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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在朝阳里 第一章
作者:宋思樵
        南阳街人潮熙攘,充满了车水马龙摊贩,过往行人的交迭喧闹声。

  天空朦朦胧胧的,夕阳余晖洒在街角,洒在人影幢幢,洒在行色匆匆、探身而过的每张容颜上。

  紧张、忙碌、热闹,交织成南阳街一幅奇特而拥挤的的图画。一家家高悬的补习班招牌,在灯光闪烁中,也给人一种紧崩、战火喧天的窒息感。

  随着各种考试而延伸出来的补习文化,街头小吃,挣扎于升学、托福考试边缘的莘莘学子,把这条细长的街道烘托得热闹缤纷,极具“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文化色彩。

  这条街蕴含多少父母望子成龙、望女成凰的苦心?也埋藏了多少年轻学子面临升学压力的苦涩与辛酸。

  追逐文凭的梦成就了这条街的文明,也让曾经是升学主义压力下的受害者望之却步。

  如果不是因为父亲大人的三申五令,外加软硬兼施,伍咏蝶死也不肯踏进这条街一步。  

  她意兴阑珊地穿过拥挤的人潮,故意拖延进教室的时间。

  “咏蝶,拜托你,等等我,你——别这样好吗?”她的死党廖蕙心在她身后又喘又急的喊道。

  伍咏蝶脸上闪过一抹恶作剧的笑容,她不睬廖惠心求救般的叫唤声,加快脚步,一溜烟闪进人丛里消失在廖蕙心望眼欲穿的视线里。

  “该死,咏蝶,你怎么可以这样整我?”廖蕙心又急又恼地左寻右望,就是不见伍咏蝶窈窕的身影。

  她六神无主的在补习班门口来往踱步,“怎么办?我该怎么向伍伯交代?他可是千交代、万交代,要我盯牢她,一定不可以让她跷课,这下可好,她像一条滑溜的蚯蚓——”

  “你说谁像蚯蚓?!”伍咏蝶无声无息地从她身后冒出来,娇俏清丽的脸上尽是促狭的笑意。

  “咏蝶,你一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廖蕙心惊魂甫定的犯拍胸脯,但见她一副兴味盎然的神情,不禁恼怒的瞪着她,“你觉得很好玩是吗?逗弄像我这种乡下长大的纯朴孩子,你一点都不会觉得内疚,有罪恶感吗?”

  伍咏蝶眼中的趣昧更浓了,她抿抿唇,强忍住胸头弥漫的笑意,“干嘛,想增加我的罪恶感啊,连乡下长大的孩子这种话都搬出来?告诉你,这招对我没效,我啊!就像我那个八面玲珑、无所不能的继母所说的,是个没心没肺、麻木不仁、外带离经叛道的小刺猬,心呢是铁铸的,血是冰雕的,全身上下除了芒刺外,没有半点人情味,跟我讲人道、讲情理岂非是对牛弹琴?”

  廖蕙心闻言,脸上的嗔意顿失,她望着咏蝶那一脸冷淡、自我解嘲的神态,心中一痛,不禁软言劝道:“咏蝶,你这是何苦呢?”

  望见廖蕙心眼中的暖流,伍咏蝶没来由地心痉挛了一下,她迅速挺起背脊,挑起那双浓挺、富有野性美的剑眉,“干嘛,你这位乡下长大的孩子居然同情起我这位都市长大的小太妹?省省吧!我早就练就成六亲不认、百毒不侵的至极功夫,我继母这点小玩意还伤不了我。”

  廖蕙心见她硬装出来的洒脱和冷酷,真是又怜又痛。只有她知道咏蝶心中的痛苦和寂寞。而她和她那位精明干练、心机深沉的后母更是相处的形同水火,冷嘲热讽、跷家闲荡似乎已成了她一贯的反击模式。

  “瞧你那种表情,真恶心,当我是没爹没娘的孤儿啊?告诉你,我没那么脆弱,从我知道我老爸要娶那个女人进门后,我就一再告诉自己要识相点,不要做个讨人厌的夹心饼干”她耸耸肩,极力掩饰眼中泛滥的酸楚。“谁教我——早早就没有了母亲,又偏偏有个富可敌国的老爸。”

  “咏蝶——”  

  “像我爸那种潇洒不幸而且事业有成的中年男子,要他为我妈打一辈子光棍,岂不是太为难他了?何况,他也不是那种除却巫山不是云的至情男子。”咏蝶嘲讽的撇撇唇。

  “咏蝶,你爸——他还是很关心你的,否则,他也不会要我盯住你一定要去上课。”

  “是吗?他这是关心我?还是怕我再名落孙山丢了他伍定峰的老脸?”她抿着红唇,冷哼一声,又说:“当然,我那个精于算计、金钱至上的后母,也不会甘于一再拿钱来让我浪费在补习班里头。那可是会要她的老命!”

