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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烙 第八章
作者:吕希晨(晨希)
  “为什么不躲?”眼见掌印逐渐由浅至深、泛红,毫无防备的曲翔集甚至咬伤了嘴,血丝自唇角流出,季千回不禁破口大吼:“你为什么不躲?”

  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忍不住倨傲的脾性动手,也不敢相信他竟连躲都不躲,默默承受她挥出的掌。

  “你要我躲?”掌掴他的人是她,要他躲的人也是她,曲翔集扯出涩笑,她真是个矛盾复杂的女子是不?“是你的掌,要我怎躲得开?”

  “你是傻子吗?要是哪天我要杀你,难道你连躲都不躲?”

  “死在你手上,无悔。”语气中的深情、直视她坚定不移的眼眸,在在吸引着她、逼迫她臣服认输,要她败在他的锲而不舍之下。

  “你、你气死我了!”这一次,因为怒气加深,她猛力推开他,她则因为自个儿的力道而退了几步,绊到椅脚。

  “千回——”曲翔集见状,倾身欲救却已来不及,让她狼狈跌坐在地。

  想也没想过自己在他面前会馍态尽出,季千回瞠着杏眼,恍似在梦中未醒。

  她这突如其来的娇憨模样,令曲翔集忽地噗哧窃笑。

  先前两人的不快,被这突来的画面冲淡许多。

  他笑她!他竟敢笑她!听闻笑声的季千回一回神,又是恼怒又是羞愤。

  “你笑我!”她气吼,媲美河东狂狮。

  “失、失礼——哈哈……”

  “曲翔集!”他还笑!

  一时之间,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季千回觉得自己好委屈。

  一直闪躲却敌不过他如网般的纠缠,百般刁难却无法让他死心放弃,现在就连伤他他也不躲,是故意的吗?要她失绪、要她自责、要她厌恶这般躲躲闪闪,明明动情却怯懦得不敢言明……

  为什么出现在她面前的人会是他?为什么动情却得抑爱的人是她?为什么?“呜……哇——”当场,季千回就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千、千回?”强忍住笑声却听见她像孩子似的嚎啕大哭,曲翔集一时搞不清状况地失了神。

  “呜……哇……”丢脸!自懂事以来从没这么丢脸过!都是他,都是他害她这么丢脸的!“呜……哇呜……”

  “千回?”蹲在她身侧,曲翔集轻戳她哭得发颤的手臂。“怎么突然哭了?还哭得——”这么令人目瞪口呆。

  娇美艳丽的佳人该是潸然泪下,珍珠滚滚,自有一份令人心折的楚楚可怜;而她却哭得像个不经事的孩童,声声嚎啕,甚或还不断踢脚。

  但别有一番风情呵!让人想笑又不禁油然升起疼惜爱怜。

  她美、她艳、她处事恩怨分明,而且任性如孩童。曲翔集凝视佳人的目光异常柔和,有如浓淡适宜的怡人山水墨画,哪怕此刻俏人儿哭得像个孩子般狼狈。

  他大咧咧的坐在地上,双脚大开以便自己将她搂进怀里安慰,还不忘轻声呵护。

  “不痛不痛呵,没事的。”

  “都是你啦!人家明明就丽质天生、倾国倾城,都是你害人家这么狼狈,都是你!”愈想愈觉得自己委屈,心痛不单只有他受,她也是啊!为什么不放过她,硬逼她承认自己的情动?

  丽质天生?倾国倾城?“这话自个儿说也不害躁?”

  “这是实话,自己不说让谁说去?”她抬头,哭红的眼像枣子似的微肿。

  “我说啊!”大掌贴上她的脸颊压向自己胸膛,曲翔集含笑道:“像你这般丽质天生、倾国倾城的美人哭了多可惜,一双柔媚杏眸哭红哭肿就不好看了,嗯?哭了喔!”

  “噗哧!”他……这种话他也说得出口!呵呵……她破涕为笑,樱唇总算扬起迷人的笑痕,微红的眸中半带委屈、半含歉意地略抬,看着他。

  “不哭了,嗯?”曲翔集腾出一手,抚去她满脸泪痕。

  “嗯……”抽气哽咽地收回满心委屈,季千回沉醉在他低声温柔的呵护中,渐渐的,心中那份委屈因他的柔情而轻淡不少,她这才知道原来委屈这么轻易就能平复,只要有他的全心呵护。

  瞬间,被呵护的暖意热烘烘地环在周身,烧融着她;就像隆冬冰雪遇见夏日烈阳般,化成一滩柔情水。



  “爱我并不可怕。”

  搂她入怀,曲翔集深情款款地将唇贴在季千回耳畔低语:“像现在这样倚在我的怀里不好吗?觉得不舒服吗?会讨厌吗?”

