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迅集团总公司的私人办公室内,雷炽刚从雷旭的贴身秘书宫希手中接过香浓的摩卡,一边搅拌着杯中的奶油,他倾身向前,将资料夹里那一大叠厚重的文件放到雷旭的桌上。
“我从警察那边把谷家人的车祸报告书调回来了。”雷旭舔了口奶油,“有很多地方都挺值得怀疑的,目前警方也在调查,不过看看他们的办事效率,实在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有下文,所以我就先‘摸’了一份回来,咱们自己查案搞不好比警察快一点。”
“你从警方那里‘摸’回来的?”雷旭质疑地挑眉,“这次又是欠了谁的人情?”他明白要能任意调动这种资料,可不是报上雷迅集团这名号就行得通的。
“放心吧,对方是我很熟识的人,不会泄露出去的。”雷炽挥挥手想调开话题。
“女人吗?”雷旭哪会不知道自家五弟过去有多少风流韵事?尤其雷炽又一副急于转移话题的样子,八成是心里有鬼。
“二哥。”雷炽干笑两声,“她已经结婚,是三个孩子的妈了!”
“只要对方是女人,你就少给我招惹。”雷旭义正辞严地教训道:“别以为尹湘回娘家不在你身边,你就可以到处拈花惹草,当心她回来后跟你翻脸。”
“湘才不会那么小气,她知道我只爱她一个人,不然我哪舍得抛弃单身生活?”雷炽颇有自信地说。
“希望你说到做到。”雷旭拿起文件,又丢下最后一句警告:“要是你惹恼了尹湘,当心我把你逐出家门,听见没有?”
“知道了,我知道了,二哥,你行行好吧!”雷炽做出哀求状,“先处理眼前的事情吧?你不觉得月寒的事比较重要吗?”
“好吧!”雷旭吁了一口气,“你刚才说有很多地方都值得怀疑,是指什么?”
“那个是……”雷炽吞掉最后几口咖啡,随手将杯子往桌边一搁,换上一张难得严肃的脸庞,“二哥,麻烦你看一下关于车祸肇始因素的那个部分。”
“车祸肇始因素吗?”雷旭把资料往后翻了几页,大略浏览过一遍后,他忍不住蹙起金眉,“是这个吗?轮胎上有原因不明的圆孔痕迹数个。”
“就是这个。”雷炽点点头,“我问过对方,他们怀疑这个……”
“是蓄意谋杀?”雷旭接续雷炽未完的话语,“是有人开枪打中谷家人所坐的车子,是吧?”
“我想应该是这样没错。”雷炽耸耸肩,“说不定那个叫卡纳艾理斯的就是犯人也说不定。”
“不无可能。”雷旭沉思了一会儿,“那么,艾理斯家的资料,你查到了吗?”
“查到了,所以资料才会那么厚的一叠啊!”雷炽指指雷旭手里那一大叠文件,“都在里头了。”
“看来他们家族还真是兴盛。”雷旭翻阅着资料,边查看是否有可疑之处。
“不过也有个共同特色,就是有继承权的人都容易早死。”雷炽话中有话地说。
“容易早死?”雷旭挑眉。
“没错,只要继承人选呈复数的情况下——”雷炽将文件翻过几页,指着某处记载解释道:“喏,瞧,只要是这种情况,就很容易发生继承人选意外猝死之类的意外,二哥不觉得诡异吗?”
“是很不对劲,你怀疑的跟我怀疑的,应该是同一件事吧?”雷旭瞄了眼雷炽地问。
“我想是一样的。这些因意外而过世的人,应该都是被谋杀的。”雷炽毫不犹豫地道。
雷旭叹了口气,看着谷月寒与卡纳艾理斯的名字并列其中。“如果事实如我们所料,那么这回的继承权争夺战……”
“很简单的答案,那就是月寒可能有极大的生命危险。”雷炽干脆地回答。
“真是惹了个大麻烦!夕恒那个家伙……”雷旭揉着拧紧的眉心,“什么事不好找,偏偏惹上这等事情。”
雷炽苦笑,“因为三哥平日不太爱出门,我想厄运八成是趁着他这回出门,一口气把多年来累积的全倒在他身上了吧!”
