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走到尽头。
对华府来说,这个冬,实在没什麽特别。
唯一值得说起的,就是府里的大小姐不知怎地,忽然对大总管的称呼改了口,以往总连名带姓地喊,现下倒客客气气的。
而这位大总管也奇怪极了,人家对他愈是客气,他脸色愈是难看,弄得府里的人一头雾水,猜不出这两个人是闹别扭呢?冷战呢?还是怎麽著?
反正呀!大小姐和大总管的「私人恩怨」,他们底下的人说归说、念归念、传归传,可没谁敢去询问。
而後春来了,对华家上上下下而言,是个极度忙碌的季节。
选取棉种、开土种植、采购制染材料,对内增调人手、安排事务,对外与老主顾和新客户斗智周旋等等,忙得人不可开交。
唉,春日呵,本来就是个繁忙的时节。
然後,不知不觉地,夏天到了。
今年的夏很不一样,暗潮汹涌、危机四伏,兼之桃花大开。
第一件大事,是西安城另一大棉商童氏家族与华家斗上,那童老爷与西北地方一支专抢往来河西走廊商旅的外族人马勾结,他为他们提供最佳的销赃管道,而他们则帮他出头,窃取华家总仓中大批成棉和棉布。
这个局面因一名异族男子的出现完全改观,他是银毛虎霍希克,在河西走廊以及绵延千至的高原大漠上,流传著他的传奇,这样的一个人物入了关中,竟对爽朗豪气的华二姑娘一见锺情、不能抑制,为夺佳人芳心,与骆斌和展煜合谋,一举瓦解了童家在关中的势力,转危为安。
第二件大事,正是咱们家笑眉儿身边开了一朵大桃花。夏天还没结束,她已打包行李,骑著琥珀大马,跟著银毛虎霍希克出关游玩啦!这一去,少说也得好几个月才会回来,到得那时,不知又是怎样的光景了。
忽然,夏天就这麽结束,家里少了爱笑爱闹的笑眉,真的冷清许多。
静眉由昏沉的意境中睁开眼,恍恍惚惚地,胸口有些闷热。
她下了床,无情无绪地推开房门,黄昏馀晖带著淡淡霞红洒在身上,小院静谧谧的,金风柔软却是沁凉。
忽地,一声惊呼打破静寂,小丫鬟咚咚咚地跑来,边嚷著:「小姐、小姐,您不能出来的,快回房躺著,外头起风了,您烧还没退,吹了风会更严重啦!」
「舞儿,我还有好多事没处理,煜哥这些天忙著重整总仓的货,和童家这次的冲突,咱们货量全乱了,若不能如期交货,会坏了华家信誉的……唉,煜哥根本没法再分神管棉田和纺织厂的事了,我、我想去看看。」她昏睡了两日,双目仍觉酸涩,试著眨掉那抹不适,她对著服侍自己的小丫鬟微笑安抚。
「去哪儿?现在都黄昏了,小姐还要出去?不行不行,一千个不行,一万个不行,说不行就是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啦!舞儿在厨房煎药呢,小姐不喝药怎成?哪能现在出去呀?」她扶住静眉想住房中走,可是病人不合作,急得她直跺脚。
「小姐不要担心啦,骆总管一大早把府里的事处理过後,已到棉田和厂子里去了,那里的工作他会照看著,不会出问题的啦。方才顺子送完晚饭回来,还说瞧见骆总管也卷起了衣袖,帮著染布师傅们赶工,今晚说不定就待在那儿过夜了。小姐,您回床上躺著好不好?舞儿帮您端些吃的,吃完了,咱们再喝药。」
闻言,静眉方寸紧绷。
说过,要待那个男子很好很好,却发现事实有些颠倒了,反而是他默默地承担责任,默默地摊去她肩上的重量。若说他是无情之人,心中仅怀仇恨,她绝计是不信的。
「他们忙著赶工,我身为主子,更应该过去瞧瞧。而且……而且,我很担心骆总管,他要忙这头,也要忙那头,他、他——」
「小姐担心他?」舞儿眨眨眼,小脑袋瓜不知转些什麽。
静眉脸发烫,赶紧道:「我也担心煜哥呀。」
