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巾帼怒 第二章
作者:吕希晨(晨希)
  月明,星稀。

  夜寒,霜落。

  寒者肃杀之气是非不分地斩去万物生气,唯独寒梅依旧挺直桀惊不屈的姿势,硬是刻意在愈是寒霜满天时绽发一抹浅红,点缀银天白地的一色景象。将军府,梅园中,株株浅红点点,其间或许掺有几朵白梅,一样傲世独伫,一样无惧严冬天寒。

  “寒梅傲世劳劳立,佳人冷眼静静观;清酒独饮几回醉,此中可曾片刻欢……”字句铿锵的吟诗声,敲开以万籁俱寂堆砌在梅园里的静谧,让侧身坐在曲廊栏杆上独饮黄汤的人,柳眉蹙起不悦被人打扰清静的波澜。

  “别烦我。”凤嫦娥头也不回,顶多垂下执壶的手,停住以唇就壶的喝酒举动。“滚!”

  “姑娘家这么喝酒……”来人面对她的怒气压根儿不放在眼里,不但毫无惧意,甚至煞有其事的摇头。“不太好。”

  “不走,我一箭射穿你的脑袋。”

  “呵呵呵,我该说好怕吗?风将军,或者我该唤你一声不久后将过门的爱妻、娘子,还是夫人?”

  “墨凡庸,你来此若是为了说废话就请滚!”

  喝,竟然知道他是谁?“唉唉唉。”墨凡庸像唱戏似地连叹几口大气。“这天底下敢娶后羿将军的人不多哩,若不是圣上赐婚,我怎敢高攀。”

  “皇上尚未下旨,你别自以为是。”。

  “可这算盘早在皇上心里打妥,近月内定会下旨赐婚。”

  “明日面圣,我会奏明皇上,请皇上打消这念头。”今生今世,她早立志不嫁,否则就不会以女儿身纵横沙场数载,过着男人般的戎马生涯。

  “有这么简单?”他可不这么认为。

  “你也不想娶我,何必自讨苦吃?”

  墨凡庸耸耸肩。“这也没办法。圣上赐婚,一是为了拉拢皇族与朝臣的关系,二来是只有以赐婚为名,才能从内部压制我爹的野心。你知道的,我爹野心极大,若不是迟了时势发兵,他不会位居人臣;而能监视我爹,甚至在他老人家意图谋反之际一举镇压的最佳人选,当然就是纵横沙场、功绩彪炳的后羿将军你了。”

  “你甘心娶我?”

  墨凡庸学她坐上同一侧的栏杆,以便两人对视,恰然自得地欣赏眼前醉佳人美艳的姿容。

  无关情,也非因爱,美人嘛,任谁都会想多看几眼。“我无意涉入政争,但身为北武郡王爷的儿子,我也身不由己。”

  含冷夹冰的丹凤眼淡淡扫了他一眼。“娶我不代表你就能成为北武郡王这位子的继承者,墨三公子。”冷言刻意加重“三”字的音,提醒他休想以她为筹码,换得北武郡王之位。

  犀利的寒语刺得墨凡庸狼狈一震,愣了半晌,呵呵笑出声:“传闻风将军文武双全,原以为再怎么夸大,最多也不过是擅兵带将的奇女子,想不到对朝中政局也颇有见解呵。”他双足落地,倾身一揖。“凡庸眼拙,小看了风将军,还望见谅。”

  “你怎么看我,与我无关。”毫不在意地执壶就口倒进佳酿,凤嫦娥又抬眼望向天边月。“我不会嫁给你。”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凤将军,你是为谁守心、为谁买醉?”

  执壶的手突地一松,只听闻匡啷一响,淡漠疏离的丹凤眼立时显露杀气,跟着一截细长黑影划过,笔直没入墨凡庸身后的朱梁,离他的颈子只有一寸之隔,生死只在一线。

  “好箭法。”连闲赋在府中还藏有袖箭,这女子警戒心就重。墨凡庸暗忖。

  “再多说一个字,下一箭就射穿你的脑袋。”

  “不愧是一箭惊城的后羿将军。”墨凡府只是一笑带过,脸上并无一丝惧色:更甚者,他拔下没入木梁的短箭,在掌心把玩。“可惜的是,在下非说不可。”

  “你查过我多少事?”

