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缓地睁开双眼,眨动著酸涩的眼皮,三娘一时间恍惚了,不知道为何会头疼至斯。
蚊蚋似地发出呻吟,当她再睁开眼时,一张熟悉而英俊的男性面容,正忧郁地瞧著她。她对那张脸微微一笑,以为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没想到那画面糊掉了,竟引起一波晕眩。
「三娘……」风琉叫著她的名儿,连音调也带忧郁,「醒醒,你瞧见我了吗?」
努力抓回焦距,将他望得清白,她嚅动双唇不解地问:「你……怎么了?眼睛好多血丝……还有,胡子该刮一刮了……」
「你醒了。」风琉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唇角抖动了一下,极迅速的,已将情绪压抑下来。「我好得很。是你怎么了,不是我。」
「我?」她拧了一下秀眉,随即,那些片段点滴全数浮现脑海之中,她苦苦一笑,「我昏迷了多久?」
「整整十二个时辰。」
靠她太近了,避无可避的又闻到那股清香药味。他咬咬牙,狠下心来,倏地离开床边,退坐到一旁的雕花木椅。
「是你救我,抱我回别庄的?」
她睨了他一眼,不明白为何这男子突然改变了态度。刚刚在她张开眼睛的刹那,她十分确信,在他的脸上捕捉到深切复杂的神情。
「不是。」风琉顿了一顿,平声清冷,「是马护卫抱你赶回庄。」
「他?!」声音突然窜高,三娘觉得头又在打转了。
唉……是她的错觉吗?还是自作多情了?人家可有将她放在心上?见著风琉如此明白的冷淡,三娘有些难堪,难以言喻的失望充塞了整个胸臆。
冷不冷淡、平静与否,只有风琉心里清楚。
昨日回庄,听闻家丁传来消息,他的心如受重锤,脚步凌乱飞奔直直撞进三娘房里,刘大夫正替她把脉断诊。瞧见床上苍白如纸的小脸,他额上的冷汗已点点滴滴地流了下来,觉得马逵那一掌,是完完全全打在他的天灵上。
这些事,他绝不让人知道。他太在意一个人了,这般凭任感情的行径绝非他所盼。他与她原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物,竟无端让她夺去一处分量……风琉又咬牙了,潜心凝思,他不要受感情的支使。
「刘大夫来过,诊过脉象也下了药方。」他侧过半边清峻轮廓,疑虑地拧起眉,「除头部受震晕厥以外,你身上诊不出任何病症。」
「唔。」三娘没作什么表示,勉强地撑起身躯,半躺半坐在床头,忍耐著痛麻的感觉撤出脑额。好一会儿,她才开口,「我的病我自己知道,不是每个大夫都下得了诊。若是轻易能治,又何必染上满身的药味难除……」
天啊!她存心误导他的报应来得真快。马逵那一掌真让她当了名副其实的病号,随便移动一下身子,头便昏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而风琉还选这个非常时期来探究她……唉,饶了她吧。
受了伤为什么还不好好躺著?风琉握紧拳头,克制过去扶住她的冲动,还打算说些什么,房门却突然打了开来,就见小春丫头端著一盆水,跨进厢房里头。
「啊--」小春喊了一声,一盆水差点儿倾翻,她急急把盆子架在架子上,走近床边,「姑娘,你可醒来啦。」
