你能通融一下,让我进去见他吗?”  

  江医师面带为难地沉吟了好一会,方才牵强的点头答应。“好吧,我就破例一次,不过,你不能待太久,只能五分钟,他等会要转进加护病房观察。”  

  丘斐容立刻随着那名护士走进了手术室的小病房,穿上了隔离制服,默默踱步到季慕飞的床榻边,还未说话,泪已先垂。  

  季慕飞虽然面白如纸,形容憔悴,看上去是那样疲倦赢弱,而且神智还有些飘摇恍惚,但,他还是逞强的对丘斐容挤出了一丝虚浮的微笑,并伸出无力的手探向了她。  

  丘斐容立刻伸手迎了过去,任他们十指交握,心意相通。“小季……”她喉头梗塞的轻喊着他的名字。  

  “斐容,不要离开我……求求你……”季慕飞语音沙嘎而模糊的呢喃着,“我……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小季……”丘斐容眼中凝满了酸楚的泪水,万分痛苦的发现她的右眼已经模糊到无法看到近在咫尺的季慕飞了。  

  “答应我,不要离开我……不要……”季慕飞费力的撑着眼皮,试图和沉重疲累的睡神搏斗。  

  “小季……”丘斐容除了泪意汹涌地喃喃念着他的名字,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因为,不过短短的几秒间,她的右眼已完全失去了视力。  

  “答应我……”季慕飞固执的微微激活着嘴唇,然后,微量的麻醉感和浓稠的睡意征服了他,他终于垂下铅重酸涩的眼睛,进入了深沉的梦乡中。  

  双眼失明的丘斐容,顺着记忆中的方向,毫无避讳地当着护士小姐的面,低头轻吻了季慕飞的嘴角一下,“别了,小季,我爱你,所以……我必须离开你。”然后,她强忍着几近溃决的泪意,语音哽咽地央请着护士小姐:  

  “护士小姐,对不起,我的头好晕,能不能麻烦你扶我一把,带我离开这里。”  

  那名护士小姐虽然心中暗藏着些许疑虑,但,她还是顺应了丘斐容的要求,挽着面有菜色,不停地用手揉着额角的她离开了手术室。  

  丘斐容一出来,余盛仁就迫不及待地向她急切问道:  

  “斐容,小季还好吧!”  

  “他还好,他已经睡着了。”丘斐容仓皇的点点头,急着离开医院,免得被余盛仁瞧出任何端倪。“圣人,我很累,头痛得很厉害,想先回去休息了,麻烦你留在这里,并代为打电话通知他舅舅,及阿奇、卖豆腐他们。”  

  余盛仁看她神色那样苍白疲惫,也不敢强求她待下来,虽然,他知道小季最需要的人是她。  

  “好,你先回去休息,明天精神好一点,再来看小季,”余盛仁别有深意的望着她,“别忘了,你可是他最需要的万灵丹。”  

  丘斐容听了差一点克制不住胸中翻腾的悲苦,只能硬撑着几近崩溃的情绪,仓卒地对叶维珺说:  

  “小珺,我们先回去,姊姊真的很不舒服……”  

  “不,季大哥是为了我才受伤的,我想留在医院陪他,尽些心力。”叶维珺嘟着嘴说。  

  “小珺,你先陪姊姊回家,明天再来医院,季大哥现在加护病房内,你留在这里也没有用啊!”  

  叶维珺见丘斐容一直揉着太阳穴,一副疲惫万状、弱不禁风的模样,只好怅怅然的勉强同意了。  

  当她扶着丘斐容默默地和项怀安塔着电梯,到了一楼大厅时,项怀安突然开口了,语音低沉而充满了忧愁:  

  “斐容,你……的眼睛是不是……”  

  丘斐容的身子微僵了一下,“是的,我的右眼已经瞎了……”她震颤地点点头,凄迷地绽出一丝苦笑,“所以,该是我离去,永远和小季说再见的时候了……”  

