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明珠?!铁无极面如寒霜垂眼瞧着,怀中身躯颤抖,如受惊的兔儿,她不像被捧在手心呵护,倒似遭尽凌虐的孤女……但,谁又料得准。贺万里这只老狐狸深谋远虑,在他面前演了这出戏,是何用意?
她将嫁予这个男人。贺兰怔得说不出话来,目光与他的短暂接触,她察觉到他乍现的惊愕,双眸犀利依旧,却少了方才的关怀,淡淡的、冷冷的,贺兰心头莫名难受,一声叹息逸出唇边,身子便软了下来,螓首抵在男子的颈窝处,完全偎靠着他。
"真是惊奇,铁某捡到自己的新娘。"铁无极冷哼,遣字轻松,口气如同冰珠击地。他环视贺万里身后的亲信兵队,薄唇微扬,"今天喜事临门,只谈嫁娶,何必兵戎相见,莫非侯爷意欲悔婚?抗旨……可要连诛九族呵。"
贺万里额筋抽了抽,不怒反笑,"老夫得一佳婿,心花怒放,怎会抗旨悔婚?皆因小女不知轻重,竟私自逃跑,为成全圣意,老夫只得派人捉拿,让铁寨主见笑了。"他有意使铁无极明了,贺兰无心嫁他。
怀中女子抖得厉害,铁无极侧目瞧着,瞥见她双眼紧闭,扇形睫毛上沾湿珠泪,气息又短又促,然后,视线停驻在那咬白的唇,上头染着血丝,他神色更沉,蹙眉问?quot;她颊上的伤是你下的手?"
"自古,婚姻大事皆由父母作主,她听不下老夫的安排,不懂感恩圣心,有辱我威远侯府的名声,我恼她怒她,才下手伤她。"贺万里说得头头是道,那字句响亮地传进贺兰耳里,她难受的将脸埋进铁无极的胸膛,仿佛这般做便可以避开一切伤害。
接着,贺万里语调带讽又道:"老夫管教女儿,难不成还得由铁寨主同意?"
"出嫁从夫--希望侯爷认清分界。她嫁我,便是阎王寨的人,你随意动我的人,是分明挑衅吗?就不怕铁某一状告到皇上那儿去?"铁无极傲然扬高下颚,冷笑?quot;打狗……也要看主人阿。"
"你、你--"贺万里气得怒发冲冠,右手已按在刀柄上,双目充血,怒瞠住这个让他在锦锈官途上大跌一跤的人,气氛登时紧绷。捏紧拳头,他制住脾气,隐在胡须里的唇恶毒地笑着,声音干干硬硬,"好,好--"他口出反话,边频频点头,"那小女就有劳铁寨主管教。"
"好说。"铁无极客套地敷衍。
捺下心头怒火,贺万里明白,现下还不到撕破脸的时机,要雪耻报仇就必须等待。
他假咳了咳,欲缓下暴烈的恨意,"这几日老夫需上京面圣,没法花心思在婚礼上,既在道上相遇,小女便转交予你,阎王寨的各位壮士也不必前来威远侯府,大家图个方便。改日,老夫再备水酒,宴请众位英雄。"
"侯爷是皇上身边的重臣,又是朝廷支柱,当以国事为重。"
耳边有细微声音,女性的气息吹在铁无极颈上,麻痒而温暖,他怔了怔,目光直视不动,却以两人才听得见的音量问:"你说什么?"
"救人……"贺兰重复,气虚不稳,小脸上犹有泪痕。
"我不是救了你?"