三娘虚弱地朝她感激地笑,而风琉则郁郁地将目光转向窗外。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小春拿著枕头帮三娘垫在背後,嘴也没停地说:「昨儿个可吓死了,人好好的出门,居然横著回来。马护卫抱著你跌跌撞撞地奔进庄子,直嚷著他把你打死了,那时风教头也不在,庄里的人全慌成一团,最後幸亏刘大夫出面处理。这次马护卫实在过分得紧,居然浑到这个地步!不过你也别气了……」小春瞟了眼风琉这边,突然压低声量,「姑娘,风教头昨日为你大打出手呢!你没瞧见,他生了好大的气,马护卫被打得真惨,说不定会一状告到啸虎堡了。不过小春相信堡主是明理人,不会理马护卫这浑人的。嘻嘻……你平白挨了这一掌,风教头替你讨足了啦!」
「小春,没你的事!」收回视线,风琉恶狠地喝了一句。
他回过头来,正巧接触到三娘一对含水欲滴的眸,毫无避讳、直勾勾又亮清清地投向他。风琉心中一震,觉得内心深处被窥视著;他恨恨地哼了一声,恨恨地摆脱掉那份该死的狼狈,双眼又调了开。
想成为「第一丫鬟」,察言观色是绝对的必备条件。小春封著三娘偷偷吐吐舌头,又小心翼翼地说:「厨房煎著药哩,我这就去端来。」丢下一句话,她一溜烟地不见了。
房里剩下的人也无语,任著满室的紧绷空气四处流窜。
心底酿起蜜,三娘慢慢品著这番甜意。她瞧了他严肃、阴郁又使著脾气的样子,敛下层眼,淡淡地叹了一声。
这个男子呵……三娘摇摇头,无奈复又无悔。她找到了最终的解答,厘清所有心绪--当初,让她毅然决然地离开碧烟渚,抛下家人,主要不是那荒唐的婚配,追根究柢,全为了他而已。
她垂著螓首计算地牵动唇角,轻轻地移动身躯,忽然间,眼著一声微弱的惊呼,她「让」自己跌下床,额角就撞上了床缘。
「你!」风琉闻声冲了过来,还管什么狼不狼狈,双臂已拥住那小人儿。见到三娘一张粉白芙蓉,便咆哮起来,「你安分点不行吗?一定得动来动去的,折腾人才高兴?!」
好晕……好难受……原来生病是这种感受。可她肉体不舒服,内心却是畅意的,因为他的真情关怀。虽然他对著她既叫又吼……三娘轻叹著,合上双眼,盼望他永远这样抱著自己。
「你、你怎么了?」风琉发现不对劲。
她额角涨起青紫,气息转弱,软软靠在他怀里;风琉一看,心口猛地一抽。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说啊!」
「我……好晕……好想吐……」她忍住笑。
她是真有些不舒适,但瞧到他的焦急神态,就什么都不痛了。
「你躺著别动,我叫刘大夫来。」
他将她放回床上,盖妥被子,车转回身要走了,却一手让人扯住。一回头,他就怔了,三娘的脸苍白中飞来两朵红霞,眼波流转,正清醒地盯著他。
「你……别走,我躺一会儿就没事了。有件东西想……让你瞧瞧。」 一直到风琉坐回床缘,她才由怀里掏出琉璃腰饰,软软的低语,「我捡到你的珠子了,它……掉在床边,正巧是现在你坐的位子上。」
风琉下意识地伸出手,原想接回自己的腰饰,听见三娘最後一句话,他的动作陡然停住,顿了一顿,才从三娘手中将它接了下来。
「谢谢。」他把珠饰系回腰间,面无表情地耸耸肩,敷衍地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的。」
三娘心里闷笑,目光颇具深意地不放过他。被瞧得沉不住气了,风琉唬地站起身,粗声抛下话,「没其他事了吧!我……去叫刘大夫。」
他才转身,厢房的门再次被打开,是小春丫头。她端著一碗黑水似的药汁,边喳呼著,「烫啊!烫的药啊!小心点儿,别撞到我了。」