「哎呀,小姐,您不要担心来担心去的,帮帮忙,您乖一点好不好?」一著急,舞儿压根儿忘了主仆界限。
最後,静眉还是让丫鬟扶入房里,却不安躺在床」,而是自行换上一双外出的厚底小靴,边系著带子边说:「舞儿,帮我吩咐下去,让马厩备马,我身子好多了,你别担心。」
「噢——小姐——」
呜呜呜……不担心?才怪!骆总管肯定要扒掉她舞儿一层皮。
※ ※ ※
还好,小姐愿意让她跟来。
还好,这样才能强迫小姐跟她这个小丫鬟一块搭马车,而不是让马厩备马,任小姐以不太精湛的骑术策马奔驰。
第一层皮保不住了,第二层总得誓死护卫。唉唉……
「舞儿,怎麽愁眉苦脸?」驰行的马车中,静眉询问与自己面对面坐著的小丫鬟,後者怀里还死命抱住一个瓷盅,马车内尽是药味。
「小姐,这车里摇摇晃晃的,待会到了厂子,您得先喝药,不可以再赖皮啦。」小丫头嘟著嘴,怎麽也得把自己辛苦熬出的心血喂到主子肚腹里。
「我喝就是。唉……你怎麽跟笑眉儿一样,每回我病了,你们就来盯人。」
「那小姐就该乖一些,把身子养壮一些,健健康康的,舞儿就不来罗嗦啦,骆总管也不会来罗嗦。」
「骆总管?」静眉不明就里。
「可不是吗?」她精灵的眼珠子溜了一圈,「小姐本就柔弱了些,再加上工作又多,忙这儿忙那儿,管这儿管那儿的,入了秋,身子状况一直不好,骆总管就开始插手管起小姐的饮食,听说是请城里有名的大夫开出来的养生药膳,要李妈天天变化口味,还把舞儿找去,千交代万交代,要人家盯准您的用膳时间,当然啦,不用骆总管多说,舞儿本来就得好好照顾小姐的。可是小姐,您、您您真是不乖,求您多吃一点也不肯,求您早点上床歇息也不肯,身子只有一个哩,都被您搞坏了。再道麽下去,舞儿直接一状告到骆总管那儿去,让他亲自来收您。」小丫鬟的心声得以畅快披露。
那个被自家小丫头念了一顿的主子瞠目结舌,心头随著她指出的事实涌起一股热流,漫入四肢百骸,略带病色的沉静面容上缓缓浮笑。
他这麽关心她吗?
去年的冬,九曲桥上,他的话犹在耳际:他们是主仆,不是朋友。
这样的说词深深扯痛地的感情,该进?该退?她茫然无措,所以选择在原地停留,唯一的筹码是自己引以为傲的耐性和毅力。等待著、怀抱期盼,然後,时机总会降临,总有这麽一天,他要朝她走来。
「小姐,您不舒服?又发烧吗?脸怎麽突然红了?」舞儿大声嚷著,护著一盅药,还想伸手探探静眉的额,真恨不得多长几只臂膀。
静眉想到很久以後的将来了,有一群可爱的孩子围著地,她会很爱很爱他们,会待孩子的爹很好很好,被舞儿忽地唤回神智,脸不禁红透,赶忙捂住双颊,模糊地道:「呃……我没事,别、别紧张。」
马车终於停下,因天色已沉,棉田里工作的大叔大婶们全回家歇息了。
静眉带著舞儿绕进厂子里,她没去染布场,而是直接来到平时办公的房间,开始审视桌上一宗宗文件,偶尔拿起算盘弹打,核对上头的数量和价钱。
她虽没法卷起衣袖跟著起货,总能尽点脑力,把几天累积下来的进出货交易做个整理,把各分仓、分铺送来的本子一一读过,将重点提整出来,这麽,骆斌和煜哥就会轻松许多了。
「小姐,喝药了。」翻箱倒柜的,终於让舞儿找到一只乾净的盖杯,她将盅里的药汁倒满杯子,端到办公的桌子旁边。
「好。」好归好,静眉头也没抬,额际微疼,有些晕眩,她垂著首赶忙眨眨眼,不让舞儿发现,仍一手持著珠笔,一手拨打算盘。
「小姐——」舞儿哀怨地拉长音。
静眉正要说些什麽,忽然之间,两扇门以雷霆万钧之势被大力推开,扫得房里的烛光摇晃不已,瞧不清来者何人,已听到阴寒低沉的声音响起。
「你来这里做什麽?」
还有点主仆之情吗?这麽凶她!