"我不打紧……是我的护卫,求您救他……"贺兰蓦地睁开明眸,那男子坚毅的轮廓落入眼底,既心安,也……心悸。
"他是你的谁?情郎?"原来他会错意,她口口声声要救的是那个浑身皆伤,不知是死是活的人,竟不是自己。
"不是的。"她慌乱地摇头,焦急地解释,"他、他孤身护我,我岂能弃他,您不保他,他……难逃死路的。"停住的泪似乎又要决堤,"求求您……"
"诸位,后会有期。"贺万里抱了抱拳,利落地翻身上马。
"求求您……"贺兰的小手抓紧铁无极的衣襟,语调哽咽难辨。她寻找卓风的身影,看见一名护卫在卓风双腕绑上粗绳,重踢了他一脚,接着那护卫自顾上马,打算拖行卓风烂如泥的身躯。
这种手段,分明想折磨死他。贺兰心急如焚,已不知如何是好,只晓得不能任由他们带走卓风,她的手想扳开腰间的钳制,想挣离那片怀抱,想冲过去阻止这一切。就在贺兰将想法付诸行动,朝卓风奔去之际,不出两步,腰边再度紧制,让人给拖了回来。她跌在铁无极如钢筋的铁骨上,撞得头晕目眩,然后,是浑厚冷淡的男音由头顶传出。
"侯爷且慢。"
正欲调马回头的贺万里听见喊声,停下驱动的缰绳,他凛凛坐在马背上,疑惑地挑挑灰眉。"铁寨主还有事?"
"您答应了是吗?救得了卓护卫……贺兰一辈子感激呵……"贺兰眸中染着泪花,充满希望与感激地瞧着他。
"闭嘴。"音量仍小小的,却足以使人冻得发僵。
贺兰巧肩缩了缩,真不敢再启口,芳心却暖和了起来,是一股安定心魂的力量,在这一刻,她完全地信任他。
在与贺兰对话时,自始至终铁无极未曾将眼光移向她,他若无其事看着马背上的"亲家",脑中盘算着要如何救人。
"真他妈的该死!"不自觉的低声诅咒,他用了十三郎的口头禅。自己是怎么了?他绝非软心肝的人,莫非这阵子为寨中庶务所累,连性格也磨平了吗?竟挨不住一个女子的软语相求!而她还是仇家的女眷。
"铁寨主要老夫留步,到底何事?"贺万里不耐烦又问。
"倒不是什么大事。"铁无极捉回思绪。
他说对方是老狐狸,其实自己的城府比任何人都深,是天性也是环境造就,让他不时以算计和防卫的态度面世,可是一旦得到他的信赖,他必与那人肝胆相照、福祸同享。
顿了顿,他露出略嫌轻浮的笑,"并非铁某市侩,堂堂威远侯嫁女儿,竟寒酸至此,连一件陪嫁也没有,这事若传开了,岂不教人笑话?"贺万里怔住了。陪嫁?他压根没想到这一环,与阎王寨结亲已教他恨之入骨,怎可能把威远侯府的财宝送给仇敌。无奈他又是极好面子,此事若渲染开来会有损威远侯的声望。
"你要多少?"为了名誉,他不能落入口实、受人耻笑。
铁无极耸了耸肩,一副为对方着想的模样,大方地说:"成亲只是形式而已,侯爷象征性送点东西,阎王寨就当收了贵府的嫁奁。"
"你要什么?"
铁无极笑了笑,目光扫向躺平在地的卓风,"就他了。没有陪嫁丫环,来个陪嫁护卫倒也可行,这对侯爷毫无损失吧?"