  “咏蝶,你何必跟她计较呢?其实,你根本不用重考,你只是故意跟你爸呕气,故意让你最拿手的英文考零分,故意不填私立学校,你这样做,除了顺遂你后母的快意外,对你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我高兴,你管得着吗?”她咬牙说,出落得明艳动人的脸庞有一抹挥之不去的骄傲和倔强,下巴昂得高高乌黑漂亮的明眸泛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的水光。 

  廖蕙心已经习惯她那外刚内柔,又执拗、又叛逆的脾气。为了掩饰内心世界柔弱无助的一面,她经常用不驯、刁蛮,甚至光怪陆离、稀奇古怪的行径、打扮来武装自己。

  像今天,明明知道要来补习班上课,她却故意穿了一件紧得不能再紧、短得不能再短的连身洋装,宛如皮肤贴在身上,包裹着玲珑、匀称的躯体,曼妙圆熟之余,也新潮大胆得让人目不转睛,心旌目眩。

  更过分的是,她居然梳个卷得离谱,一副活像落翅女的蓬松长发,耳朵上那两个叮叮咚咚、夸张又刺目的金属大耳环,手腕上一串奇怪又令人眼花撩乱的手链、手环,活生生的像玛丹娜走出银幕来。

  她明知道这会引起怎样的骚动和麻烦,却偏偏又乐此不疲。“咏蝶,你干嘛非穿得这么夸张?你难道一定要惹人非议,你才舒服愉快吗?”廖蕙心忍不住摇头数落她。  

  “怎么?怕人家说你跟小太妹鬼混呀?价钱看不顺眼没关系,我可以到麦当劳去坐,你一个人去上课,我不连累你。”她笑嘻嘻的说,并立即扭头准备走人。

  , “拜托,小姐,我怕你行了吧!”廖蕙心急忙拉住她。见她一脸得意的神采,不禁没好气的骂道,“你就会欺侮我,明知道我受了你老爸的重托,明知道我是个从来不跷课的乖宝宝,明知道我的成绩不如你;明知道—一”

  “明知道你像个老太婆一样唠叨?”伍咏蝶笑容可掬的接道。

  “你——”廖蕙心蹬大眼,简直拿古灵精怪的她无辙。

  “怎么?腮帮子鼓得那么紧?不准备上课了吗?还有五分钟就要上英文课了,你有闲工夫生闷气吗?”伍咏蝶眨眨眼,一脸慧黠。  

  “你喔!唉!”寥蕙心欢叹气,转身走进进补习班。“真不知道是那辈子欠你的?真是遇人不淑。”她没好气的嘟哝着。

  “更正,你用错成语了,应该是交友不慎,而不是遇人不淑。除非——”伍咏蝶好整以瑕瞅着廖蕙心那张皱成一团已分不清是什么表情的脸说,“你也是玻璃圈的同好,可惜,本姑娘——唉呀,别生气嘛!这是个人隐私,我绝不会对外宣扬,更——”

  “伍咏蝶,你——你有完没完?消遣我消遣够了吗?”廖蕙心气得满脸通红,不知该拿这个素来以作弄她为乐趣的朋友如何是好。

  “干嘛这么气呼呼的,有点雅量嘛!再说,等会去上那个漫长又枯澡的英文课要憋几个钟头都不能说话,不趁现在抬杠逗趣一下多亏本呐!” 

  “是喔!所以——我活该倒楣要让你当成逗弄的对象,让你把快乐建筑在我的痛苦上?”廖蕙心龇牙咧嘴的说。

  “干嘛说这么难听呢?”她们爬上三楼,停在教室门口的走道前,伍咏蝶笑吟吟的从皮包内抽出墨镜戴上,“你怎不说这是培养幽默感最好的机会教育?”  

  “咏蝶,你——你干嘛戴上墨镜上课,有病啊!”廖蕙心白着脸说。

  “为什么不可以?戴上墨镜正可以来个视不而见,眼不见为净呀。”

  “你当心被老师一状告到你爸那里去。”

  “那不是正好?我很乐意被补习班开除。”她不以为忤的说,然后毫不在乎地轻快转动门把进入教室。

  *  *  *  *

  坐在补习班的长板凳上,伍咏蝶身上那件黑色紧身衣更显得贴身紧迫,曲线毕露。

  而她冷艳狂野的穿着,满不在乎的神态,修长均匀的美腿,更是让坐在她附近的男同学左窥右望,心猿意马。

  ’  当然,在这些窥测的目光中,除了爱慕、好奇之外,也不乏批判、非议的注目,尤其是一些形象端庄清雅的女同学。在她们眼中,伍咏蝶简直是惊世骇俗,唯恐天下不乱的怪异女孩。