一进门,她就把碗搁在桌上,两只手搓著自己的耳垂,「风教头,幸好你还没走,帮忙照顾一下姑娘吧!厨房现在忙得鸡飞狗跳的,我得走了。」说完,她福了福身又要走人,还不忘追加一句,「药喝完就把碗搁著吧,待会儿小春再过来收拾。」然後脚步匆匆不见人影。
药味儿兀自飘浮,三娘轻嗅著闻辨,眉头拧了起来。这帖药方,刘大夫下药过重了,荆芥一味多出钱半,熬出的药汁一定性寒浓苦。不会真教她喝吧?很伤胃的。
她叹著气,杵在一旁的风琉也叹了一口气,两个人各有无奈。既然她已转醒,他不愿再待下去了--理智发出强烈的警告,再不离她远远的,他将无所遁形。
该死的!他习惯地诅咒著,两眼瞟向那碗药,又望见三娘对药汁一副「深恶痛绝」的模样……没人逼著她喝,别想她会伸手碰那碗药一下。
他当机立断,直接抄起碗送至三娘嘴边,简单命令,「快喝。」
三娘倾身一瞧,好大一碗黑汁液啊,小脸不由得更苦了。
「好烫,先搁著吧。你是大忙人,堡里定有数不清的事等著处理,我自会照顾自己。」她小心翼翼地打著商量,「我一会儿就喝好不?」
风琉还不知道她的心思吗,就怕他前脚才走,药汁便拿去灌溉墙角的盆栽。
见那张清白秀容双眉轻拢,编贝齿咬著唇的可怜模样,他的心软了,口气却硬邦邦的。「吹凉就行了。」
他细心地替她吹凉药汁,注意力全在手中那个碗上头,全没瞧见一双水杏秋瞳,半含笑半掺娇地凝向自己。
这样……像夫妻吗?三娘脸儿一阵热。原来,她心里头已经这般喜欢他了,早暗暗向他许下终身,可这呆头鹅偏不解风情呵。
风琉再次把碗凑近她的唇边,不容反驳的催促,「凉了,快喝。」
她可怜兮兮地抿嘴,还是接了过来。「不喝行不?这药不好。」
「胡说!」他轻斥一句,不准备罢休。
唉……希望自己的胃够健壮,经得起伤。三娘暗自哀叹,闭起眼深吸一口气,咕噜咕噜的真把药全喝下了。
「好……苦哇……咳……咳咳……」她小脸皱成一团,眼眶里都闪出了泪花。
风琉不自禁地拍抚她的背,手力是恰到好处的,苦恼的安慰著,「我知道……良药苦口,我知道……」
屋内,两个人儿靠得亲近。
静谧安详的气氛里,情的种子,悄然地落地生根……
***
休养了几天,三娘已然回复。
自和风琉打上一架後,马逵「畏罪」而自动请缨调派至猎兽场,因此从事情发生至现在,三娘未再与马护卫碰面。当然,风琉依旧尽忠职守,派人快马加鞭,将风波缘由详细地以书信呈递给啸虎堡。
这一天,完成南端范围的巡视,风琉命随行的其他护卫先行回庄,自己则放慢马匹速度,尾随在三娘後头。
天边染著霞红,夕阳落得低了,群群归鸟啼声连连,两人各乘马匹缓步踏行,瘦长的影儿印在地上。或许是因为近黄昏吧,惬意的感觉裏就带著点苍茫。
「想什么?」骑在前头的女子回眸一笑,草原上的风将她的乌丝挑动,小小的白玉脸显得柔弱娇嫩。
风琉拉回心思,最近,他不知怎么著,老是心不在焉。
「嗯,到底想什么嘛?」她追问,一边放慢马速,让他跟上身侧。
风琉清清喉咙,四两拨千斤地说:「我想--今晚要饿肚子了。用这种速度赶马,回庄後,早过了晚膳时间。」
「掌厨的何嬷嬷跟我很好呢,会帮我留著馒头,我分一口给你罗!」
「一口?」风琉难得笑得轻松。
「就一口,可不能多了。」
抛下话,三娘「驾」地一声踢动马肚,又远远超前一段,风中荡著她清铃的笑音。风琉并不追上,适当地控制马匹的速度,让她的身影在自己的眼界范围内,仍是策马缓行。
前一刻的说笑沉默下来,他眉心皱褶,脑海中思绪翻动--
