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契一走出藏身处,对方十几条壮汉群声哗然,皆又惊又诧的紧握起手中的刀剑。
“你是谁?”
“想知道我是谁?”冷哼一声,他扬了扬手中的大刀,“先赢了它再说。”他的口气既狂且傲,完全不将眼前的十几个人放在眼里。
刹那间,嘘声四起,在在鼓噪着炽热火爆的战斗气息。
“哼。”
寒契胸口一动。
这声音……去,是那个小贼子嘛。
“不服气的人可以来试上一试,只要能赢了我手中的大刀,我任凭处置。”虽然不解自己的听力何时变得这般敏锐,竟能自十几道大小不一的嘘声中听出小贼子的音调,但,既然身为贼子之一,就是他的敌人。
而若有机会与那小子对上照子,若真让他瞧清了小贼子果真还是个毛孩子,也改变不了那小子即将魂飞西天的命运。因为此时不先宰了那小子,再过个三五年,岂不又是一尾混灭了天良的万恶匪类?!
想想可怜的大庆吧,他绝不能心软!
“你的口气挺大的!”粗臂一横,顺林眼明手快的挡住了在身后移动的某个毛躁小子。
可寒契眼尖,清晰的瞧见遭那只长臂拦下的是个身形娇小的好动分子。
那尾小贼!
“我说过了,不服气的人可以跳出来呀!”有意思,待会儿,那血气方刚的小贼子十成十准是跑第一的。
可惜呀可惜,那小贼子也铁定是第一个死在他刀下的人。
“契爷!”
“斗雄,有没有找到人?”听出来人是谁,寒契没有移转眼神,埋自沉声询问着心中的牵挂。
虽然他的态度是吊儿郎当得惹人气恼,对答的口气大得气人,挑衅的意味也表现得极为轻松,可在胜负未分之前,他绝不会犯下轻敌的大错。
君子之争,在于明刀明枪的战斗,若一时不察背向敝方,对手也会等着你回过身来摆好阵势再续战;小人之争,则得防范着对方的冷枪伺候,即使是正面迎敌。对方也随时有可能在背里捅你一刀;而眼前这批人,依他们奸淫掳掠的劣性推算,全是彻彻底底的小人之流,不可不防。
“没有。”
“奇怪……”寒契梭巡的眼再一次瞟着对方的十几张脸,心中有抹怪异的不确定,好像哪儿出了错。
“你们在找什么?”抑着紧张的心绪,堪称见多识广的顺林也观察出一些些的诡异,心中一动问道。
瞧他们一副练家子的模样,虽也同前个晚上一般,趁夜揍了上来,而且锋利得反射着寒光的刀剑都握在手中,但,实在是不怎么像那要趁夜摸到村子里偷袭的坏胚子,再听听他们的对话……
有没有找到人?
没有!
简短两句,却是让人心中的疑宝丛生,会不会,他们都搞错对象?挑错人大开杀戒了?!
“找你妈啦。”眼看着再简单不过的援救任务极有可能出了差错,满肚子郁卒的寒契怒眼四放,哪可能好言好语地为人消疑解惑,“这么多问,喂,你们决定了谁先来送死没?”
“让我来掂掂你的分量。”
十几道声音又不约而同的拉杂了起来,间或着几句劝告及责备之类的话语,但,出声的人却依然敌我的避过阻挠,坚决以身试法。
“你?!”盯着拨开众人直朝他走来的小个子,寒契开始在心里叹息了。
果然,小贼子天生一副眉清目秀、粉雕玉琢的俊秀样,混在一堆粗汉里头,更显出他的青涩与稚嫩。瞧众人对这小贼子的熟捻度,八成天生贼性难掩。愈想,寒契不知怎地,体内的怒火更加澎湃汹涌。
妈的王八羔子!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大概连胡子都来不及长上半根,就急呼呼的跳出来混江湖了,怎么,难不成他真是嫌命太长,想借他人之手了却发生了?!