静眉抿了抿唇,虽然他样子挺吓人的,但想到他隐藏著的心意,柔软如棉的感觉满塞心头,她外表不动声色,无辜地睨著跨至面前的骆斌。
房里只有「喀喀喀」的声音特别清脆,他扫向出声来源,见一旁的舞儿双手抖得厉害,使得杯盖不住地轻敲杯缘,褐色的汁液流出,骆斌立即闻到药味。
适才遇上驾马车的老张,他心里就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一问之下,结果教他怒气冲天,根本没法思考,他转身急急赶至,而现下——
「连药都没喝。」五个字说得咬牙切齿,仿佛犯了他什麽大忌。
「骆、骆总管……小小姐、小姐正要喝,就喝了……马上要喝了……」呜呜呜……她怎麽这麽可怜,要哄这个又要哄那个,不好玩啦!还有啊,骆总管也真是的,好歹是主子,怎可以这样凶她的小姐呢?哼!
「我不要喝。」静眉静静抛下一句,继续埋首工作。
她唇角咬住笑意,身子虽然不舒服,但一颗心却飞扬起来,原来偶尔任性、捉弄人的感觉这麽好,她对他之前的冥顽不灵还有那麽一点点的馀怒呢,才不要乖乖顺他的意。
「耶!?」舞儿瞪大眼,怎知小姐竟来扯她後腿。
骆斌倏地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沉沉地对舞儿道:「药留下。出去。门关起。」
听到「门关起」三个字,静眉打算盘的指微微一颤,连忙抬头。
「舞儿别走。」
太慢啦!
骆斌话刚落,小丫鬟如获大赦,放药、奔出、关门,动作一气呵成,俐落得不得了。这下子,房里就演变成两人对峙的局面。
静眉放下笔,瞪住他。「你凭什麽赶走我的丫鬟?」执问人时,语调仍轻轻软软的,一脸的不以为然。
「小姐不应该出府。」他不理会她的问题,沉声指责。
「我是大人了,应不应该我自己会决定。骆总管,你管得未免太多。」此话一出,胸口轻颤,静眉才体会到他放纵饮酒那一晚所说的话,在心中扎得那麽保,让自己忍不住去反击。
骆斌面无表情,只有两旁鼓动著的太阳穴泄漏出内心波涛,他目光深沉,沉默地端来那碗药,直接递到静眉面前。
「不喝!拿开!」她撇开头,喉间痒痒的,不自觉咳了起来。
「小姐——」一颗心因她憔悴的病容七上八下,拧得死紧,难道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瞪著,什麽事都不能做吗?她对他称呼——骆总管。是的,他只是华家总管,不该管到主子头上,但他就是不能控制,就是要管她。
突地,一只大掌按住她的秀额,静眉错愕地张著小口,竟上住咳嗽。
「你、你你想做什麽?」
骆斌根本懒得解释,掌心测著她的额温,仍有些烫手。他眉跟著皱起,再度拿起药汁,不由分说地将杯缘抵到她唇下,简单至极地丢出一字——
「喝。」
静眉的性子外柔内刚,愈受屈迫愈是不从,小兔般的眼张得圆大,清清亮亮,闪动固执光芒。他呀,就算真关心她,为什麽不用别种方法表达?偏偏摆出一副冷峻面孔,什麽柔情蜜意都没了!
骆斌跟她斗上了。
一个坐著,一个站著,静眉头转右边,他杯子就跟著右移,躲到左边,杯子就追到左边,一个是秀气沉静的大小姐,一个是严肃不苟言笑的大总管,竟有兴致上演这斗气的戏码,幸好旁边没第三者,要不,莫不吓傻一干子人,这、这这说出去有人信吗?