到底……她的来历为何?相处甚多时日,他心底的怀疑愈深。他宁愿相信,如自己所想的一般,纵使身染奇病,她仅仅是个平凡姑娘,在一切恩怨落地後,他将带著她遍访名医,想办法治愈她的病根。
深重的,他叹了一口气……近来,他的思绪常无端受扰,连夜深人静合上双眼亦不得安宁,无警觉的,她的脸庞就跃进脑海之中。
不该如此,至少,时机不对。他甩开脑里的一张美颜,沉吟地半垂眼睑,脸庞表情明晦难辨,而心中某处竟厌恶起自己来了……目前的他有太重的恩仇,容不得一处温柔,要心似铜铁,才能坚强。
冷哼一声,他把那些不该想、不愿想的东西搁得远远的,下意识将手探进怀中,触摸到一封书信。那是「十三郎」的亲笔信,记载著有关袁记药庄的消息。
袁记药庄,在「风扬镖局」惨遭灭门不久,旋风般地窜出活跃,先是以巨资买下长白山东侧大片土地,除开采野山人参,也采购北方各类动植物药材,再转手卖出以赚取厚利,因而富甲一方。
风琉的眼神陡然阴暗,深沉於心的疑虑待解-- 几年的明查暗访费尽周章,究竟能否在袁记药庄里寻出些蛛丝马迹?而药庄主事者与梁发到底有何种关系?真是手染著他风家一十三条人命,寻求了多年的仇人吗?这些,他急欲得知,但「十三郎」的信中并未给他确切的答覆。
他意欲一探袁记药庄,不跟那个神秘的袁老庄主会会面,心中的谜底无法解开。而这缉凶雪恨之事原不关啸虎堡,他将暗自著手,绝不能让大堡主和二堡主得知。他们不可能放任他一个人去快意恩仇,定会倾力相助。
这一来,他们将卷进无端的危险中,他绝不允许。大堡主和二堡主的性命何等重要,怎可轻易涉险?而他自己……风琉嘲弄地扯动薄唇,眼神阴黯--这一条命从未属於自己,若无法取那贼人的性命了结血债,悼祭「风扬镖局」的灵魂,这一世人生,他终究只是苟活而已。
「又在想什么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在耳际,和他心中的冷酷相互矛盾。他沉默地抬首,三娘美好的容颜近在眼前,关切而试探地瞧著他。
倏地,风琉倒抽一口冷气,由方寸窜起的战栗延伸至四肢百骸,这种陌生的情绪让他不知所措。他……害怕,他竟然在害怕,怕百炼成钢的意志,会被一朵笑靥融得无棱无角。
在他的命中,愈美丽的东西,愈不可碰。
不言一句,他狠狠地扬动马鞭,人与马形同一体,如箭似地奔腾而去,仿佛在躲避什么,将属於温柔美好的一切,远远抛在後头。
***
奔回别庄,三娘也顾不得淑女姿态了,快捷地跨下马匹,急急地跟著风琉身後。她这么匆忙,差点儿和上前照料马儿的马僮撞成一团。
也不知他吃错什么药了,方才还好好的,一会儿却不搭理人,竟打算把她丢在旷野上。而现在,他脚步这么快,是不想让她跟上,存心当她隐形了。
三娘又气又急,望著他宽阔背影努力的追,忽地脚下踉跄,险险摔倒在地。
身後传来一声惊呼,风琉顿了顿头也没回,迈开步伐继续往前。
「你骗人!」三娘扶著柱子,微喘著气,小脸红红的,眼眶也红,伤心地喊著:「说什么愿赌服输,一生不会离开人家,无论任何情况下,都在我身旁。
这些话好认真,可惜全在说谎!你不想我跟著,明白对我说就是,我马上走,绝不会死赖著,那个儿戏的赌誓,我……我……从此不提!」
风琉像一块石头定在前方,空气僵滞了一会儿,听见他长声低叹加一连串的诅咒……真天杀的该死!他都要不认识自己了。
