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照例的放假日。
管向葵抱著一颗篮球在家里跑过来又跑过去,没真的投篮却做出许多投篮动作,活像眼前有个透明人在跟他斗牛,跑得满身汗水淋漓。
转身,投篮动作,俐落完美。
在二楼客厅,已经赖在沙发里看了一整天电视的管月琴,很努力怱视小弟从十分钟前开始带来的噪音,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电视节目上头。
一,二,三——这是极限了!
在管向葵又一次完美的跳跃落地之後,管月琴终於忍无可忍地扑向哥哥管弋尘哀号:「哥,你就不能救救你唯一的妹妹吗?」
平时很少回家,她不知道向葵平日在家竟然这么吵。
而她亲爱的哥哥竟然还能视噪音为无物,从头到尾都处变不惊地翻阅他的报纸,像是完全没发现有只吵人的小猴子在旁边跳来跳去似的。
就算是他的耳朵有问题,至少能看报纸的眼睛没问题吧?
现在,她总算稍梢明白管弋尘没话说的好修养、好脾气打哪儿来——长年忍受弟弟的活泼好动,脾气再坏也能修炼成仙吧。
「你可以出去走走。」
温和地瞥了她一眼,管弋尘给了她一个良心的建议。
事实上,她跟饭店请了一星期年假,说是要出国散心度假,却已经连续三天都窝在家里,把三天假期都花在看电视上头,除了吃饭、洗澡、上厕所之外,其余时间几乎都跟沙发合为一体,而且照眼前的情况来看,她还有继续同样模式把剩下四天假期过完的趋势。
难得休假,不出国也不约朋友出去玩,在他眼中是有点浪费。
害他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没有朋友?
「哥,别用同情的目光看著我,我不是孤独的小可怜,OK?」察觉他眸底的怜悯,管月琴是又好气又好笑,「你知道我平常工作又忙又累,整天走来走去都没办法休息,难得可以好好的休息,我哪里也不想去。」
不管去哪儿玩都得走路,她只是想让两只脚休息休息罢了。
何况,她比较要好的几个朋友三不五时就到饭店找她喝下午茶,总是不客气地把她的休息时间耗尽,休假就不用特别再见面了吧。这次请休年假,她还不敢通知朋友自己休假,怕假期又被他们任意排满的行程占据了呢。
她放假只是想好好静一静。
了解她的意思,管弋尘摸摸她的头,笑了笑却没说什么。
很累,可是她的确喜欢在这家饭店工作,喜欢接触人群、观察人生百态。
因为她喜欢,否则饭店想留她也留不住。
她知道她不需要工作,随时可以把饭店的工作辞了,回家当她的大小姐。
要不是她说当个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等著嫁人的大小姐很无趣,也不需要去面对工作带来的辛苦。虽然母亲是小老婆,但父亲对他们三个小孩的宠爱,不会少於同父异母的大哥。或许,她就和大哥和向葵一样,对父亲雄厚的财力背景视而不见,只当他是个平凡的父亲,所以从来不想依靠父亲,宁可自食其力吧。
他们只当自己生在小康家庭。
父亲多有钱都与他们无关——虽然父亲在他们三人的帐户里放了他们可能一辈子都赚不了的钱,还不断按期汇入庞大金额。
但对他们来说,那只是一本存款簿而已,没人动过里面的钱。
从小,父亲就给了他们所需的一切,他们的确没有需要额外花钱的地方。
母亲觉得幸福,他们三个小孩也就没有不满的地方。
若说少了什么,顶多是没有一个每天回家的父亲。
******
叭叭叭——
听见有人在门口按喇叭,跳了十几分钟的管向葵终於停下来,好奇地跑到阳台上看看谁那么「白目」,竟然在住宅区里猛按喇叭。虽然这个社区里的每户人家都是独幢的透天楼房,两户人家之间也隔了一些距离,喇叭声还是有点吵人。
待会儿邻居要是来抗议多丢脸?
「老姊,快点来看,帅哥耶!」
管向葵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兴奋地回头大叫。
被他吓了一跳,管月琴差点从沙发上掉下来,连忙警告:「你不要叫那么大声好不好?好像我是看到帅哥就会冲出去的花痴一样。」
笨弟弟,叫那么大声邻居不全都听到了?
怕她跟他一样笨,不懂得「丢脸」两个字怎么写吗?
