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不得了啦!苏真来了!”
更衣室里的女子们谁也没抬起眼,门房急冲冲地冲到她们中间。
“苏真这次走的是正门哪!”
“哼!这倒是新鲜!舞小姐做不成,倒走正门进来花钱?怎么?她以为这个样子,咱们给她的脸色会好一点吗?”芳倌不屑地冷笑一声:“脸皮还真是够厚的!”
“是嘛!年纪大啦!那张老脸的皮是厚了点!”
女人们一阵哄堂大笑……
“不对,不对!她那哪叫‘脸皮厚’啊?这咱们真姊那张脸啊还有皮吗?粉卸下来啊,都见骨喽!”
“你们的嘴真毒辣!”
边说,却还是边笑……
这世上踩女人最狠的,往往都是女人。男人在怎么狠辣无情,顶多拐走了女人的身子、银子,但是女人呢?呵!女人踩女人,别说踩到骨子里,只怕连血液也吸干喽!
“不是啦!你们听我说嘛!”门房一边往外看,一边神秘兮兮地嚷:“这次真姊带了个男人来,还是个混种的,出手好阔绰哪!”他掏出方才收到的大洋,在手上晃了晃。“你们看!我刚刚不过是替他开个门,他一赏就是一个现大洋耶!”
“真的假的?”女人们都围上来好奇地看着。银元用嘴一吹,立刻嗡嗡作响,声音清脆得很!“哇!是哪家的阔少爷?”
“什么阔少爷?”芳倌冷笑:“我看八成是苏真自己不知道在什么码头上买来的,装模作样想吓吓我们,耍耍威风,表示她还有人要罢了!”
“也可能是这样……”
“我看不太像……”门房歪着头道:“那个男人看起来很上场面耶!他们现在就在内厅里赌扑克牌,不信的话,你们自己去看看。”
女人们窃窃私语地讨论着,好奇得不得了!
芳倌冷着脸起身。“我就不信那个苏真现在还变得出什么把戏,我现在就去看看!”
“好啊,好啊!我们也去!”
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嘻嘻哈哈地走了出去,谁都想看看苏真这失了势的过气红牌还有什么本事?
可是她们看到的,却让她们大吃一惊!
那样的男人,要她们养他都愿意,更何况还是个出手阔绰的多情郎?
内厅圆桌边上,苏真一身珠光宝气地赖在男人身上;他手里拿着牌,另一只手轻轻地揽在她纤细的腰肢上,那一脸自信的笑意,在灯光下有说不出的魅力!
经理王大在一旁恭恭敬敬地伺候着,他那一脸阿谀奉承的表情,可教人看得目瞪口呆啊!
王大在上海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人物了,高宫显要们见了他多少礼让三分,但也没见他对谁这么必恭必敬过。
“哎哎哎!今天是怎么啦?撞邪啦?”
牌桌上圆胖的男人用力一摔牌,他那既大、又圆的黑眼珠子转啊转地在楚孚身上打转,有几分怀疑地干笑两声:“我说楚先生,你是牌精啊!怎么你一来,那些牌全像会听话似的往你那里跑?要什么有什么,简直神到了家啦!”
“哎哟!我说高处长,你这话可说重了!我一个晚上都坐在这里,楚孚玩牌手气好嘛!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苏真笑着将脸往楚孚的颈子上送。“你说是不是啊,楚孚?”
“不是。”楚孚潇洒地往椅子背上一靠,微笑地轻啄苏真的颊。“那是因为今天有你在我身边。这样吧!为了公平起见——”他转向王大。“给每位先生点两位小姐,算是我给大伙儿赔不是。”
“呵!楚先生果然大气量!”牌桌上另外三个男人笑了起来。这一个桌上的输赢不大,楚孚这么一说,等于已经把他们刚刚输的给补回来了!
“好说好说,大伙玩玩罢了,不必太认真。”
王大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才走到门口,便给那些躲在门后的女人们逮个正着。
“经理,里面那人是谁啊?好生俊俏哪!”
王大连忙把她们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喝道:
“你们造反啦?生意都不用做了是不是?”
“哎哟!你今天晚上不是已经捞到个财神爷了吗?还那么斤斤计较!”
“是嘛!”
