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地走进北道总部,刚刚她证实了自己的怀疑,医生帮她安好胎,不准她再作任何剧烈的事情,因为三个月内的胎儿需要保护,否则很难存活。
陈瀚没有说什么,不论她做什么,他都支持没有异议,当然,他也不会上报组织;在他的心里,离垢和凝净这对姐妹对他的意义大过右氏,即使要保护她们而毁了右氏,他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她上楼走近霍麟养伤的地方,想看看他的情况,却在敲门前听到争执的对话。
“你答应了老爸要好好照顾莹雪,我希望你负起责任。”石立尧一知道霍麟为林净受伤,恨得牙痒痒的,这个女人不但没死,还试出霍麟的心意。不行,为了留下霍麟,他要当机立断。
霍麟的伤不重,取出子弹后休息即可,没想到石立尧怒气冲冲地跑来,他无奈地说:“你要我怎么做?”
“我希望你娶莹雪。”
霍麟脸色一暗。“要照顾莹雪有很多办法……”
石立尧不等他说完,急着接话:“可是莹雪很爱你,她的心里只有你。”
霍麟当然知道,可是他的心也早被一个女人悍然占领,虽然打死他也不想承认。
石立尧当然知道霍麟的考虑,他只恨当时没有把林净撞死,才会产生这么多风波。“霍麟,林净之所以造成北道这么大的灾难,你也要负责任,都是你疏于防范,才使她有机会泄密,害死我老爸,害得莹雪孤单,你是难辞其咎!”
霍麟很痛苦,他当然知道,但一想起林净,他就无法正常的思考,在以前,石老爷子要他娶莹雪,他也无所谓,因为他没尝过动心的滋味,娶谁对他来说实在没有差别,可是现在、现在的他……他的脑海里只有林净,一直只有她!
霍麟的表情看在石立尧眼里,不禁怒火中烧,他撂下重点。“难道你还爱着那个冷血至极的蛇蝎女人林净吗?”
霍麟恍若身受电击,反射性地否认。“不可能!”打死他也不愿意承认。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接受莹雪,她哪里不好?”
霍麟怒目瞪向石立尧,语气已经变得寒冷,“阿尧,你出去,我想休息,你让我考虑考虑,”
直到房间只剩他一人,他才颓然地躺下,为什么不答应娶莹雪?明知道林净没有什么真感情,但是他忘不了在北线堂口时她焦虑的语气,只要有一点希望,他都不想放弃,他好恨自己被她牵动所有心绪,他有预感,恐怕他将因此而万劫不复。
林净怔忡地走着,她头一次正视自己内心的感觉,听到这样的消息,竟使她心酸不已。但即使霍麟将属于别人,她也不该有这样的情绪,不该呀!
泪悄然滑下,她抑制不了那种心痛的感觉,仿佛将要失去珍宝般地不舍,由于她太沉溺于自伤的情绪中,恍然未觉石莹雪从她身边经过。
“你干么哭?”石莹雪恶意地问。
林净倏地恢复情绪,展柔脸上的线条、丝毫不见伤感。“我哭也不关大小姐你的事。”
石莹雪讨厌极了她的回答,看到她从霍麟养伤的房间经过,以为是霍麟不想见她,幸灾乐祸地说:“哼!你以为霍麟还会见你吗?他已经看透你的真面目了!”她是直率的人,不懂权谋,也不懂掩饰,自从知道林净泄漏机密害死了她的父亲,她就对她恨之入骨,而且对哥哥把她留在北道这件事非常不谅解。
“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林净不受她的撩拨,态度漠然。
石莹雪讨厌她的无动于衷,恶意地想讽刺她。“你没有机会了,霍麟会和我结婚,你就快滚出我们的生活了。”
林净的心即使刺痛了一下,也是一闪即逝,没让石莹雪瞧仔细。
“你不难过?”