原来,他想在他底下救人。贺万里眯起眼,不愿妥协,"他是个废人了。"
"铁某就要他。"铁无极重申,阴险地扯动嘴角,"侯爷给不起嫁妆,阎王寨的兄弟们全瞧见了,他们在江湖上走动,今日这事可能会拿来当成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届时一传十、十传百,侯爷,这对您的声威恐怕不好。"
"唉,原来威远侯府外强中干,嫁女儿没嫁妆,这可是江湖新鲜事哩。"他后头那群弟兄不知是谁出口讽刺,弄得贺万里怒目圆瞪,又无可奈何。
"姓铁的,别太过分!"贺铮沉不住气,欲开口叫骂。
"铮儿,退下。"贺万里手一挥喊住儿子,对贺兰与阎王寨众人的怨恨更为加深,他抖动嘴勉强地说:"诚如铁寨主所愿。"他掉头朝部下示意,那人才丢下粗绳,让卓风死躺在那里。
"走!"暴喝一声,贺万里怒踢胯下大马,亲信部属全跟上,尘土与残雪飞扬,转眼间,兵队已在数里外。
"怪哉,怪哉!她真是贺万里的女儿吗?"望着扬长而去的马队,排行十一的凌不凡摇着头,自言自语。然后,他目光一转,打量老大怀里的姑娘,瞧她长得不胜娇弱、我见犹怜,又想起贺万里那张嘴脸,心中大大怀疑。
"莫非姑娘是外头捡来的?怎么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唉,可怜……一定是贺万里不忍亲生的女儿嫁来,才从哪儿买下你,要你顶替的吧?哼,他以为阎王寨皆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吗?姑娘莫怕,你老实说出缘由,咱们兄弟送你回乡,然后再向朝廷告上一状,说他抗旨悔婚,虽然我不爱跟那皇帝打交道,不过瞧他是贺万里的星份上,这方法却也使得,再不然--"
"你说够了没?"铁无极受不了他的聒噪,更受不了他放在贺兰身上的目光。
"唔……老大,我是见她挺可怜的。"
"多谢公子关怀……"贺兰站直身躯,垂下眼眸?quot;公子莫要怀疑,小女子贺兰确实是威远侯府的家眷。"她轻声解释,心中万分难受。阿爹对她的无情,今日全教外人瞧得一清二楚。
"你真是那只老狐狸生的?唉,想不到丑人也生得出美姑娘--"凌不凡突地伸伸舌头止住话,因铁无极两道锐利眸光扫得他差点身穿百孔。
贺兰沉默了下来,头垂得更低,她抿了抿唇,嗫嚅道:"我自己撑得住,您放开我可好?""不好。"铁无极毫不考虑地回答。"你想过河拆桥吗?"
"哦……不是的,"贺兰倏地抬头,他的脸近在眼前,眸中两簇火苗教她心跳如擂鼓。"我想去看看卓护卫,他伤得很重啊……"很多人在看她,她知道,他们心中如何想她?不论是同情抑或鄙夷,都让她难以承受。没勇气回视他们,贺兰抱着鸵鸟心态又想低头,却被人扣住下颚。那只手抚着她细洁的下巴,似乎不相信它的柔嫩,来回地揉蹭着,见到贺兰瞬间涨红的脸蛋,铁无极深深瞧着,平淡地说?quot;不用你看,去了,你也帮不上忙。我的人自会处理他。"
"处理?"贺兰紧急地瞥向卓风,有个大汉将他"摔"上马背,力道粗暴极了。天啊!他莫不是要对卓风严刑拷打、逼问什么吧?!
"不可以伤害他!"贺兰直直瞪住他,美眸中闪动怒气。
铁无极愕视着这样的她,前一刻楚楚可怜,像是任人欺凌不回手的小媳妇;下一刻却为了捍卫别人而变得生气勃勃。她脸颊还留着泪痕,眼中火光如炽,这便是他铁某人的娘子吗?好笑又诡谲地扯动薄唇,这无聊至极的赐婚总算有点趣味可寻。
"我既已救他,便不会害他。"他沉下声故意吓她,"你质疑我的信用?"
