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吵吵闹闹的声音在市集一响了起来,熊靖之老早就猜到八成是巫束娟又惹出什么事端来了,特别是他也看到朱霸杰那一伙土霸王。
谁教巫束娟初到这个县城时,竟然就那么不长脑袋的去扫了朱土霸王的威风,而这个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县城的大街小巷,更不用说是他的耳朵里了。
几乎没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尤其是欺负到江苏知府朱大人唯一的命根子——朱霸杰的头上。但是,她不但是办到了,而且还让他丢脸丢到家,自此,他们的梁于就这么结了下来,而现在他看到了朱霸杰轻薄巫束娟的举动……
“不关你的事,不关你的事,人家要怎么轻薄她也不关你的事,你别忘了她那天在城外是用什么态度对待你的?不但一再的重复着那几句话,什么桥归桥、路归路,而且看到你就脸一别,故作不识,你就先别多事插手管她的闲事,等她知道你的珍贵后,她自然就会先向你低头的。”
熊靖之心里在嘀咕着,他警告着自己只能冷眼旁观,不要再去招惹那个令人头疼的傻姑娘。
反正凭她那一手魔法,朱霸杰他们应该也占不了她多少便宜的,他在心里赌气似的想着,企图进一步的说服自己,而且心底的那道声音还挺有效的,他甚至已经决定要离开市集不去管这些杂事了。
但想都没有想到,前一秒钟,他抬脚预备冷漠的转身离开,下一秒钟,他就恐怖的发现他已经一个纵身跃到了巫束娟身前。
“那么多人欺负一个弱女子,也不怕惹人笑柄。”熊靖之嘲讽着说,出手迅速地将捉着巫束娟的两人给打晕了,而且一转身,眼光凌厉的直望向朱霸杰那群人及他们脸上突生的惧意。
“大熊!”惊呼一声,巫束娟的欢欣不是装出来的,“哇,大熊,你总算是出现了,再慢一点,我的脸皮全都快给人摸走了。”她乐得自他身后伸手环住他的腰,兴冲冲的诉说着自己被占走的便宜。
熊靖之被巫束娟这么不客气地一个身后搂抱给当场愣住,在他们两个人独处的那些日子里,他可是从来不曾享受过她这么软玉温香的投怀以待,除了在林子里遇到抢匪的那一次。事实上,在那一段只有两人的日子里,她一天少送他几个白眼就已经是难能可贵的幸运了,更遑论是主动的投怀送抱,而且还是巧笑嫣然的诱人心魂。
“姓熊的,你又想管少爷我的事了?”朱霸杰怒吼着,虽然上回在城外他已经被眼前这个家伙修理得很惨,但他也不曾见自己的手下三、两下工夫就被人给摆平了。输人不输阵,仗着他今天带出来的手下人数多在众人面前说什么也得再赚些面子回来。
朱霸杰的怒吼引回了巫束娟的注意与怒气,“大熊,刚刚这只猪八戒真是可恶,竟然敢用手来摸我的脸耶。”她得意忘形的用横在熊靖之腰际的手,边说边比着,浑然忘了刚刚她还生气的骂此人是只狗熊呢!
一见这主动跑上门来的靠山稳固得让朱霸杰一群人心悸胆战,不用她在众人面前施展那破烂无比、还不见得有效的法术,巫束娟娇小的身子动了一动,整个人更是完全的躲藏在熊靖之身后,只有那颗小脑袋探了出来。
“大熊,你可是得帮我报仇,好好的修理这个素行不善的混蛋小子。”她振振有辞的告着状。
然后看到那个愣住了的大汉手中的大罐,霎时,她又冲出熊靖之的身后,毫不客气地将大罐自那“不要脸的强盗”手中夺了回来,赏了东西被抢也不敢吭气的愣大汉一记脚力,又重新归返,藏好自己的身体,当然是又藏在熊靖之身后。
一手扯住熊靖之的衣角,另一手紧紧地护住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大罐,巫束娟语气捉弄地挑衅着朱霸杰,“喂,猪八戒,你们怎么一个个全都变了样啦?刚刚那副高高在上、尽是欺凌弱小的嘴脸呢?怎么一眨眼就全都不见了?”见到前面十几个高头大马的彪形大汉全都乍青乍白的变幻着脸色,她的声音又扬了起来,“真是没用,怎么只有一个区区不起眼的熊靖之就可以将你们全都震住了?瞧瞧你们现在的样子,全都怕得像只被阉掉的乌龟孙子。”
巫束娟高亢兴奋的声音除了挑衅还是挑衅,然后是更多的挑衅再多添了些嘲弄与讽笑,一副惟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听到她口中自然又流利的粗话,不但是那十几个人全都涨红了脸,连熊靖之也都目瞪口呆地侧低下头望着她。
“小娟?!”他有些不解,她这傻丫头到底想要干什么?一串嘲讽的话不但是将对方给糗得哑口无言,连他这个原本是救美英雄的伟大英姿,都被她给扯贬下来了。
见熊靖之低着头瞧着自己,巫束娟顽皮的对他眨了眨眼,“大熊,我说得对不对?”