「我不喝——唔……咕噜咕噜……」失策!大失策!静眉才张口,他药汁已灌了进来。
她连忙後仰,却觉一只健臂绕过肩膀,手指扣住下颚教她没法合上,然後,将她的头颅紧紧固定在男子的臂膀和腰腹间,接著,微温的药汁徐徐地流入口中,滑入肚腹。
她挣扎著,两手不住地拍打,想扳动他的臂膀,却怎麽也挣不开他的箝制,直到灌完杯中药汁,骆斌终於放人。她的前襟和他的衣袖上都沾著不少汁液,静眉用力地喘著气,眼中蓄著泪。
「你怎麽可以……你、你怎麽可以这样对我?」她抖著声,又羞又怒,忽地立起身子,面对著面,右手朝他高高扬起,眼看就要掴上他的脸。
骆斌动也不动,静静合起双目。
猛地,静眉扬高的手停在半空,心头一酸,这一掌如何也打不下去了。
她对自己承诺,要一辈子待他很好很好,她的心里,只有这个不解风情、不苟言笑、不懂她心思的男子,而他待她,总是狠著心肠。
等待的掌掴没有扫上脸颊,骆斌仍静静地睁开眼,目中的神采难测,他将瓷盅里剩馀的药倒入杯中,重新递到她唇下,低低问了一句:「要自己喝?还是用灌的?」
静眉学乖了,比力气是绝对胜他不过,咬著唇,一把抢来杯子,赌气似地仰首灌尽。头好昏,眼眶好热,她抬手揉了揉,手都湿了,才知道自己在掉泪。
「你哭什麽?」骆斌忍著气问,脸色较方才更沉三分。
她不回答,侧开头不瞧他。这麽欺负人,还问她哭什麽?
「不要哭。」他沉声低喝。
她偏要。扁扁嘴,横波目变成流泪泉,不出声,就是流泪而已,这样子的哭法半常、非常地适合她,任谁瞧了都要心碎。
骆斌好似很烦躁,脸上的镇静正在龟裂,抬起手靠近她,又不知自己到底想要干什麽,结果伸到半途又缩了回来,嘴角抿得死紧,额际青筋鼓动。
连安慰一下都不会?这个人,她快被他气死了。
一小半是伤心气愤,一小半是真的头晕难受,另一小半则存心要他紧张,静眉任著泪流满腮,身子忽地往他胸怀倒去。
「小姐!?」这还不吓掉骆斌高傲的冷静和自持?他紧声一唤,反射地抱住软绵绵的女性身躯,垂首瞧她,见一张小脸苍白如雪,双眉难受地轻蹙著,就怎麽也管不住自己了。
「是不是很不舒服?我让人送你回去。」他扯来自己挂在墙上的披风包裹住她,一把将她横抱,那身子几乎比棉还轻,他一愣,怜惜之情不由得大增。
「你、你别再掉泪了。」
静眉合著眼,泪水由睫缝滚下,她没回答,心中响起幽幽的叹息,脸转向埋进他胸怀里,这呵护的拥抱啊,可不可能持续一辈子?
「我不回去……我要帮忙,大家都忙……我、我不能一直生病……」她喃著,断断续续,模模糊糊。
骆斌已抱她跨出门槛,往马车停放的地方走去。
「你不能一直生病,可是你正在生病,这里的事我会处理,你非回去不可。」安慰人一直不是他的强项。
他抱著静眉踏步走来,外头留下来赶货的工人瞧见这一幕,全都呆了,鸦雀无声,好几对眼全愣愣地随他移动,看他往马车停放的方向走去。
「这是……」工人甲抠抠下巴。
「我觉得……」工人乙搓搓鼻头。
「可能是……」工人丙眯起双眼。
「难道其中……」工人丁摩摩双掌。
「不会吧!?」弹棉的安师傅不能置信。那煜少爷怎麽办?