气归气,寒契探量的眼色却是一秒都没放松过。夜色沉沉,犹可见小贼子细皮嫩肉的洁净面容,纷纷嫩嫩,像极了黄花大闺女,一双晶莹剔透的澄净眸子直生生的瞅着他,那份认真挑衅的视芒煞是惹人心软,紧抿的唇瓣虽见冷怒,却透出浅浅的柔媚味,束在后脑勺的发丝黝黑光顺。
若不是杵在他身边喳呼的全都是老弱汉子,易地而处,还真将小贼子看成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婆娘了。
瞧这小子人模人样,真的是与他心中所勾勒的贼子模样差了十万八千里……
可怜他白来这世上一道了。
即使心中有着浅浅的不忍,待会儿,他也必须要痛下杀手了。
“怎么,你这么急着送上门找死?”
“找死?”直视强敌,她依然面不改色,“哼,有本事,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大妞!”又是面色黝黑的顺林出声制止。
大牛?!
若不是情况愈见僵凝,寒契还真要被小贼子这相当不人流的名号给笑岔了气。
“我说大牛兄呀。”眼带戏谑,怒眉微凛,他故意哼声学着顺林的话,“瞧你瘦不溜丢的,看不出还真有几分傻胆嘛。”他大刀一兜,横架在胸口,摆了个十足十的轻蔑神色,“来呀,我等着你赐教呢。”但他眼角瞥见那黑面大汉的神情有着紧张,寒契不禁打心底感叹着。
看得出来,那神情肃凛的壮汉挺护着小个儿。方才手快地拦着他,不让他蠢蠢欲动率先丢了命,现下又企图亡羊补牢,意将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小蠢蛋自鬼门关给拉回来,在在都显露了护卫之举。
唉,真教人觉得稀奇又吃惊哪,没想到这群匪类里,竟还有人心存道义感呢!
“废话少说。”她不是笨蛋,怎会听不出自己的绰号这人错听,甚至更招人嘲讽,银牙猛挫,她恼得脸色更白了,“有本事就露真章呀。”
“那就来呀。”
“大妞!”顺林的口气更急了。
“别担心,我自有分寸的。”持剑的手握得更紧了,神情肃静,单十汾飞身扑向他。“小心了!”
清脆的刀剑交错声中,寒契矫健的身手一闪,轻而易举的划开随之来袭的剑势,瞪着小贼子的眼里更添了几分赞赏。
“你小子要杀上阵,就别鸡婆的开口要人家小心,这算什么?”微敛目,他好心好意的阵前赐教。
“多嘴!”冷哼一声,她招招皆使上全力。
“嫌我多嘴?哈,有骨气,嘴皮子那么了得,那就露几招狠招让我开开眼呀。”
“哼!”
两阵的头头都对上了仗,手底下的人更不能闲着,见状,他们纷纷动刀动剑,各自挑了个对手厮杀起来,霎时,铿铿锵锵,场面紊乱又火爆异常。
而寒契贝愈杀愈是横眉竖目的火起了性子。
不是因为小贼子的蠢不受教,而是,啐,方才敌我双方排排站,明眼人即可瞧出战力相差过甚,一开战,更是证明了两造之间的实力差了十万八千里,这种阵仗,就算是赢了也不见光彩,传出来教他寒契的脸往哪儿摆呀!
不过是落了个仗势欺人的臭名罢了!
“喂,小子,别以为手中有把亮晃晃的剑就能吓唬人,要看准点刺。”有胆没大的小贼子一上阵就夸口单挑了他,害他不知怎地在突然间乱了早已拿定主意的决策,面对战力较乏得教人同情的小个儿,明知道该快刀斩乱麻的痛下杀手了结战事,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又是一声冷哼,单十汾持剑的手不见慌乱的继续着次次意欲使人致命的刺戳。
“哗,你是在砍柴薪哪?怎么剑剑都往树干砍去?”抗衡之技卓卓有余,寒契眼带讥讽味十足的幸灾乐祸,风凉话一句接一句的讥讽着。
倏咬唇,单十汾冷凝的神情微微起了不易察觉的仓皇。
这男人……他的实力之强,教人心寒且心服!