  “每一件。”墨凡庸双肩一耸,无视佳人怒气填膺。“我总得知道将娶进门的妻子的过去吧!”

  “知道后还想娶我?”凤嫦娥哼声一笑,凤眼挑起讥讽,“墨凡庸,北武郡王之位真的让你如此垂涎?”“嗯。”他老实不客气的点头,反倒让风嫦娥吃了一惊。
  “人人戏谑安逸贪欢、享乐无用的墨三公子,原来还有这等深沉城府。”雷京里给他的评价看来是全错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墨凡庸双手一摊。“无用的纨绔子弟活得长命些。”
  “娶我,对你没有好处。”
  “我倒觉得有四益。”

  “说来听听。”

  “一是皇上与我北武郡王府从此成为一家人,多份关系至少能箝制我爹的野心。明的天下百姓只知你因功绩彪炳御赐国姓;暗里,朝中不乏人知道你是先皇太祖庶出之女,当今皇上的亲妹妹。”

  凤嫦娥淡然瞪他一眼,寒光冰冷刺骨。“四郡都知?”

  “不久之后应该都知,届时提亲者大概会络绎不绝,走塌你将军府的门槛。”

  “第二个好处?”

  “就是免去一伙人上门提亲的麻烦。”

  “第三呢?”

  “三是你嫁入北武郡王府后可就近监视我爹,如有风吹草动大可快刀斩乱麻,以免新朝初立又遭灭。你该清楚如今朝中局势,并非真如台面上所见平静无波。”

  “你不在乎自己的亲爹死在我手上?”

  “在乎就不会来了。”墨凡庸轻哼一笑,面如冠玉的俊俏书生脸上闪过一抹深沉算计。

  凤嫦娥听着他的话,也将他的神态看在眼里,却没有探究之意。“第四个益处又是什么?”

  “第四嘛……”墨凡庸摸摸鼻子二笑,“你嫁了一个不会干涉你私事、要你卸甲做个乖顺妻子的好丈夫,甚至只要你不愿意,我可以不与你同房。”

  冷眼轻睨面前暗藏追权逐势雄心的男人,凤嫦娥哼了声,“我不与人共享丈夫。”

  “我不纳妾便是。”

  “也不同房,更别提同床。”

  “行。”

  “我依然做我的将军,绝不卸甲。”

  墨凡庸拱手一揖。“随你。”

  凤嫦娥跳下栏杆走到他跟前站定。“好,我嫁给你。”

  “但若让我发现北武郡王起异心,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自便。”从容不迫的神色,显示他完全不在乎自个儿的亲爹是生是死。

  “你希望墨武死?”最后一次问,她要确定眼前人的算计。

  “你说呢?”墨凡庸耸肩轻笑,已有离去之意。“既然你我都同意这门亲事,到时皇上若下旨赐婚,还望凤将军含笑接受啊!”从开始谈话至今。他还没见她脸上有过笑容,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不懂得怎么笑。

  只懂得争战的罗刹女——墨凡庸想起朝中官员暗地里对凤嫦娥的轻侮,暗暗在心底叹了口气。

  以女子之身立于朝廷文武百官之中,不单突兀,而且困难,历朝历代哪容得下女子立于朝廷庙堂之中?

  但承天王朝开了先例,又是皇上御令,再加上她让人无话可说的精湛武技和显赫功绩,教朝中大部分守旧官员没得反对,只能暗地嘲讽。

  唉!何苦?

  若为忠君,这牺牲是不是太大了些?他心想。

  “再看就挖去你一对眼珠子!”冷言挟枪带棍的敲醒墨凡庸。

  只见他流里流气的笑开一张白面书生脸,“美人美矣,教人怎不失态凝望?”