  叶维珺一听,骤然明白了一切,她脑中一片轰然,倏然抱住了丘斐容柔弱颤动的身躯,悲痛莫名的哭了出来……  

  而项怀安眼中也闪动着丝丝酸楚的泪光,为命运坎坷的丘斐容,更为了她与季慕飞那份曲折缠绵,最后却不得不以悲剧收场的爱情。  

  季慕飞清醒之后,便转入了普通病房。  

  前来探病的人可说是络绎不绝,除了雷修奇夫妇、余盛仁夫妇、麦德夫夫妇这些死党知交外,他的同事,他以前的红粉知己,也都闻讯抱着鲜花、水果前来探视,和他闲聊哈拉,把病院内的气氛弄得热热闹闹,笑声不绝于耳,害那些路过的访客,莫不以为自己走错了楼层,误闯到了精神病房去了。  

  季慕飞每天强颜欢笑,强迫自己和那些前来探病的朋友闲扯一通,但,当他们带着祝福的笑声离去时,季慕飞的脸好象变魔术似的,立刻变得淡漠消沉,黯然失神。  

  只因为,那些访客中,没有那位他用整个灵魂、整个心思去期盼、呼唤的人儿。  

  希望和失望像两条铁链,每天都在他纠结不已的心扉上厮杀、戳绞,折磨得他寝食难安,心力交痹。  

  第十天,璩采晴和余盛仁带来了一封信,那封信是叶维珺写的,信里的内容又将季慕飞一把打落了水难翻身的炼狱中。季大哥: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和姊姊,还有臭老鸟已搭机飞往美国了。  

  姊姊说,发生了这种事,她深觉愧疚,也没脸来见你,而为了保护我,远离过去的坏朋友,她只有快快地将我送出国,展开新的生活。  

  姊姊还说,欠你的,如有来生,她会一并偿还,今生她已许了臭老鸟,只能辜负你,希望你不会恨她。  

  季大哥,我会怀念你的,我也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一定很blue,我很想陪你一块嚼青箭口香糖,可是……我相信,你的痛苦,就算嚼了一百包的青箭口香糖,也不会减轻的,对不对?  

  我会好好珍惜自己,听姊姊的话,并督促自己做个赋于新意,符合你心中要求的“新新人类”!  

  最后,深深祝福你  

  早日康复!  

  Ps:姊姊说,她祝福你早日挥别过往,找到比她好上千万倍的女孩子。  

  唉!有这种人选吗?嘻嘻!她是指的是我吗?你愿意等我长大吗?  

  小珺匆睪  

  季慕飞面无表情的放下那封信函,眼神空洞而呆滞,好象一个打败了官司,不得不面对死神召唤的重刑犯。  

  璩采晴面色沉重的拿起那封信函,飞快地看了一遍,然后,她拧起了眉头,总觉得事有蹊跷,不太对劲。  

  “斐容姊没道理就这样不告而别的啊!就算要保护她妹妹也不必走得这么仓促啊!一点都不像她平日做人处世的方式?!”  

  余盛仁也颇有同感,“我一直觉得斐容怪怪的,好象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小季开刀那晚,她进了加护病房之后,神情十分憔悴苍白,眼睛还肿肿的,泛着泪水,她说她头痛,急着回家休息,可是……”他困惑的摇摇头,“我一直觉得这是她的借口,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对,小季,我也觉得事情不寻常,你不要轻易就气馁了,无论如何,你都要振作精神,去把事情弄清楚,免得……”璩采晴语重心长的说下去,“一时不察,造成了终生的遗憾。”  

  季慕飞没由来的打了个冷颤,浓眉锁得更紧了。  

  “小季,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我的话呢?”璩采晴着急的瞪着他,“不管输赢,你总要再试一次嘛!和斐容姊把话谈清楚,我不相信她爱了你十年,会说变心就变心。”  

  “对啊!就算斐容真的移情别恋,你去找她谈,把心结谈开了,也只不过是再输掉一点自尊而已,何况……”余盛仁也苦口婆心地扮起说客角色,“在爱情面前,过于强调自尊,不啻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一点意义也没有,搞不好事情的真相,并不如我们所想的那样简单!”  