贺兰想也不想地说:"我信您的,只要您承诺不伤害他,我就知道您绝不会。"
铁无极心脏猛地紧窒,挑高一边浓眉,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却不说话。
"我……很感激,卓护卫若依附了阎王寨,阿爹便有所顾忌,我真的好感激……"她喃喃地说,不知道自己的软唇引来那男子的注目。
铁无极有些烦躁,听到她还叨念着那个什么鬼护卫,心中更是烦不可堪。他健臂粗鲁地扬动,将贺兰迅雷不及掩耳地丢上马,那女子惊喘一声,他已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紧紧贴住她。
兄弟们见到老大的动作,全利落地跟进,几双眼仍充满兴味地观望着,他们对贺兰有许多感觉,好奇却占了大部分,至于仇视或鄙夷反倒没那么深刻,他们可是冤有头、债有主的武林好汉,若把对贺万里的怒气加诸在一个弱女子身上,岂不是要贻笑江湖,显得胸襟狭小了?!
而贺兰心底乱糟糟的,她侧坐着,感觉男子的手臂伸过腹部和腰后,他抓起马缰,胸膛有意无意地欺近,亲密地圈住了她。
贺兰忍不住颊如霞烧,讷讷地喊?quot;寨主……您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坐过去一点?她这个要求不过分吧?但她却胆小的说不出口,谁教她一回头,身后男子俊逸的脸庞几乎抵上她的,这便算了,更令人脸红的是那张唇和下巴细密的胡碴,像触动了她心中某根弦,震动不已。
贺兰迅速掉回头,猜想自己可能病了,还病得不轻,她心思仍萦回四飞,此时,那男子踢了马腹策马奔起,马儿得令放蹄狂飙,一个颠簸,贺兰摔向他的怀中,反射性地惊喊,她的两只藕臂已搅住他的腰,小脸埋入对方的阔胸当中。
逃开爹的钳制,是否跌进另一个魔网?贺兰已无法细细思量,就假想有人护卫着她,为她挡风寒吧,这感觉……真好。她虽羞涩,心中却有万分感动。
紧紧挨着那个男子,贺兰幽幽地低叹,却错过了铁无极脸上故意的神情。
???
她真当了他的押寨夫人。昨日马队连夜赶路,贺兰又累又倦,在马背上撑不住竟倒入一堵肉墙里睡得昏昏沉沉,醒后已是隔日清晨。马队经过几个荒芜的山拗,见到第一缕炊烟,当那座城楼映入眼帘时,贺兰终于知道她将嫁的人拥有怎样的庞大势力。不是名不见经传的草寇流氓,更非乌合之众,阎王寨的人自给自足、有家有眷,俨然是一个小小王国。
直到主屋,所有的人士全下了马,有些人手照料马匹去了,贺兰想去探望卓风的伤势,却让铁无极一路拖进大厅,他的力道好大,贺兰咬牙忍了下来,踉跄地跟上,一入厅尚未站稳,就听见身边的男子爆出惊人的怒吼。
"该死!这是怎么回事?!"他出寨不到三天,大厅竟让人动了手脚,到处挂满红纱喜幛不说,主椅后头的墙上还贴着个大大的双喜字。
"大哥,要当新郎官了不能生气,会吓坏我的小嫂子。"人未到!声先至,布帘掀开,一名美貌女子由侧门步出。
闻声,铁无极瞥向她,脸色陡沉,"七妹,这是你的杰作?"
"哎呀,大哥也觉得是杰作吗?总算没白费心思哩。"女子掩嘴巧笑,好似不把铁无极的怒意放在眼里,"您别担心,这些装饰全是旧物,不花半毛钱的,是当年五哥娶媳妇儿用过的东西。"她口中的媳妇儿便是她自己,十三位异姓兄弟中包括了两名女性,她是其中之一,排行老七。
接着她美目一溜,停在贺兰身上,"嘻嘻,想不到嫂子生得同我一般美丽。"夸别人也不忘称赞自已,她亲亲热热地挽住贺兰的手,愉悦地说:"快快跟我来,我要好生帮你打扮打扮。"贺兰怔怔地任她带去,回眸望向铁无极,接触到他深思而奇异的眼光,贺兰小脸蓦地嫣红,不知所措地撇开了。
"快走,误了吉时就不好了。"那女子催促着。
"吉时?"
