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世界就完全变了样。
那一眼,我以为是我眼花。什麽时代了,还有人头戴金冠!甚至连马匹的嘶叫声,我也认为是我听混了--不!不对!马还在嘶叫,还有人的说话声,语音有点怪异;不过,是我懂的语言……老天爷!我一定睡坏脑袋了!我当然是听得懂他们说的话!大概是我下意识的心理在作祟。大概是在拍片吧!我突然这麽想。这麽想,我就宽心了--可是,我明明是睡在房间里,怎麽会跑到这荒郊野外……我又睁开眼--头戴金冠的黑影不见了,少妇充满关注的眼紧盯著我,晶晶亮亮,一旁还有一个小男孩……我再度呻吟一声,重又闭上眼。
上帝啊!但愿我是在做梦!
昨晚我明明在看Somewhere in Time……对了!就是男主角要回到一九八O年代时的那一幕。那时窗外对来一道银白色的闪光,我正好看见了族谱封底扉页草书的「第八十一代杨舞公主」……老天!真的发生了吗?「杨舞」终书在封底,暗示的就是这个吗?
身体还是无法动弹。那种肉体极度疲惫的倦怠和清醒的意识丝毫不相搭调。首先我想起「格列佛游记」的小人国。不!不是!我既没有出航,也没有过海,不是的。然後,我突然灵光一闪--我是不是被绑架了?不!不可能!我又不是什麽大人物……
「姑娘!你醒了吧?」
姑娘?叫我吗?跟著有一双手,摸触著我的下巴额头。
「不要碰我!」我一慌,竟大声叫了出来,同时用力睁开眼睛。
那少妇似乎被我的叫声惊吓了,退缩在一旁。我有点渐然,赶紧说:「对不起!吓著了你!我不是有意的!」
少妇闻言,笑颜逐开,又靠过来,打开水壶,凑到我嘴巴。
「没关系!来,喝点水,你一定口渴了吧!」
她扶著我喝了几口水,我觉得肢体有点感觉了,却还是难以动弹。
「你是谁?这是那里?」
问这话时,我觉得自己像是三流电视剧里的主角,荒唐得想撞墙。可是我必须弄清楚我的境况。
「你才是谁呢!怎麽会睡在这里?还穿这种怪东西,头发也好奇怪!你是不是骑著银龙来的?」小男孩睁著好奇的大眼睛,天真无邪,稚气十分。
「龙太!」少妇用眼色制止他。
小男孩噤声不敢再开口,垂立在一旁,有点颓丧。少妇想扶我坐起来,力不从心,累了半天,满身大汗,才将我扶坐起来,我这才看清楚我所处的情况。
我果然是躺在水泥地上--也不全是,那种石材,看起来华贵多了,质感也好。我所在这个地方,像是什麽亭台楼阁之类的建筑。不是一般那种几根柱子围成的凉亭,而是那种王官贵宅那等绮丽的雕梁画楝。楼台是双层建筑,上层四面镂空,问或镂镌著一层薄薄的东西,像是琉璃。由楼台看出去,不远处即是一湖碧绿的水波,在晨光的照射下,辉映出前方青翠的山影。另一边,有徐徐炊烟岛绕飘升,砖墙红瓦,周旁散著牛群几只,典型画片里的世外桃源景象。
我看看少妇和小男孩,他们的装束,和这片世外桃源融成一体,反倒是我,白衬衫、牛仔裤,一身的突兀。
他们衣服的质料,我实在说不出是什麽,柔软坚轫,触感极是柔滑。看起来,那装扮像是李唐风!高挽的发髻,薄纱披肩,又像是日本艺妓的风华,露出雪白颈项的薄和服,纤细的腰,轻娜的莲步……小男孩的装扮就更让我猜不出时代朝季了。像汉像唐又像六朝,也就是说,根本不知晓像什麽。他也系发髻,像武侠片的侠客那样,上身是v形开襟,衣领处偏又多了一块现代男女穿衬衫时耍帅将领子翻起的领巾团围住颈子,下身则是寻常历史书里的士大夫装束,腰围一条黄白束带,活脱画片里走出来的人。
天呀!我是掉陷在那一朝?--还是那个不知名的国度?还是在地球吧?我突然觉得荒谬起来。
说来可笑,我是文科的考生,却有理科的头脑,我的意思不是说我有什麽过人的数理细胞或者科学知识,而是发现事实、接受事实的理智冷静判断。我不像爹爹和娘娘,老为一点小事就大呼小叫,惊天动地,为些无法挽回的事唉声叹气。像现在,我并不恐惧我的处境,我想的只是尽快了解自己究竟发生什麽事,然後想办法解决。
我深吸一口气,对少妇说:「好了,请你告诉我,现在是公元那一年?」
「什麽?你说什麽?」少妇神情困惑又惊讶。
我突然有种古怪的感觉,脱口而出却是不相干的事:「嘿!你们不会是在拍片出外景吧?」
「什麽?」少妇眼睛睁得好大,看来我是把她弄迷糊了。
好吧!换个方式--「我叫杨舞,请问--」
少妇嫣然一笑,把小男孩拉过来。
「我叫嫣红;这是我弟弟,龙太。」
弟弟?我还以为是……
「好的,嫣红小姐。」我点头说:「现在请你听好,我--在我身上发生了一些事,我自己也弄不清楚。我想问你一些事,可能你会觉得很迷惑,但请你尽你所知尽量回答我,我需要你的帮助。」