“不,不会难过。”
石莹雪不苟同地咋舌。“你真是冷血,当初霍麟真是看走眼了,居然会爱上你。”
“我比较替你难过。”林净懒得再看她,丢下一句话后,就走向楼梯口,她有很多事要做,才不想跟这种大小姐一般见识。
“你是什么意思?”石莹雪不放过她。
林净回眸一笑。“石小姐,霍麟爱的是我,即使和你结婚,也会对我藕断丝连,得不到他的全部,你当然只是个可怜虫。”
“你少妖言惑众,我才不相信!”
“嘴里说不相信,其实心里怕得很对不对?”林净不想这么意气用事的,但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林净嚣张的言语大大刺激了石莹雪,石莹雪气不过,一把推向林净。
林净感觉到她的恶意,本想回头赏她一记过肩摔,但却一时忘记自己的左脚不再像从前一样灵活,于是在回身动作时,居然因为石莹雪的手劲重心不稳,颠踬地往前跌下,石莹雪来不及拉住她,只看到她带着骇异的表情,从十多级的楼梯掉了下去。
“啊!救我!”林净本能地尖叫出声。
石莹雪愣着不知该怎么办,她没有要害死她的意思呀!
碰撞声引来一群人,甚至惊动在房里歇息的霍麟,他吃力地走出房间,看到的竟是这么吓人的场面!
“林净!”他飞奔下楼,只见林净倒卧在地,而下身流出一摊猩红的血。
“我不是故意的。”石莹雪惊跳下楼,慌张地看着霍麟,急忙向他解释。
林净痛极了,珍珠般的泪水疯狂地从眼眶掉落,她隐约晓得在她体内发生什么事了,但她却不敢置信一块肉的剥离竟痛苦如斯,好像连到心脏,将她狠狠地撕裂。她突然非常的痛苦,痛苦到几乎晕了过去,生命中罕有的美好仿佛已经离她好远好远,于是泪水滑落得更快,密密的布满扭曲的脸庞。
霍麟震惊得无以复加,他不知道林净是怎么摔下去的,但他可以感受她的痛苦,伸手想抱起她,却因受伤而无力,这时他明快地下令身边的人唤来医生。“快!把她抬到楼上房间。”
许多人一阵混乱,终于完成霍麟的指示,而霍麟自始至终都紧握林净的手,不曾放开。
石莹雪怔怔地望着地上那一摊怵目惊心的血迹,不晓得情况为什么变成这样?
“她流产了。”医生检查之后,做了说明。
“你说什么?”霍麟不敢相信耳朵所听到的事实。
“我很遗憾要告诉你这个消息,她有两个多月的身孕,应该要多注意一点的。”医生忍不住轻责,这些在刀口舔血的人,总是不知该好好爱惜生命。
霍麟想起这阵子她的奔波,内心感到撕扯的碎裂,那是他的小孩呀!
“霍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出什么力,是她自己跌下去的。”石莹雪一听到林净居然流产,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她不知道自己无心之过居然造成这么大的风波。
霍麟压抑下想扭断她脖子的欲望,冷冷地说:“林净哪里招惹你了,你要这样对付她。”
石莹雪害怕极了,霍麟从不曾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她也觉得很委屈,脱口而出:“都是她啦,她说你即使跟我结婚也不会只属于我,她绝对会缠你到底的,她怎么可以这样!”
“她真的这么说?”霍麟非常惊讶林净的表态,她一向隐藏真情在心底最深的阴暗角落。
石莹雪嗫嚅道:“是……是啊!”虽然她不是这么说,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霍麟轻抚林净的面颊,熟睡的她有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而这个表情强烈地吸引他,因为千变万化的每个神情都让他猜得好累,他宁愿只见到她这样无伪的面孔。
“你出去吧,让我静一静。”霍麟下了逐客令。
石莹雪心痛极了,经过这样的事,霍麟仿佛离她更远了,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才愿意正眼看她呢?
“醒了?”