"对,拜堂成亲的好时辰。黄历上写明今年就属今儿个申时最宜婚嫁,这可是我千挑百选,过滤再过滤才决定的,还好你们赶得及回寨,不然成亲少了主角儿岂不是没戏可唱?哎呀呀……明明是大哥娶媳妇,他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皇帝不急可急死太监,噢,我怎么说自个儿是太监,唉唉……"
那女子喃喃不停,贺兰没法反应,惟一收到的讯息就是她要嫁人了。今晚,她将在天地、众人面前与一个男子誓言相守,成为他的妻子。
就这样,经过几番折腾,现下,她安静坐在床沿,一条喜帕罩住头顶,视线所及除了一幕红色,便是放在膝上、绞着绣绢的小手了。
这些转变让贺兰措手不及。离开水月庵,在爹的威胁之下,她从了这门婚事,自己与他原是毫无干系的两人,因命运捉弄才结成连理。但不管前因为何,在执着喜彩与他交拜时,她已对天地许下诺言,这一生交付予他,尽妻子所应尽的责任,盼能做对白首夫妻。
脑中勾勒着未来,贺兰悄悄地弯起唇角,她想得入神,没发觉有人来到面前,直到头顶的喜帕被猛地抽走,她抬起脸,惊讶地对上男孩俊秀的面容,他盯着她,眼中的冷意和铁无极颇为相似。
贺兰端详着男孩,对他露齿一笑,"你好厉害,通过层层守卫,你是来讨喜糖的吗?"方才有群孩童顽皮地想闹新房,大伙儿挤在窗外,拚命地喊着要她掀开喜帕,最后是几名来帮忙婚礼的妇人将他们驱散的。
见他仍死瞪着自己,贺兰有些莫名其妙,歪着头又对他笑,没有办法的,谁教所械暮⑼撬凝涡恰?quot;大厅准备了好多食物,大家吃得很高兴哩,你不去,待会儿没得吃了。"
"谁希罕!"丹心恨恨地吐出字眼,瞧着他阿爹刚娶进门的女人。
贺兰微怔,被他的语气吓着了,以为他小孩天性,可能为了某件事发脾气,想一想,她语调更柔了,"你在生气吗?告诉我,什么事不痛快了?"很自然地,她伸出手握住丹心的。
丹心浑身一震,想也不想地甩开她的手,恶声恶气地警告,"别碰我!"
"好好,我不碰你,你别紧张。"贺兰轻声安抚,见他静了下来,不由得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不说。"贺兰将脸撇向一边,抓准了孩童的好奇心思。
丹心凝起俊脸,沉声道:"我叫你说!"
"如果你加一个'请'字,我就告诉你。"几缕头发散在男孩的肩上,贺兰边要求着,手却捞起他的乱发替他塞至耳后,在丹心尚未反应时,那只微带香气的手已离开他的耳朵。
在那瞬间,丹心仿佛闻到温暖的气味,狠狠甩头,将那古怪的感觉抛掉,他咬着唇冷哼,"不说拉倒,我才懒得听。还有我再警告你,别随便碰我!"