  “只怕你醉翁之意不在酒,看着我脑子里却想着北武郡王这位子带来的权势富贵。”知悉他成亲背后的目的,凤娘娥开口的语气里明显不屑至极。

  墨凡庸当然听得出来,不过他选择以莫名其妙的呵笑作为回应,“娇容艳,佳人绝代;谁堪配,国士无双?”

  一阙戏谑的词,在风媳娥面无表情的脸上划下狼狈的印记,教她狠瞪向他。

  “不送。”

  “别动怒,我未过门的娘子。”墨凡庸双手抱拳弯腰揖身。“我不过是一时兴起吟了几句词,没有别的意思。”

  “滚。”

  “唉,这北方的冬季还真是寒呢!”墨凡庸意有所指地道,黑眸转了转四周。呵,的确是该走了。“那么在下告辞了。”

  一个轻哼,是凤嫦娥回送的礼。

  美人如此冷冽,墨凡庸只能摸摸鼻子,走人去也。

  ***

  墨凡庸走后,得回耳根子清静的风嫦娥进酒窖拿壶新酒后又来到梅园,倚坐上栏杆,一如方才他未出现前在园中独饮。

  只是心中已无法像刚开始那样什么都不想。

  把自己嫁给北武郡王的三公子?剿寇归来的第一夜,她就将自己给嫁了?还是该说,她那同父异母的皇兄,一开始就不问她意愿与否,决定将她嫁入北武郡王府?

  不,不该这么想。凤嫦娥摇头,当初的信誓旦旦涌上心头。她曾说过的,只要对皇兄有益,要她做什么都可以。出生入死都不在乎了,还在乎嫁给谁不免可笑。风嫦娥哼出声。是的,只要对皇兄掌理朝政有益,让皇兄能权掌天下、造福百姓,她做什么都可以,就算是牺牲自己的终身大事。

  “终身大事……”四个字淡然出口,冷傲如霜的面容再也掩不住一道道哀怨悲伤的痕迹。“呵呵呵,终身大事?呵呵,哈哈哈……”发狂似的笑声回荡在梅树间,更显凄凉孤绝。

  寒风适时袭来,冷且刺骨,但一个早已冷彻心、寒透情的人,哪里会在意这点冬风肃杀?突然间,冬风不再无情斩杀一袭轻衫下的玉肤冰肌,迎风的身侧像是突然出现一道北方屏障般,代她挡去所有寒意。

  身子是暖了,但心却更寒。

  囚禁在内心深处的影子、气味,在这片刻间全脱闸而出,涌上记忆的脑海,掀起一场又一场的波涛汹涌。

  到此时,凤嫦娥才真的因为寒冷而颤抖,让壶盖因为她的手颤,不时敲击着壶口发出声响。

  近在眼前,为她挡风的屏障随着呼吸浅浅起伏,一上、一下,一上、又一下,不知不觉间引导她与之同调,缓慢地呼吸着。

  也难怪,嗅进刻意淡忘又适得其反而更刻骨铭心的气息,熟悉得让人——痛彻心扉。静谧,如天盖地般牢牢罩住梅园,不断地自外向内收紧,圈子愈缩愈小、愈小愈紧,最后就像缠在脖子上的丝线,让人喘不过气来,不得不重重呼吸,盼望能换得舒活,脱离几乎窒息的困境。

  在战场上能准确一箭射死敌方大将的巾帼女,此刻却窒困在此,甚至懦弱得想逃开静谧的纠缠。

  双足落地欲拔腿奔回厢房,却在举步的瞬间被锁进无形中,逼迫她屏息以待的待在胸墙与腰上一双铁臂之间。

  “别嫁。”沉痛如低鸣钟鼓的绝响划破静寂,声浅却强而有力地拉进她心坎,一下下、一次次,痛人心扉。“不准嫁!”