只因为她朝着他娇俏又顽皮的眨眼,展现她精灵般的纯真笑脸,熊靖之心头竟猛地一窒,但他还来不及凝神探索她笑脸中的含意及让快乐在胸口消化,就听见巫束娟惊叫起来。
“大熊……小心。”
其实巫束娟还没有惊呼出声,熊靖之就已经自脑后传来的那股冷风及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些人一起发动突击。
在一眨眼的时间,他旋身一跃,迅速地将怀中的巫束娟在离这十几个大汉有一段距离的聚集人群前放下,然后一蹬脚,颀长的身影又飘然地纵回朱霸杰一伙人的身前。
本来一涌而上的朱霸杰一干人,全都被熊靖之这个飘来飘去的行踪给吓得一愣一愣,但是猛一回神,仗恃着自己这一边的人数众多,比上次参与“惨败战役”的人还多了几倍,朱霸杰一个暴怒喝声,“你们替大爷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给打死,事成大爷重重有赏。”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群人果真全又冲到了熊靖之身边,个个摩拳擦掌的开始蜂拥而上,好像深怕自己此刻少打了目标一拳,待会儿论功行赏时会拿少了一份似的。
但这些死缠烂打的伎俩可就大大的惹火了熊靖之,他本来是打算稍微教训他们一番即可的,只是实在是很讨厌他们小人的行径,他下手就不由得重了起来,但还不致要了他们的命,不过,在床上躺上个三、五个月恐怕是在所难免的,但是他们却全像是不知道痛似的一再偷袭。
“喂,猪八戒,你们够了没有?还真的是想找死?”在打斗场中的主要人物熊靖之还来不及出声斥责对手,巫束娟就已经性急的在一旁吼了起来,“大熊,你就别再逗他们玩了。”
以熊靖之的武功之强,对付一大群深具武功基础的江湖人士都已是绰绰有余了,更不用说是眼前这一群乡间小恶霸的三脚猫功夫!
没三、两下的工夫,朱霸杰身边的十几个跟班全都人仰马翻地输到彻底,而且是连呻吟声音都已无力发出,但小命算是保住了。
只有一个不长脑子的鲁莽家伙惨遭熊靖之杀无赦的绝命拳,那就是朱霸杰的头号走狗阿彪。
在打斗中,他瞄见巫束娟因为揣着一个担忧熊靖之性命的心而愈走愈近“战区”的身影,便舍弃大家专心攻击的目标熊睛之,脚下一个转向,露着奸诈的诡笑,手中握着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刀子,转而袭向她。
遭十几个彪形大汉围攻还游刃有余的熊靖之,眼尖地瞧到了阿彪扯住了巫束娟的臂膀,她抬起了脚作势要踢开他,但她没有踢中,也没有机会再试一次。
因为阿彪只来得及低哼一声,就双眼微凸,身子直挺挺地朝着她倒了下去。
巫束娟惊呼一声,便动作迅速地闪了开来,险些成了阿彪的肉垫子。看到阿彪倒了下来,她也没有先搞清楚状况,就凑了上去,一脚、一脚地往他的腰侧、肚皮踢去,口里还不断怒嚷着:“踢死你,大坏蛋,不把你踢死我就不姓巫。”
见躺在地上没有反抗,巫束娟更起劲,“踢死你,踢死你,踢死你……”她将所有的怒气全都发在阿彪身上,心里直窃笑:谁教他只是一动也不动地倒在她跟前,他活该!