  季慕飞浑身又是一震,他定定地望着天花板,凝思了好久,才瘖哑的对余盛仁说:  

  “圣人,麻烦你去帮我叫护士进来,叫她开一粒安眠药给我。”  

  “小季,你要安眠药做什么?”璩采晴满脸惊惶的问道,怕他会想不开,做出骇人听闻的傻事。  

  “采晴,你以为一颗安眠药能做什么?”季慕飞脸上掠过一抹嘲谑,“我若真要殉情自杀,直接从窗口跳下去就行了,何必那么费事?”  

  “那……你干嘛要吃安眠药?”璩采晴傻傻地瞅着他说。  

  “你们不是要我飞去美国找斐容谈清楚吗?我要不赶快康复出院,怎能去找她?而依我目前这种睡眠不足的情况下,我怎能提早出院呢?”  

  “哦!那我干脆帮你到药房多买一些好了,这样你就可以尽兴补眠,迅速复元!”璩采晴笑意盎然的打趣道。  

  “谢谢你的馊主意,”季慕飞失笑地白了她一眼,“我是要补眠,又不是要用来自杀的,请你不要搞错!”说完,他闭上眼睛,散作假寐,试着让自己的情绪尽量缓和下来,期能补足元气,尽早出院,远赴美国,为自己的爱情做最后的努力。  

  双目失明的丘斐容,虽然仓皇的带着叶维珺为情逃到了美国,但,她每隔几天,就会催促叶维珺帮她打电话给璩采晴,探问季慕飞的病情。  

  当她得悉季慕飞已经出院,并正在赶办赴美的签证,准备来奥克兰找她时,她立刻找项怀安来,研拟了一份可以让季慕飞对她彻底死心、寒心的计画。  

  就在季慕飞准备起程赴美的前两天,他和余盛仁、麦德夫、雷修奇三对夫妇,不约而同收到了丘斐容的信函,信中言明她已经在三天前和项怀安公证结婚了,并附赠了两张亲密的彩色婚照予他们存念。  

  忧心忡忡的余盛仁,立刻和雷修奇、璩宋晴夫妇驱车赶往季慕飞的住处,深怕他会承受不住这份突如其来的打击。  

  没想到,季慕飞的反应比他们想象中的镇定多了。  

  不仅如此,他还泰然自若的请他们一块人屋开香槟酒庆贺。  

  “你们都收到了斐容的信了吧!她当新娘子的样子还真美是不是?可惜的是……我们没能赶得上,好好闹洞房风骚一番,错失了恶作剧的机会,不过没关系,在这里开香槟庆祝也是一样的。”  

  “小季,你……”璩采晴担忧地望着他,“你怎么还有心情说笑,我们还以为……”  

  季慕飞洒然地扬扬眉,“以为我会跳楼自杀,还是藉酒浇愁,No,No,No……”他神情夸张的摇摇头,“我是风骚六君子中的风流小季耶,岂能这么没骨气,为了一个……”他猛然咬牙,“铁石心肠的女人失魂落魄,失去了花花公子的落拓和风采?”  

  “小季,我们都是相知甚深的老朋友,你又何必在我们面前打肿脸充胖子呢?”余盛仁慨然叹道。  

  “打肿脸充胖子?”季慕飞装疯卖傻的冲着他咧嘴一笑,“圣人,我的脸再怎么打,也不可能有你那种蓬勃发展的效果,我又何必东施效颦呢?”  

  “小季,你……你何苦在我们面前做戏呢?”璩采晴深深的望着他,“我们都知道你心中的苦啊!”  

  季慕飞心中一痛,他颓然的跌坐在沙发上,逸出了一丝好苍凉、好萧瑟的苦笑。  

  “我心中的苦,”他无限疲困的摇摇头,伸手揉揉脸上僵硬的肌肉,“我心中真正的苦是什么,你们知道吗?是因为……我不但失去了我一生最钟爱的女人,更清楚的明白到一件残酷的事实,咱们风骚六君子的聚会,再也不可能凑齐人数了,因为……”他心如刀别的闭上了眼睛,“我再也没有勇气去面对斐容,再也没有了……”  

