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樵在床上躺了两天,休养一天之后才销假上班。
她一到公司便发觉自己成了全公司的焦点,有人对她表示敬意,也有人对她抱以不屑的态度,令她觉得好笑的是整个文具部竟然全体支持她,说她前些天做得对,为他们文具部扬了眉,吐了气。
君樵啼笑皆非的冷笑下,她只不过是自卫,竟可以遭人扭曲成这样,可见人的嘴巴真是不够诚实。
然而最好玩的就是每当她送什么文具到某个部门去,再也不会这受到忽视的待遇,真是好笑!若非她已经要辞职了,她会把这些人的嘴脸全数拍下来,让他们看看他们虚伪的嘴脸有多可笑。
“君樵,你看,是董事长的秘书耶!”一个座位和她相邻的人突然“滑”过来,用手肘推推她,一脸兴奋的说。
她跟她很熟吗?君樵淡淡地扫她一眼,记得自己根本没和她说过话,怎么她叫她的方式好象她们两个已经认识很久一样?
“哦?”她漫应一声,将绿精灵打开,用没受伤的左手连头也没拍的打着她昨天打到一半的辞职信。
“我看啊!她一定是来找你的,一定是董事长要召见你。你真好,可以得到董事长的青睐,像我这种没什么美色的人就吸引不了董事长的注意……”
咦?不能适应工作环境的适应怎么写?君樵停下手中撰打辞呈的工作,径自思忖着,不理会身旁聒噪的女人——但是……这么吵她怎么写?君樵微蹙眉,不是很高兴的望向一旁说得口沫横飞的人。烦死了!她都已经想不太出来怎么将心中的话用中文表现出来,她还在那边制造噪音扰乱她。
“……像我们这种没学历没背景的人,靠的也只有这么一张表皮。君樵,如果你当上了咱们公司的董事长夫人,别忘了在董事长面前美言听句……”她倏地消音,因为君樵停下手边的工作,朝她露出一个笑容,笑得她整个人从头冷到脚底,不住的发抖,连忙“滑”回自己的工作岗位,不敢再靠近君樵半步。
此时,邢炎的秘书张琳也站到君樵的座位旁。“风小姐。”
君樵抬头,见她这么有礼貌也回以一笑,“我是。”
张琳不禁一愣,这么漂亮的女人难怪公司那群邢炎的爱慕者会发飙,只不过,真是她将那群爱慕者搞得叫天喊地吗?她看起来这么纤细,可能将一个人的手腕弄到脱臼吗?
张琳敛起乍见君樵时的震撼。“董事长有请。”
君樵沉默了几秒,邢炎找她做什么?“有什么事?”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请风小姐跟我来吧!”张琳再次因为君樵的问题而楞住,她以为君樵会兴高釆烈的跟她走,不必说明任何事。
文具部的人开始尔尔私语,君樵用眼角瞄那些人,疑问没有在她心里停留太久,她不置一词的低下头继续打她的辞呈,她今天之前要是不辞职,就无法完成跟颖豪的约定,而且咏欢在楼下等地,她可不想让那个没什么耐性的女人等太久,使自己一路被她念回家。
至于邢炎,先搁着吧!
“风小姐?”张琳见君樵不理她,遂再次轻唤。
君樵抬起头,“对不起,我还有事要忙,不能去见董事长,烦请你转告他好吗?”
张琳闻言又楞住了,她怎么……怎么会这样说话呢?“风小姐,我想见董事长应该是首要的事倩。”
“哦?”君樵这回连头也没抬。
“风小姐……”张琳怎么也没想到君樵会这么难请。
“请再等一下。”君樵将信打印出来,在末端签上自己的名字,从头到尾扫描一遍,见没什么错误才满意的折好放进信封。
然后把辫公桌上属于她的东西——一只钢笔和绿精灵——全扫进背袋里,将背袋甩上肩,拿了辞呈就往主任那儿走去,也不管主任是否准许让她辞职,放下辞呈就这么离开。
“风小姐!”张琳追了出去,但一转眼就不见君樵踪影,她不放弃的追至一楼,正好见她坐上一辆银灰色的跑车。
她见追不上,只好回去复命。
邢炎闻言,沉吟了下,“是吗?”