“我看这件事还是找个时间和机会,好好跟夕恒谈一谈。”雷旭合上文件夹,吩咐秘书宫希倒来冰开水,好冷静一下发热的脑袋。
“二哥的意思,是要找月寒不在的时候喽?”雷炽无奈地摇摇头,“那可就难了。”
现在谷月寒可是片刻不离雷夕但的身边,要在不让她听见的情况下跟雷夕恒解释谷月寒被黑手党追杀的事,根本是难上加难嘛!
“没办法,总得让夕恒保持点警觉性。”雷旭叹了口气,“你跟以秋的鬼点子向来最多,想个办法吧!”
“是,我明白了。”雷炽拉长了尾音,心想自己怎么这么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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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的夜晚,只是做恶梦的次数比起往常频繁了许多。
睁眼醒来,原该熟悉的黑发身影却已不在,心慌的汗珠如雨滴直落,沉静的房间再也不是令人安心成眠的地方。
谷月寒套上披在椅背上的衬衫,心想这应该是雷夕恒留下来的吧!上头还残留着淡淡的香味,因为雷夕恒向来有在房间点燃香精油灯的习惯,所以衣着发丝上自然也沾染了不少味道。
房内寂静,外头也一样宁静无比,谷月寒忍耐着恐惧感推开房门,想看看雷夕恒是不是在外头。
走道上没有人,回头看看房内的时钟,指针直逼半夜一点钟,照理说,雷家的大部分成员应该都睡了才是。
谷月寒抓紧了衬衫,决心到外头找找,因为没有雷夕恒在身边,她根本不敢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睡觉。
顺着走廊来到客厅,空无一人,谷月寒四下张望着,最后推开落地窗往庭院走去。
雷家的庭院在温仲熙与最小的雷家兄弟雷柏生的细心照料之下,有着绝美的景致与清新的自然香味。
月光微亮,映在谷月寒的身上,于她周遭透出一轮淡淡的光泽,柔细的发丝随着夜风飘扬,依着月晕微光,以及星子点点,让她即使身处漆黑庭院,依然是身影明显。
所以坐在顶楼的雷夕恒才能看清她的模样。
方才被雷炽悄悄唤醒的他,听过了雷炽与雷旭的调查报告后,反倒难以成眠了。
谷月寒被人追杀,已是不争的事实。
言下之意,就是她有生命危险。
雷炽与雷旭要他多加注意,没事别带着谷月寒出门到处游走,但他只是苦笑以对。
他向来就不太喜欢出门的,何况现在还多了个谷月寒?现在要他出门根本是难上加难,宛如天方夜谭。
但是这样的情况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他当然无所谓,毕竟这是他原本就习惯的生活,但是谷月寒呢?
在事情解决前,她恐怕是无法独自生活了吧!况且她现在精神状况也不适合独自过活。
自嘲地苦笑了两声,雷夕恒忍不住叹息。就现况而言,谷月寒倒像是他的病人哪!
只是他有这份能力去拯救她吗?
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医生,甚至是一个对自己的医术失去信心的医生。
救活人命尚且是难事,而心病更是难医;偏偏谷月寒所犯上的,却是最难治愈的心病。
在没有家人的关怀下,她能康复吗?
这样渺茫的机率,雷夕恒是连想都不敢想。
谷月寒不仅失去部分记忆,而且还有严重的幼儿化现象,再加上语言能力的障碍,让她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她甚至无法叫出他的名字。
纠结在心头的伤痛仿佛再度被人挖开,让雷夕恒感到一阵刺痛,而在鲜血淋漓的回忆里,谷月寒的身影正在不知不觉中进驻。
不,他想救她的!
如果他有这个能力,他想治好她。
让她可以像个普通的女孩一样,开怀地放声大笑、开朗地生活下去,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时而发愣恐惧、时而颤抖不已。
只是那样的能力,他有吗?他做得到吗?悲惨的结局是否会再重演一次?
而他是否能够坚强面对?
望着在庭院里来回踱步、却又落寞无比的娇小身影,雷夕恒知道,是他该伸出援手的时刻了。
尽已所能、尽已所学。
他想救她、想治好她。这次,他不会再有任何失误。
** ** **
“你在找我?”
一道出其不意的声音传来令谷月寒吓了一跳。
一个回身,她迎面撞上雷夕恒的胸膛,发丝间飘来的淡香让她刚才慌乱无比的心情一下子安定下来。
“你不在,所以我……”谷月寒低下头,虽然夜色昏暗使得她看不清雷夕恒的表情,但她可以猜得出来,此刻雷夕恒应当是相当不悦的吧!