缓慢地转过身子,三娘气苦的神情如针,一下下煨入他心底企图掩藏的柔软。他烦躁地发现,自己对她永远维持不了铁石心肠,连摆下阴狠的表相都如此困难。他的喉结动了一动,目光调向一边,心中千头万绪,不知能说些什么。
两人就这么顽固地僵著,而另一头,别庄的老管家正乱慌慌地朝这边奔来,远远的就听到他喊著:「风教头,出事了,出事了!」
「老管家,您慢说。」他出手稳住飞奔而来的老人。
老管家大口大口喘气,边挤出话,「那个……马护卫,他让人抬回来了……」 「出了什么事?」风琉眉心一皱。
「马护卫跟著猎师们去、去设阱捕大虫,不知怎麽的却被大虫攻击,伤得很重。现在他躺在刘大夫那里,说不定挨不过了……」
风琉脸色大变,蓦地步伐如风,人已走开了。
马逵真的伤得极重,几是被开肠剖腹。
「能救吗?」风琉平静地问。
「难。」刘大夫回答得乾脆,皱紧眉盯著已然昏迷的马逵,双手染满了鲜红,还徒劳地想止住冒出的血液。
风琉抿了抿唇,转过头面对黑压压的一群人,沉声交代,「为马护卫准备後事。」
此话一出,引起众人骚动。
老管家声音若哽,叹著气说:「是……我这就去办……」
「且慢!」一声清脆响起,三娘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她仔细地盯住床上动也不动的人,没发觉所有人全盯住她。
情况很糟,却不是全然无救。
她心中快速地下了判断,由怀里掏出一只绣袋,那是她随身带著的十二根三棱金针。目前最最迫切的,她必须先止住那些血涌。
风琉震惊地望著她动作,立刻挪动身子,遮住了马逵,不愿她见到这样血腥的景象。
「出去,别看。」他生硬地对她命令。
从没人敢在她诊病时对她大呼小叫,她要救人吔,这男人还摆一张臭脸。
「我不只要看,我还要摸!」
她狠狠瞪了风琉一眼,手下金针也狠狠地直下刺入马逵的腑脏大穴,连下七针,血真的听话了,乖乖待在马逵体内,滚不出来。
「哇……」後头一堆人又议论纷纷了,连刘大夫也看傻了眼。
突然,三娘一只手被捉住了,她抬头看那大掌的主人,他脸上的表情显示出,他正处於极端不悦的状态。
「你究竟想如何?」风琉的语气十分严厉。
「没瞧见我在救人吗?气还没绝呢,你们竟准备办後事。」她气恼地想拍掉他的手,可是他力道好大。「放开啦!我再不救他,就真的得办後事了。」
「他满身是血。」他「好心」的提醒她。
「我看到了。」
「如果你吐了,我会非常生气。」
「如果风教头别站在这里碍事,我会非常感激。」
又是一阵议论和抽气声。
「风教头,你让姑娘试试吧,反正……事情也不会更糟了……」老管家没走,适时的插入话。病人都快断气了,他们还有心情互相瞪眼。接著,他转向三娘,「姑娘,您救救他吧,若需要帮忙,但说无妨。」
闻言,风琉终於松开箝制,哼声退至一旁。
「谢谢您,好管家。」她对老管家甜甜地笑,理不都理风琉,然後打起精神又说:「麻烦给我一盆热水,干净的布条。还有,各位可否退出房外?病人需要新鲜的空气。」
「走走!全出去,别杵在这里!」老管家摆起威严赶人,又听见他吩咐了谁烧水、找布条去。
「有没有老参片?」她询问刘大夫。
「啊!有有有,我拿给你……」他正瞪大眼瞧著她,还怔在她下针的神乎其技中不能自拔。
将参片塞入马逵嘴中让他含著,三娘温暖的手碰了碰马逵腹部上的伤。
「伤口太大,需要缝合。」这时的三娘果断认真,别有一番美丽。她水亮清澈的眸子转向风琉,「我要你帮忙啦!你捧住他的头,托高,别放平。」
风琉挑挑眉没再说话,听话的走向前,托起马逵的头颅。