“是的。”张琳对君樵完全改观,本来她也认为她是那种攀龙附凤之辈,直到见着她才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他轻叹口气,“张小姐,麻烦你去人事部拿君樵的资料来。”
“是的。”张琳领命而去。
邢炎直到张琳离开才允许自己露出失望的表情。
“君樵,那个追出来的女人是谁啊?”咏欢趁等红绿灯的时候问着已经巴着绿精灵不放的君樵。
“好象是董事长的秘书。”君樵愉快的打着字,在车上无法联机上网,设计程序也好。
“董事长秘书找你做什么?”咏欢踩下油门,驾轻就熟的穿梭在街道上。
“邢炎找我。”君樵抬头瞄眼车外的景色,注意力又回到计算机上。
“邢炎是谁?”真是的,她非得她问一题回答一题吗?
君樵不理会咏欢那近乎白痴的问题,迅速完成程序设定。
“君樵,你怎么不回答?”咏欢将车子停在位于天母西路的“今日可否屋”附近。
“你停下来做什么?”君樵不答反问,合上绿精灵,迅速浏览四周。
“下车,我请你喝咖啡。”咏欢见不得君樵每天除了公司,就是将自己闷在屋子里,颖豪也是,唉!看来她不暗中尽尽她先前的任务,做一下幕后推手,只怕他们天天大眼瞪小眼还是瞪不出个什么进展来。
“咦,我煮给你喝不就得了?”君樵不明白咏欢为何要弃她这个煮咖啡高手于旁而择别人——虽然她的技巧没昀樵和力凯那么好。
“小姐,难得我想请,你能不能乖乖下车让我请?”咏欢径自下车到另一边打开车门,硬是将坐得安稳的君樵拉下车。
“是,遵命。”君樵叹气似的抱着绿精灵下车,任咏欢拉着她进店。
一进今日可否屋,君樵心情为之一振,典雅的布置让人心情愉悦了起来。她和咏欢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各自点了蓝山和摩卡。
“等等。”咏欢眼明手快的在君樵再次打开绿精灵之前将手搁在绿精灵上头。
“有何贵干呀!”君樵见状,干脆挑明的问。
“邢炎到底是谁?”看来咏欢有意继续刚刚在车上的话题。
君樵啼笑皆非,“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那么很抱歉,我还是不知道。”咏欢非要君樵说出来不可。
“我都说董事长的秘书来找我是因邢炎有请,那邢炎是谁你总该知道了吧?”君樵说得这么白了,咏欢再听不懂可以准备撞墙。
“邢炎是董事长?”咏欢总算将他和董事长联想在一起。
“没错……”君樵挥开咏欢的手,预备打开计算机。
“等等!”咏欢再次阻止成功。
“你还有什么问题最好一次说清楚。”君樵语气轻柔但威胁性十足的道。
“你能不能一天不玩计算机?”咏欢没见过这么爱计算机的人,她一天到晚抱着计算机还不如去抱颖豪那个实体,至少他会说话、有体温,可以当被子当枕头。
“我是在补足我失去的时光。”君樵将颖豪把她的计算机藏起来的事概略的说一遍。
“那我劝你还是先别补吧!”咏欢忍着笑道。
君樵扬起眉,“为什么?”
“因为我要跟你谈的事一时半刻是谈不完的。”咏欢一副信我者得永生的欠揍样。
君樵望着咏欢,似乎在评估她话里的真实性。
最后,她摊摊手,双手环胞胸前,“我洗耳恭听。”
咏欢沉吟良久才啜口摩卡道:“你和颖豪平常是怎么生活的?”
“什么怎么生活?”君樵捉不住这个问题的主旨。
“就是怎么相处啊!”咏欢盯着君樵,想从她脸上看出一点端倪。
君樵偏头想了下,“就这样相处啊!跟在美国一样,一大早起来,有时候是我煮早餐,有时候是他煮,吃完早餐就各自上班。晚上回来重复同样的情况,吃完饭后我们大都是各做各的事,有时候他会将公事带回来。嗯……我们会互相分摊做家事,就像风人院的人也会分摊做家事一样。他会跟我一起洗碗、晒衣服……现在我们正在一起拼图……”
“等一下!”咏欢喊停,讶异的张大嘴。“不会吧!你不是诳我的吧?”