  . 她们不但不敢苟同她的衣着打扮,对于她不受礼教规范,甚至无视师长规戒的行止更是反感极致。尤其是她那副向传统社会挑衅的神态,倨傲不羁又爱卖弄风情的作为,更是让人退避三舍,不敢恭维。

  偏偏有些有眼无珠的男学生还在她身边,打躯作揖,曲颜讨好,真是白痴加三级,目光如豆。

  向来看不惯伍咏蝶乖张作风、自认为补习班之花,又成绩卓越的蔡若琳在心中冷冷的骂道。

  她坐在伍咏蝶的后排,每天盯着她的后脑勺见她左摇右晃,卖弄她那一头乌黑鬈曲的长发,又眼巴巴地看她搔首弄姿,挑逗一些比白痴还白痴的笨男生,她就咬牙切齿,又羞又恼的看他们旁若无人的“眉来眼去”。

  可恨的是,她尽管放浪不羁像个小太妹,尽管二天两头的跷课,但,她的考试成绩却一点也不含糊。一点也不像那些只有一张脸却没有大脑的野女孩。

  眼睁睁地看到补习班内公认的帅哥,坐在她前面右排的包雷明传纸条给咏蝶示爱,一股无名火更是烧得她浑身紧崩,她用力抓住笔杆,不肯承认这其中有嫉妒的成分。

  嫉妒,笑话?!她蔡若琳一向是个佼佼者,论容貌,她清秀淡雅,不像她,艳丽低俗的像个不正经的坏女孩,半点没有大家闺秀的气质。

  论课业成绩,她是非台大不上,这点,伍咏蝶那点比得上?她根本是望尘莫及。

  可恨的是——她偏偏抢走了所有人的光芒。

  “怎么?看你崩着一张脸?谁惹你生气了?”坐在她身边,和她素来交心的女同学苏茹悄悄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看不贯——伍咏蝶那种视若无人,卖弄风骚的态度!!”她不屑的低哼。  

  “唉呀,何必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身分特殊,名门豪女,当然比别人刁蛮骄纵点!”苏茹轻声说。

  “有钱又如何?不必搬到补习班卖弄、炫耀啊?”

  “你见不惯可以要老师把你调到前面去坐啊!没人要你这么委曲求全地坐在我背后嚼舌根啊I”伍咏蝶蓦然笑嘻嘻的回首说,那副挑衅而揶揄的神情、口吻激得蔡若琳满脸绯红,眼中怒光闪烁。

  “你,你——少嚣张,别以为家里有钱就可以卖弄你的特权,在我眼中,你只不过是一个轻浮、随便的千金小姐。”蔡若琳不甘示弱的抨击回去。

  伍咏蝶脸色微变,她撇撇唇,正欲反击时,讲台传来英文老师隐忍怒意的声音:“伍咏蝶,我知道你上我的课一向肆无忌惮、随心所欲惯了。但,今天,是我上课的最后一天,下星期开始你就可以不需忍受我了,能不能请你合作一次,让我安安静静上完这堂课?”

  所有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咏蝶身上,咏蝶也看到蔡若琳等一伙死党,她们那种准备看她出洋相的恶毒目光。

  她扬扬眉,露出一脸天真无邪的笑脸,“当然可以,我一向有成人之美的好习惯。”她悠闲从容的扫量了所有以看戏心情瞅着她的同学们,抱着书本,潇洒地站起来,“郭老师,我先离开了,您慢慢上,不用操心,我这个坏心情还有自知之明,不会砸了您一世英明的。”说完,整间教室鸦雀无声,她不理会所有人诧异的表情,快速背上她的嘻皮背包,大步离开教室。

  *    *    *   

  关文勋刚离开学校,正跨进学儒补习班办公室准备领这个月的讲师费用,就撞见高他两届,一样在学儒补习班任教的学长郭人勇。只见他神情沮丧,一副敢概万千的表情。

  “怎么了?郭大哥,发生了什么事了?你怎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郭人勇一屁股坐在他的办公室桌前,摇摇头,又是一声低叹。

  “是不是你出国深造的事又发生变化?”关文勋推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一脸关切的神情。

  他和郭人勇交情匪浅,他能在学儒补习班任教,也完全靠郭人勇引荐,否则,以他还是研究所学生的身份,又在人事竞争激烈的情况下,他要在短期内挤身于教课的讲师行列中,拿到相当于资历一、两年的讲师薪金谈何容易?因此,他对郭人勇始终怀抱着一份感激的心情,还有一份知己般的情谊。

  “唉!我该怎么说呢?讲起来真是百感交集,又好气又好笑,我在补习班教课也有五年了,什么样的顽皮的学生没有见过,今天最后一天上课,竟然被一个女学生气得差点当众出糗,,想想,真是贻笑大方。”郭人勇有几分无奈的点上烟,吸了一口气,又漏出复杂的笑容。

  “哦?怎么的女学生,居然整得你束手无策?”