“喂喂喂,你想上哪儿呀?”寒契长腿一扬,往小个儿腰身一勾,硬是将她的冲势兜了个圈,拉向自己,“回来,那边已经没林树可以讣你砍了。”
“哼。”猛旋身,她出其不意的朝他胸口刺出一剑。
“想要我的命?凭你?哈,还早得很呢。”反手一揪,他精准的摆住意图越身闪躲的小贼子,没让她有挣扎的机会,强劲有力的大手硬是扯紧她的衣襟,捉弄似地将她整个人腾空举起,“下辈子叫你娘多喂你几碗奶水,长了寸把肉后,再出来跟着弟兄东征西讨吧。”
“你……”单十汾大惊失色。
他的手……他的手正……老天,他的手掌虽不是平贴在她严重失律的胸口,但因为胸前衣襟被那只有够粗暴的大手揪得过紧,只要再移个一两寸,每个人都可以看到她的无边春色了。
“你什么你,尽会说大话,现下落在我手上,就只会鸡猫子鬼叫地喊起饶命来了吧!”手中多吊了个人,他却是连气都没喘一下,气定神闲的凉散漾煞是教人恨得牙痒痒的,“只不过,眼睛得放亮一点,要跟对人,别再跟着万恶不赦的乱党贼子……呃?”紧贴在指背的肌肤传来温热且柔软的触感让他愣了愣。
这感觉还真像是……怎么可能?!
“住手!”单十汾意识到怔忡不过半秒的他脸色一凛,迅速地将大刀嵌夹在腋下,似乎打算验明正身,她脸虽说是用喊的,但毕竟受制于人,再加上气喘吁吁、丹田乏力,她的声音不大,刀光剑影之际,竟也清楚的传了七八成音量进寒契耳里。
闻言,寒契骞然一怔,停住了正欲将人家身上衣衫剥净以验明正身的手。
“你是?”手中所传递进心的温热触感、连着两声的软言惊呼……他若再意会不出来,还真是白活了这二、三十年。
“放我下来!”单十汾脸色又白又红的变得飞快。
“王八羔子。”狂咒一声,他眉眼倏然拧起成峰,顺手将拎得高高的她往前头扔去,“你这贼子竟然是个女的!”
虽然身手灵活的顺着跌势往前扑滚,可是,仍免不了让一些枯枝刮伤了手脚,她齿唇咬着极力的忍住呼痛的嗤声。而甫自惊吓中回过神的寒契没有这样就放过她。
啪啦、啪啦的几个大步,气急败坏的他急窜到她狼狈跌俯的身前,弯腰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又将淬不及防的她提得高高的,用他不敢置信的圆大黑瞳与那双不服输冷冽星眸对上了好半晌。
他有没有看错?这双瞳子……活脱脱就是双标准的婆娘眼嘛。
除了它没水汪汪地雾着软弱的哀求,没有绽放狐媚腻人的娇娆神采,也没有试图以看似无瑕的眼神对他勾魂摄魄,没有,什么反制举动都没有,那双似水秋眸像个斗士般直视着他,无畏无惧,仿佛任凭宰割也绝不告饶。
那双该是柔情似水的翦翦秋眸竟有着硬朗汉子的韧性。
“妈的!”接二连三的几句粗话,切实的将寒契的震惊显露无疑。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是瞎了眼不成哪?方才还在兀自叹哪叹地,直觉得可惜了个俊小子,可这一细瞧,小贼子还真他妈的是个……女的!
单十汾朝他瞪大了眼,下意识地将双手撑在他的腕际,给自己的喉头多争取一些空间。早在第一眼见到这个虎背熊腰、须髯如朝的男子,料想他一身蛮力应该也是大得吓人,却不知竟是如此了得。
该死,前后不过是晌刻时分,身子却接连被他攫起两次,手劲之大,揪得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怎么了,契爷?”打开始就觉得整个情况有异的斗雄相当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还怎么了!”凶眉一拧,寒契气呼呼地拉大嗓门,“你!”