林净痛苦地睁眼,望见霍麟焦急而关切的眼神,她觉得一切变得更难以承受,仿佛与霍麟之间唯一强而有力的联系被狠狠撕扯,扯得她泪花四转,泛流在脸上。
霍麟激动地抱住她。“别哭,每次看见你哭,揪得人心都痛了。”
林净在他的怀中,忏悔的语气强烈,她该更注意的,虽说是石莹雪恶意的作弄,但她该小心的呀!“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霍麟亲吻着她,也吻去所有愧疚的泪水。“别说对不起,你没有什么错,是我的疏忽,是我的漠然害你受罪,再不会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承诺来得既快又猛,林净盈满所有的感动,这一刻她正视自己的感情了,她不想再隐藏,不想再让眼前这个爱她的男人受苦!
她珍爱地摩挲他的脸颊,如阳光般灿烂,如海神般至情至性,她如何能再隐藏自己的真情?
“霍麟,我爱你!”她虔诚地许下诺言。
“我也爱你,林净。”霍麟满足地低喃,他终于得到她的真情。
听到“林净”这个名字,她没来由地打了冷颤,惶然地看着霍麟,她突然害怕等到秘密掀开的那一刻,她要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份?
林净重新搬回霍麟的别墅,享受属于两人的甜蜜空间,经过林净流产这件事后,石莹雪和石立尧都没再重提旧事,聪明人都知道,霍麟绝不可能接受林净之外的女人。
石立尧对于这种结果大为光火,便紧接着交易又起,他没有多余精神处理这般纷扰,因为许多任务他仍要藉助林净在南关的影响力,就像接下来的东南亚军火交易,他必须调度所有的人马全面动员,而指派南关把守最前哨的火线,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让林净去担,是最投机的安排。
“不行,我反对。”听完石立尧的部署,霍麟首先发难,他不要林净冒险了。
石立尧不满地看着霍麟。“你现在整颗心都在她身上,眼中还有我这个首领吗?”
霍麟对此非常坚持。“林净身体大不如前,当初她只答应帮你整合南关,事实上也做到了,我希望你别为难她。”
石立尧对林净挑眉。“你怎么说?”
林净的目光来回逡巡两人,内心飞快地运转,她现在处于非常尴尬的局面,既然决定要和霍麟在一起,就必须向石立尧忠诚,下下之策就是和霍麟亡命天涯,共同逃离右氏和北道,但不管如何抉择,她一定得先向霍麟坦承,否则将会使这件事闹得不可收拾……
“好,我帮你最后一次,我的条件是这件事之后,我退出北道,南关也拱手让你,从此你我再不相欠,你愿意接受吗?”林净决定在盘根错节的死胡同中慢慢拆解。
石立尧沉吟,随即想到只要霍麟不离开北道,林净还是得随时供他差遣,所以一点都不在乎林净跑掉。“好,我答应你。”
霍麟亲昵地握紧她的手,无言感谢她的牺牲。
林净回他浅浅一笑,值得的,这件事之后,她会告诉他所有的事实,只希望霍麟能原谅她的一连串欺骗。
林净认识这次与北道交易的东南亚军事掮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她负责调度南关的外围守护工作,避免跟熟人照面。
她今天的心神非常不宁,似乎察觉不对劲的气息,在黑暗中打滚久了,对于危险的感应如同野兽敏锐,散不去的压迫感使她全身毛孔悚立,警觉地注意一举一动。
终于。她看见不对劲的地方,迅速的黑影从四面袭来,她心念一动,拿起无线电,低沉地喊道:“霍麟,快离开,有人闯入!”
霍麟闻言微愣,石立尧与那军事掮商更是脸色大变,霍麟立即冷静地下令:“‘东西’先收起来!”
拿起无线电,他简短下达:“林净,将车子开进来,我们退!”
林净冲上车子,准备冲进险境接应霍麟和石立尧。但在一开车门时,她就发现中了埋伏。一刹那间她被迅速地扯到驾驶座旁,两把枪分别从身后及驾驶座上指着她。
“尚追翔,你怎么在这里?”她犀利的眸光像利刃般射向后照镜中的男人,他竟是鸱枭尚追翔!
“凝净,师父回国了,他觉得你最近表现失常,要我将你带回右氏。”尚追翔的枪指向她的腰际,冷冷地说出师父的密令。
赵凝净脸色霎时刷白,她不能在这时候离开。“不!老大,等我办完这件事,一定亲自向师父请罪,你先让我去救人!”