  郭人勇看见他眼中难抑的笑意,忍不住提醒他,“老弟,你觉得好笑是不是?要知道,我虽然拿她无撤,但,好歹我也解脱了,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老兄你了。不要幸灾乐祸,这个烫手山芋并不好接。”

  “是吗?你把我的兴致都撩出来了,我倒是想见识见识这个才不过十七、八岁的小女生有什么三头六臂之处?”关文勋淡淡的说道,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你真是七月半的鸭子不知道死活。”

  “别小看我了,郭大哥,别的我不敢说,应付这种刁钻古怪的小女生我可有经验,我的老妹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别看她天不怕,地不怕,我这个做大哥的吼她两句,她马上乖乖的,不敢跟我拿乔。”

  “是吗?可惜你的老妹不是名企业家伍定峰的独生女,不然,我很乐意见你表演‘驯焊记’,或者该说飞饿扑火,洋入虎口?”郭人勇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说。

  “伍定峰?她是新达电子工业集团负责人伍定峰的独生女?”

  “是,吓着你了?”郭人勇有趣的瞅着他那错愕的表情。

  “才怪,她是总统的女儿我也一样不买帐。我会让她见识什么叫做尊师重道。”

  “你用什么办法?美男计?像你在学校那般锐不可当的男性魅力?”郭人勇打趣的说,一双精锐的眼睛还不忘上上下下的扫量了他一番,糗得关文勋一张俊脸通红。

  “郭大哥,你——你真,真是那壶不关提那壶?”

  “瞧瞧,要当严师的人脸皮还这么薄,稍稍夸你两句,就脸红耳赤,手足无措了,还说让人家刮目相看,懂得师重道哩!丢我们台大的脸,也丢我这个做学长的脸。”郭人勇半真半假的说。  

  “好了,少用激将法,你放心,我一定把她这个娇娇女治得服服贴贴,让你佩服极致,知道什么叫做青出于蓝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

  “哦?别太有把握啊!失败事小,丢脸可事大哟!”

  “要打赌吗?”郭人勇扬眉反问。

  “福华饭店的总统套房三天三夜如何?”

  “啧啧,老弟,你来真的啊!你这个月薪水就准备泡汤了?”

  “输赢还未定哩,郭大哥,我只怕你连出国深造的机票费都要捐了出来。”关文勋神色笃定的回敬回去,正准备离开时,他听见郭人勇慢调斯里的在他背后补充道:“老弟,为了公平起见,免费奉送一份情报。”

  “什么情报?”他回首,斯文的露齿一笑。

  “呃——首先,这个小妮子长得——”郭人勇吊胃口的迟疑半晌。

  “不堪入目?还是倾国倾城?”关文勋好笑的扬起浓眉。

  “呃!不堪入目是没有,倾国倾城就太严重了。”

  “那不就结了,反正——她只要长得很正常,没有上述两种极端的容貌,我自信还应付得来。”

  “先别把话说太满,这个伍咏蝶虽然谈不上倾国倾城,可也是漂亮宝贝,当然啦!我们管理学生,是不该以貌取人的,但,以纯男性的眼光来看,她的确容貌非凡。”

  “那又如何?你老兄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不要卖关子好吗?”关文勋又好气又好笑的瞪着他,真不知郭人勇脸上那副懒洋洋,逗趣的神情是啥意思?  

  “好,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一件事,她的身材很好,线条匀称,无懈可击。”

  关文勋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眼睛发亮地连连摇头大笑道:“郭大哥,难怪你治不了她,你这个老师根本是心有旁骛,敢情你上课都把重心放在研究她的身材、容貌上了,这也不能怨你,连咱们杏坛界的老前辈孔老夫子都说‘食色性也’,也难怪你不能专心授课了。”

  郭人勇被他糗得满脸难堪,“对,我是性好渔色的凡夫俗子,你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看你出什么奇招来制服她!不要光在这里吹嘘,挖苦人啦!纸上谈兵是不如眼见为实来得信服人。”  

  “没问题,你只要把赌金准备好就可以。”关文勋自信满满的说。

  “哼,我看呐,该准备赌金的是你,我准备看你的好剧如何开锣!”郭人勇闷声说,见关文勋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他没好气的捻熄手中的烟蒂,随即嘴角浮上一丝奇妙的笑容。

  “不知死活的家伙,我呀,等着看你怎么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  *  *  *

  黑色的保时捷内流转着轻快、热门的摇滚舞曲,在驶往大台北华城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声声回响在空旷的山野空谷间。