“契爷,她是怎么了?”满头雾水的斗雄虽满心揣测,但还是搞不清楚他的气愤为何,谨谨慎慎的趋前问道。
这女娃儿是怎么了?瞧契爷气得就只差没动手将人家生吞活剥,好像她犯下滔天大罪似的,可是,从头到尾明明就是契爷占了上风啊。人家女娃儿被他拎上拎下的乱摔一通都不见吭气了,他干啥还气人家啊?疑惑的眼又兜回似乎不怎么爱说话的女娃儿身上,斗雄那双微拧的眉眼未松。
难不成,是契爷自她身上看到了外人所看不到的暗藏杀机?但,不太可能吧,在他眼中,她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一个身手极佳,漂亮又勇气十足的倔性毛丫头罢了。
一旁,单十汾也是困惑袭心。
是她无能,费尽精力砍杀了大半天,压根就未曾伤到他半根毛,但瞧他气成那样,好像她方才已然剑剑刺进他的四肢百骸般的愤慨,有没有搞错呀?该恼、该火的人是她单十汾才对吧!
瞅瞪着寒契,她仍不作声,满富韵味的菱形小嘴捉成薄线,凛着轻做的冷眉冷眼微颤着惧意。因为,她清楚的感受到贴放在胸脯的那只劲拳所递的骇人热烫,更可恶的是.他似乎浑然不察自己的手是紧贴在她起伏急促的胸口呢!她略带赧然的白皙脸庞逐渐泛起红潮,可她死都不肯先开口要他放开箝制在胸口的手。
只要一开口求他松开揪在她胸前的拳头,那就代表着她全盘尽输了,可是,她不顾认输。
即使,明知道自己早已输定了眼前这个强劲的对手!
“契爷?”
“你他妈是个女的!”
什么话?
一口纠结着郁闷与讥笑的气呛在单十汾胸腔,她紧咬牙根,拼了命的不让自伤伤人的嘲讽脱口而出。
听他的不满,难不成他当真看走了眼,将她着成是男的了?!
何时,她变得这么雌雄莫辨来着了?
“什么?”斗雄的惊讶是对着寒契而发,“契爷,你现在才看出她是个丫头片子?”不会吧?惯在女人堆里打混的契爷何时变得这般眼拙了?!
双方甫拉开战局时,他还在讶异着契爷何时这么小鼻子、小眼睛来着,虽说是这心高气做的女娃儿自个儿跳出来接招的,可他竟眼不眨地也照单全收,慵懒中不掩气愤之情的过起招来了,他还以为契爷是存心逗弄人家女娃儿,存心耍耍人家罢了,可原来是……
呵,这事若传出去,契爷的一世英名铁定毁了。
“这……这能怪我吗?天色这么不明……啐!”斗雄明显且直接的惊诧,搅得原就气愤填膺的他更是恼羞成怒了,“你这婆娘是存心找杠子吗?没事没情的,你干么女扮男装?”他直骂到她鼻梢下。
“我?”单十汾错愕不已。
他自己看走了眼,竟还迁怒于她?况且,女扮男装?
老天爷,他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啊。
他自己没长眼,不辨雌雄,反倒怪起她女扮男装?但,她哪有呀,只不过是今儿个事多,没时间将长发梳成发辫垂肩,随手将它高束于顶,以方便一整日下来的追猎行动。而家里遭袭时,她正在林子里盯牢了一只体型结实的山猪,一接到消息,便直接策马赶来助阵,却被人看错了眼、识错了性别。
啐,真是荒天下之大谬,有人在打猎或是追贼的紧迫时刻,还将自己打扮成光鲜亮丽的千金女吗?
“契爷!”明知道现下不是打趣作乐的最佳时机,可生平第一次,性子中规中矩的斗雄在对敌时轻笑出声。
明明是粗枝大叶的契爷自个儿的错,也明明他已领悟到自己当真是看走了眼,错辨了人家姑娘身,但他偏就是硬要赖到人家身上……坦白说,这真不像是契爷一贯的磊落作风。
呵呵,这事若又传了出去,不但契爷的一世英名毁定了,恐怕连素来受人赞赏的朗拓人格都会开始遭人质疑了。
“她该死的是个女的!”他仍忿忿不平地指控。
强抑住嘲弄,斗雄清了清喉咙,“嗯,我看得出来。”
“女的又如何了?”她冷冷应声,四下梭巡伙伴的眼中有着急迫的焦虑,“顺林?阿柄?你们还好吧?”