尚追翔气疯了,他的心被嫉妒啃蚀得残缺不全。“你居然要为一个男人背叛师父,谁会比你更清楚师父的手段?你现在不听他的话,等于害死你自己!”
“我一旦背叛霍麟,他也是生不如死,你教我怎么选择!”赵凝净完全失去冷静,疯狂地拉扯驾驶座上的同僚,企图抢下驾驶的位置。
尚追翔野蛮地扳紧她的双臂,冷冽的眸光无情地算计着。“凝净,我会让霍麟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的!”
赵凝净血液瞬间冷凝,暴睁的双眸闪着不可置信,指控的音调颤抖起来。“尚追翔,你计划好的,你准备陷我于万劫不复!”
尚追翔已沉浸在醋火翻腾的悲愤中。“你难道忘记了当初我们埋在北道的探子?哼!我早就得到消息,也向警方放出消息,全都是我做的!爱情果然使你平庸,凝净,你该引以为戒的!”
“放开我!”赵凝净粗粝地呐喊,使尽全力想脱离尚追翔的桎梏,无奈尚追翔抓得死紧,力道之大让她的双手难逃脱臼的命运。
“好了,你注意迎接打击吧!”尚追翔望着远方出现的人影。
赵凝净根本没有勇气看向霍麟,他一定恨死她了,这辈子恐怕再也得不到他的原谅,她的心一滴一滴的留下血印。
“你抬头看呀!这辈子你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可别错过这个机会呀!”尚追翔看见她伤痛欲绝的神情,忍不住狠狠地戳刺她。
赵凝净如遭电殛,在命运的那一刻,她抬眼看着窗外跑近的人也在同一刻,尚追翔冷冷地下令:“开车!”
“不要!”赵凝净凄厉的叫声响起,在与霍麟四目交接的瞬间,她看到他碎裂的眼神,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仿佛震惊地问:“这就是你要的?”
太迟了,赵凝净不再动作,她感到一种这辈子从没经历过的感觉:绝望!她趁着尚追翔稍稍放松的手,抢上前去要扣动扳机,吓得尚追翔紧急抢回,推开赵凝净。
“你杀了我吧!”赵凝净软倒在挡风玻璃前,痛苦地呐喊。
“赵凝净,你不要这么傻了,你看看现在的你变成什么样子!”尚追翔感到深深的打击,他一直尝试希望改变赵凝净,希望她像一个正常人般有血有肉有真感情,可是今天她居然是因为别的男人而改变,那种痛彻心扉教他如何消解!
赵凝净不再思考了,她自动封锁与外界的联系,进入从没有人踩进的幽冷寒界。
经由北道徒众的掩护,霍麟与石立尧协同东南亚军事掮商躲过警网,逃到与林净约定的地点,没想到却是看她绝尘而去!
霍麟停下脚步,他震惊得无以复加,这是再一次的背叛吗?
“林净,你给我站住!”石立尧不死心地追上前,却徒然让自己蒙上一层烟尘。
在场没有一个人会比那个军事掮商更恐惧的了,因为他见过刚刚车窗边那个女人!
“你们居然耍我,跟右氏挂勾想吃掉我的货!”
霍麟与石立尧听见右氏的名号,都是一震,石立尧更是暴跳起来。“你说什么鬼话。北道和右氏势同水火,谁会去跟他们挂勾?”
军事掮商整个精神状态已经崩溃,这下可好了!被商赫凡那个鬼知道他私下也和北道来往,他哪有命啊!被出卖的感觉冲到临界点,他怒骂:“还不承认!刚刚车上的女人就是右氏商赫凡座下最凶残的赵凝净,难道我会看错吗?”
“你说她叫赵凝净?”霍麟的声音仿佛来自最幽暗的冷狱。
军事掮商气得发抖。“你们别装了,她就是被称为‘黑煞的心’的赵凝净,商赫凡海外的武器采购都由她负责,烧成灰我都认得!”