  伍咏蝶并没有受到音乐的感染,她那张条线鲜明、精致的小脸崩得紧紧的,若所思的盯着窗外的景物发呆。

  “在想什么?礁你一副心事重重,活像怨女的幽幽神情。”

  和他们伍家为旧昔芳邻也有政商往来,交情匪浅的世家子弟冯云川侧过脸来问她。那张斯文儒雅的脸上盈满关怀。

  咏蝶淡淡的看他一眼,他不愧是外交官之子,言行举止,举手投足都充满了官家子弟的彬彬有礼。

  他们几乎是从小一块长大的,除了他赴美念书这几年较少碰面外,他们伍、冯两家几乎常常聚会。

  这次他回来度假,她责无旁贷的赔他玩了几天。除了吃饭、看电影,他们到俱乐部跳了几次舞。

  她知道冯云州对她有特殊的感情,更知道双方家长所共有的默契,只是,这几天相处下来,她更确定自己对他和感情定位,那只是介于兄长和好朋友之间的感情,谈及爱情,似乎还少了什么。

  她摇摇头,露出她难得一见的轻愁,一张素净的脸,一头平顺如丝的黑发,明眸皓齿,衬着纯白的绵织洋装,她温文恬静的和她在补习班中判若两人。

  这是她在冯云川跟前的另一种风貌。

  叛逆、新潮留来应付陌生人,还有她的父亲和继母——伤她至深的亲人。

  温柔可人就留给童年玩伴,留给曾经陪伴她走过温馨、走过欢乐岁月的人。

  那段岁月是她记忆深处永恒不减的美丽,有父亲强健的臂弯,也有母亲慈蔼动人的笑脸。

  她和云川奔跑在宽广如绵的草地上,清亮可爱的笑声穿破云霄,身后有母亲关切的呼唤声。  

  她倏地闭上眼,强迫自己关上记忆的齿轮。

  “怎么了?你到底有什么心事?我这次回来总觉得你怪怪的。”冯云川关掉音乐,把车子停在山路上的一块空地旁。

  咏蝶拢拢被风吹乱的头发,看见冯云川眼中不加掩饰的柔情,她心中的矛盾更是纷乱如麻,下意识的避开那两道灼热的目光,她望着山下星罗棋布,像芝麻般散落在台北盆地的各种建筑物,再环顾这片青翠苍郁的自然景观,她迟疑地开口了:“云川,我——我实在不想回家吃晚饭,你知道——那种以交际为重的饭局,我实在疲于应付。”

  冯云川深思的盯着她,“你不想回去的原因只是这么单纯吗?”

  “什么意思?”咏蝶震动的转过脸来,一头秀发在夜风吹拂下,像一匹迎风招展,狂舞浪漫的黑丝缎。

  冯云川慑的注视着这一幕殊艳浪漫的景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按捺住胸中波动起伏的情绪。

  “你该知道,今天晚上你们家要请的客人不是别人,而是我爸妈,他们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你了,自从我到美国念大学以后,我们家几乎都以纽约为生活重心,今天的饭局意义非凡,除了叙旧,更是—一”咏蝶猛然打断了他,她捂住耳朵,倏然打开车门准备冲下山路。  

  冯云川楞了一下,随即也跟着打开车门追了上来,他用力抓住她的手腕,拚命制止她的挣扎,“你为什么要逃开?莫非——”他脸上闪过一抹奇异的神色,他受伤的反问,“你讨厌我,是吗?”

  咏蝶拚命摇头,“不是,你别逼我,我——我只是——”

  “只是还没爱上我,对不对?”他替她说出来。脸色已恢复平静。  

  “云川,我——”

  冯云川松开她,他把手插入裤袋里,深吸口气,努力维持自己的风度,“你不用解释,我已经满二十岁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冲动鲁莽、少不更事的小伙子,我有勇气接受感情的失败,毕竟,这种事是不能勉强的,更不是双方家长一厢情愿就可以决定的。”

  “云川,我——我并不想伤害你,我只是——不想这么快被定下来,你知道,我才十九岁,而且,我也不相信世上有亘古不变的爱情存在,也许——你只是碰巧遇上我,碰巧有点喜欢我而已——”

  “我很清楚自己对你是什么样的感情,你实在不必替我找台阶下。”冯云川苦涩的耸耸肩。  

  咏蝶固执的摇摇头,“别把友谊和爱情弄混了,我不相信细水长流的爱情,更不相信你对我就是一见钟情,我爸对我妈还不是说变就变,我妈死的时候,他是那么痛不欲生,可是——”她嘲谑地扯动嘴唇,眼光变得迷朦如烟,“才三年而已,他就马上结新欢,迫不及待给我找继母进门,这不打紧,他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为了需要母爱,母爱?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啊!”她凄迷的笑了,一颗晶莹的泪不受控制的沿颊滚落,她倔强地拒绝冯云川递来的手帕,快速用手背擦拭掉,下巴扬得高高的,“我没有哭,也不伤心,我只是——觉得恶心,觉得讽刺,人间有什么值得信任的感情?!爱情、亲情,在死神面前又经得起什么考验?!”