一提到财神爷,王大的眼睛可就亮起来了!他笑盈盈地招招她们,一群人围成个小圈圈私语道:“这倒是真的!苏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这么个流水财神,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人家花钱这么俐落的,简直像是变魔术一样!”
“喂喂!是谁嘛?你人面这么广,怎么会不知道他是打哪儿来的?”
王大想了想。
“我猜是从英国来的……对!准没错!他那口音我听过,英国大使馆的人都这么说话的!我说啊,他铁定是打英国来的什么‘公爵’、‘侯爵’之类的!”
“什么公爵候爵啊?”
王大得意地笑了笑。
“所以我说啊,你们这些小蹄子没见识!在英国,公爵、候爵是很大的官啊!不但有田有地,简直就是一方之霸,跟皇帝没两样。”
“哇……”那些女人们眼睛登时为之一亮!别的可能听不懂。但是皇帝啊——乖乖!跟皇帝没两样?那要是嫁给了他,可不成了皇后了吗?
“真的吗?”
“不会吧?那种男人怎么可能会看上苏真?”
“就是说嘛!”
王大挥挥手。
“这也很难说!有些人是王八看绿豆,看上了嘛,哪有什么道理可说?你们别小看苏真,她现在可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连那个小全丫头,都坐在贵宾席听小曲哪!”
回头一看,小全果然坐在贵宾席上,她手足无措地四下张望,那样子滑稽得很!
王大说着起身要走。
“我不跟你们说了!不过我可警告你们,这两天你们谁也不许去惹苏真,要是弄得她不高兴,把财神爷给带走了,我就跟你们没完,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女子们不停地回头,内厅里的苏真还是一脸陶醉地偎在男人的怀里。那个男人花钱那么夸张,也没见苏真皱一下眉头,更何况连王大这种见多识广的人都敢打包票担保了,可见那男人真的是大有来头!
“唉!怎么苏真的命这么好啊?”
“还苏真!叫真姊!”
“是啊!搞不好她一高兴,把那个什么孚的让给你哪!”
“甭说让,就是让我当小的,我都愿意呢!”
她们既羡慕、又嫉妒地讨论着,只有芳倌冷冷地站在一边,那眼神无比怨毒啊!
她冷冷地注视着内厅里的人……他们全都瞎了跟,才会看不出男人的真正来头。
瞧!那内厅偌大的墙上,不是映出了那男人的真正身分吗?哪个“人”背上会长了翅膀,还是一双蝙蝠似的诡异翅膀?
人人都以为苏真得了个天大的好运,可只有她看得出来,那男人根本不是什么“人”,而是一只“鬼”!
苏真啊苏真!你高兴吧!得意吧!过不了多久,你恐怕连命也保不住了!
内厅里的苏真终于起身了,她高高在上地走了出来,顺手往贵宾厅的方向一招,小全居然也立刻看到,赶了上来。
“小全,到里面替我梳梳头。唉……陪这些男人打牌,真是无聊死了……”苏真边笑着,边做出无奈的样子,朝那些女子打招呼:“嘿!姊妹们,辛苦啦!今天生意好不好啊?”
女人们笑了笑,脸上都有点羞赧。才前一天,她们冷跟旁观看着苏真和芳倌打成一团,隔一天,苏真立刻跃上枝头,这变化让她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干什么呆着啊?”苏真笑着对她们招招手。“有事的忙去,没事的跟我进来喝茶吧!我刚刚请大厨帮我们做了些小点心呢!”
“谢谢真姊!走吧走吧……”
女人们全都进去了,只有芳倌还冷冷地站在那里,苏真微笑着走到她面前。
“芳倌,怎么样?要不要进来喝杯茶啊?”
“哼!不用了,我还得去忙呢!”芳倌回答。
苏真冷冷一笑。
“哎哟!妹子啊,你也别太辛苦了!你那个什么日本领事,我看也没啥搞头,还有那个什么银行……什么银行的董事是吧?人家也有老婆了!你啊,到头来连个小妾可能也捞不到呢!还是早点为自己打算打算的好哟!”
芳倌冷哼一声转身就走,苏真的笑声在背后显得特别刺耳——得意吧!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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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这么多年来伺候苏真最好过的一天!