“我骗你做什么?”君樵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你们就这样生活了一个半月?”咏欢不敢相信,她真该连君樵回家也继续监视的。
“什么都没发生?”
她真不知该说颖豪是圣人还是白痴,一个半月,他什么也没做。天!
“有什么该发生的事吗?”君樵不以为然的反问。
“喂,你将来是要嫁给颖豪的不是吗?怎么我看你们一点也不像是要结婚的人,说是室友还差不多。我想你大概不知道颖豪的一些私事吧?例如它的一些日常习惯,他的嗜好,他喜欢吃什么之类的。”
君樵微楞,她的确是不知道,因为她和颖豪都不是那种喜欢探人隐私的人。而且,她煮什么颖豪就吃什么,也没听过他抱怨。“重要吗?”
“重要吗?”咏欢没好气的重复,后悔没带锤子出来,“如果你们打算结婚,这就很重要。小姐,结婚不是把结婚戒揩套进彼此手中,在结婚证书上签个名就叫结婚,而是两个人生活的结合,你和颖豪现在住在一起不是以结婚为前提吗?”
“是啊。”君樵点头。
“是啊。”咏欢讽刺地道,怀疑君樵是不是因为发烧而脑袋秀逗啦!
“咏欢,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问。”君樵被咏欢这么一说,有些慌乱的寻求她做进一步的详解。
“君樵,或者你该问问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和颖豪在一起一辈子。一辈子是很长的,你现在才快三十岁,离你躺进棺材的时间至少还有五、六十年,你和颖豪要在一起生活五、六十年。如果你不试着去了解他,或者,你根本不想去了解他,我想你还是尽早和颖豪说明白较好,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咏欢正色道。
君樵为之语塞,她省视自己的内心,发现她虽然不了解颖豪,但已经习惯有他的存在。“可是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啊!”
“是没什么不好,但是能够这样过一生吗?”咏欢虽然不是很清楚结婚这回事,但她起码知道结婚是两人交往的延续,彼此心中都有爱的存在。但看君樵和颖豪,颖豪是肯定有那种心,可是君樵呢?她似乎仍一知半解,对任何事都随性的她对婚姻这回事也抱持相同的态度。她真为颖豪的将来感到难过。
君樵无言以对。
“我问你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咏欢见君樵烦恼的模样,也不想逼她太紧。
君樵拢眉,她现在有点怕咏欢的问题,因为她都答不出来。
咏欢也不管君樵答不答允,径自道:“你不妨仔细想想,你究竟将颖豪放在你心里的哪个位置。”
她将颖豪放在心中的哪个位置?
君樵观望着身旁跟她一起晒衣服的颖豪,一边想着。
颖豪凝视着君樵出神的呆滞眸子,举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她没反应,他才唤着灵魂已不知神游到哪儿去的君樵。“君樵,君樵?”
“嗯?哇!”君樵回过神就见颖豪那张放大的俊脸在眼前,吓得她大叫一声,同时后退一大步,不小心踩空门槛,整个人滑下去,幸好颖豪及时扶住她。
“想什么这么出神?”颖豪打趣道,扶正君樵就放开她。
“没……没什么。”君樵回避着颖豪的眼神,率先进屋。“我去看看咖啡好了没。”
颖豪见状,耸耸肩不置一词的跟着进屋。
一整个晚上就见君樵望着他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连她最钟爱的绿精灵都被她丢在一旁。
但是——颖豪唇角泛起一丝苦笑,她不说他又怎么逼她说呢?他们的关系仍停在原地,所差别的只是他真正确认了自己的心意……
瞧,这儿会她又盯着他发呆了!颖豪摇首,抑住想问她的冲动。
“君樵。”颖豪将喝到一半的咖啡搁到茶几上,盘腿坐在地上,玩起拼图。
“嗯?”君樵也坐到他的对面跟他一起拼图。
“我后天得回美国一趟。”
“啊?!”君樵惊愕的叫出声,手中的拼图碎片掉下,他要回美国?
她的心因此而浮动起来,有种被拋弃的孤立感滋生。
“因为下个月份要推出的软件出了一点问题,我必须回总公司处理。”颖豪解释。
“别担心,我下个星期就回来了。”
“谁……谁担心你啊!我只不过以为你放弃了,我就落得轻松。”君樵口是心非的否认。
颖豪闻言,脸色微变,随即恢复正常,笑道:“我以为你会说你会想我的呢!”