这男孩的脾性好倔呵……贺兰暗自思忖,对于丹心的不友善,心中并不觉得沮丧,反倒对他充满兴味,正想再同他说些话,廊前已传来脚步声。
"不好!有人来了。你在这儿,怕要受责骂的。"说完,她把男孩方才放的"狠话"抛到九霄云外,捉住他的手将他拖上床,匆促之间还不忘把桌上的喜糖全扫到喜帕上,扯开丹心的衣襟塞了进去,"乖乖吃糖,别出声。"她给他一个笑,随即放下两边的床帷,正襟危坐。
丹心再度愣住了,低头看到襟怀内的红布包,和几颗掉在床上的喜糖。这个蠢女人,她当他是什么?还是个三岁小孩吗?敢用这种把戏哄骗他!简直就是侮辱!他想着她刚刚那个甜笑……可恶!他低声诅咒,莫名地讨厌起自己。丹心跳起来想下床,竟发现这蠢女人正坐在交叠的床帷上,本欲破口大骂,帷外却在此时响起了开门声,不知是谁进来了,他听见她紧紧地抽气。
以为是先前那几名妇人或是丫环,看见推门进来的人,贺兰不由得心头慌乱,小心地唤了一句,"寨主。"她起身微微一福,又坐了下去。铁无极眯眼瞧着她,那张脸单纯柔美,藏不住心思,他静看了她一会儿,慢慢地踱至床前,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在里头。
那种怪异的病症又发作了,这回似乎更严重些,头昏昏的,心跳得不受控制。贺兰合着眼垂下头,想平息方才那股悸动,刚喘了几口气,下颚已教他托住,扳起她的脸蛋不让她退缩。然后,那男性的气息拂过脸上。
"这么不安分?连喜帕也急着掀掉。"
贺兰蓦地张开眸,对进一双冷漠漂亮的眼瞳,她又紧声地抽气,发现他的脸靠得这般近,唇就要抵上自己的。
"不是,我……没掀喜帕,我、我……"手不自觉抓紧衣襟,她艰难地想解释。
"不是你,是谁?"铁无极逗着她,故意沉下神色,"谁跟天借胆,抢了新郎官的专权。"贺兰吓白小脸,为那个孩子担心不已,自己为什么这么傻?哪边不好藏,竟把他推上床。下意识,贺兰更往里头坐去,细小的汗渗出额际。她的心虚和焦急全落入铁无极眼里,无声地扯动唇角,目光怀疑地扫向她身后,"等不及要上我的床吗?咱们合卺酒还未交杯,床帷已急着放下。"他故意说话分散她的注意,突然出击,猛地拉开布帷,一瞧,自个儿也怔住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
他在这干什么?丹心想着同个问题。原先,他是来下马威,给这女人一点颜色瞧瞧,可现下全乱了套,他也不知自己在干啥了。
脑筋翻动答案,他仍找不到合适理由,正想认分地自首,还用不着他开口,贺兰竟张开双手挡在他前面,戒备地盯住铁无极。
"你别恼他,他只是个孩子,他、他……来讨喜糖的?quot;
两个父子一前一后,挺有默契地用同种眼光看着贺兰,好似她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
"讨喜糖?"铁无极移动角度,目光掠过贺兰的肩对上儿子。
这蠢女人以为在玩老鹰捉小鸡吗?丹心嗤之以鼻,但爹的神情好奇怪,他读不出他的想法,不知是否怒着他,这一点令他忐忑不安,竟莫名其妙想赖在这怪女人的背后拿她当挡箭牌,又蠢又怪,爹娶她真的太委屈了。
扫掉很不争气的想法,丹心深吸口气下定决心,猛地把面前的"障碍物"挥到旁边,不慌不忙地下床,对着男人站挺身躯。
"爹。"声音很清亮。
爹?!被扫到床尾的贺兰瞪圆了眼,头有些晕眩没错,可是真的听见这男孩喊他--爹?!莫怪,男孩的五官与他有几分雷同,连冷淡也学了七分样。他敌视她,因为她成了人家的后母吗?
"看什么看?再看我对你不客气!"小男孩生气了,讨厌贺兰的探究。瞧他现在成什么德行,衣服乱七八糟,头发也乱七八糟,还在爹面前这么失态,他讨厌死她了啦!鼓起勇气瞥了爹一眼,发现他好似在笑,丹心沮丧到了极点,这个笨蛋女人,他不只讨厌她,还要恨她。
喜帕和糖引起铁无极的注意,微微讶异目前的状况。看样子,他的新妇已和继子交过手,一个无辜的跌在床尾,一个则怒冲冲地口出恶言,很显然这场"战事",他刚娶过门的媳妇儿是略胜一筹的。
"爹,喜帕是孩儿掀掉的,您罚丹心吧。"他要当好汉,敢作敢当,但这笔帐他会算在她头上。
"是我做的,它、它罩着我好热,我一把扯掉,不干他的事。"想到铁无极刚才的凶神恶煞样,仿佛她头上少了那块帕子是多么严重的事,若他发起怒来,孩子不被他踢飞了才怪,她个儿较高,应该撑得住。接着,贺兰朝丹心再次出手,抓着他的腕想把他藏在背后,还紧张地交代,"小孩不可说谎!"