  室内的气氛立即变得十分低迷哀沉,浓浓的愁雾像挥之不散的恶魔,进驻在璩采晴、余盛仁、雷修奇三人同样纠结百转的心头上,久久不能消散。  

  星期日下午,季慕飞在他二姊季慕怡与姊夫唐骏宽的陪同下,走进了德恩育幼院。  

  看到他,已经懂得露出腼腆而羞涩的微笑的小妍,任梦断心碎的季慕飞将她抱在怀中,满脸压抑地对她挤出僵硬的笑容说道:  

  “小妍,季叔叔要向你说声对不起,季叔叔已经尽了最大的心力,还是没能说服丘阿姨嫁给我,和我们一块编织快乐家庭的美梦,可是……”他语音梗塞的顿了顿,“季叔叔不会让你待在这里做孤儿的,季叔叔做不成你的爸爸,可以做你的舅舅,继续爱你,照顾你,好不好?”  

  小妍只是静静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小妍,你会怪事叔叔吗?”季慕飞泪光闪烁的眼中充满了祈谅。  

  小妍轻轻抬起手,像以前一样,很温柔、很温柔地为他擦拭眼角的泪痕。“不要哭,季叔叔,你……你还有小妍……”  

  季慕飞心头一恸,紧紧地搂住了惹人怜爱的小妍,热泪盈眶的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了。  

  这是一栋坐落在奥克兰山区,造型独特、充满了古典风味的乡间别墅。  

  转眼,丘斐容和叶维珺搬到这里已经整整两个多月了。  

  丘斐容虽然瞎了,但,她对叶维珺的生活却做了一套极为完整的安排。除了每天早上的语文课,她还请了住在附近的一位大学生抽空为叶维珺补习,以便她在春季班开学时,能顺利进入当地的一所私立高中就读。  

  而她自己也在一、三、五下午进盲哑学校学习点字,和生活训练的相关课程。  

  但,她一点也不快乐,叶维珺看得出来,她就像一株失去生命光彩的矢车草,柔弱纤细的缩在阴暗的小天地中,过着无欢无趣、无光无热的岁月。  

  她真的不忍心,真的不忍心见她唯一的姊姊渐渐萎缩,渐渐凋零在只能靠着黑暗,摸索往事的凄寥日子。  

  于是,她在项怀安二度造访,又准备离开的前夕,将他约到山下一间布置得十分温馨可爱的小咖啡屋密商大事。  

  “老鸟,”她很客气的拿掉了一个“臭”字,“你应该知道我姊姊爱的人是季慕飞,她不会假戏真做的嫁给你,对不对?”  

  项怀安表情深奥的笑了笑,“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不必绕圈子。”  

  “你果然很上道。”叶维珺毫不吝借地奉送一句难得的恭维话,然后,她清清喉咙,直接切入正题。“我想,我不能再继续忍受、坐视我姊姊生活在没有希望、没有爱、没有活力的日子里,而且,我相信季慕飞不会嫌弃我姊姊是个双目失明的人,所以……”  

  “如何?”项怀安扬扬浓眉,“你想充当不听话的红娘,撮合他们?”  

  “对,而且,我需要你的合作。”叶维珺直截了当的说。  

  “说来听听。”项怀安淡淡地摆出了洗耳恭听的神态。  

  于是,叶维珺比手划脚,叽叽咕咕地俯好身子,贴向项怀安的耳畔,说出了她酝酿了好几天的绝妙好计。  

  “怎么样?你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项怀安沉吟了好一会,方才点点头,“我同意,不过不是为了帮你,而是为了你姊姊。”  

  叶维珺凝神看了他好一会,突然露出了一抹犀利洞烛的笑容。“老鸟,你是真的爱上我姊姊对不对?”  

  项怀安不置可否的撇撇唇,“这个答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姊姊爱的是季慕飞。”  

  叶维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真是看不出来,原来你是个心胸宽阔的大情圣,如果我们相识的时机,不是在那种你追我逃的紧张情势下,我可能不会那么讨厌你,甚至,早就跟你化敌为友,和平相处了。”  

  “谢谢,我真是受宠若惊。”项怀安半带调侃的笑道。  

  “喂!”叶维珺十分海派豪放的拍拍他的肩头,“为了感谢你的合作,弥补你失恋的损失,我跟你打一个契约,一个保证你绝对不吃亏的契约。”  

  项怀安不疾不徐的喝了口咖啡,“什么契约?”  