“哼!少臭美了!”君樵朝他扮个鬼脸。
颖豪只是挑挑眉,继续他那部分。
君樵看他没注意自己,又开始盯着他发呆。久久,才小声地唤着:“颖豪……”
“嗯?”颖豪漫应着,手里拿着块拼图,寻找着它的落脚处。
“呃……你……我……我们……这个……”君樵结结巴巴,说到嘴唇干了,还是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怎么了?”颖豪抬头看她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好笑的接下去。
“咏欢说……说……不是……我是说……”君樵睇着颖豪,颖豪静静的等着她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了解我吗?”
颖豪微愣,一时答不出话来。
见颖豪不是很明暸的表情,她再说:“我的意思是我和你相处了一个半月,你对我有没有一个基本的了解?”
颖豪考虑了下才问出口,“你是说哪一方面的了解?”
好端端的怎么会问这个?难不成她刚刚的欲言又止全是因为要问这个问题?
“随便哪一方面。”
颖豪笑了下,“你喜欢吃甜点,但是很挑,吃过一次不喜欢就列为永久的拒绝往户;你很会煮水果茶、红茶、咖啡之类的饮料;你不喜欢吃软软的海鲜;你懒得解释原因,也懒得跟你不熟的人打交道,所以造就了你与世无争的个性……”
颖豪如数家珍,但他的话语在君樵倏地起身后隐去。“君樵?”
君樵惶然地望着颖豪,颖豪出乎她意料的了解她的习性,咏欢问她将颖豪摆在哪个位置,问她了不了解颖豪,天!这话该拿来问颖豪才对,他对她简直是……可是她……
她却……
“君樵,你怎么了?”颖豪关切地起身站在她面前,指尖轻触她失神的眉睫。
“没……没什么……”君樵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曾几何时初见面时那个略带大男人主义又高傲的颖豪已消失无踪,起而代之的是现在这个彬彬有礼又不失温柔与幽默的颖豪呢?
真正的他,到底是怎样的?她没有尝试着去了解,反而让自己被他给看透了。一股仓皇遽然掐住她,她乱得不知道如何自理。
“我只是有点不舒服……”君樵再后退一步躲开颖豪的探触,颖豪的手停在半空中,僵在原地,她没注意到的笑道:“我头有些疼,先回房休息了,晚安。”
颖豪愕视君樵飞快进房的身影,心冷了半截。他真的不明暸该用什么方法和君樵相处,好象不论他用哪种方式,君樵最后都会躲开。
他很在乎她的一举一动,她说的任何话语就算只是无心,他都会觉得受伤害……
他在她心里有没有地位?她对他到底是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情在交往?他已经不再满足于这种只有单方面付出的相处。
或许这次出差,可以让他们好好想清楚彼此在对方心中的地位。轻叹口气,他坐下来,重拾拼图的碎片拼着他负责的部分。
颖豪提着行李站在君樵房前良久,好几次举手想敲门又放弃,最后看时间来不及了,他才心有所系的转身离开。
门轻开再合上的声响让君樵警觉地张眼,她半坐起身,倏地想起今天颖豪要出差,她冲到窗边,只见着颖豪坐上出租车的背影,她心一惊,不假思索的自二楼窗台跃下—
—还是迟了一步。
她沮丧的踱步回屋,怎么颖豪要走不叫醒她道声再见呢?
算了,他不跟她道再见就算了,她“绝绝对对”不会介意的!君樵赌气的梳洗完毕,下楼要为自己煮一顿丰盛的早点时,才发现餐桌上已摆着一份早点。
君樵望着餐点笑了,心中那抹微愠已逝,她拿起压在杯下的短笺,颖豪的签名最先映入眼帘,这是她头一次见到颖豪的字。Dear君樵:
别玩绿精灵玩到忘记时间;别忘了去换药;更别忘了要咏欢多来陪你。
P.S.把你那部分的拼图尽快拼好吧!你的进度速落后于我的!
颖豪君樵拿着短笺的手微微颤抖着,她想笑,可是伴随着笑容的是眼前的迷蒙,她眨眨眼,眨掉那片迷蒙,讶异的发现她已经开始想念颖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