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既望。
楼花阁殿,波碧湖畔,阴风怒吼,波涛暗涌,星垂一空,月正当中。
「银舞,我依你的要求,又让你来到楼花阁,这一次,你千万别忘了你所作的承诺。」
宗将藩备宴在波碧湖畔。三杯水酒,第一杯高举,告敬当空皓月;第二杯低倾、洒祝碧湖清波;第三杯,告祝过天与地,分杯互敬,倾注入彼此的咽喉中。
我脱掉曳地的裙袍,起舞邀月。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这首「邀月曲」舞来,每个姿势、每个招摆,处处烙现出爹爹娘娘和但澄的影像──啊!起舞这时分,我是那样强烈地思念着他们,过往那一段……
阴风更为凉寒,咻咻吹来,吹来浓密的乌云灰彩,星星一颗颗逐渐开始隐没。
终于,轮月开始蚀亏了边角。
「啊!天狗食月!」宗将藩惊呼出口,出现小小的慌乱。
古来传说,出现天狗食月,是不祥的预兆,必会遭致祸害。尤其对君主之尊更为不利,遇天狗食月,便须避其锋以驱其害,千万不可让亏缺的月光照射到。
我竟然忘了这样的传说,传说一向有种神秘莫名的慑服人的力量。虽然科学证明了「天狗食月」不过是月蚀作用,但那只是我的常识,对宗将藩来说,这犹如世界末日、可怕的恶梦── 「宗将,别慌!」我将双手轻放在他眉上。「那只是月蚀──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显然有着巨大的魔力,宗将藩听了随及恢复镇静──我是银舞公主不是吗?天界碧清潭,有银龙守护的银舞公主,有我在,自是什么天象异变伤害不了他。
我继续舞着,向着蚀缺的皓月当空,历史的起承转合啊!时光的飞越穿梭啊!告诉我,将带我前往何处?
轮月逐渐阴缺如弦月,明亮上的阴影,遮阴去了原先的一轮圆满。夜,仍平静如每个夜晚。
宗将府再斟三杯水酒,一杯祝天,二杯告地、三杯共彼与此,交溶入深喉中。
「这是第二巡了,银舞。过了三巡,你别忘了你的承诺。」
等三巡一过,我就要成为宗将府的王妃──命运的锁链啊,是否真的如此将我和宗将府锁链成一世的鸳鸯?
「王爷──」风中传来第二声呼叫宗将藩的声音。丽妃捧着水酒一壶,盈盈地站在席宴的后头。
「是你?!」宗将藩显然和我一样的意外。
我想起神官说的……
「王爷!」丽妃斟了二杯酒,举起其中一杯,柔声说:「王爷,臣妾斗胆,谨以此水酒恭祝王爷和公主恩爱朝朝。」
丽妃将酒送往唇边,浅酌了一口,宗将藩受催眠般,接过她递来的另一杯水酒。
「宗将……」我想阻止,丽妃却拂袖掩了我的口,笑笑的,笑容里微含一抹讥诮。
宗将藩举杯一仰而尽,轮月蚀亏剩新月一钩。
「哈哈哈……」丽妃突然纵声大笑起来。「宗将藩,别怪我心狠手辣,谁叫你有眼无珠,没将我放在眼里!贺将迷恋我成痴,而你──」丽妃伸手指着我,连声的叫,近乎歇斯底里:「你竟然不肯正眼看我,迷恋这个银舞!哈哈!哈哈!告诉你,我丽妃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哈哈!哈哈哈……」
「宗将!」我慌了。宗将藩手中的酒杯跌落在地上,碎了。他双手捧着胃腹,慢慢地弯下了身子,神情非常痛苦。
「哈哈,怎么样?宗将藩,鹤顶红的滋味不好受吧!这是给你的惩罚,忽视我的下场!哈哈哈……」丽妃狂笑不已,她疯了。
「宗将──」我扑向他。
「银──舞──」宗将藩勉力抓住我的手。「我──我爱──我真的──爱──你……」
「宗将──」
宗将藩哀伤的眼神,一直留驻在我清泪横洒奔滚的颜容。我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低低地喃喃轻语。
「我也爱你,真的爱你,宗将。我愿意成为你的王妃,要和你做一世的夫妻,宗将。我是你的,唯有你……
宗将藩缓缓闭上眼睛。第一次,我见他脸上浮现出这么满足幸福的笑容。
「宗将──」
「哈哈──」
丽妃的狂笑声和我的哭叫声,混杂成一体,变调成一种极其怪诞的声响。
我拔出宗将藩腰环上的佩刀,银光荡现一串涟漪,插落入胸口。
「杨舞──」
哦!严奇!来了!他来了!神官果然将一切都看透了。是否他早看出了这一切只是不忍心告诉我?还是天机不可泄露,不管终究如何,是福是祸,必须由我自身来受过?
「杨舞──」
严奇快马驰到湖畔,丽妃奔了过去,张开手,螳臂当车,狂笑地挡在马前。马骑昂首人立,将她踢倒在一旁。她挣扎地爬起来,放声大叫,像在哭一样,朝黑暗深处跑开,完全疯了。
「杨舞──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严奇不顾一切将我揽入怀中。
「再见了,严奇!」我虚弱的只剩这一句微弱的话。
「杨舞──」
最后一眼,我看见的这世界──严奇悲伤的眼眸,而天狗,完全吞没了轮月。
在黑暗来袭之前,我看到了那漩涡……一道银白的闪光,劈亮了回流里的漩涡,我感觉自己仿佛要被吸进那道银亮里,回旋,再回旋……
「是你吗?我等待的人?命里注定的那个人?」
「是的,是的,是我。」
我回到了过去……
来看你。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