  她无言,该怎么说呢?若不是他出声,自己早已迷醉在这片胸膛里不知天南地北,早已昏昏沉沉得不知凡尘俗事?

  她该承认,坦言自己早已陷入情爱中狼狈地挣扎不已吗?垂首的她迟疑着,困惑地抬眼,一望便见他颊上泛红的掌印。

  心有不忍,她是结结实实地下了重手,以为他会躲的。

  抬手贴上他微肿的颊,她哽咽地问:“疼吗?”

  “不疼……”他压住她的手,因为触及脸颊,不禁发出疼痛的低嘶,旋即苦笑,“虽然很想这么豪气干云地跟你说不疼,但是很疼,真的很疼,你用尽力道掴的一掌若说不疼,实在有损你的颜面。”

  “呵!傻子,这跟颜面有何干系?”服了他,他的言行举止和她对男人的认定全都不一样。

  男人,在面临危急之际该挺身而出才是,哪怕眼前是龙潭虎穴也要硬撑;而他,逃得比谁都快,老是要她出手相救。

  男人,该是不容人轻蔑死要面子的;而他,完全不要脸,老是把武功不济挂在嘴边,仿佛这才值得拿来说嘴似的。

  男人,就算受伤也应强忍不该喊痛;而他,叫得跟杀猪一样,就怕别人不知道他受伤。

  这样的他、这样的他——

  偏偏这样的他却能拉拢她的心,让她动情。

  “打得不疼岂不枉费你武功修为如此之深?”

  “你!”欲辩无言,季千回只能白他一眼,拿他没有办法。“真服了你。”

  “这是否表示你认了。”

  “认?认什么?”

  俏脸飞上两抹红晕,她那难得羞怯的模样令人神往。

  可现下不是迷醉的时候,要是待会儿她又改变心意怎么办?

  于是,曲翔集急起直追,“认我啊!”

  “认、认你什么?”

  “认我是你的夫,这辈子能在你身边的男人只有我一个。”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他还真敢说!季千回转身,食指猛戳他胸口。“你、你除了出自大户人家的身份外还有什么?相貌平庸、武功不济、油腔滑调、漫不经心,为什么我要——”

  挑剔的唇被吻住,想再说话也没有机会。

  在她眼里他还真是一文不值呵,曲翔集品尝愈来愈容易让自己上瘾的芳甜,直到气息将尽才饶过她。“偏偏你就爱这样的我,是不?”

  这种话他也敢说!季千回瞠大杏眸,被说中心思的她久久无法成言。

  “看看,一双眼都哭红了。”他边说边吻上她的眼,顺道伸舌舔过眼下未干的湿意,很心疼。

  “曲翔集……”在怀中享受甜蜜柔情的人儿突然开口,语带迟疑。

  “嗯?”

  “我还是要参加武林大会,取得盟主之位。”凤骁阳交代的差事不能不办,她相信这份差事自有用意,否则他不会要她暂离专司监视雷京举动的素流斋。

  所以,她必须要完成任务。

  “好啊!”

  曲翔集应得干脆,倒令她有些意外。

  “你不问我为什么?”

  “不问了。”也许一开始相遇,他要的是她身后隐藏的仿若谜团的答案;但现在他无所谓,因为他要的是她的人、她的心,而不是谜团的答案。“我要的是你,不管你是何人、为谁办事,都与我无关,我只要你。”

  他的话,得到她甜腻醉人的倩然巧笑。

  是的,他不在乎,所以无论她做什么、为谁而做他都无所谓,只要知道令她动情的人是他就好。只是——

  “千回,此次武林大会有些诡谲,最好当心点。”

  诡谲?她嗤笑,“难道还会有假?”语毕,她倚进他怀里聆听一直想听的心音。

  怦咚、怦咚——这是他的心,在自己枕躺的胸中跳动着。

  在坦承之后,那股从察觉自己心意以来的沉重感,突然如风吹烟雾般飘散得无影无踪,这份解脱后得来不易的舒畅让她暂时不想再思考任何事,只想偎在他怀里闭上眼稍事休息。

  曲翔集则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瞧着她满足的艳容半晌,一手托颚沉思。

  眉宇间,一抹沉敛的敏锐充塞其中。



  离上回武林盟主宝座之争已事隔九年,这九年中,象征武林盟主地位的烙火玉曾多次出现在北武林各地,最后一次则是在前朝与新朝战火绵延时,烙火玉出,号令天下英雄侠女群起推翻旧朝。而当时无论是名门正派还是绿林盗寇,莫不遵令而行,遂使新朝得以成立。