「老姊,这个你会喜欢啦,我真的没骗你,不快点出来看,待会儿跑掉我可没办法生一个帅哥出来给你看,快点来看啊——」
管向葵完全没将姊姊的警告听进去,头也不回地朝屋里的她猛招手。
「死小子,你吵得我头痛就算了,现在还破坏你老姊的名誉——」
在管弋尘失笑的神情中,管月琴一脸臊红的从沙发上跳起来往阳台冲,恨不得马上堵住管向葵那张还在大叫的大嘴巴,她已经好几天不曾动作这么迅速过。
拜托,邻居想看笑话,不代表得用她的名誉作为牺牲吧!
她懒散堕落三天的灵魂都醒了。
挡下管月琴直劈下来的「恼羞成怒之掌」,管向葵顺势拉住她的手指向一楼,要她看看自己口中的帅哥, 「你看,鲜花、跑车加帅哥,超浪漫的。」
笨弟弟,香车配美女才叫浪漫吧?
又好气又好笑地随著管向葵的视线看去,管月琴的怒气消了——
不,是她傻了。
是他?
******
急忙跑到楼下,管月琴有些喘。
李修澄捧著一大束香水百合,在阳光中对她灿烂地笑著。
努力抚平过快的心跳,管月琴站在一段距离外,匪夷所思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你怎么会知道我家在哪里?」
离他们最後一次见面,差不多也有一个多月了。
从他退房以後,就不曾到饭店找过自己,她还以为他打算消失在她的生活里,除非不小心在哪个地方偶遇,否则他们这辈子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她……连他的电话都没有。
在他什么都没说的离开饭店以後,她不能否认自己有种失落的感觉,连待在饭店里工作都觉得格外沉闷,才会索性请了一个星期的年假。她想趁此暂别曾和他有交集的环境,把他彻底赶出心底。
结果,他就这样说来就来?
想考验她的心脏够不够强壮,是否经得起「惊」喜的考验吗?他以为他是谁,可以任意在她的生命里进进出出,问也不必问她同意与否吗?
「若有心,想知道有何难?」
李修澄主动走到她面前,将手中的香水百合送到她怀中。
来不及拒绝,花香已经盈满鼻间,管月琴瞪著手中沉重的香水百合好半天,满腔埋怨化成一句咕哝:「这不是白玫瑰……」
她还记得他为秦湘荋从日本订来的那束白玫瑰有多美丽。
她也记得,他说她喜欢的话也要送她。虽然这束香水百合的花香和美丽并不逊於那束白玫瑰,但她就是记得他曾对天使如此用心。
记得那一束她讨不到的白玫瑰……
「我觉得香水百合比较适合你。」李修澄轻触了下她的脸,笑道:「而且,你在我眼中是那么特别,我怎么可以送你们一样的花?」
虽然是笑著说的,但他的黑眸里却盛满真心诚意。
「一个月没消没息,你心血来潮的冒出来就只为了消遗我?」
白了他一眼,管月琴的嘴角却浮起浅浅微笑。
这束香水百合现在看起来顺眼多了。
「你在气我没跟你联络吗?」见她低头默认,李修澄立即解释:「我不是故意不和你联络,只是回去以後发现堆了一堆工作要做,之後又到日本出差了一趟,所以每天都忙得像在打转的陀螺一样,根本想停也停不下来——」
工作告个段落之後,他马上就到饭店去找她,没想到她竟然休假。
还好她不是出国去玩了,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好一解自己的相思之苦。他可是为了早一日见到她、有时间跟她在一起,所以才加倍努力工作。
「别说了,我又不是你的谁,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
管月琴打断他的话,其实心情已经好多了。
至少他没有忘了她……
「谁说的,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李修澄立即开口抗议。
而且他还打算从好朋友开始发展,然後迟早要把她这朵漂亮的花摘回家去,天天跟她相看不相厌、出双入对,成为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眼前目标,努力缠住她。
短期目标,让她成为他的女朋友。
长期目标,自然是把她拐回家当老婆喽。
想当初,他渴望拥有秦湘荋的时候,竟然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要娶她,倒有点像是看见稀有的珍品,所以有股非常强烈想收藏的念头罢了。
还好,托管月琴之福,他清醒得早。
「反正我们只是朋友,所以你根本不用对我费心解释这么多,花也可以收回去。」
听见他的解释,管月琴反而变了脸色,一把将花塞回他的怀里。
平常的日子里,谁会送好朋友花?