见巫束娟还不愿停脚地直踹地上的物体,早已经解决那些人渣的熊靖之叹了口气,“他已经死了。”
“什么?”巫束娟傻愣愣地望着他,他话中的含意还没有在她的脑子里转过来。
“你不用再踢他了,他已经死了。”冷冷地吁了声,熊靖之还算有耐性地再重复一次。
“哦,原来他死了,难怪他没反应,乖乖地任我踢也不会回手。”点点头,巫束娟状似不以为意地说。
诧异地看着巫束娟淡然的反应,熊靖之在心里泛起了疑惑,直觉奇怪,在她眼前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她都不会吓到吗?
但倏的,他的疑惑即获得解答,只见巫束娟突然杏眼圆睁,不相信的瞪着地上阿彪的尸体,然后迅速地将眼神转向他,“你说什么?”她眨着眼问,“阿彪死了?”
总算是反应正常,熊靖之满意地点了点头。
见熊靖之点头确定后,巫束娟一个跃身,像是只青蛙在弹跳般的往后一跳,在众人惊奇的视线里离开阿彪的身体起码一丈远,整张俏脸都白掉了,“不是我踢死他的,真的,不是我踢死他的,我没有杀人……”她迭声喊了起来,“我只是气不过来,多踢了他几次而已,我没有用很大力去踢他,刚刚他被我踢到就没有死,怎么这次……”她双手紧捂住唇,吓得眼睛瞪大到占满了整张脸。
望着巫束娟受到莫大惊吓般的表情,熊靖之觉得有些不忍心,他缓步踱到她身前,微俯下身来,沉着声音叫她。
“小娟。”
“大熊,我真的没有踢死他。”巫束娟听着他的叫唤,突然伸出手,扯住了他的衣袖,语声哽咽。
“我知道,人是我杀的。”熊靖之平静地说。
“什么?”这个突然的答案又让巫束娟楞住了。
“我说,那个人是我杀的。”怕她没听清楚,熊靖之又再说了一次。
青蛙又再跳了一次,但这次巫束娟是将身子跳离开熊睛之身旁,而且说巧不巧地落在好不容易逃开母亲的视线逛进城来、循着骚动声赶来、被所见的情景吓呆在一旁的苏媚儿身边。
“凶手。”巫束娟朝着熊靖之喊了一句。
巫束娟的话让熊靖之怔住了,半晌还未能回过神来,终于,轻咳一声响起,他有些无法理解的瞪着她,“你说什么?”
“你这个杀人凶手。”巫束娟听话地重复一次,下意识地伸手揪住苏媚儿的袖子,将它拧成一团。
熊靖之瞪着的眼里开始冒着气了,“他刚刚想杀了你。”他冷声地说。
“我没有看见哪!”巫束娟表情不屑地回他一句。
闻言,熊靖之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才说:“那是因为他没有机会下手。”
“这就对啦!他毕竟没有杀我,反而是你把他给杀了。”巫束娟脱口就说。
“你疯了?我不杀他,你这条小命就没了。”熊靖之感到怒火及无奈直攻心房。
“只因为他‘想’杀我?天哪,你才是疯了,如果我欠扁一些的话,你是不是要杀光所有的人?”巫束娟气呼呼地哇哇嚷着。
重重地倒抽了一口气,熊靖之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非要等到她被人杀了,他才能杀了对方救她的命?!
他不解她那颗笨脑子的逻辑是怎么转的,他安慰自己地想;毕竟会白痴到拿一把小刀去挖泥巴的人的脑子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只是被她这么一反驳,他还是为之气结,老半天说不出什么话来,因为听她的口气,似乎他出手救她反而是错误的做法,该袖手旁观让她给人杀了才是正确的做法?
果真是……
“笨得可以!”
喃喃地自语一声,心中霎时五味杂陈,熊靖之满脸挫败地转过身去,他懊悔自己早该聪明地远离麻烦才对,更懊恼自己在来不及让理智的脑子发挥功用时,就已经陷进爱的泥沼无法自拔了。
“大熊,你又要离开我啦?”巫束娟的声音不待他思虑完整又追了过来,但她的人却还是不敢靠近他。
沮丧无比的瞪她一眼,熊靖之在心中毫不留情地咒骂着自己愚蠢的行径: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自己一开始的决定是要走人的,结果却是错闪了脑神经留下来,杀了一个恶霸家伙,救了人家笨姑娘一命,然而她不但不感激你,反指控你是杀人凶手,这……是什么世界?