“赵凝净”这个名字仿佛地雷,这些当场踩下的人都被炸得头昏眼花。
“妈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又被这女人耍一次……”石立尧喃喃自语,万念俱灰的感觉升上心头。
远处警笛声尖锐地响起,军事掮商一想到自己性命不保,气极恨极,一双火眼瞪向石立尧,恶向胆边生,他掏出手枪指向石立尧。“你这个杂碎敢出卖我,我就算死也会拖你陪葬!”
枪声一响,划破诡谲的夜空,随即警笛声传近,杂沓的脚步声纷纷扰扰。
而自始至终,霍麟都没有动,他失去了所有感觉,也失去所有与外界的联系,血液,由脚底冰上脑子,彻底而坚决地结成玄寒之冻,曾经至情至性的双眸渐渐让空洞占领,俊美的神态已成为雕像,冰冷而无感。
直到警员碰触他的身体,他才碎裂地呕出一口血,竟然也是冷的!
震惊黑暗社会的势力洗牌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北道由于军火交易遭到军警双方破获,而主嫌首领石立尧遭东南亚军事掮商灭口,一夕之间,北道损失惨重,最令人称奇的竟是现行逮捕的北道第一大将霍麟饬回交保候传,毫发无伤地离开警局。
他凭藉着高超的能力,迅速统整北道与南关的势力,大有东山再起的姿态。而最令人议论纷纷的是,是他闪电般的婚礼,他在石立尧死后的一个月内,娶了石立尧唯一的妹妹——石莹雪。
“霍麟结婚了。”尚追翔在庭院里找到赵凝净,为她带来消息,这一阵子,师父要她休息,不准离开。
赵凝净瑟缩一下,将自己抱得更紧,仿佛不这么做,自己将淡出在空气里。
尚追翔不知道居然会演变成这样,这一个多月以来,赵凝净瘦到无法想象的地步;更可怕的是,他居然有一种错觉,觉得她愈来愈淡,像渐渐消失的影子。难道,他做错了。
“凝净,我以为我救了你,难道我错了?”尚追翔惊恨不已。
赵凝净不曾改变姿势,幽远地回答:“老大,你已经杀死我了,属于赵凝净的东西都死了。”
“你在胡说什么!我才不想听你胡言乱语。”尚追翔情难自己地抱住赵凝净。
赵凝净也不推开他,只是沉沉地闭上双眸。“你的观察力差师父可远了,他不会再见我,因为他知道赵凝净已经是废人,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凝净,你别这样说师父,他只是忙……”
赵凝净干脆把头埋入膝间。“那天一回来我看师父的眼神就明白了,可别忘记,我是师父的翻版,我知道他所有的想法。”
尚追翔彻底发现自己错了,他真的害惨凝净,让她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认识她将近十七个年头,原来他不曾懂过她,不曾用她要的方式爱她!只是一直错误的以为她要属于他,不然她也只能属于右氏,就是因为这个理由,他才疯狂地要带回她,没想到,却因此使她槁木死灰,毫无生气。
“凝净,我错了。”尚追翔知道自己造成了什么后果,他再也要不回当初的赵凝净了!
赵凝净仰望星空。“谁能不错呢,只是大家的错纠缠在一起以后,再也回不到最初了。”
星空模糊的升起霍麟的影子,他宛若海神的面容,该是被她摧毁殆尽了吧!今生今世,怕再也得不回原来的样子。
她凝视自己的双手,这一生染满太多血腥,终究无法和霍麟厮守,该用一辈子的槁木死灰偿还,或者干脆付出生命洗尽恩怨。
死的意念缓缓升起,仿佛一生的作为都为这一刻的想法做准备,而她,已经准备好了,唯一在乎、会为她哭泣的……她仰着头,淡淡流下清澈的泪河。
“离垢,别难过……”
右氏的议室大厅出现一个不可能出现的人物——刚刚继位的北道道门霍麟!