或许他认为送女性朋友花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可是她不想因为一束花就自作多情。
亏她之前还感动了那么一下下。
贼贼的眸光一闪,李修澄突然弯腰在她耳边柔声问道:「意思是,我们不做好朋友改做别的,你才肯收下这束花罗?」
一个月来,他想清楚了自己的感觉。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相处起来这么轻松自在,还不停想逗她,他不仅像曾经渴望天使那般渴望拥有管月琴,而且他还很喜欢真实的她。
对天使,真的只是不实际的迷恋罢了。
很令人羞愧的领悟。
如果不是有她陪在身旁,他不知道自己在对天使的感觉幻灭以後,会因此消沉多久。因为有她的陪伴,他坦然面对了自己的错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管月琴微微红了脸,觉得他吹拂在颈边的呼吸好烫人。
李修澄深情款款地望著她,轻轻将花再送回她的怀中。
看著香水百合回到怀里,之後瞥了一眼他身後的白色BMW,管月琴才有些迟疑地抬起头来,想从他闪烁温柔光芒的黑眸里,看出他此举的用意是否如她所冀望的。
她看见他清澈、坦然、带笑的眸光。
「意思是,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
隔著那一束香水百合,李修澄把额头抵在她的额上,眸光深邃如水。
纵使心口涨满热潮,管月琴仍有些小小的坏心,她板起俏脸问道:「你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我就得喜欢你、和你在一起吗?」
输给秦湘荋,她不会不甘心,可是他让她心酸了太多次。
那七天里,每当看他深情不已地望著秦湘荋的睡靥,她的心都暗暗的疼著。总觉得他是属於她的人嘛……他却用深情的目光看著别的女人。就算他後来醒悟自己对秦湘荋的感觉不过是盲目的迷恋,并不是真实的感情,她仍忘不了他当时的神情。
或许,她曾经偷偷希望有一天,他也会那样深情地望著自己。
只是骄傲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承认罢了。
不想承认她对他一见锺情啊。
「你讨厌我吗?」
李修澄瞅著她闪躲的目光,有些不安地问道。
「照你说的,我们好歹都是朋友,我干嘛讨厌你?」
她耸耸肩,故意吊著他的胃口。
「我说得很明白了,我不只是想和你当朋友。」
皱了皱眉,李修澄开始紧张起来。
觑了一眼他不安的神色,管月琴背过身去,以平静的口气问道:「那你告诉我,你喜欢我什么地方,为什么想和我在一起呢?」
一如她对他一见锺情,她明白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
然而,她曾经见他以为自己喜欢天使,不免害怕有一天他会告诉她,对她的感觉也是美丽的错误,说没就没了。
拥有一份感情再失去,比不曾得到让人痛苦。
她不愿意自己陷入错误的爱情里。
李修澄突然握住她的双臂,直视著她,用十分认真的口气回答:「我喜欢你的笑、喜欢你认真的表情、喜欢你对我发脾气的样子,我想紧紧地握著你的手不放,想疼你、宠你到老,不让你受半点委屈,想和你永远像这样望著彼此,这些理由够不够?」
他一口气说出自己这一个月来的感受。
对她的渴望,是一种踏实的感觉,跟迷恋天使时的空想完全不同。而她,是第一个给他如此强烈感受的女人。
他很确定自己想跟她建立的,不是只有好朋友的关系。
愣了一下,管月琴有些甜蜜地睨了他一眼。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紧紧抱著怀里的香水百合,她突然觉得花香味闻起来也是甜的。
发现她的眸底有著笑意,李修澄也跟著笑了,还来不及开口说什么,就听见有人从楼上的阳台出声调侃他们。
「姊!好漂亮的花啊,别忘了施舍两朵给你仍是孤家寡人的可怜老弟和老哥,让我们沾沾幸福的味道吧!」
李修澄抬眼,看见那个笑起来青春无敌的大男生。
「原来那是你弟弟。」
「不是我的小男朋友,让你失望了喔?」
管月琴朝他皱鼻,扮了个鬼脸。
「太好了!」
李修澄突然开心地大笑,抱起她转了一大圈。
「喂!」好啥啊?
被转得有些晕头转向,她觉得眼冒金星。
放下心头的大石,李修澄便毫无顾忌地笑谵著:「我不用处心积虑的装年轻,不必跟一个笑起来青春无敌的大男生抢你,简直是太幸运了!」
管月琴觉得自己真是被他打败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感觉是甜蜜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