「嗯。」嫣红看著我,满脸的风情,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听懂我的话没有。
「现在--」我又深深吸吐一口气。「请你告诉我,这里是那里?那一年?什麽人当政?」
嫣红再度睁大她那可爱明亮的眼睛,清澈盈水,极是惹人爱怜。
「杨舞姑娘,」她说:「你问的,我实在不怎麽懂。不过你放心,我会就我所知一一告诉你。我们这里叫随青源,是宗将王爷的封邑--哎呀!我还是从头说吧!你也可以知道得清楚一点。这里是上清国,上王尊将藩统治著这一片青翠山河。上王有两个王弟,定威将军贺将藩王爷封邑在南山源,另外一个兹密将军宗将藩王爷封邑为随青源。然而上清其实只是一个统称,宗将王爷是最伟大的英雄--你现在在的这地方,就是宗将王爷的封邑,随青源。我们都是王爷的子民,都在王爷的管辖之下。宗将王府在东城里,我们这地方是在西城郊外。王爷在这里建了一座楼台,有时郊宴巡视就在这里歇息。是的,就是这座楼台--」
「嫣红姊!」小男孩突然叫起来:「今天王爷要在这里宴客呢!你没忘记吧?!』 「啊!」嫣红神情焦急起来。「对不起,杨舞姑娘,我没时间再向你解释了!我们得赶快,否则待会有人来了就不好了。等晚上我再慢慢告诉你,现在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你能走吗?我扶你--先到我家去!龙太,快!」
他们姊弟费尽力气才将我半扶半台地扶进马车中。所谓马车,就只一匹马,拉著一辆木头钉成的盒子一般的车体,头顶可透见天空--其实就是一般电影农家里可见的那种载运稻草,围了三个栏栅,後方漏空的载货马车。
他们将我扶到床上休息,急急忙忙又要出去,我觉得很奇怪,忍不住叫住他们。
「嫣红小姐,你们在赶什麽?那麽急!」
「宗将王爷今天要在楼花合宴请宾客,我们若不赶快去帮忙,被发现了会被打死的!」龙太天真的脸庞却挂著严肃的神情。
「什麽?」我皱起眉头。「为什麽要你们去作工?你们又不欠他什麽,干嘛那麽怕他!这时代还有奴隶吗?」
一看他们的表情,我就知道自己错了。龙太还好,毕竟是小孩,洗脑得还不够彻底。倒是嫣红那神情,像是我说了什麽大逆不道、可遭天谴的话来。我暗地叹一口气,示意他们赶快走。她拉著龙太,几乎是用跑的朝楼花阁赶过去。
看来,这是君主封建专制暴虐的时代。可是,是那一朝呢?真後悔没有好好念好历史。大学入学考时,历史科我只考了三十八分。我一直讨厌念它,以为那不过是死人的东西,何必拿它当什麽宝,看来我是失算了!
现在,我想,我是掉入时光隧道了。那道闪光是关键,身体无法动弹大概是时光逆流时引起的副作用。不知道会持续多久,我真怕我就这样瘫著不能动--别慌!镇定,要镇定!不知道是几点了……
我静静地打量房中的一切,可怜最是贫家农。农家乐的景象都是当政者用来麻醉人民思想的道具,真实的世界那有这麽美好!地主剥削,贵族搜刮,这些看天吃饭的人,那里真的活得那麽惬意。
我躺著,盯著天花板,觉得一种异样的气氛在扩散。屋里好像有人!我努力转动脖子,还是看不出什麽。太难了!我放弃挣扎,老老实实地躺好,盯著天花板。
我还是觉得屋里有人在窥视,也许因为没有自卫的能力,我突然没来由地恐慌起来。那种压迫恐惧感--我感到心脏要跳出心房。
有人走到我床边,停在我右侧旁。我慢慢、慢慢地转过头,银袍、银色束带、金冠……
他静静地看著我,不说话;我张大眼睛看著他,说不出话。两人对峙著,好一会,他拉起我的手,再放开,我的手重重垂落在床边。然後,他扯开我的衬衫,眼光在我的裸体游移。我先是愤怒羞渐,很快就转为奇怪,他的态度不像是轻薄,反倒像是在检视确定什麽似的。他皱著眉,像是没有确认到什麽。他的手,转移在我腰间,触到牛仔裤的金属扣……
「住手!」绷紧的神经,随著这一声大叫,起伏弹落不停。
他抬头看我,像是意外,冷漠地收回手,丢下我走出去。
好像有一世纪那麽长,冰凉的感觉越来越清晰,我轻轻动动手指,然後脚趾……太好了!我迅速整理好衣服,有几颗扣子被扯落了。我跳下床,来到门口,又折了回来。不行,不能冲动!我这样子,一出去准引起一阵骚动,我得耐心等到嫣红姊弟回来,弄清楚状况再说。
我找到针线缝好衣扣,重新又躺回床塌,盯著天花板。
到底是出了什麽差错?我怎麽会来到这个地方?是族谱的关系吗?那时候为什麽会出现那道闪光?为什麽会是我?
我必须要冷静!冷静--
老天!真是荒谬得可以!希望醒来後,一切只是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