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他吧!
本来想出门寻找猎物,转了一个念头,杜晴娘便改变双脚的行进方向,朝位在店后方的“宿舍”而去。
说宿舍是好听些,所有受制于辜氏姐妹、住在宿舍里的花郎,私下都讽刺地谑称那儿是史上最豪华的梦幻监狱。
出自辜氏姐妹之手,“宿舍”如宫殿般华丽。
这问装潢和环境都不输给店里的宿舍,是店里的花郎在工作之后,会毫不考虑摒除所有的诱惑回去的地方。
不为宿舍的豪华舒适,只为辜氏姐妹给的毒品。
住在里头的花郎几乎不曾清醒过,的确像是活在梦一般的世界里。只不过他们的梦是堆砌在毒品、美酒、金钱和复杂的男女关系上,并不是那么地美丽、令人愉悦,反而充满令他们作呕、蚀人心智灵魂的腐败味道。
日复一日无法脱离的宿命,几乎让他们放弃对人生的寄望。
不能,他们也不敢想像还能拥有另一种生活。
“嘿,你在这里。”
早知道丹尼会窝在哪个角落,找到他的杜晴娘还是露出像是有了新发现的神态,一屁股就坐在他旁边的台阶上,用手臂撞了一下他的臂膀。
只是轻轻撞了他一下,她却有种差点把他整个人都撞散的感觉,急忙拉住他的手臂。
见他没太大的反应,她才小心翼翼地放开他的手。
“喔,是你。”
丹尼的神情有些恍惚,很慢才看清楚她的脸孔,给了她一笑。
跟其他花郎一样,在不用接客的时候,他往往因为哈药而精神恍惚,很少也没什么机会跟任何人说上话,跟旁人极度缺乏互动。
每当他褪去夜晚为了服侍女人所伪装出来的欺人模样,整个人根本活像行尸走向一般。
思考能力早就被毒品麻痹,他己不在乎自己的模样。
不管他有多少朋友,也只有眼前的杜晴娘会在空暇之余特地跑来找他说上几句话,硬是说他们有点交情就是了。
不明白为汁么店里这么多人,她偏爱找他聊天,他也没有多余的精神了解。
他累了,非常、非常地累。
“是啊!有一阵子没看到我了,想必你很想我吧?”
杜晴娘暗自吸一口气,刻意露出笑脸,充满元气地朝他眨眨眼笑问,并不在乎他精神不济的回应。
每每看着他的时候,她总有些挥之不去的罪恶感。
丹尼长得颇为俊秀,端正的五官相当精致,瘦骨磷崎的身材却仿佛风一吹就会倒,女人都要比他强壮几分。
失去夜色的掩护,也没有五彩的灯光遮蔽,他脸上用粉妆掩饰不去的黑眼圈特别明显,弧形优美的嘴唇有些苍白,缺乏光彩的眼神更是涣散。
她比谁都清楚,那是染上毒瘾以后的必然结果。
辜氏姐妹用来控制丹尼的迷魂药剂量,让他足以保持短暂清醒接客,却始终摆脱不了毒瘾。
原本体格相当健硕,笑起来灿烂无比的帅气大男孩,经历毒瘾发作、作息日夜颠倒和夜夜被求欢女子摧残后,逐渐成了一个若不化妆,在夜晚都会吓到客人的廉价花郎,也对明明才刚开始的人生,不再存有任何希望。
如今,他失去光泽的皮肤,完全得靠浓浓的粉妆修饰。
不用说,他苍老的速度,会让任何女人都无比惊慌。
要不是知道他的实际岁数,她恐伯也看不出来,眼前的他约莫二十岁出头罢了。
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光景而己,他委靡得今人触目惊心。
虽然丹尼不是她诱骗回来的人,可是她知道自己带回来的男人,除了受辜氏姐妹青睐而暂时获得豁免权的唐蓝和唐青,每一个最后的下场都和丹尼相去不远,他们变成另一个丹尼,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你是这么期望的吗?”
丹尼看了她一眼,气息显得很微弱。
想再说什么,杜晴娘最后只是叹一口气,把头枕在他的肩上低喃:“亲爱的朋友,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呢?”
或许他不觉得有什么,可是他的确帮过她一个大忙。
一直都想回报他的帮助,她却只能看着他一日日憔悴委靡,受毒品控制他的人生,想为他做些什么却完全使不上力。
有时候她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
是啊!自己的生活都一团糟,她有什么能耐插手管别人的生活。
想着想着,她就有着深深的无力感哪!
短暂的沉默后,丹尼平静地道:“如果你想的话,可以给我一点药,”
因为昨晚表现不佳,辜苑减半了他的药量,而他知道杜晴娘的身上有药,就算少量也能暂时舒缓他的痛苦。
如果她想对他好,给他药就是对他仁慈。
杜晴娘的身子微微一震,缓缓地把头挪离他的肩膀,看见他认真的神情,忍不住满心郁闷。
满足他的毒瘾,竞然是她唯一能替他做的事?