  而这事至今约莫两年,期间再也没人听闻烙火玉出现江湖的消息。

  可虽有烙火玉不间断地出现,盟主的脸却鲜少人见过,曾参与九年前武林大会的人或许还有些印象,毕竟不少人都是现任盟主的手下败将,只是向有交手过的人询问盟主是何面貌,恐怕答案会和没交手过的人一样,皆是——不知道。

  因为,当年争夺盟主之位时,现任盟主是获打算金盆洗手退隐江湖的前任盟主允准得以蒙面参加,是故,谁也不知道现任盟主是何许人也。

  而此次武林大会的召开,众人以为可以一见盟主真面目,岂料见到的却是九年前主持武林大会的点苍派掌门何振。他只向众人转告盟主交代他的事宜,并展示烙火玉以证实盟主的确授权予他之后,便宣告武林大会正式开始。

  擎天峰顶,在碉堡最靠近山壁处是让武林英雄对招比画的场所,四周杂草不生,只有中央约莫五十尺见方、有半个人高的擂台;台前有块高起约三尺,大概能让三、五个人站在上头的圆台,周边则环绕着参天石柱。

  每根石柱上都刻有刚劲的字句,与在碉堡外见到的字迹相同,而负责主持的何振就站在圆台上。

  而惟一可坐的便是凿穿山壁、独踞高处离地十尺有余的石台,可惜,现任盟主并未与会,所以空无一人,只有烙火玉独置在上头。

  此时晴空朗朗,万里无云,擂台上是武当与崆峒的代表,各有千秋,一时之间还难以看出谁胜谁负。

  混在各门各派中观看的季千回与曲翔集两人,似乎不像周遭人那么专心。

  “既然是为了决定谁是下一任武林盟主,为何不见现任盟主出面?”季千回提出质疑,目光不时看向盟主宝座上的烙火玉。

  烙火玉与一般玉石并无两样,观察许久,她还是想不透凤骁阳要它做什么。

  “何振说过盟主有事,授权他主持,不是吗?”曲翔集应道,眼睛看的是在站在圆台上的何振,若有所思。

  “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左思右想就是觉得奇怪,季千回偏首,发现曲翔集的目光直射向圆台。“你在看什么?”

  “对点苍派掌门何振你知道多少?”她消息灵通,知道的应该比他还多。

  “点苍何振,为人正直果敢、性格朴实,并非习武奇才,武功在同门师兄弟中并不起眼,但因苦学有成,自创穹苍刀法,加上为人正气凛然,深得派中人望,故能承袭掌门之位,至今未有丑闻传出。”

  他收回视线,落在她美艳的容颜上,颇感兴趣地问:“你认为他真如同你方才所言的那么正气凛然?”

  “当然不。”季千回挑眉,不假思索地道。

  “哦?”他倒要听听她有何高见。

  “没有人能绝对正气凛然的。”她笑眯起眼,言谈之间眉飞色舞的模样像极了一团诱人的艳火。

  而他,便是情不自禁扑向火源的愚蠢飞蛾,被烈焰灼身却无法逃脱,完全陷入她的美好之中,忘了倾听时该有的专注。

  “没有人能完美如圣人,他也是普通人,自然不例外。”落了结语,却发现问的人神智涣散,她敢打包票,方才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耳里。“唉,我刚才说了什么你可听见了?”

  “你说你爱我。”

  啥!?“我可没这么说。”果然没听见!“不想听就别问,害人家浪费力气跟你说了一大串。”可恶!竟敢捉弄她。“你的意思是你不爱我?”他问,心伤难掩地皱起眉。

  “我没这么说。”顾及四周人群,季千回只得尽量压低声音。

  “那是爱我喽?”真好,拢起的眉舒展开来。“我就知道你爱我。”满意地咧嘴而笑,他伸出双手圈她入怀。

  “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竟然——”

  “你好美。”

  三个字,阻断她的抱怨,倏地,只见俏脸染上天边红霞。

  “你有病。”挑这时间、这地点谈情说爱,不是被烈阳晒昏了头就是有毛病。

  “不管你刚才说了什么,总之,你并不相信何振的为人就是。”

  美目赞同地投向他,忽地想到——“翔集呐!”