整个晚上苏真没凶她、没打她,甚至连个冷眼也没给她。
小全松口气坐在吧台旁边阴暗的一角休息。吧台小弟阿马悄悄地靠过来,递给她一杯水。
“小全。”
小全露出一个笑脸。
阿马是这个地方对她最好的人,苏真以前陪客人的时候,她就躲到这里来,外面的人看不到她,可是她对外面的情况却一清二楚;只要苏真一叫她,她立刻就可以出去,挨骂的次数也就少很多。每次只要她一过来,阿马就会偷偷地给她一杯水,有时候还会偷泡点茶啊果汁什么的给她喝。
“今天你那个真姊脾气好像还不错?”
小全笑着点点头。
阿马也替她高兴似的笑了起来,可是一看到她脸上的伤痕,忍不住又皱了皱眉头。
“又是她打的?”
小全不好意思地捂住脸。夜上海的人都知道苏真脾气坏,有时候他们看她这么可怜,多少也会替她说说话。可是不说还好,只要有旁人替她说话,往往只会让苏真更生气,而她的日子更难过!
“那个老妖女——”
“你别骂她。”小全摇摇头,打断他的话:“真姊不是故意要打我的,她只是心情不好罢了……”
“就是因为她老是心情不好,老爱拿你出气,所以我才恨她!”阿马气虎虎地低嚷,他低下了身子靠近她。“只要我一有钱,我就去接你,带你远走高飞——”
“叩、叩!”
吧台上有人轻轻敲了两下。
阿马立刻直起身,楚孚正似笑非笑地坐在吧台上。
“给我来杯酒。”
阿马手脚俐落地倒了杯酒。
“小全,你出来。”
小全硬生生地咽口气,眼神仓皇失措地从角落里缓缓走出来。
“楚……楚先生……我只是……我只是……”
楚孚拉住她的手,微微一笑。
“小弟,替小全倒杯果汁好吗?”
阿马怪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正笑着,那笑容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总之有点不太寻常就是了。
“别怕,我只是出来休息一下。”楚孚端着酒坐在吧台上,往舞池里面看,舞池里男男女女拥抱在一起,衣冠楚楚却虚情假意。
“小全,你跳过舞吗?”他突然问。
正端着果汁不知所措的小全给他问傻了,她愣愣地看着楚孚的侧脸。
“楚先生?”
楚孚转过头来,眼神温柔地笑了笑。
“陪我跳支舞好吗?”
“可是真姊她——”
“别管她。”楚孚不由分说地替她把果汁放在柜台上,接着便拉住她的手,优雅而且自然地将她带到舞池之中。
小全整张脸涨得通红,她不安地四下望着。
“楚先生……人家在看……”
“由他们看去。”楚孚低着头看着她,她那小巧的鼻粱上还有苏真所留下的伤痕,看得他眼神不由得一黯。
小全丝毫也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她的心在狂跳,而她被楚孚握在掌中的手正不住地轻颤着冒冷汗……
“你怕我?”
小全抬起头,眼神里竟然写着哀求:“楚先生……万一被真姊看见……”
他的心头一紧!小全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他咬紧牙关,他得用尽全力才能不让自己现在就冲过去扭断苏真的脖子。
他的手轻轻揽住小全那略显瘦削的腰肢。
“你别怕!有我在,她不敢对你怎么样。”
“楚先生!”小全吓坏了!她连忙挣扎着想推开他,但是楚孚的力量是那么地大,无论她如何挣扎,也无法挣脱他的怀抱。
楚孚的手一接触到她温热的身体,那激动便再也忍不住了!老天!多么长的一段岁月,多么长久的折磨啊!叫他怎么忍得住?
他猛然将她拥进怀里。
“老天……看到你这个样子,我……”
小全惊喘一声,全身都僵硬起来!
可是……可是他的怀抱为什么那么熟悉?她的脑海中闪过些奇异的感觉,好像有某种东西正焦急地呐喊着,有些什么感觉正急切地敲着她的脑袋……
楚孚将她的身体紧紧拥在怀里,千百年的等待瞬时都化为灰烬!这是他的宝贝,他等了几生几世也在所不惜的宝贝啊!
“快点想起来吧!”楚孚在她的耳边低喃:“你让我等得好苦啊!求求你想一想,我们过去的那些日子,你一定可以想起来的!”
刷地像是闪电划过天空,小全被那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吓得险些尖叫!有某种影像,某种奇怪的影像闪过她的脑海……她的手脚发冷,连忙推开他,转头便往吧台的方向冲——可是才冲到一半,便被那投射过来的冰冷眼神给震住了!