吸了一口气,她才忍住不掉眼泪。
“你别跟我开玩笑了。”
杜晴娘豁然起身,背对着丹尼,没有跟他眼神交会的勇气,只能勉强用轻松愉快的语调说话。
救不了丹尼,她也不愿意成为加害于他的一份子。
不难看穿她的伪装,丹尼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道:“我不是在开玩笑,不过你不方便给我药也没有关系,我不会怪你的。”
纵使是可以跟辜氏姐妹拿药的杜晴娘,也得回报她的用药量。
近来他的业绩大幅滑落,迟早都得面对药量缩减的命运。
他想,他很快就会跟其他因为外貌苍老、渐渐不受客人青睐的花郎一样,被辜氏姐妹打进冷宫,只能等着腐烂死亡的命运到来。
那一天何时会到来,他早已不是那么在乎。
泪水夺眶而出,她很快就伸手抹去。
什么也没说,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些准备上街寻找猎物使用的药,转身塞入他因为毒瘾开始发作微颤的手中,随即跨开大步离去。
大人交战之下,她还是狠不下心拒绝他唯一的要求。
他从来就不曾主动跟她要求过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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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甩了啊?那么悲痛欲绝。”
当杜晴娘站在观赏池旁边发呆的时候,蓝凰不愠不火的声音突然从她的背后冒、出,教她吓得差点心脏衰竭,扑通一声掉进池子里。
幸好她的双脚紧急煞车,及时免去她沦落成落汤鸡的下场。
死家伙,八成存心等着看她的笑话!
她没好气地转身,瞪着完全没有罪恶感的男人道:“既然知道我伤心,你就不能闪远一点,别在这时候来烦我吗?”
想着丹尼的事,她的心请的确不太好,也不欢迎无聊男子的打扰。
从唐蓝一脸好奇,等着从她身上发掘趣味的眼神,她很清楚他把她当成他在无聊之时用来打发时间的最佳玩具。
可恶,她才不想让他称心如意呢!
蓝凰微微挑起俊眉,不赞同地摇摇头,煞有其事辩驳:“做人要是见死不救,不是少了一点人情味吗?”
她的猜测没错,他的确是把她当成玩具。
她猜对了是一回事,要他给她拍拍手没问题,但没有她拒绝的份。身在外头,能提供他消遣的人少了,她不愿意也不行。
不用说,她将继续提供他娱乐。
“你走开啦,别来找我麻烦!”
满脑子都是想端他一脚借以解闷的念题,却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端他一脚,她只能没好气地朝他挥动双手,像在赶只令她烦躁的苍蝇。
做人最可悲的事,就是没有骨气,偏偏她就是没骨气。
要是端了他,他小心眼地跑去跟辜琦告状,够她吃不完兜着走了。
虽然很想赌上一口气,让他尝尝爱上她又被她甩的滋味,可她知道那不是聪明的作法,她不能招惹迷恋上他以后。根本就像吃错药一样对她充满敌意的辜倚。
意恼辜琦,她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我已经在这里,你就不要那么小气了。”
蓝凰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不但没有因为她伤人的举止识相地离开,还一派正经,兀自责怪她没有度量。
要赶他走,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
杜晴娘有些恼火,想撕下他那张令人生气的脸,却只能更没好气地阵骂:“你干嘛牛头不对马嘴,我听不懂你在胡说些什么鬼东西。”
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嘴脸,真不知道辜琦瞎了眼看上他哪一点!
话说回来,这两个她一看到就会想皱眉头的人要是不小心真的凑成一对,或许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吧!
她在心底暗自嘲笑。
静静地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好几秒,蓝凰才微微漾起一抹让她全身寒毛竖起,也让她直觉得诡异的笑容。
“你要是听得懂,那倒也稀奇了。”
几秒后,他还以感性的语气发表看法。
很多时候,连他自己都不懂自己,他不过是随着感觉走罢了。
比起其他人,他少了一份成为影子的宿命感,甚至可以说是活出自我。
虽然一样拿唐傲雨当主子、一样遵守影子的戒律,训练出一个比一个更优秀、更宿命的影子,他的心却比其他伙伴自由许多。
私底下,主子总说他是他训练过最完美,却也是最失败的影子。
为此,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佩服的人是主于,更甘愿为他卖命。
除了主子,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世界。
“你到底想怎样?”
觉得他就是吃撑了想找碴,而且没完没了,她禁不住口气恶劣起来。
她的心情很差,实在没有打算跟他过招!
“不想怎样,只是让你有机会害我迷恋上你.别说我们的赌注不公平。”
蓝凰给了她一抹带着提醒意味的微笑,很大方地有问有答。
把他和青鸟拐来以后,就打算把用来拐他们的赌注忘得一干二净,期望他们之间的约定在她达成目的之后,不动声色地消逝,她未免太天真了。
就好像青鸟说的,成全别人绝不是他们会有的美德。
六人之中,唯有青鸟最能得到他的真传,也难怪他总是护着青鸟。
橙凤曾经怪他太宠青鸟,从来不管管青鸟那张口无遮拦的嘴,和过于旺盛的好奇心。
没有人明白,他宠青鸟,不过是为了多点生活乐趣。
要靠其他五人找乐子,他大概很快就会被闷死了吧!