“没事!”
“我跟陈叔都还好!”
他们回应的大嗓门此起彼落,同时一旁,略显急切的嗓音间还有粗喘不一的咒骂声,与微溅着丁点火光的刀剑交错声也不时的传来。
“大妞你呢?”
凝眉盯着耳不转睛打量自己的男子,单十汾磨牙轻回,“还好。”
“哈!”寒契干笑。
“契爷,你喉咙不舒服?”难得见到向来霸气十足的契爷吃瘪,斗雄捺着窃笑,大胆出声持虎须。
“你这王八羔子是活得不耐烦了?”白痴都看得出来斗雄话中的揶揄意味有多浓厚,“我爱哼就哼,你管我舒不舒服。”寒契没好气的大白眼只匆匆瞪了相当识相的他一眼,又立即移回那张粉嫩似水的脸庞。
都被人给逮到手了,她还敢大言不惭的用“还好”来回应己方的询问?
嘴角一撇,寒契恶气汹涌的在喉头咕哝着不屑,察觉到她的视线在瞬间转向,犀利的瞳子迅速地扫视着周边的战况,很明显地,大妞她那一方的人愈战愈败了……看得出来,护妞心切的顺林一心想杀过来,偏拦住他的是斗雄那打起架来一副至死方休的剽悍么弟。
“你真想战到两败俱伤?”自眼角膘到浮现在他眼畔的那抹得意之色,单十汾的心里不禁浮起了焦急的不安。
她不在乎自己方才轻率的举动是否算得上是拿命去冒险,可是,她在乎顺林他们这些老人家与村民的安危。
“两败俱伤?”他给了她饱含嘲弄的笑容,“你觉得你们那一方配得起与我们两败俱伤?”
呵,这男人,不但长相粗犷、行事变悍,连说起话来也毒辣得教人反感!
“未战到最后一兵一卒,焉知谁胜谁负。”
“你的信心还真不是普通的强咧。”浓眉倏扬,寒契语带轻蔑的又哼起气来,“看起来不像我们已胜券在握了吗?”
“你要现在跟我争辩这一点?”她开始咬牙切齿了。
这人的心……真是恶劣到了极点,偏他的话却是该死的正确。顺林他们的体力的确是禁不起太久的拖延哪!
“也对。”随手将扑在胸前的单十汾给搁在身旁,他根本没卖劲去清喉咙,声蓦扬,气贯整个战场,“全都给我停手!”
激烈却不显惨烈的交战中,寒契一声喝令,战事在瞬间停歇。
骁勇善战的寒契弟兄不约而同的收起攻势,就在眨眼问全都迈出步子,静静的站在他们头头的身后、动作之敏捷、规律,完全显露出强兵悍将平时训练有素且默契十足的架式。而兵力弱了人家一大截的单十汾人马早已疲态尽现,见对方暂且休兵,大伙喘着细气,也纷纷聚拢在自个儿头头身后。
“大妞,他想做什么?”一停手便宜冲到她身边的阿柄轻声问道。
“我也还不知道?”她拧眉轻叹,机警的视线不离寒契的脸。
“那,现在该怎么办?”
“先别慌,我们随机应变。”
“他们是不是……”白痴都看得出来,刚才那一仗,敌强我弱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大妞,他们会不会将我们赶尽杀绝。”
阿柄的话像记强劲的霹雳响雷,袭得她不知所措,也砸得他们一伙人胆战心寒,刹那间,窃窃私语声悄悄扬散,诚惶诚恐逐渐攀上了他们的每张脸上。
“我们看起来有这么嗜血吗?”杵在一旁,寒契将阿柄的疑惑听进了耳,却听得颇不是滋味。
怎么,他跟弟兄们的脸上是写了要彻底斩草除根的宣言吗?况且,这些人有没有脑子呀,凭双方的能力,一对仗,他们早该遭人连根拔起了,可他们至今仍活得好好的,不是吗?
哼,听听这不长脑子的家伙说的……去,一群乡野莽夫!