「要不要赌一把?」染布的胡师傅老眉一挑。呵呵呵……早觉得这一对没这麽简单,暗潮汹涌,捉摸不定,今天果然有些眉目。
这一边,骆斌才没暇理会众人「关爱」的眼神,来到马车旁,直接将静眉安置在里头,在她身边垫著软枕,神情不豫,但手劲却很温柔。
「骆、骆骆骆总管……舞、舞舞儿来就好了,我照顾小小、小姐……」小丫鬟让整个诡怪的状况弄得头脑昏乱,怎麽才被「赶」出来没多久,小姐就让人横抱出来啦?还裹著男子被风,泪湿香腮?
「骆总管,你、你不要欺负小姐啦!你怎麽可以把小姐弄哭?小姐知道你忙完府里内务,又跑到厂子里忙东忙西,她心里已经觉得很抱歉,很担心你,才硬要来这儿帮忙的,你、你你你……」在骆斌的瞪视下自动消音。
「送小姐回府。要她好好休息,不准随便下床。」他筒短有力地交代,手指下意识拂去静眉腮上的残泪,没注意这一幕落入小丫头眼里有多麽暧昧。
「你、你……双重标准……」静眉细细睁开眼,有些幽怨地望著他,喃著:「你啊,就准你管人……不让谁管你……」
他几要痴了,不自觉摸了一把她的香颊,意识到自己这近乎登徒子的举止,他忙收回手,只沉静地道:「好好休息。」
接著,他跃下马车,对驾车的老张又耳提面命一番,才目送马车离去。
此时新月初升,天还没完全沉下,灰灰蓝蓝的,还见野雁的影子飞过。
在他的身後,一阵交谈细碎地响起——
「他还要站多久?马车早走远啦!」
「他在冥思,脑子好的人常是这样。」
「若他打算把那个姑娘弄到手,嗯……是得好好想想不可了。」
「喂,借问一下,刚才那个赌是谁坐的庄?状况如何了?咦——不会吧,一赔十!?」
※ ※ ※
她睡了好久吗?头还是昏昏的,眼皮还是很重呵……
深深吸气,一股熟悉而安全的男子气味钻入鼻中,淡淡的,似有若无的,像他的情。
小姐!小姐!快醒来!
哇——你们是谁?捉咱们家小姐做什麽?
妈的!吵死啦!哪来的死丫头?
老张!快来帮忙,快啊!小姐危险啦——哇啊——
舞儿!?猛地,静眉睁开双眼,额上布满细汗。
映入眼中是一间全然陌生的木房,里头摆设十分简陋,只须一眼便已看尽。
她身上还裹著骆斌的披风,身子下垫著乱七八糟的乾草,微微喘息,勉强撑坐起来,她不是遇事惊慌的性子,慢慢地宁定心思,终於记起事情的前因後果。
从东郊棉田回府里的路上,马车遭人拦阻,然後,他们劫走她。
当时,她也是迷迷糊糊的,一直听到舞儿的惊唤,睁开眼,见两名蒙面的男子已跳进车内,她想说话,其中一人突然用白布捂住她的口鼻,那味道好难闻、好呛人,腥臭味冲进脑里,要推开,手伸到半途就没了劲,接著……接著她就不省人事了。
是为钱财吗?想绑了她同华家要赎金?唉……不知舞儿和老张怎麽样了?是不是受了伤?有没有安全地回到府里?
喉咙发痒,她咳了咳,把披风捉得好紧,费了番气力才下床站直身子,扶著破旧的木桌慢慢靠近木门,她试著去推,果不其然,木门早让人由外头上了锁。她又移到唯一的窗子,结果仍然相同,他们把她囚困在这里了。
「有没有人呀?放我出去——」她抡起拳头捶著门板,声音并不响亮。
「你们是谁?放我出去——」
静眉喊了片刻,外头一直没有动静,她忍不住又咳了起来。墙上,木块和木块相接处有一条细小缝口,她贴上去瞧,无奈视野太狭窄,根本分辨不出身在何处,也不知事发至今已经过多少时候了。
幽幽叹气,心想,她被劫的消息若传回府里,肯定要乱成一片、鸡飞狗跳的,娘亲若是知晓,不知会如何忧心?
身子缓缓地滑落,靠著木墙坐著,她扯了扯衣衫,垂首细瞧这男子款式的披风,脸上浮现出苦恼又温柔的神气——
这披风的主人阿,又会是怎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