「马逵!马逵……」三娘在他耳边不停喊著,马逵只是呻吟,并未睁开眼。
在他眉心地方,三娘补上一针,缓慢地以垂直针法刺入,才一眨眼,马逵便静默了,睡得极熟似的,脸庞十分安详。
「好了,现在可以缝合伤口了。刘大夫,麻烦您将灯点亮移近过来,我需要充足的光线。」
三娘迅速地说明,翻开三棱金针的绣袋里衬,里边又是一番玄机。她选出一根毫针穿上线筋,然後深深地呼吸吐气著,弯下身去,开始由内而外地清理那道要人命的伤口。
那是受猛兽利爪攻击的撕裂伤,皮肉绽开得并不整齐,缝合上极花精神时间:二娘将他缝合完毕时已过了半夜,当她想直起身来,腰部和肩膀一阵酸疼,令她猛地往後倒。
「三娘……」情急之下,风琉喊著她的名字,丢下捧著的「人头」,冲过去检查摔倒在地上的她。
「我不用你扶。」三娘拍掉他伸过来的手。她还在生气,气他故意摆脸不理人。她撑著站起来,自顾地拔掉马逵身上的金针。
她脸色苍白,已然十分疲惫了,掉头对一旁的老管家说:「请您派人将马护卫的血衣换掉,擦拭身体时千万别碰湿了伤口,让他保持干燥清洁。过一会儿他会开始发烧,要派人看著,等烧退了,一切就没事了。」
「是是……姑娘您歇息歇息,这儿我会派人照顾。」
「嗯。如有变故,再知会我。」
收拾好自己的小绣袋,三娘疲累地踏出房门。夜虽深了,屋外还有一些人在打探马逵的情况,这会儿,几名护卫已涌进房裏了。
走在回廊上,三娘的脚步有些蹒跚,双眼既酸又涩,忽然想起自己整晚滴食未进。可是她一点也不饿,伤心和怒气早把她撑饱了。
她不想回房了。今夜月色不错,为什么她没了心情欣赏?如果一辈子待在碧烟渚,一辈子不认识他,她何来受这些苦?三娘身子软软地靠著回廊柱子,不知自己依心而为是错,还是对了。
「你还不回房,会著凉的。」
不知何时,风琉双手负在身後,离她这般近地站著。
三娘突然挺直身躯,小脸倔强,「我这就走。」
一扭头,她真要走了,手臂却教风琉握住。
「放开啦!你……你拖拖拉拉到底想怎么样?你想我走,我走就是了。」
眼睛雾雾的,刺疼刺疼的,她一张脸一迳地往前,不愿面对他。
「我……」唉,他简直不能理喻的反覆无常,她都要走了,他还留她做什么?风琉无奈地摇摇头,低声轻语:「你整晚都没吃东西。」
「饿不死人。」他为什么还不放手?三娘觉得好委屈,好想哭,但她只想躲起来静静舔舐心中的伤口。她的伤不比马逵的,没人能替她缝合。
「我们去厨房瞧瞧有什么可吃的?」
他尽量说得轻松,其实心中清楚,他忽冷忽热的态度伤害了她。可是,他根本没办法放任她不管,说起来容易,要彻底去做,他毫无把握。
「下去!我不饿!」三娘负气喊著,挣扎起来。
真的是身心俱疲了,她忽地眼前一黑,整个人竟软倒下来。
「你……」风琉惊喊一声,陡然抱住她,瞧见那张芙蓉面上的泪珠,震得他手足无措分不清方向了。「三娘,三娘……」
靠著宽阔的胸膛,三娘在他怀中微微喘息,些许眷恋、些许不舍。她多么盼望就这样待著,可惜这个梦,作得非分了。
银牙一咬,她强迫自己推开那个胸膛,没料她才动作,风琉更加结实地拥紧了她,他双臂收缩,几乎想将她柔软娇躯嵌进自己体内。
他喃喃地说:「天啊!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自己都不知道了……唉……」
峻严脸上眉头深皱,为自己,也为怀里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