“你确定吗?”单十汾有些惊讶他的回话。
当下,寒契气得脸都红了,太阳穴上的青筋跃浮着忿忿不平。
她这是什么鬼话?王八羔子,这女人真是太超过了,给她三分颜色,就大刺刺的开起染料市场来了!
“你是没长眼睛看看四周?毕竟,我的人应该只伤了你的人,没动手宰了他们吧!”既然斗雄会对他看走眼的事显露惊诧,这也代表,自己的人应该早也发觉不对劲了才是,而只要心中起了疑惑,他们下起手来就绝对只有三分狠厉。
没错,他知道自己挺能打的,遇敌时的策应能力也还算是差强人意,可是,在一般情况的观察上,他的反应构得上是后知后觉。
光凭自己竟然能将个婆娘视为弱不禁风的小子,就知道他有多眼不达心了。
知道他十成十又被她给惹躁了,单十汾聪明的闭上了嘴。
事实胜于雄辩,他说的没错,刚刚她已经大略的扫视一遭,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喘着大气,一副累疲倦惫的狼狈模样,可是,全都还能站直身子朝她的方向踱近。
“大妞,他说的没错耶。”一根肠子遭到底的阿柄小小声地说,“大伙全部活得好好的。”
“我知道。”
寒契闻言,更是连脸都歪了一半。
哼,她知道?她知道?她,知道?去!还好意思面不改色的说出知道这两个字哩,刚刚也不知这是谁在怀疑他的话。
“喂,叫大妞的婆娘,你是谁?”想也不想地,他冲口就是这项堵在心口好半晌的悬疑。
算他一开始就教杀气腾腾的仇恨蒙了眼、蠢了心,竟将狗熊看成英雄,误认了这票不堪一击的弱兵是他们一心追赶的乱党贼子。可既然错误已解,这会儿不就该晾晾对方的真实身分?
“你又是谁?”英气飒飒的剑眉一挑,单十汾扬起不服输的下颔,有些赌气的反斥他的话。
学艺不精,技不如人,让人耍着玩弄,她认了;而兵交战,敌强我弱,战况是败的惨不忍赌,她也认了;甚至,自己一伙人的存活之息还得靠人家网开一面才得以接续,她更是认了;但,被他揪在掌缝下东摇西晃,恍若无物的天大耻辱,教她没齿难忘。
“我,寒契。”大刺刺地,他直接报出自己的姓名。
他的话语市定,自她身后传来几声清晰却细碎的抽气声,以及夹带着惊叹的不敢置信与轻呼。
寒契!
一个传说已在多年前与军中僚属相偕退隐的超级战将!
☆☆☆
面不改色、眼睑未眨,寒契早已习偿了当有人听到他姓名时所产生的惊叹反应。
“寒契?你就是寒契?”冷眸微敛,单十汾不由自主地朝他周身迅速打量一回,“莫非,你也是在追那帮盗匪?”
下意识里,她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也承认了寒契果然人如其名,一位不负盛名的超级战将。
坦白说,神色狂妄的他确实有那份属于战将之流的霸气及实力。
“你……你们也是?”有样学样,寒契微带着促狭的神情学着她先前的傲语。
“嗯。”单十汾回答了他的话后,转头望向手扶腰际,脚步蹒跚地在她身前停住的顺林,关切的神情骞深。“你的伤打不打紧?”
“不碍事,一点皮肉伤罢了。”咧开嘴,顺林干声笑着,“那小伙子还真是神勇,枉我使劲了全身的力气,却怎么打都打不倒呢。”八成是见他一上了年纪,手下留了几分情,要不,依那小子矫健的身手,早将他给撂倒了。
“当然喽,他是我们村里的十大勇士之一哩。”早在一旁学狗喘着气的颜大贵与有荣焉地夸着。
“呵,像他那般身手了得的战士还有九位?啧,想来,你们的实力真不可轻观。”轻吁着气,他略带颓意的望着自己这方的一千老弱残兵,再回到面容沉凝的单十汾脸上,愁眉不禁深锁,“幸好人家手下留情,要不……唉!”