  “呃……如果你五年之后,还没有人愿意帮你摆脱王老王的身分,”叶维珺俏皮的转转眼珠子,以一副牺牲小我的口吻说道:“我可以考虑把我自己送给你,带回家当一辈子的纪念品!”  

  项怀安闻言,差点没把入口的咖啡如数喷出来,“小鬼,”他呛了好几口,然后起身揉揉叶维珺的头颅,像对待一个淘气的小妹妹一般,“别乱吃一个老男人的豆腐,小心,他会当真的!”说罢,他拿起帐单,一派洒脱的走到柜台付帐,浑然没注意到叶维珺那双无比晶亮而充满了崇拜的眼眸!  

  拟订了计画,达成了协议,叶维珺和项怀安便分工合作,一个负责向丘斐容谎报消息,说季慕飞因心情低落,神思恍惚,巡察工地时,不小心从鹰架上摔了下来,伤势严重,昏迷不醒。  

  一个则负责带了一本日记,搭机返回台湾专程去拜访季慕飞。  

  当季慕飞见到项怀安的那一瞬,头一个反应是当着他的面摔上大门,但项怀安及时出口的话阻止了他的冲动。  

  “如果你不想真的失去斐容,你最好保持你的风度,让我这个宽宏大量的情敌进屋去。”  

  季慕飞心头一震,他目光如炬地瞪着项怀安,“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准备做个失礼的主人,让我站在门口接受你无礼的质询和盘问吗?”项怀安要笑不笑的望着他说。  

  季慕飞脸色阴晴不定地犹豫了一分钟,才慢慢退开身子让项怀安进来,并倒了一杯温开水给他。  

  “我喜欢在冬天里喝冰啤酒,如果你能做个更称职的主人,我想,等你和斐容结婚之后,十打的冰啤酒都不足以做为谢礼。”项怀安语带玄机的淡笑道。  

  “我和斐容结婚?”季慕飞脸色猝变了,他寒光迸射的刺向项怀安,“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存心上门来戏弄我这个手下败将吗?”  

  “你不是手下败将,事实上……”项怀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斐容爱的人,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而已,而我,只不过是一时应她要求配合演戏的邻家大哥。”  

  季慕飞听得半惊半喜,又有着一份厘不清思绪的迷惑。“斐容,她为什么要你跟她演戏?目的何在?”  

  “因为——她的眼睛瞎了,她不想用她的爱来连累你……”项怀安语音沉重的说道,并将丘斐容发生意外的事,以及她对季慕飞那份看似无情实却多情的种种隐衷,详尽的陈述一番。  

  季慕飞的脸色愈听愈灰白,愈听愈凄楚痛心,最后,他的脸上根本没有半丝血色,而那双迷蒙漂亮的眼眸中已盈满了晶莹的泪光。  

  “她是爱你的,十年来,从未减少过一分,只是,她爱得太辛苦了,也太委屈自己了,我和小珺都不忍见她活在黑暗的世界中,禁锢自己的感情,所以,我决定违反自己的诺言,亲自来向你说明一切。”项怀女百感交集的低声说道。  

  季慕飞泪光闪动的望着他,“谢谢你,千言万语不足以道尽我对你的感激和歉疚。”  

  “感激我接受了,不过歉疚……”项怀安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却是多余的。”  

  季慕飞定定地望着他,湿润的眸光中闪着洞悉的光彩,“我的歉疚并不是多余的,因为,我知道你和我一样,都是深爱着她的。”  

  项怀安微微僵了一下,“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爱的是你,如果她爱的人是我,你以为我会容忍你那么猖狂放肆的在我面前向她示爱吗?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半身瘫痪才怪!”  

  季慕飞目光闪了闪,语带诙谐的说:  

  “你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你知道我有多少次握紧了拳头,想狠狠地海K你一顿?”  