商赫凡似乎已有预感霍麟的到访,只将尚追翔留在身边,仿佛一切都掌握在他手中。
右氏自右弘驹继位后,他是不再插手,完全下放权力给右弘驹,但派给赵凝净的这个任务追溯到一年多前,他自然有权作个结束。
霍麟冷沉的嗓子不曾多言,简单一句:“北道拿两南的所有地盘换赵凝净!”
商赫凡满是得意的笑,凝净的魅力果然所向披靡,就连霍麟这样的铁汉,也成为她手中的绕指柔了。
“拿南关的地盘来换凝净,霍少爷可真是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痴男儿呀!”
霍麟微扯嘴角,为冰霜般的容颜拉出一条裂隙,曾经耀眼如神的俊朗眉目,在一次次背叛的镌刻下,幻变为鬼魅的惨酷。凝净的所为亲手扼杀了霍麟,竟使人间多了个杀人机器,一如右派中毫无血泪的“黑煞”。
“希望赵凝净没有你这么天真,以为用那副天使般的容颜遮掩蛇蝎般的心肠后,就足以颠倒众生!我倒要看看,在北道的门规下,她将被用什么手段凌虐惨死!”
“你……”尚追翔望着霍麟,对方不疾不徐的语调里,透露深沉的恨意,连他都不禁打起寒颤,也许对北道操之过急,反而激怒临死前狂怒的狮子。
“师父,凝净的功劳不小,更何况北道能拿下南关,大部分是凝净的杰作,所以南关的地盘我们不见得拿不到,犯不着跟他谈条件。”
商赫凡老谋深算的冷笑,一抹残酷占据他的表情。“难得北道不愿意开战就送上南关,我们也别伤和气,以后两派合作的机会多的是,霍少爷,你说是不是?”
霍麟打心底瞧不起这个卑鄙的商赫凡,奸诈得像只老狐狸,明明策划这一大借刀杀人与渔翁得利之计,却在那里得了便宜又卖乖,他甚至还看准了北道元气大伤,没办法力拼,再加上北道上下一心,只想捉拿赵凝净千刀万剐以祭死者,于是只好用这种谈和的方式,哼!原来右氏就是被商赫凡用这种无耻的方式发扬光大,龌龊!
“看来赵凝净那种比魔鬼还令人发指的狠毒,是你这种师父教出来的,也难怪黑白两道没人动得了你右氏一派。”霍麟的语气冷漠,却彻底透露鄙夷与看不起。
商赫凡毫不动怒,反而视为称赞般的接受。“凝净可是我麾下‘黑煞’最优秀的大将,这么重要的资产就这样换了南关,说什么也是我吃亏……不过,为了和平,总是有人要牺牲的。”
“师父!”尚追翔震惊了,他不敢相信师父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甚至连霍麟也微微挑眉,他没想到商赫凡会答应得如此爽快。
商赫凡噙着莫测高深的笑意,对着门口喊道:“凝净,进来!”
霍麟的眼光移向道场门口,门缓缓被拉开,露出凝净雪瓷般的绝色容颜。霎时,他眼中的愤恨与鄙夷迸射,双拳握得死紧,生怕不够自制,下一秒就扭断她的脖子,结束她的生命。
还不曾抬头,她就知道他的眼神有多怨毒,那股力量甚至让她全身的细胞像被电殛般痉挛不已,他好恨她呀!这个认知居然让她心碎!
“凝净,为了右氏的扩张,总有人需要牺牲,这个道理你们自小都有修习过吧!”
凝净难掩苦涩的情绪,原来,自己卖命了这么多年,也不曾跟其他人有分别,终归,自己只是一颗特别好用的棋子。
她淡淡说道:“师父说的是,自小每天背诵,不敢一日或忘,我们的生存全以右氏兴盛为第一考量,而现在看来,凝净还有这个价值。”
“师义,那家伙三番两次栽在凝净手上,对凝净恨之入骨,你怎么忍心看凝净落在他手上!”尚追翔已经失去冷静,俊逸的脸庞因焦急显得变形,骇然的语气仿佛已预见凝净悲惨的下场。
商赫凡闪动算计的残光,撩拨似地开口:“我看霍少爷对凝净情根深种,怎忍心下毒手,追翔,你未免多虑。”
此话一出,霍麟立刻铁青了脸,屈辱和心痛让他怨愤地昂起下巴。“恐怕难如你所愿,北道刑堂向来没人活着出来,赵凝净就算想留个全尸,我看都很难了!”