“我在顶楼。”瞧她怯生生的样子,雷夕恒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吓着她了,但也只能尽可能放柔声调同她说话。
“顶楼?”谷月寒抬起头,越过雷夕恒身侧往雷家大宅看去。
“我在看星星,要上来吗?”雷夕恒朝谷月寒伸出了手。
“星星?”谷月寒仰起脸蛋望向夜空,今晚天空还算清澈,所以繁星点点而月色明亮,想来确实是个观星的好日子,只是她没有想到阴沉如雷夕但会有这样的兴趣。
“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就过来吧。”雷夕恒拉起谷月寒的手,发觉她的手是冰冷的,于是他脱下外套,披到她的肩头,“离开屋子时记得要披上外套,这种季节很容易感冒。”
“我知道。”谷月寒惊讶地点点头,随后下意识地跟着那双温暖的大手往前行进。
在她眼里,雷夕恒沉默而且寡言,好静又不爱动,即使身处热闹的都市人群之中,他依然可以在己身周遭隔出一方宁静的空间。
在雷家兄弟当中,他是个特殊的存在,偏似东方人的发色,却有着西方人的轮廓,与雷家兄弟个个一副西方外表的模样大异其趣。
曾经想过,他是否与他们并非同一家人,否则为何外表差异如此之大?所以才会养成这般孤独的个性,像个影子般在雷家大宅里穿梭来去。
但是仔细想想,雷家兄弟个个都不像同对父母生出来的,所以也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不论有着怎样的外表、什么样不同遭遇的雷夕恒,在她看来,都是一样的。在人声鼎沸的车祸现场,当她恢复意识时,只看见血淋淋的一片,狂吼声与尖叫声不绝于耳,震得她头昏、疼痛。
而在那一片的混乱当中,她用双眼寻找双亲的下落,最后总算在身旁一片小小的空地上,瞧见雷夕恒的背影。
他半跪在地上,正在处理她双亲的伤势。
人群议论纷纷的现场,唯有他试图拯救她的双亲。
当她意识到有人在救治双亲后,她短暂地失去了意识,直到救护人员赶到现场。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她将他的身影深深烙印在脑海里,所以她选择跟着他走,而不是接受警方的询问与保护。
虽然她曾经想回去,但现在那个家里,已经没有任何值得她留恋的人事物。
只剩下她……
谷家人——就只剩下谷月寒了。
湿热的泪液滑过面颊,却没有滴落衣领的机会,因为在那之前,雷夕恒的手指已经触上她的脸颊。
“怎么了?”雷夕恒拉着谷月寒在望远镜前的椅子坐下,低声询问。
方才刚踏上顶楼,他正想回头看她是否安好,却惊见她眼眶的泪水,令他在瞬间感到不知所措。
还未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先头脑行动,他伸出了手,拭去了她的眼泪。
他说过什么话让她触景伤情了吗?否则她又为何突然落泪?
“没事!”谷月寒勉强地想挤出一抹笑容,却是比哭还难看。
“那你在哭什么?”雷夕恒叹道:“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出来,心情会比较好。”
很讽刺的是,这却是他自己做不到的事。
“我……”谷月寒知道,她只要一提起车祸,一定会泪水奔流。可是,她不想为雷夕恒增加困扰。
或许是最近生活安定,所以她渐渐可以回想起片片段段的过去记忆,虽不是很清晰,却比一片空白好很多。
只是她总觉得,自己似乎极度不愿想起那段过去。她不懂是什么原因,却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思考在排斥回忆。
破碎的过去会比幸福的印象好吗?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她不原去想,尤其是与车祸有关的事情;甚至,她连提都不愿意提。
瞧她犹豫不决的表情,雷夕恒弯身半跪在她面前,轻声说道:“这里只有我在,你可以全说出来,我会听你说话,但是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谷月寒张嘴欲言,却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心理上的障碍使得她失去语言能力,这点雷夕恒再清楚不过,所以他也很清楚,除非谷月寒本人想说话,否则她将一辈子都处于半哑巴的状态。
“你如果说不出口,那么……”雷夕恒盘腿在地上坐下,面对着谷月寒,他做出生平头一遭的决定。
“愿意的话,你就听我说话吧?”
谷月寒不知道雷夕恒那严肃的表情所为何来,于是她轻点了下头。
她想知道多一点关于雷夕恒的事,这个自始至终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却帮她、护她的男人……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雷夕恒愿意说,那么她很乐意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