"我绝不说谎。再有,我铁丹心已十二岁了,不是小孩!"
丹心没发觉他现在的模样极像小孩,耍倔耍脾气的。贺兰的掌心软软腻腻,迟疑了一下,他咬牙甩开了温暖的掌握。
"你叫'担'心?难怪我一直替你担心,这名字不好啊……"情况突然出轨。
"你这个蠢女人!"他让她逼疯了,也不管铁无极在场,小男孩苦撑的淡漠表相碎得灰飞烟灭,他红着脸大吼:"是留取丹心照汗青,你懂不懂啊?笨蛋!"
"丹心,你基本的礼节到哪里去了?"铁无极这时才出口,脸色十分难看。
最糟的一面是显露出来了,丹心干脆卯起性子,想说的话全倾巢而出,受伤地喊:"爹,您不爱娘了吗?为什么答应娶她?她说不定是昏君和那个威远侯派来的奸细,有一天会出卖阎王寨的?quot;
陡地,铁无极面容肃冷,额际青筋明显可见,"别把你娘亲扯进来。"
丹心不服,还要开口,铁无极手一挥,沉声怒喝,"出去!"
爹竟为了一个外人对他发脾气!心很受伤,但他铁丹心是绝不掉泪的。
咽下喉间的紧涩,整张脸涨得通红,丹心狠狠瞪着那个罪魁祸首,毫不考虑地,他抓出怀中喜帕掷在她身上,糖散了一地。"我讨厌你!讨厌你!"接着,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房里好静,然后是女子怜惜的低叹,疼痛钻入心坎,不为自己,而是那个看似坚强、其实孤单的男孩。"你怎能如此待他?他还是个孩子啊……"
"哼,你倒菩萨心肠。"铁无极冷笑,方才的怒容已掩入面具之下。"堂堂侯爷之女,无可奈何嫁给一名草野莽夫,没有荣耀富贵,也无显赫排场,突然间当了人家的继母,有个十几岁的孩子,自己的夫君又非什么奉公守法的良民,杀人越货、奸淫掳掠--"他顿了顿,一只大掌锁住贺兰秀美的咽喉,虽未施力,他两眼中诡谲的火光,已教人起颤。"你不害怕哭泣,还想顾着别人?"
他的声音似有魔力,贺兰整个人融在里头,近近地望住那刚毅的脸庞,想试着了解他灵魂深处的沧桑,不知不觉地,她抬起小手,抚着他下颚过于刚硬的线条,那触感有些扎手,是细细的胡髭,与她手心的柔软截然不同。
"你……是吗?"
"什么?"铁无极失了神,任她的柔荑在脸上游移。
贺兰微启朱唇,吐气如兰,"你真是杀人越货、奸淫掳掠,坏事做尽的人吗?"
"当然……不是。"咽咽口水,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实话实说。
"瞧,你既然不是坏人,我何需害怕哭泣。"那张美丽的脸上绽放了一朵笑,轻柔细语,"这段婚事容不得我作主,而你亦是在不得已的状况下才娶我为妻,原是陌路的两人,却会牵扯在一起,或者这便是姻缘,是上天安排的玄机,你可能不重视,但对我而言,一生就这么一回了……我既已嫁你,生死都是铁家的媳妇儿,那孩子仇视我,我会尽所能与他和平相处,担起照顾他的责任,我是他的娘亲也是你的妻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要浪迹天涯也好,要上天下地也行,我默然跟随,你的荣辱便是我的荣辱,我全意的信任你,想要这段姻缘长长久久,做一世的夫妻?quot;
愣了半晌,铁无极猛然回过神,她的话带来些微纷乱,他不爱那种陌生的感觉。"这些话说得十分动听。是贺万里教的?你我才相识短短几日,就死心塌地要跟我厮守到老?你想我会信吗?"