赵凝净突然抬眼,望进霍麟怨毒堆积的深黑潭光,在那眼眸中有的只是仇恨与鄙视!这一次,算计这么久的阴谋,除了掌权者权力洗牌之外,自己只落得眼睁睁看心爱的人结婚,并与自己誓死为仇,而今天,连命都要赔上!
她惨然一笑,也好,省去人间多少妨碍;这一次,她不需要耍弄计谋,苦苦算计,这些年下来,她真的好疲倦!
疲倦的笑容,让霍麟猛然一震,他没见过赵凝净这样地失去精神,但随即,他武装起自己,期待赵凝净的表情能作准,还不如去期待世界末日比较简单。
“我把她带走,南关的统治权交给你,从此北道、右氏分道扬铺,恩怨一笔勾消,井水不犯河水!”
商赫凡听着他冷漠绝然的言语,问道:“凝净这趟去了,该是没命吧?”
霍麟讥嘲地耻笑。“现在才担心她,不嫌太晚了吗?我可以告诉你,恐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商赫凡似是满意地点点头。沉稳地开口:“人,你带走吧!”
“师父!”尚追翔不可置信地瞪着商赫凡,他不相信师父居然这么无情,凝净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呀!
不肯放弃地,尚追翔“咚!”的一声,跪在商赫凡面前,声音颤抖。“师父,求求你收回成命,凝净这一去准会没命的,求求你看在她这十几年的功劳上救救她!”
凝净似是被符咒定住,脑中运转的速度迟缓下来,十几年来的师徒岁月不曾使他爱惜她,翻脸无情的指令也悍然没有商量余地,连她死亡的必然也不曾改变他冷硬的心。她忽然想起,至今师父也没有原谅嫁给左烈的商恋欢,连自己的女儿都如此了,更何况是她这个外人呢?
“哈哈哈!鸱枭老大,这些年的修为跑到哪里去了?你看看自己那副丧家之犬的鬼样子!”赵凝净尖锐的嗓音无情地划过道场,她已经不知道这二十年来,自己为什么要活着?难道是为这一刻的冲击作准备?
她知道自己快到极限了,心弦拉得满满的,随时就要绷断。
霍麟感觉出凝净的异常,他伸手抓住她,惊异地发现她杀人时从不迟疑的双手,此刻竟不住的颤抖。
“凝净”
赵凝净无视身边的声响,双眼圆睁地望着商赫凡。“师父,感谢你的最后一课,至死无情才是最后的胜利者,凝净受教了!”
“叩!”赵凝净跪了下来,极其庄重地对商赫凡三叩首,一声重过一声。
商赫凡微微牵动嘴角,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神色,却抑制情感的泛流,不!他不会改变心意,身为一个领导者,早就没有什么留恋不已的私情。
“师父,留下凝净!”尚追翔激狂地拉住商赫凡,他好怕,凝净脸上那抹绝艳,仿佛是迸散最后的生命力。
“没用的蠢材!”商赫凡一提气,把尚追翔重重摔撞墙壁,额上细蛇般的血流汩汩而下,肋骨怕也断了几根。
赵凝净无视于眼前的情景,她一直沉溺在从小到大自己的回忆,这辈子,她到底做了什么?除了两手的血腥,她到底还剩什么?
霍麟冷眼看着这一切,彻底寒透了心,好可怕的人性,右氏再这么走下去,迟早要跟恶魔挂勾,卖掉所有的灵魂,灭绝所有的情感。
忍住浑身不舒服的战栗,他粗鲁地拽住失魂的凝净,往道场门口离去。有那么一瞬间,他悲悯赵凝净,可怜她生在恶魔的鬼窟,他要拉她远离!
哼!多可笑,他竟然觉得自己像在抢救赵凝净!