他的感伤,单十汾感同身受。
“大家都累了。”她心想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教他们都先回去,别再执意跟着她追赶下去了。
“风尘仆仆的赶了这么远的路,也的确是累了点。”顺林点头附和。
尽管体力尚可,但,毕竟平时都只是干些山野田里的粗活,东奔西跑个一天一夜倒还不是什么难事,可一遇上了得撑个场面的阵势,就兵败如山倒。瞧,方才不过是一场小小的战役,就已经将他们击垮了一半不止,而这还多亏了人家的手下留情、刀下留人呢。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顺林,你带着他们先转回,好吗?”单十汾最后还是下了决定。
“大妞,你这是什么话。”在一旁休息兼听战况的阿柄第一个不依,“大伙儿全都是自愿跟着你来追贼的,要回去,就大家一块儿回去。”
“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可是……”
“没第二句话啦,要回去,就大家一起回去,要留下来,也得要有我们的份。”阿柄说得义气凛然。
“对。”众人附和着。
“是呀、是呀……咱们大伙儿只是久未经战……还生手得很哪,待喘完这一口气,待会儿又可以再战个一两回了。”说话的长者是说两个字,喘个一下,好不容易才将意见给完全说完。
无奈又感动的听着他们一句一句的支持,单十汾微咬唇,不知还能用什么方法劝他们打消念头。
她感激大伙儿无怨无悔的追随与团结力量,可瞧瞧他们在劳累了一天下来后,临时碰上了这么个小阵仗,便已显露神疲气竭的模样,若再与她追赶下去,也怕气力早在遇敌之前便已告罄了,这……还能再战吗?
“喂喂喂,不会吧,他们是由你这婆娘带头的?”捺着性子当柱子的寒契冒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叹。
手底下的人见事情告一段落,便自然而然的兀自忙起统合及轻装待发的事项,闲闲没事做的他紧握刀柄、双手盘胸,黝黑的瞳子始终锁在单十汾的浅揭脸庞,本是加加减减地听着他们的战情策应以打发等待的时间,谁知道竟让他听到了什么?
真的假的?一个婆娘也能有作用?!
“哼。”单十汾柳眉一拧,轻声哼着气。
他的讶异,很刺她的耳。
“其实大妞的身手相当了得,在我们那儿,只要出猎,她总是……”
“顺林,你不必跟他说这些的。”闷声说着,她咬紧牙根将手中的利剑滑入鞘里。
还是那句老话,技不如人,她认了,可就是不想让视她如女的顺林将她的一切优缺点,全都掏净在这叫寒契的男人眼前。
“大妞?”难得见她显露出这么别扭的不满,顺林微诧的扬着眉头。
若依她往常的沉敛性子,八成只会当他是在跟寒契讲啥不相干的人,不予置评。
“他没必要知道。”单十汾干着嗓子道。
“那倒也是,我的确没多大兴致听你吹捧一个青嫩干涩的女娃儿。”她的桀傲倔气教寒契打心底卯起了莫名的不爽,“斗雄,大伙儿准备好了没?”
“早就好了。”
实在是想提醒契爷,若不是他全副精神都放在那丫头片子身上,又若不是他一心一意跟那丫头片子杠起闷气,他们早该再度出发追敌了。
“那还等什么?”寒契没好气的嘀咕,顺便抛了个怒眼给没有几两重却犹然不知轻重的单十汾,“走哇!”
虽然终究还是没听到执拗小婆娘说她姓啥名啥,但,算了,不过是个会将人给活生生气毙的愚笨婆娘,懒得理她了。
“是。”微转身,斗雄示意同伴们开始行动。
寒契重重一哼,故意将眼光紧盯着前方,迈开步子走向弟兄们,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顺林谨慎兮兮的询问。
“大妞,我们也一块儿走吗?”
对呀,傻大妞,聪明的话,最好依着那老头的建议,跟着他屁股后头来,否则,到时一条小命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闷着脸,寒契故意走得极慢,心里嘀嘀咕咕。
“跟他们?”单十汾不甚赞同的眼光朝寒契身背溜了一圈。
怎么,大妞这小王八羔子,其这么不屑跟他们这票人为伍?!