“真姊……”
苏真正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半点感情。
“什么时候学会跳舞了?”
小全全身冰冷地定在那里。完了……完了……一团混乱中,她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只知道这次她真的死定了
“是我让小全陪我跳舞的。”
苏真冷冷地瞅了她一眼,才转过身,眼神却立刻柔媚了起来,她温柔地走上前攀住楚孚的肩。
“对不起,是我忽略你了,我不过是进去陪姊妹们说说话罢了!你要是想跳舞,大可以让小全去叫我啊!”
楚孚的唇角扯出一个冷冷的笑意。
“看你和她们聊得那么开心,我不忍心打搅你们。”他猛力地将苏真的腰一抱。“你该不会是吃小全的醋吧?”
苏真笑了起来,浪荡的笑声让人听不出她真正的心思,她往小全的方向瞧了瞧——
“那可说不一定。小全年纪还那么轻,谁知道你们男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楚孚懒洋洋地抱着她,大庭广众之下轻咬着她细巧的耳垂。
“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应该知道……”
小全发着抖站在那里,舞池里不时传来苏真那放肆的笑声……
她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她勉强移动脚步,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转往舞池——正好与楚孚的跟光撞个正着!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立刻转身往更衣室的方向冲——
别傻了!刚刚似曾相似的感觉或许只是她的幻死,楚先生是她和她母亲的恩人,他对她只是……只是主仆之情而巳,他不可能会爱上她的!
爱?小全不由得惨笑了两声。
小全啊小全,你什么时候又懂得爱了?在这之前,“爱”这个字眼连一次也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真的是疯了!
这时候还有心情想漫无边际的事吗?
小全想起苏真那冷冽无情的眼神,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个冷颤……还是想想真姊会怎么对付她吧!
她喘息着抱紧自己,不敢想自己接下来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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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杜母出去买菜,老广在外面洗车,小全一个人正在客厅里收拾着昨夜苏真所留下来的杯盘。光是看那大战过后似的客厅,就可以知道他们昨夜一定过得相当精采!
小全无言地收着那堆东西,努力不教自己去想那可能的情况。只是当她在桌子上看到楚孚所顺手摆的怀表时,她还是忍不住轻轻地拿起怀表——
“小全!”
她吓得跳了起来!没想到苏真会这么早起床。
“真姊!早!”
苏真披着睡袍,脸上的胭脂还没洗掉,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一点也不见温和。
“真姊。”小全连忙走到楼梯下,完全不自觉地将怀表藏进怀里。“你要不要吃早点?我都准备好了,我去给你——”
“啪”的一声!
小全被猛烈的巴掌给掴得脸偏向一边,血丝立刻顺着她的唇角流了下来。
“不用我告诉你原因吧?”苏真走下楼梯,残妆未卸的脸充满了不屑!
小全委屈地忍住泪水站在她的面前,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却只让苏真更生气,她的手无情地掐着小全的手臂。
“你那是什么样子?看了就教人讨厌!”
“真姊……”小全忍不住哭了起来:“真姊……我不是故意的!是楚先生他……他……”
“不许哭!”苏真立刻阴狠地瞪住她。“你是想把楚孚吵醒,好让他来救你,是不是?”
小全猛地捂住唇瓣,连半点声音也不敢出,只能哀求地看着苏真,希望她可以放她一马。
苏真却怨毒地看着她,好像她是她毕生的敌人一样!
“小全,你认清楚你自己的身分!你是个奴才,这辈子都只是个奴才!更别以为仗着楚孚有几分同情,你就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我没有!”小全哭着摇头。“我真的没有!真姊,求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不管你有没有!”
苏真狠狠地握住她的下颔,眼神犀利、毒辣地看进她的心里。
“你给我听清楚!楚孚是我的,我不管你心里想什么,也不管你打算做什么,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就不会放过他!而你和你那个妈妈,如果你们敢打什么坏主意——”她冷冽地笑了笑。“用不着我说,你也知道会有什么下场!我要的东西没人能跟我抢,任谁都一样,听懂了吗?”
小全颤抖地点头,惊惧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苏真冷眼瞪视着她。
“你听懂就好!不过,我对你们也很厌倦了!之前你那个老太婆不是老嚷嚷着要走吗?想走就滚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们了!”