他是怎么了?这蛇蝎般的女人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他竟该死的想到要保护她!一定是这个气氛太妖异,没有人气,只要离开,一切就会恢复正常。
他拽住凝净,以最粗鲁的方式拖行失去力气的凝净,但——
事情发生得太快!
“砰”
“凝净”
一声催心裂肝的吼叫伴随枪声平地震起,霍麟倏地感受到强大的杀气,但,竟不是针对他!
几乎是反射动作,他用尽力量以背护住软倒在地的赵凝净,连惊呼声都来不及,子弹已穿透他的肩,他痛得紧紧抱住赵凝净,还好挡住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挡呢?他不是要赵凝净为那么多血债偿命吗?为什么要替她挡掉这一颗子弹?难道潜意识里从不曾希望她死?难道她永远像个鬼魂般缠绕在他心头,直到死亡为止?为什么!
霍麟忍住疼痛,回头看着商赫凡。“为什么?”他真的不明白。
商赫凡手上的枪硝烟未散,冷笑道:“霍麟,我比你更了解凝净对你的影响力,也知道凝净无法像从前那般为我卖命,既然知道你绝对无法下手杀了她,我就决定为你解决这一道难题呀!”癫狂的笑声从商赫凡嘴里发出,凄厉地像哭。
“师父,我好恨……”
破碎的声音冷魅地洒下一地寒,霍麟迅速回望怀中的凝净,这一看吓得他魂飞魄散,子弹竟穿透他的肩骨,嵌入赵凝净的脸庞,鲜血早已覆满她绝艳的姿容,微张的唇死白的发不出声音,而最后的表情停留在痛彻心扉的凄然绝望。
“赵凝净,你给我振作点,我……”
我不准你死啊!霍麟的心仿佛被撕裂了,这样的话,他不敢出口,深怕一语将成谶。
赵凝净听不到霍麟的声音了,听觉已经失去了作用,她很吃力地动着颤抖的唇,期望发出一些声音。“霍麟……对不起……我……我不敢求你原谅……只……只求你消气……”
霍麟不敢相信电光石火间,天地从此变色,他还有很多酷刑来不及用来折磨她,他……他还有好多话要对她说啊!
商赫凡仿佛被赵凝净最后的言语震动,他喃喃说道:“凝净,你错在太优秀了,若让你留在霍麟身边,北道不就如虎添翼?我辛苦这么多年,不是要为人作嫁的。”
霍麟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骇异过,他气急攻心,咳出一口血,圆睁的眼里满是恨意。“商赫凡,连自己的徒弟都杀,你真的是鬼!”
商赫凡脸色一变。“刚刚你也说了,凝净回北道后必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不但帮你省事,也帮凝净一个忙,让她死个痛快,不也挺两全其美?哈哈哈!”
霍麟一口气提不上来,恨急中又呕了一口血,他想撕裂眼前毫无血泪的恶灵,才站起身又不支倒地。
尚追翔疯了似地抱住商赫凡,他心痛极了,刚刚看见师父拔枪,心念一动,便知道师父赶尽杀绝的念头,他扑身想抱住师父,却发现刚刚一摔,断了几根肋骨,痛得动作迟缓,只来得及出声阻止。
猛然间,他惊觉到一件事,难道师父早有预谋,故意将他摔成重伤,好顺利杀掉凝净。天!师父心机深沉到这般地步,令他全身冷汗不可扼抑的直冒,心中的恐慌吓得无法形容。
不过不能想了,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死命地抓住商赫凡握枪的手,口里慌乱而着急地喊出:“快走,去救凝净,救凝净,别让她死,求你别让她死啊!”
霍麟满腔悲愤的杀人念头倏地被这些话冲散,对!救凝净比杀死那个恶魔重要!
“凝净,凝净!你要撑下去,你还没受到惩罚,绝不准死!”
赵凝净早已没有任何声息,扭曲的面容上哀哀地充满死气。
霍麟忍着肩上的痛,抱起赵凝净冲出道场,一条长长的血路迤逦拖向远远的他方。
流尽的鲜血,是否可以让思怨情仇一笔勾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