  听闻这声音……该悲该喜?该怒该怨?抑或是该哀该恨?她不知道,千百复杂难解的结一会儿全打在心底,只有让人手足无措的份。

  解不开,连一个结她都解不开。

  她应该像平常不容任何人近身一样,推开自身后留住她的人,她应该大喊府中侍卫,前来拘捕贸然闯进将军府的夜袭者,她应该一箭射死这个大胆侵犯她的男人,她应该……

  她应该做的事太多大多,但最不应该的就是眷恋地向后倾,倚进看不见的胸墙,隔着轻衫感受他徐徐传来的体热与气息。

  而这个不应该,她却做了,眷恋的样子像个她素来轻视的,手无缚鸡之力的纤弱女子般,偎进身后等待她的胸膛。

  “别嫁,听见没有?”胸墙的主人发自内心深处的低吟,带着要求,也带着无可奈何。

  仿佛知道回应他的会是什么样的答案,粗糙的掌心箝住凤嫦娥尖细的下颚,不让她有摇头说不可能的机会。

  要用什么样的言词,才能诉尽他此刻矛盾的心绪?低头凝望怀中人儿的发顶,邢培玠脑海中净是一片千愁百绪交会而成的茫然。

  隐身在暗处陪了一夜,北武郡王府的三公子和她的对谈,他也一五一十的听进耳里,当时满脑子的念头是杀了前来提亲的墨凡庸,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会一口答应这门婚事!

  明知这门婚事无关情爱,她却答应嫁给墨凡庸!想到这里,邢培玠忍不住咬牙咒骂在心底。

  于是乎,他再怎么清楚自己不该出现在她面前,妒嫉和介意也逼得他非出面不可,坏了原本只想躲在暗处,谨防冷焰潜入夺她性命的打算。

  睽违一年有余,她的身形消瘦不少。邢培玠收紧双臂,估算于心。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听闻了不少关于她的消息,其中绝大部分是后羿将军请命带兵出征、后羿将军凯旋而归的种种消息,无一不是投身沙场、置身于生死之间,从未听说她想辞官隐退,仿佛全心寄托在沙场上似的不要命。

  而这,全是他一手造成的,因为他的绝然离去,因为他的一句各为其主、分道扬镳,造成这种局面。

  “你……”费尽心思找回自己声音的凤嫦娥试着开口,才发觉一出口便有明显可听闻的激动,随即收口缓了许久,再出声已是冷然平静:“你藏身多久了?”

  “久到你和他的对谈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还不恭喜我将嫁入四郡之一的北武郡王府?”

  “不准嫁。”要他恭喜她?她竟然要他恭喜她!“你不准嫁!”

  “圣命难违。”

  “他还未下旨。”

  “近日内圣上将下旨赐婚。”既然他全程都在,就不应该漏听这么一段。“放手,你搂的是北武郡王府未过门的媳妇。”

  “只要你说不,他不会逼你。”

  “你若没漏听,应知我嫁予墨凡庸有四个好处。”
  “没有一个关于你自己。”朝廷政局、奴势分布,哪一个攸关她?
  “男婚女嫁不该如此草率。”
  “多谢忠告。”凤嫦娥自始至终不曾转身抬头看邢培玠一眼,木然的视线直望前方,发觉不知从何时起,串串飘雪已如断线珍珠般,紊乱地从天而降。

  她翻开掌面朝天,接下一颗雪珠,瞬间便融在温热的掌心化力水;只因天冷,迅速在掌中冻结成霜。

  凤嫦娥呆望著掌心的薄霜,一只厚掌离开她腰际覆上她的,片刻,霜化成水、更甚者,蒸散在彼此相叠的双掌间。

  是暧昧,亦是记忆回涌,令人思及曾有过的亲昵相属。

  “他不会与我同房,你大可放心。”最终不过是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这也是她之所以点头答应这门婚事的原因。

  “这不是我阻止你的主因。”她以为他劝她打消念头为的是什么?“别涉入朝廷争权夺势的纷扰中,你不适合。”