蓦闻此言,寒契的脸轻染上黑沉沉的不悦。
“反正都同路。”
这话倒是没说错……哼,算那老头识相。稍稍地,寒契的神情渐趋和缓。
“这,你说的没错。”轻喟,他不甚情愿地附和着顺林的话。
依他们一路追踪下来的迹象显示,敌这应该就在前头才是。
“那我去叫他们准备、准备,也该出发了。”顺林连忙转过身。
“这……呃,顺林,你觉不觉得……我们似乎可以……”她又想提出老问题了。
顺林看来尚可再战个一回,阿柄年轻力壮,撑下去也应该不是问题,但,这趟出击的成员里,条件构得上身强体壮的屈指可数,而多数都是属于像陈叔那样上了年纪的长者,他们的体力应该已到达极限了吧!
她真的是不忍心!
“喂,你们不必派大多人跟来了。”啧了啧,不知何时脚步已慢到几乎像是停了下来的寒契忍不住插嘴劝道。
“为什么?”顺林诧声问道。
“用点大胆想想,你以为人多就能赢?”虽然口气是在回着顺林的疑问,但轻蔑的眼神却是往他身旁的单十汾身上一兜,话不点自明,“战斗时,兵贵在精,不贵在多,去!又不是存心跟那帮王八羔子比赛仗势欺人,带这么多人能成就什么大事?啐,只会得手碍脚的坏事!”
“你!”气归气,单十汾却只能粉牙紧挫,吭不出狠话来。
能驳斥什么?他说的是事实呀,连她都很清楚这一点。
“本来实情就是这样,你瞪我也不能让你们的能力变强呀。”不理会她的恼怒,他恶意十足的咧嘴一笑,对着她忿忿不乎的潮红脸蛋左瞄右赏了几秒,忽地他伸手搔了搔脑袋,目光不自禁地和煦许多,“他们究竟抢了你们什么?害你们这么劳师动众的拿命去拼?铁定是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吧?”
真他妈的邪门,他刚刚怎么觉得大妞那张被气得通红的脸挺媚的?!
“算得上是。”见她的一双手已被气得紧握成拳,顺林忙不动声色的侧身上前,特意隔开她射向寒契的怒芒。
人家寒契高知名度的战斗力虽不知是否为以讹传讹的效果,可是,以他这双老眼所观察到的结论是,寒契之所以有名,绝绝对对拥有不可轻观的实力存在,他不想大妞因为几句话就将寒契给惹毛了。
因为,若传言属实,寒契除了战斗力顶尖外,他对女人的认定也相当的简单。除了温床及传宗接代,在寒契眼中,女人等于无物。
“我看哪,你,还有你们。”他朝顺林努了努嘴,“你们也别跟在我们屁股后头瞎搅和了,说吧,被人家抢走的东西是什么?等我逮到了那群王八羔子再一并替你给讨回来。”他说的极其爽快。
“寒爷,你这是说真的?”
“谢谢。”
顺林跟单十汾,一冷一热的两款回答不约而同的脱口而出。
而寒契选择了将矛头对准单十汾。
“谢谢?你的表情不像是很真心诚意的说出这两个字。”他浓眉一竖,“说吧你,别憋着了,你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既然他喜欢直截了当,她也不爱拐弯抹角,不理会一旁的顺林紧张递来的眼色,她轻启唇。
“不劳你费心。”
“喝!你这是什么口气?”死瞪着她毫不领情的轻傲神色,寒契气急败坏的吼了起来,“有没有搞错呀你?我这是好心好意地救你的命呢。”
“哼!”明知自己的气焰破天荒的过旺。可是,他的气焰也不低呀。
她最讨厌受人恩惠,因为怕极了还不起;而在她眼中,这寒契的言行举止偏又是一副施恩的口气……
惯常被人捧在高处的寒契哪曾教人用这么轻蔑的态度对待过了?当下,他气得脸都绿了。
“你这叫什么妞的,我可是警告你,你再老是左一声哼,右一声哼的气我,我绝对会给你一顿永生难忘的教训。”他说得字字都夹带着浓浓的烟硝味。
刚刚准是教夜色洒瞎了眼,被不知名的魔障给遮蒙了心智,他怎么会觉得这婆娘有娇媚的时候呢?
妈的,这婆娘,真的是很、很、很、很不讨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