“熊——靖——之,你生气啰?”小心又谨慎的,巫束娟往他身边靠了一步,蚂蚁爬行般的一小步。
没有吭声,熊靖之有点赌气的让她看着自己的背影,他真的生气了,但偏偏又没勇气提起脚来离开她,不理会她。
忐忑不安的吞着口水、颦着柳眉,巫束娟为难地看着他僵着的背,吁了声,心里直打转的想:他毕竟也是因为要救她才会杀了阿彪,再说那阿彪也的确是坏人呀。这么一想,她不觉地脑子开始愧疚地空白起来了,但她还是努力地想做些什么事情来将功赎罪,以回报他的好心。
于是她清咳一声,“好吧,阿彪死了,那是他罪有应得、他作恶多端、他活该,你是伸张正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话到此她停了下来,想着还有没有更好的话,“对啊,你是英雄救美!”讨好别人之余,巫束娟也不忘吹捧了自己一下。
老天爷,这番补救的话说了等于没说嘛,连白痴都听得出来其中的感谢含意有多稀少。眼一翻,看都懒得再看巫束娟一眼,心中充满了怨气,其中绝大多数是在发着自己的脾气,熊靖之拔身欲跃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他意欲离开的意图被巫束娟挡了下来。
“你真的又要走了?”好不容易又再度见到熊靖之,但是见他似乎又被她口不择言的话给惹毛了,巫束娟心一急,便伸手拉住了他,“哇,大熊,我都已经道歉了,你还要生气?”没有让他回答的时间,她马上又问了第一个问题,“你真的、真的一点都不管我死活了吗?”
熊靖之没有回答她的话,因为一旁的苏媚儿已经表情惊骇的制止着巫束娟的失态。
“小娟,怎么可以失了礼数!”
趁着小娟揪住自己袖子的手被苏媚儿拉了回去,熊靖之棱角分明的脸望向她,眼底有着不易察觉的温柔,思忖着他该带她回去的,毋需在意别人怎么说,反正他不也是早就将她视为他的人了?还在那顾虑东顾虑西干什么?
况且,他家里那个跟朱知府勾结、图谋不轨的叛徒也快被他揪出来了,将小娟留在身边较方便看顾保护,也不用每天晚上还得劳累奔波的溜到苏家去探视她生活的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
“喂,大熊,,你不要走啊。”巫束娟对着熊靖之走远的身后大喊,想追上去的身子偏偏被苏媚儿拉得死紧。
“小娟,你当真认识熊公子吗?”被巫束娟这突如其来的骇人举止所震慑,已经开始红起脸来的苏媚儿拼死不放手地揪着她的袖子,口里还不住地谆谆训示着,“还有,小娟,咱们可都是未出阁的黄花闺女耶,怎能在如此众睽睽暖之下,在大街上拉扯着男人不放呢!”
摆脱不了苏媚儿的箝制、训示,巫束娟颓丧地停住那股直想追上去的欲望,但是她脑子灵光一闪。
对啊,她不是可以放个追综的眼线儿过去,晚上等大伙儿全部睡着了,她再偷偷的溜到他落脚的地方!
立时,她手指一搓,一个响亮的声音自她身侧冒了出来,众人的眼光都还没有完全投向她,就莫名其妙的在路旁窜出一只狗,将所有人的眼光给引了过去,只见那只狗狂暴撒野似地“汪、汪、汪”直吠,四脚狂奔地朝着熊靖之身后追去。
“是只疯狗耶!”
“疯狗!”
“是疯狗它……”
“天哪,哪儿来的疯狗,它怎么……熊公子,小心!”
一大串的声音在大街上此起彼落地惊呼起来,这危险的一幕全让大伙的气都提到胸口存放了。
熊靖之也意会到身后突来的危机,听到了那阵阵尖锐的狂吠声,他倏地停下了脚步,转身迎向那只疯狗,眼里精光一射,就见那只疯狗突然像是恢复了理智似的停下狗步,但马上又像被吓疯了似的开始狂吠逃窜,只是,它这次是逃离熊靖之,而且落荒而逃的姿态与速度,跟方才朱霸杰那一票人如出一辙!
见状,所有的人积压在胸口的气顿时全都松开了,脸上对熊靖之的佩服更深了,但没有人注意到他是狠狠地瞪了巫束娟一眼才离去,他心里在咒骂着这个粗心大意的傻姑娘又不听警告乱使出法术来了,万一有人眼尖的发现到呢?
只有巫束娟瞧见了他的眼神,她脸窘得羞红了起来。
“真笨,又失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