  似曾相识的挑逗倩笑让他毛骨悚然。“有事?”

  纤纤细指不顾众人的存在,以教人垂涎的娇媚恣态爬呀爬的移至他喉间,指尖轻搔上下微动的凸起。

  “旁、旁边有人在看。”立场对换,曲翔集终于知道方才她尴尬羞窘的感受尝起来滋味如何。

  “你是不是故意转移人家的注意力,好让人家别计较你不把话听进耳里的这回事呀?”

  “不、不是。”

  “真的不是?”

  指尖抚上答话的唇,曲翔集倏地觉得口干舌燥。

  “嗯?”

  “一、一半是。”在美人攻势下,很难不招供。

  她就知道!“你欺负人!”

  “可这也怪你啊。”

  她的杏眸圆瞠。“你、你自己做错事还怪我!”

  “谁要你炫了我的眼,让我失神无法专心听你说话。”

  “我怎么个炫你眼了?”她双手擦腰,大有“最好说得出好理由,否则本姑娘绝不饶你”之势。

  “你太美,美得让人心神荡漾,很难专注。”

  “你——”她哑口无言。看看左右,幸好所有人都专注在擂台上,没有人分心注意他们俩。

  “还气吗?”

  “你——”

  正想开口之际,身边突然响起“啊”的一声,引起众人惊愕。

  同时化去两人浓情蜜意的氛围,目光一致地看向擂台。

  那是——



  如箭矢般大小的黑影划过擂台上方,笔直地落在何振的脚跟前,引起众人惊呼。

  能将这等大小的东西射过长空准确地落在目的地,可见来人功力匪浅。

  而有一双如鹰般好眼力的季千回,早在那黑影划过长空时便看清楚那是什么,她黛眉蹙起,不解地低喃:“怎么会?”

  “千回?”察觉她神色有异,曲翔集轻扯她手臂。“怎么了?”

  “那是冷焰的索命符。”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索命阎罗冷焰?”

  “没错,就是他。”季千回点头,视线梭巡过擂台却不见人。“怪了,照理索命符出,阎罗即现才是,怎么回事?”

  当她正在思索之际,众人又哗的一声,随着长空黑影乍现。

  黑影直袭向点苍派掌门何振,瞬间两人便打了起来。

  因这一幕感到满头雾水的众人只是留在原地茫然互望,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说他该出现了。”季千回勾起浅笑自言自语,冷焰的出现让她忘了曲翔集还在身边。

  “你认识冷焰?”曲翔集扳回她的视线,凝色问道。

  “事到如今也用不着瞒你,我跟冷焰很熟。”

  “熟到什么地步?”

  “你在意?”

  他重重点头。“我在意。”

  季千回望着他,苦涩一笑。“不管话说得多好听,你仍然介意我烟花女子的身份对不对?”

  她是打哪儿来这种想法的?“我在意是因为我吃醋。”

  “吃、吃醋?”她傻眼,都怪他答得太过坦荡。

  一个男人猛灌飞醋竟还说得这么义正辞严!

  “信我好吗?”从没将她的出身挂在心上,偏她自个儿记得死牢,这样的执拗真教人脑筋伤透。“相信我,无论如何相信我这件事。我从不在乎你是何出身,就像你不在意我的平庸一样。”

  “你不平庸。”她释怀一笑,素手抚上他因不悦而蹙起的眉峰。“在我眼里你很特别。”

  她的话得到曲翔集心满意足的俯首一吻。“信我这点,好吗?”

  “嗯。”她颔首,心下最后一丝不安与怀疑消融在他的飞醋狂欲之下。

  “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何认识他了吧?”

  “待会儿再说,现在我只想问清楚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嗯。”知道不是冷眼旁观的时候,曲翔集点头同意。

  “你要去吗?”知道他武功不济,轻功自然也差劲到家,是以她有此一问。

  “当然。”

  “那抓紧我。”

  有机会搂佳人入怀,曲翔集乐得双手圈紧如水蛇般的纤腰。

  天!季千回猛翻白眼,拍着腰上他的手背。“你这样要我怎么施展轻功过去?”

  “那就让我带你过去。”他笑道。不该再瞒她了是不?已确定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现下也该是坦白一切的时候了。

  “咦?”他带她?“你的武功差劲到家,怎么——”

  话未竟,身子已被他带上半空,一跃便是十尺高。

  他……他的武功不是——

  季千回霎时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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