  她激动的喊道,浑然不觉脸上早已热泪满腮。直到她望见冯云川一脸关怀和省悟的神色,她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她即刻武装起自己,眼睛在泪光闪烁中显得格外晶粲有神,她笑盈盈的瞅着她,“干嘛,傻楞的盯着我?真以为我是那种被后母虐待,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可怜孩子?告诉你谁敢欺侮我伍咏蝶,他是祖上无德瞎了狗眼,我可是一流的鬼精灵投胎,满脑子整人的花招、向来以戏弄别人为乐趣,尤其是我那个势利又专擅的后母,我更是毫不留情,你不相信吗?我告诉你一个神秘,你可别告诉我爸,我继母刚过门的时候,我为了要让她留下一个永生难忘的记忆,故意向她示好,做个温婉乖巧的小淑女,让她沾沾自喜,疏于防范,结果,这个自以为是的笨女人果然得意忘形,我故意在她宴客时在厨房下泻药,让她整整泻了三天肚子,又在她的洗澡水里放青蛙,皮包里藏死蟑螂,她呀!最怕这两样东西了,结果,吓得她当场花容失色,里裹毛巾就跑了出来,一路直喊救命、救命啊!真好玩,半点富家少奶奶的味道都没有,我一想到——”她见冯云川一副不为所动的神情,不禁睁大眼,“干嘛?你不相信我的话吗?”

  冯云川定定的看着她,那眼光仿佛要看进她的内心深处里,“咏蝶,你不能怪我不相信,因为,你一向心软,连一只小蚂蚁都不忍心伤害,要说你会打死一只蟑螂刻意去吓你后母,我实在不敢相信。”

  咏蝶心中一动,一股酸楚和感动几乎软化了她的防卫力 量,她深吸口气,故意甩甩头发?毫不在乎的说,“人都是会变的,在这种现实的生存环境中,不冷酷无情点怎么活下去!我这纯粹是权变之道。”  

  “是吗?”冯云川不置可否,眼睛闪了闪,唇角上扬,那表情似乎把她的宣告当成一则天方夜谭。

  他的反应激怒了咏蝶,她忿忿的跺跺脚,“你不相信对不对?好,没关系,我可以证明给你看,保证让你刻骨铭心,永生难忘。”说完,她冲动的打开车门,坐在驾驶座旁。

  “你要做什么?”冯云川一头雾水,一时反应不过来。

  “回我家,我马上演给你看。”她气呼呼的说。

  冯云川怜惜地看了她噘着红唇的表情一眼,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希望你不要演得太过火,也希望我爸妈的心脏够强壮,否则——”

  “否则怎样?”咏蝶没好气的哼道。

  “否则,余震还有你好受的。”他慢声说道,发动了引擎。

  “你以为我在乎吗?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咏蝶不以为意地向他扮个鬼脸,不意却引来冯云川满脸兴味的笑意。

  “你知道吗?我突然迫不及待等着要看你的表演。”

  “是吗?别忘了要喊安可哦!”咏蝶讽刺的说。

  冯云川听了朗声大笑,车子在震耳的笑声中驰上坡道,闪入危巍的山谷中。

  *  *  *  *

  大台北华城净尘山庄内。

  富丽堂皇、光可鉴人的大厅内,灯火辉煌,高尚皮制的沙发,质感极佳的大理石地砖,透明的水晶灯饰,水晶酒杯在金光闪烁中,交迭着热络的闲谈。

  服务周到的家仆不停穿梭在宽敞富丽的华厅内。一会儿斟酒,一会儿端茶点,极尽殷勤款待伍家的座上宾——最近奉调回国工作的冯敬山夫妇。

  而伍家的女主人,伍咏蝶口中的后母崔品薇,更是打扮得雍容华贵,极尽精致完美之能事。黑丝绒的旗袍,闪闪发亮的钻链,裹着玲珑有致的胴体,衬着白晰明艳的五官,这位年过三十的中年女子的确有她风情万种、婀娜动人的一面,难怪一向生活严谨,又钟爱女儿的伍定峰会为她打破自己不再娶妻的承诺,甚至,背上重色轻子的罪名。