不只一次听见他这么说,杜晴娘突然感到心虚,连眼神都飘浮不定起来。“我突然觉得,我们的赌注本来就不太公平,就算我有本事让你在一个月内爱上我,我又怎么能知道自己成功了,又怎么知道你不会超过期限才表态?”
扯这么多,她无异是想取消原本就荒谬的赌局。
不想借口取消,难不成真要陪他玩下去?
这一玩,辜琦可真要杀死她了。
不,她不玩,保命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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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问我。”
蓝凰微微一笑,不认为杜晴娘担心的事有什么大不了。
“我问了,你就会告诉我吗?”
哼了一声,杜晴娘对他说的话嗤之以鼻,才不相信。
明知赌输了,还有器量主动承认的男人,说不定早就绝种。
姑且不论世界上讲信用的人还有多少,至少她很了解男人大多是爱面子的动物,一扯上女人或者和女人比较起来,面子比里子更是重要,可是宁死也不轻易认输。
她才没有那么容易被唬弄。
“我会。”
蓝凰用两指挑起她的下巴,给了她非常真诚的保证。
“你!”想反驳他的话,一对上他含笑却笃定的眼神,她却只是拍开他的手,忍不住撇了撇嘴咕哝:“真是一个怪人!”她不想了解眼前的男人,恐怕也无法了解吧!
尽管离对方远远的!也努力保持安全距离,但她知道这样才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方法。
愈猜不透他,愈代表有危险。
她要承担的风险已经够大了。
蓝凰突然专注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笑道:“你好像不那么难过了。”
至少,忧郁的表情从她脸上消失了。
“你……”她露出狐疑的表情,迎视着他,不是很确定地问道:“刚刚该不会是在安慰我吧?”
她是很生气,又觉得他这个人莫名其妙得彻底。
但他的确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不,我没那个精力。”
蓝凰一口否认,极怕被她误以为他很好心,而让她拿他当好人看。
一旦她改变对他的观感和态度,跟他友善起来,那他岂不是没了玩的搞头?
他万万不可让她的态度改变。
“老天,跟你说话,我真的需要两个脑袋一起运转。”
她抱着头,禁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
“我没那么难懂。”
蓝凰拍拍她的肩膀,期许她能有一番作为。
要是她失去战斗力,他不就真的没得玩。
老话一句,他万万不可让她改变态度。
“是吗?”一脸怀疑,她才不信他咧。
他露出大野狼在诱拐小红帽往陷阱里跳的贼样子,唬得了辜琦那种迷恋上他的傻女人可唬不了她,她不吃他这一套。
“是啊!如果你有用心去懂的话。”
要是青鸟他们听见他鼓励一个女人去懂他,八成整个下巴都会掉下来。
事实上,他正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借此机会,好好欣赏一下那六个人诧异的表情。
除了青鸟,其他五个人往往过于严肃,给他们一个松弛脸部神经的机会,想起来倒也不是太坏的主意。
啊,光想像就让他有点期待不已呢!
毕竟,是他在他们成为影子的过程中疏于“关照”他们,他们才会像个顽固老头,做事常常一板一眼的,有时候让他看了都觉得头疼。
头疼,他们怎么那么无趣,连带降低他们富有的娱乐性哪!
因为头疼,害他跟他们说话的时候,得思考怎么做才能减低头疼的频率,说话的速度也就愈来愈慢了。
没有让他们知道他的观感,不代表他认同他们正经八百的摸样。
“你又在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了。”
听不懂他的话意,她不快地抱怨。
“那是你不够用心。”一句还一句,蓝凰没有准备吃亏的打算,甚至用自以为宽宏大量的态度回道:“不过,我可以包容你这个小缺点。你听不懂的话可以直接提问,想问什么都行。”
瞧.他可是具有决决君子的气度。
“是喔!那你爱上这样的我了没有?”
她皱皱小巧的鼻子,索性学起他说话无厘头的逻辑。
去他的,不晓得谁有缺点,谁要包容谁咧!
“还没。”
杜晴娘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真的会回答。
而且,似乎还答得很真心。
当然,她知道他还没有爱上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灵却有些受伤,怀疑他有必要回答得这么笃定吗?
一点面子也不给她,真没绅士风度!
去他的妈、去他的爸、去他的爷爷、去他的奶奶、去他的祖宗十八代,去去去!去他没风度的臭男人!
呼——太痛快了!
瞪着他,在心中大骂完毕以后,杜晴娘突然感到舒畅,不理会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几自转身就走。
哼!谁规定她非得跟他说话,管他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