"夫妻之间该当真诚,我由衷希望能得到你的信赖。"贺兰仍轻声软语。
"我若信任你,会招致怎样的祸端?"他不疾不徐地说,轻蔑的神态表露无遗,看着眼前纯美的容颜,才慢慢地讥讽,"虚伪。"
心又抽痛了,为了他。贺兰轻轻叹气并不反驳,手移至他的眉间,那里皱起沟痕,她温柔地按着那纹路,仿佛这样做能让它们变为光滑。心思飘开主题,她忽而问:"你总是不快乐吗?""错。"
一瞬间,她的手让人抓得好紧,男性的气息迷惑着她。
"今晚,我会很快乐。"铁无极咬牙切齿地说着,一只巨掌已探入她的襟口。
贺兰忍不住惊呼,反射想推开他,"你要做什么?我们--唔……"来不及说完,铁无极已倾身过来堵住那张嫣红小嘴,他的舌顺利地攻城掠地,健臂勾带贺兰的腰身,将她娇软的躯体往床内拖去,一翻身,以精壮的胸膛压制了贺兰,大掌光明正大盖住一只浑圆。
男女之事,她纯真得如雪花洁白,只能任他欺凌,一双美眸呈满惊惧,既迷惑又不知所措的睁亮着,忽地,她倒抽一口气,身于抗拒地瑟缩,为了胸前那只邪恶的魔掌。
感觉到她的反应,铁无极放松了那点柔软朱唇,嘴仍抵在上头,舌头舔着贺兰美好的唇形,望入她迷的眼瞳里,低低哑笑,讽刺地说:"你口口声声说信任我吗?怎么怕成这样?"
"我……不怕……"胸口跳得好急,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直觉得燥热无端生出,逼出一身不寻常的赭红。
铁无极怀疑地挑挑眉,瞧她颊如霞云,双目半合的神情,原始的渴望在体内蓬勃发展,一波强过一波,今晚,他势必得到她了,因底下这具女性胴体已引起他漫天欲火。
搁在她乳房上的手开始扯着肚兜,贺兰发出微弱的抗议,却听见那男子在耳边蛊惑着。"夫妻便是这样,我会温柔待你……你不信我?莫非你方才所说的承诺全是假话?你根本不愿成为我的妻子,和我长相厮守!"
"不是……不是的……"贺兰昏乱的摇头,长发如黑缎般散在床褥上。她又发病了吗?为什么这么热?方寸似火炉燃烧着,四肢提不起半点气力,"我嫁了你了……一辈子认定了你呵……"
"好。"铁无极微扯嘴角,呼吸亦急促起来,眼光已将她生吞活剥,再度开口,声音竟艰涩难辨,"我要你心甘情愿的献身,不能有丝毫抗拒。"
"嗯……"献身?是亲亲嘴,让他抱在怀里,任那双巨掌摸索胸前吗?原来夫妻是这样子的。贺兰模糊思索着,眯着醉的眼,娇憨的露出笑意。
"我要去一个地方。"铁无极继续以舌描着她的嘴。
"哪里?"
"天上。"他另一手插入贺兰软如云的黑发,固定住她摇摆的头颅,牙齿轻吮着小巧耳垂,"你跟是不跟?"
"不要抛下我。"呢喃中还带些许焦急。
"我们一起去。"
这次,他顺遂地脱去那件吉服,连带她粉色的亵衣,全让他丢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