  他阻止她,为的是不愿她成为朝中争权夺势下的牺牲品。

  她不适合?凤嫦娥哼声一笑,“这世上又有什么适合我凤嫦娥?待字闺中?琴棋书画?款纱女红?不,那些没有一样适合我。”她不是一般弱女子,打从决意习武开始,她就从未想过自己有手拿针线的一天。

  “我没这意思。”

  “嫁入北武邵王府后,我依然是承天王朝第一名女特军,依然可以缴横沙局、无人干涉,一如现在。生死无人闻问,就像此址莹莹独立、傲然于世的寒梅。”

  “你不是一个人。”唯恐她特消失在这皑皑白雪之中,化成一株梅村,邢培玠惊慌地收紧孤臂不放。“你还有我。”

  有他?“呵呵呵,哈哈哈……”仿佛听见人世间最有趣的笑活似的,凤嫦娥笑不可抑,频频颤抖的身躯像尾是子偎向身后人。

  她的笑,太多悲愤、太多怨怼、太多孤绝,也太多嘲讽和被伤透心的寒怯,足以令听者心痛莫名。

  “哈哈哈……我有你?呵呵……”好笑!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莫过于这一则。邢培研捂住她的嘴,不愿再从她嘴里听见任何嘲讽;伤他无妨,但他很清楚,最伤的还是她自己。

  是以,他不愿她再这么下去。

  然而,凤嫦娥扳开嘴上的手掌,终于在他怀里转身。

  刻在心里的面容依旧,只是添了沧桑;但那又如何?事过境迁、情爰退散,耿然有再多眷恋,纵然也瞧见他眸里有再多心疼,冷透的心扉就是天法因此被唤回一点温情蜜意。

  “就像你曾说各为其主,我只听从我的主子,也就是当今皇上的旨意。”凤眼微抬,在瞧见邢培玠赤裸裸的惊慌失措时,她的心不由得抽痛一下。

  咬牙忍下,她告诉自己绝不能再动情。

  他和她是各为其主,水火不容。

  “此事除外。”这攸关她一生,怎能任凭他一道旨令就决定?

  她摇头。“就算皇上命我嫁给北武郡王,我也绝无二话。当年你为凤骁阳弃我而去,今日我为皇上嫁入北武郡王府,各自忠心事主,你无权置喙。”

  忠心事主?忠心……她的话让他看见昔日凡事尽忠的自己。

  曾经,他们相互敬佩对方的忠心,进而萌生爱意;但,究竟是苍天无眼,还是命运作弄,让他俩不得不因自己忠心侍奉的主子对峙为敌。

  他们的忠心,值得吗?在那两个相互对峙的主子眼里可有一丝价值?

  他在凤骁阳眼里恐怕连一点价值也没,哪她呢?在他眼里是否有些地位?受他重视?

  “离开这里。”凤嫦娥面无表情的丢下逐客令,凝声道:“再不走,休怪我不客气。”

  “冷焰要取你性命。”

  “我凤嫦娥的人头等着他来提。”狠绝艳丽的浅笑勾上樱红般的美唇,毫无惧色。“或者是他把自己的命送上门来。一连残杀数名朝廷命官,皇上已下敕令,任何人都能拘捕他到案,甚至擒而杀之。”

  “你不是他的对手。”

  “这要试过才知。”

  凤嫦娥傲然转身,沿着回廊离去,背影没入最近的别院曲门前摆了话:“下回再见,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闻言,邢培玠举步追她的冲动为之一顿,伸出的手只沾得片片飘落的飞雪,掬了冰冷在掌上,也在心口。后悔,如影随行,如千万根针刺在他心头。

  他后悔,后悔当年为何不带着她远走高飞,后悔当年为何舍弃她执意追随凤骁阳,落得如今狼狈不堪的下场。他的下场如何不打紧,这份后悔他邢培玠独尝便是,但最最令他后悔也无法承受的是误了她的事实。

  伤了她的心,更误她一生。

  这悔恨,今生今世恐将注定跟他至死——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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