  项怀安也笑了,“幸亏你没那么做,否则,今天我不会这么有风度的上门来,扮演穿针引线的烂好人角色!”然后,他喝了一口已经不太温的温开水,从粗黑的毛外套内取出一本咖啡色皮面的日记簿,递给季慕飞。  

  “这是小珺偷偷拿给我的,里面充满了斐容对你的爱,建议你,带上飞机看,一方面可以缩短你们相爱的路程,另一方面也可以让你的飞行变得格外丰盈而美丽!”  

  季慕飞一脸动容地向他伸出感恩的手,“谢谢你,项先生。”他诚恳的说。  

  项怀安也心无芥蒂地回握住他的手,“不客气,好好对待她,就是你对我最好的感谢与回馈。”  

  两个曾经针锋相对的男人,在彼此真挚坦然的目光凝睇中,看到了一份温暖动人的光彩,一份崭新的友谊在他们相握的掌心中滋生。  

  坐在靠窗的机位上,季慕飞再次翻开了那本几乎看了一半的日记簿,在激动酸楚的思潮起伏中,继续探索丘斐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点滴情怀:  

  我没想到带小光哥去参加风骚六君子的聚会,会意外发现小季他对我的情意,老天爷,我真的无法形容当时那份悲喜交织的撼动,上一秒钟,我还沉醉在飘飘然的云端上,贪婪地享受那份蜜如糖浆的欢愉滋味,下一秒钟,却被残酷的现实给唤回到冰冷的地狱中,面对着命运之神严厉无情的刑罚,这种刑罚来自于……我必须狠下心,去伤害我深深势爱了十年的男人,一个从第一眼就征服了我的阳光男孩……  

  是的,小季一直是我心目中无可取代的阳光男孩,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  

  那天,是刚升上大二,开学的第三天,也是一个阳光灿烂,让人心情忍不住为之雀跃开朗的好日子。  

  我悠悠走过椰林大道,正准备去图书馆还书时,一群登山社的学生正在布告栏前大肆招揽人员,说得舌粲莲花,生动万分。  

  我不甚惑兴趣地随意瞄了一眼,轻轻迈着步履穿过几道围观的人墙,朝既定的目标前进,不意却被一个高瘦挺拔的男同学拦住了去向,我抬眼一看,看到了一张浓眉大眼,神采奕奕的笑脸,一个笑得好象汤姆克鲁斯,充满了阳光,充满了生气,充满了活力和魅力的男性脸庞。  

  那个英姿飒爽,朝气蓬勃的男生就是小季,他拦住了我,神情气朗的问道:“喂!你是哪个系的女同学?要不要来参加我们的登山社?保证你的身材可以像布鲁克雪德丝一样健美!”  

  当我笑着回答他:“我已经参加茶艺社了。”他却一脸顽皮地对我说:“咬呀!光喝茶不运动怎么会健康,来来来,你看看我的肌肉,是不是很健康,很有弹性,还有……”他不容分说的将我拉到余盛仁面前,“你看他,是不是像一个福寿双全的健康宝宝,你别看他有肚子,这肚子可是结实得很,保证比你们家的瓦斯炉还经得起撞击,不信,你看我露一手给你瞧瞧……”说着,他抡起拳头,煞有介事地朝余盛仁圆滚滚的肚子敲去,气得余盛仁连连倒退了好几步,吹胡子瞪眼睛地差点没跟他当场翻脸,演出了一场全武行……  

  然后,他又状甚无辜的向我施展了哀兵政策,“喂!这位茶艺社的找碴小姐,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为了拉你进来,我差点惹毛了我们登山社的“阿诺史瓦辛格”,无端被他海K一顿,你好意思继续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就这样,我被潇然自若,鬼点子多多的小季拉进了登山社,从此,一颗心都悬放在他身上,随着他的喜怒哀乐而起伏荡漾……  

  其实,我对小季的爱,从来不敢有据为己有的野心,因为,他是那样耀眼灿亮,像阳光一般充满了眩目的光彩,吸引着每一个靠近他的人。  

  他就像一颗魅力十足的大磁石,无论男女老少,都会被他洒脱不羁、又带顽皮纯真的风采深深吸引。  

  这么多年了,我看着他周旋在不同的女人身边,对她们散发热情,散发魅力,我只敢偷偷地藏起我的失落感,要求自己不要吃醋、不要嫉妒,不要让小季有任何的压力和负担,以免破坏了我们之间深挚的感情,虽然,它和我衷心祈求的爱情,是有着那么一段咫尺天涯的距离。  

  我是个矛盾的女人,我一再要求自己,却做不到那些苛刻的要求,我希望我能对小季降温,却管不住不断升高的爱情热度,最后,终于受不了,才选择了为情远走美国的迢迢路,却不料引来了一场身心俱残的悲剧,也导致了今日不得不在揪心刺骨的痛苦中,铁着心去伤害我苦苦爱恋的男人!  