  他的再婚,为他和咏蝶——这个他向来视为瑰宝的掌上明珠之间划下了永远不可弥补的隔阂和阴影。  

  夹在新婚妻子和宝贝女儿之间,他实在有太多的无奈和难为之处。

  而咏蝶最近任性妄为的措举,更是教他这个做父亲的头疼不已,不知该拿这个满身带刺的女儿如何是好。

  像现在,明明再三嘱咐她务必在七点钟以前赶回来晚餐,她偏偏漫不经心的不当回事。

  明明知道这顿晚宴的重要意义,她却故意摆乌龙,让他们做长辈的在家里苦候,拚命编理由来打圆场。

  “冯先生,冯太太,对不起,我们家咏蝶就是有这个点小毛病,她呀,没什么大缺点,就是有点小迷糊,没有时间观念,又不喜欢戴手表。所以,常常忘了时间,没有守时的习惯。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崔品薇笑着猛向冯敬山夫妇赔礼,并不时殷勤地为他们递上精致的开胃茶点。

  “没关系,他们年轻人常有这种小毛病,一玩起来就忘了天南地北,不知道准时返家的约定。我们家云川也是常常这样,何况,他们两个人这么久没见面了,难免有一大堆事情要聊,这话匣子一打开,可能就忘了我们这些老先生、老太太还在家里恭候他们呢!”冯太太幽默的说。一张微微发福的脸,犹见年轻时动人的轮廓,气质清雅中不失亲切和善的魅力。  

  “是呀!这么多年没见到咏蝶了,想必她一定出落得亭亭玉立,是个秀外慧中的小淑女。想起来时间过得还真快,我依稀还记得咏蝶穿着一件小红帽式的童装,苹果般可爱的小脸,总是挂着甜甜的笑靥,她那张小嘴更甜,老是冯伯伯长、冯伯伯短跟在我后头,让我恨不能立即把她抱回家当现成的女儿。”冯敬山笑着接口道。温雅的风范和冯云川有几份神似。

  “现在还来得及把她当成女儿看啊!”崔品薇娇笑说。

  “当女儿不是太亏了?没几年又要把她嫁出去!”

  “哎哟,那就不要当女儿,当媳妇算了。”崔品薇顺理成章的说,和伍定峰交换了会心的眼神。

  “当媳妇我是求之不得,只是——不知道咏蝶中不中意我
  们家那个傻小子?”冯太太半真半假的说,眼中却不自禁地流 露出欣喜的光芒。

  “哪敢不中意啊!云川的条件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他不嫌弃咱们咏蝶就是我们伍家的福气了,定峰你说中不是?”

  伍定峰抽了口雪茄,淡淡点头,“是啊,咏蝶这孩子给我宠坏了,只怕云川会受不了她的小姐脾气。”

  冯敬山闻言,随即笑着谦虚的锐,“那里,咏蝶这孩子向来冰雪聪明又.善解人意,如果我们云川能娶到她,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不是,咏蝶这孩子从小就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公言,乖巧、漂亮又机伶懂事,我一直遗憾自己没有女儿,如果咏蝶能嫁到我们冯家来,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冯太太若有所感接口道。

  崔品薇和伍定峰闻言真是五味杂陈,各有千百种滋味在心头。

  “伍太太,咏蝶跟你相处一定不错,她写给我都一直亏赞你,说你待她一向视若己出,不亚于她的生母。”冯太太突然冒出这句话来,害得崔品薇惊莫名,笑容差点冻结在脸上。

  “呃——对,我们相处不错,呃—一咏蝶这孩子很懂事,不但不会——排斥我,甚至——还从中穿针引线,拉拢——我和定峰的感情。”

  “哦?这真是难得,很少有孩子能做到这点。”冯敬山赞赏地猛点头。  

  崔品薇笑得吏不自然了,“是啊,不仅如此,她——她还帮我做家事,有烦恼也不会来烦我和定峰,而且,她极为自爱,永远不会做出让我和定峰伤心困扰的事。”

  “真是难得一见的好孩子,这年头要找到像咏蝶这样善良懂事,洁身自爱的孩子实在不容易,在美国我可是见多了叛逆、任性的青少年,跷家、奇装异服、混帮派,唉,各种千奇百怪的花样他们都想得出来,真难为这些父母——”

  话音甫落,客厅大门突然砰一声被粗鲁的推开了。咏蝶毫无歉意望着四张惊愕、怒意和不知所以然的脸孔,笑嘻嘻的说:“嗨,抱歉,吓到你们了,我就说不要等我们便饭嘛!我一定会迟到的,每次到迪斯可舞厅跳舞,我就会乐不思蜀忘了时间,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你们还是先吃饭好了,我浑身粘粘的,我先上去冲个凉,换件衣服。”说完,她视若无睹地穿过通道,准备上楼,刚跨上台阶,就听见伍定峰隐含怒火的声音:“咏蝶!你忘了做人的礼貌吗?见到冯伯伯、冯伯母怎么不打声招呼?”