“真姊……”
苏真跳起来道:
“别真姊真姊地叫,听了就讨厌!今天晚上我回来,不想再看见你们的脸了,听到没有?给我滚!滚得愈远愈好!”
她说着转身上楼,甚至没回头多看一眼。
小全捂着脸跪在那里,泪水不听话地落了下来……
苏真变了!
过去的苏真也许脾气不好,也许喜欢动手打人,但是那时候的她心地是好的;而现在,现在的苏真好可怕……
真的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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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苏真和楚孚出去了,而白天她所说的话,一直都搁在小全心里。
她瑟缩在床上,思考着到底要不要走?她的心底有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只知道有种不祥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事即将发生,可是她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也许她真的应该带着母亲走,愈快离开这个地方愈好!
杜母此刻正在桌前缝衣服。
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之后,她一直很少说话。她不断自责,可是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沉默了。
“妈妈,我们离开这里吧!”
杜母讶异地回头:“小全?”
小全苦笑着垂下头。
“你很意外是吧?其实是今天早上真姊说的,她说她不想再看到我们……”
“发生什么事了?是苏真又打你了?”杜母关心地来到床边。小全一直很向着苏真,不管苏真怎么打她,小全总是向着她。现在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
小全低下头。
“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是真姊变得好可怕……”
“哼!”杜母忿忿不平地开口:“你现在才知道她可怕?那个女人为了自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心肠恶毒得很!你以为她一直留着咱们,是因为喜欢咱们吗?傻孩子!她只是不喜欢没人伺候她!在上海谁不知道苏小姐的大名?咱们走了,还有谁肯来?”
小全苦笑一声。
“反正我已经决定离开这里了,以后真姊的事与我们无关,妈妈你也不要再骂她了!毕竟大家也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
话虽这么说,可是想起苏真种种可恶的行径,杜母还是无法释怀,所有的忿怒与伤心全写在脸上。
“她要是真的顾念咱们相处的这些年,她也就不会——”
小全叹了口气,打断道:“妈妈……”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杜母难受地擦擦眼泪。总之小全肯走最好,她先前还想着小全一直待在这里,绝对不会有什么好将来的!苏真的心肠那么毒辣,怎么可能会让小全有好日子过?
杜母收拾起泪水。
“幸好你想通了,只是——”她狐疑地看着女儿。“你怎么会突然改变心意了?小全,你老实对妈妈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要不然你怎么肯走?”她脑中灵光一闪,脸色当场丕变!“小全,该不是那个楚先生——”
“妈!你想到哪里去了?”小全急得跳了起来。“这件事怎么会跟楚先生有关系?是我自己!”
“你自己怎么样?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杜母焦急地握住女儿的手。“我的天老爷啊!你可不要傻了!难怪我一直看那个楚先生看你的眼神就不对!我的好孩子,那种人会跟苏真在一起,还会安什么好心眼?你千万不要被他给骗了!”
小全叹口气。这件事再怎么说也说不清楚,反正她们都要走了,何必再多作解释?她只淡淡笑了笑回答:“妈妈,你不要烦恼这个了。既然我们都已经要走了,喜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
杜母想了想也对,她起身往外面看了看,天色还早,苏真他们一时之间应该不会回来。苏真的性情多变,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又变卦?
“小全,你打算怎么走?”
这可问倒她了!小全愣愣地看着母亲——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咱们愈快离开这里愈好!”
“妈也是这么觉得。”杜母说着已经开始整理东西,边整理边说:“这样吧!我们现在就走,我听说南方有个地方叫重庆,人家都说那个地方好,那咱们就搭晚上的火车到重庆去好了。你现在赶快整理整理,要是他们回来,可不知道还走不走得成呢!”
小全立刻跳下床。
“好!”
心意既定,也没什么好多想了。杜家母女立刻整理了简单的行李,趁着苏真还没回来,逃命似的逃离了那个地方。
上海繁华的灯火,对这对母女来说没半点吸引力,在她们眼中,上海就像个地狱!像个躲不开逃不掉的地狱!
她们脸上有惊慌、有失措,可是也有着对未来的新希望!
她们指望着脱离苏真的阴影,指望着可以过简单、安全的日子;可是谁知道她们这一走,却更将自己推进无底深渊——永世不得翻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