  小季!小季……为什么我们相爱的路程会如此坎坷波折呢?必须残忍到连朋友的情谊都跟着一块陪葬,烧成灰烬呢?  

  如果,命运注定我和小季有情无缘,当初为什么又要让我在那样阳光灿烂的日子里认识他呢?让我因为他那和阳光一样灿烂迷人的笑容而失了神。再也逃不开爱情的绳网,甘心做个为爱受伤,为爱远走天涯,为爱活在孤独寂寞中的女人……  

  读到这里,季慕飞胸中一片激荡,再度在柔肠百转的撼动中,红了眼圈。  

  就这样,在这段漫长的飞行航程中,他看完了丘斐容的日记,也数度停顿下来,试着平复愤张激动的情绪,拿着纸巾悄悄擦拭泪痕。  

  害坐在他隔壁的那位老先生,连连侧目扫量了他好几次,以为他是不是看了那本感人肺俯的旷世名著,否则,怎会有这么湿意盎然又戏剧化的效果。  

  当门铃响起时,坐在庭园花架下凝思发呆的丘斐容,微微一震,身体不由自主地呈现了一种紧张的姿态。  

  陪她一块坐在庭园内,拿着休闲杂志随意翻阅的叶维珺立刻站起身,“姊,八成是项大哥到了,他一定打听到季大哥的病况了,你别急,我去开门!”  

  当她开了门,悄悄比划着手势,要季慕飞噤声时,丘斐容已按捺不住的扬声问道:  

  “小珺,是不是小光哥来了,他有没有打听到小季的情形?”  

  “姊,你别急,项大哥说……他要亲自告诉你。”叶维珺轻声跟她和着稀泥,然后,她慢慢领着季慕飞走到花架前,便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丘斐容焦灼不安的伸出手来,试着触摸项怀安,“小光哥,你怎么不说话?小季,他到底情况如何?你可别瞒我啊!”  

  直到这一刻,和她面面相对,季慕飞才发现自己的心碎裂到何种程度?!  

  天啊!他真的不敢相信,丘斐容那双水雾灵的眸子已经瞎了,瞎到完全看不见他的地步……  

  当项怀安告诉他这件事时,他是非常震惊和痛苦,但那种揪心断肠的感觉,和现在这种千刀万剐的滋味比起来,实在是一种微不足道的缓刑。  

  看到自己深爱的女人,如此苍白地活在一片茫然枯寂的黑暗中,忍受着命运之神的拨弄,在风雨飘摇,身心俱苦的境遇下,仍念念不忘着他的安危,这种摧肝撕肺的冲击,令他热泪盈眶,浑身抽痛,久久不能自己,不能开口说话……  

  而他出奇静默的反应,更令丘斐容惶恐不安了,“小光哥,你怎么不说话?难道……小季他的状况真的很糟吗?”她颤声问道,慌慌张张地急着伸手向前触摸,然后,她的手摸到了一张紧绷、冰冷而湿濡的男性脸庞,她大大震动了,还来不及出声,她的身子就被季慕飞紧紧拥住了,一阵激动而热情、充满泪雨的吻就对你当头袭来,堵住了她所有的疑问,所有的呢喃,所有的挣扎……  

  爱到最高点,除了无声的凝睇,有时候深情的吻反而是一种有别言语之外的美丽诠释。  

  对于季慕飞和丘斐容这对历经苦难的恋侣来说,这种浸淫在水雾中的拥吻,无疑是一个浪漫的开始,一个再美丽不过的句点,而言语,在这个时候反而显得多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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