  她暗吸口气,换上一个无辜且无所谓的笑脸,刚转身就迎上冯云川亮晶晶的黑眸,她扬扬眉,甜甜的对楞在沙发椅内,一脸震惊的冯敬山夫妇说:“冯伯伯、冯伯母你们好,请恕我上楼先洗个澡,免得我身上的臭汗熏着你们,又让我亲爱的老爸说我没有家教。”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变了脸色,尤其是伍定峰,他气得脸色铁青,一双拳头握得紧紧的。  

  “定峰,忍耐点,不要在客人面前失态。”崔品薇拉拉他的衣袖轻声劝抚他。  

  “咏蝶,跟冯伯伯、冯伯母道歉。”伍定峰沉声命令女儿。

  伍咏蝶毫不畏惧的直接面对着父亲的震怒,她内心甚至有些许残酷的快感:“要我道歉可以,不过我想冯伯伯、冯伯母应该不会跟一个没妈的孩子一般见识,毕竟,缺乏母亲的管教并不是我的错。”她尖刻的言词激得伍定峰气得直发抖。

  崔品薇也变了脸色,而冯敬山夫妇更是傻了眼,楞在当场。

  然后,在咏蝶还来不及细细品味她的得意之前,伍定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她,用力掴了她一巴掌。

  清脆的掌声,清晰的指痛,打碎了五咏蝶的心,她捂住脸颊,小小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她恨恨的瞪着父亲,然后,在众人来有及防备的情况下,箭一般地冲了出去。冯云川也楞了一秒钟,也跟着追出去。

  冯敬山夫妇面面相觑,难堪的不知如何应对。

  伍定峰苍白着脸,心如刀割,他疲惫地吁了一口气。满怀歉意的对冯敬山夫妇说道:“敬山,很抱歉,都怪我教子无方,让你们见笑了。”

  “没关系,只希望——这孩子不要太冲动,云川能把她追回来。”冯敬山好风度的说。

  “是啊,孩子有时候是需要开导的,否则是会钻牛尖的,希望待会儿回来你不要再怪她。”冯太太轻声劝慰他。

  伍定峰蹙着浓眉不说话,客厅里的气氛凝重得像冬天阴霾的夜色。  

  冯云川一脸挫败的回来了,他焦虑而又无奈的告诉他们,“我找不到她,我一追出铁门外就见不到她的踪影了,我在附近树林搜巡了一圈也没有任何动静。”  

  伍定峰脸色更难看了,崔品薇则是一副淡漠的神色。这个丫头一点也不给她留点面子,她又何必在乎她的死活呢?她憎怒的想道。  

  “怎么办?天都黑了,她一个女孩子在山中迷路怎么办,要是碰上坏人,那——”冯太太也跟着焦急起来。

  “我再下去找找看,大不了我一夜不睡。”冯云川说完正准备出门时,伍定峰冷冷的喝阻了他:“不必了,让她一个人在外头吹吹冷风,反省反省。”

  “这——定峰,你不觉得……”冯敬山不以为妥的想劝服他。

  “唉呀!冯先生,你就甭操心了,这丫头不是第一次负气跷家,等她在外头玩腻了,自然会回来,我跟定峰早就习惯了,反正——”崔品薇话还未尽兴,就被伍定峰恼怒的打断:“品薇,你少说几句可不可以?”

  崔品薇老大不高兴的板起脸冷哼:“我又没说错什么,怎么?就只准你的宝贝女儿放火,不准我这个惹人厌的继室点灯吗?”

  “你——”伍定峰恶狠狠的盯着她,“好,你要点灯,你爱闹笑话,我就随你便,让你尽情发挥,反正,脸已经丢光了,我伍定峰又有什么好顾忌?”说完,他对冯敬山一家三口低声致歉,便头也不回地大步踏出厅门。

  “伍定峰,你——你要去哪里?”崔品薇再也克制不住她雍容的风度,失声喊道。

  “去个耳根清净的地方,让你讲个痛快不好吗?”伍定峰一边走,一边冷冷的说。

  崔品薇为之气结,还来不及反击,就听见隆隆的汽车引擎声,接着呼啸的消失在朦胧的夜幕中。

  可恶!她的指尖掐进掌肉里。都是伍咏蝶这个小妖精惹出来的祸端,害她出尽洋相,她费尽心思、用尽花样好不容易才当伍定峰的夫人,她怎能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抢尽先机,把她当猴耍?

  不行,她一定要想出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把那鬼丫头彻底赶出她的生命中。

  冯云川看看崔品薇阴沉的脸,不禁为伍咏蝶的际遇感到难过,他终于了解昔日温存可爱的小公主为什么会蜕变成一朵充满刺棘的玫瑰。

  想到这,他的心不禁揉成一团,沉痛的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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