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看她,她知道。 原以为将整夜无眠——一早习惯一个人占个大床,翻身摊腿,卷被垫枕,爱如何便如何;这晚,被他和着被子压在身下,大刺刺地拿她软软的颈窝当枕头,他的脸就偎在在她胸前,男性浓密的发和她引以为傲的黑丝混成一色,竟同般黑亮。
他未沐浴,阳刚气息夹杂了淡淡酒味,呼吸浅缓而平稳,她却吓得只敢慢慢吐着气,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弦。 好几次,她以为他就要被自己响如鼓声的心跳吵醒,他却仍伏在被上,安安稳稳的沉睡着。 四方屋里是一片沉寂,他平稳的气息像支催眠曲,安抚着她躁动的情绪,慢慢的陪着她进入梦乡。
但,就是现在。 他无声的立在床边,她背对着他,感应到他两道利眸几乎要射穿羽被,在她背后镂上两个窟窿。其实她早醒了,在他离了她的身入浴间冲澡时,少了身上的箝制和那股男性气味,她就已经清醒过来。
大概是早晨了吧?珍珠心想着。 房中没有窗户,只能就着自己的生理时钟作判断。通常她是一觉到天亮的,醒来第一件事便是灌上一杯五百CC的冰开水。现在她真的渴得要命,但放眼望去,除了昨天他放在桌几上那杯烈酒外,已经找不到任何液体。所以,她的眼很自然的转向浴室,所以,她的目光又很自然的扫到他映在毛玻璃上的身影。
她绝非故意,也绝不贪恋男色。只是映在毛玻璃上的那具男体,不见数十道狰狞疤痕,比例平均而完美。 海珍珠,非礼勿视,快闭上你的眼睛。 再看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珍珠发现内心有两个自我,理智的一方显然势弱。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人影的一举一动,直到那身影扭动门把时,她才惊觉到自己在干什么,连忙扑回床上,用被子兜头罩住假寐着。 他晓不晓得她醒着?他看得出她假装睡着吗?他是不是穿上衣服了?珍珠脑子里慌乱的想着。 一阵悉簌声响后,四周又陷入一片寂静;可是她就是知道,他正站在床沿打量着她,而且脸上带着冷然的神情。 孙子兵法大则: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但是若敌已动,我要不要动呢? 还没得到结论,他便动手了,伸手掀起覆在她头上的羽被;她没法死捉着不放,只好任半个粉脸暴露在他的目光下。在这情形下,要维持脸部表情的平稳,真是高难度动作。而上帝似乎也背弃了她,感受不到她的哀号,因为他又“不安于室”,一只冰冷的手指滑过颚骨,在她颊上逗留。他靠得好近,微湿的发滴下水珠,落在她温暖的颈上,沿着肩骨凹处滑下。他伸手拭去,指尖在颈窝和衣服的圆领处流连不走。接着他俯过身,气息拂上她的耳与颊,她闻到他身上清香的香皂味道。
那块害她摔得差点脑震荡的该死香皂。 他的脸就在她的上方,想装睡真是难上加难。珍珠不敢睁开眼睛,怕看见他一丝不挂的身躯。隔着毛玻璃欣赏是一回事儿;光明正大的面对面,又是一回事儿。
若没有那些逞凶斗恶留下的伤痕,这一副体格,简直能和希腊的神只雕家比拟…… 唉!珍珠,你脑袋瓜能不能思考一些正经事,别净是乱七八糟的打转? 她在心底怒斥自己,眼皮不知不觉的眯紧,长长的睫毛也随着抖颤。 算了,穿帮就穿帮吧!珍珠边叹气,边睁大双眼看向聂涛,还没说上话,聂涛的唇便不由分说的覆住她张口欲言的嘴。 “你又来了,我真的咬你了!”珍珠这次没受到太大的惊吓,反正只要她醒着,就难免会遭到他的“‘攻击”。可她到底也是清清白白、受过高等教育,有自己思想的人,他凭什么要吻便吻,要占便宜就占便宜?
珍珠心里难过,却不知道该怎么办。骂他,他也不关痛痒;力气又没人家大,她只能睁大眼,恨恨地瞪着他。 “我还没刷牙,你就这么没卫生吗?”她继续瞪人。 她的眼原本就亮,现在更晶晶地冒着怒火,小脸红红的,竟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美丽。 聂涛抬起头来,满不在乎的承接那两道杀人的目光。不发怒时。他的眼底带着浅浅的冷淡,情绪之于他永远是多余的。 “有事;你就请便,不要一张扑克脸对着我。虽然一连串的误会都是你们搞出来的,不过你还了我背包和证件,我还是谢谢你。等会儿我就离开,以后也不用再见了。”珍珠咬着牙说。她就是瞧不惯他的脸,冷静成那副德行,像一百拳也打不出半个闷屁似的。
聂涛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表示他的讥讽。不知为何,才“相处”了一天一夜,珍珠对他的一些小动作上竟能了若指掌。 “出得去你就走。”他话声虽轻, 威胁的意味倒浓厚。 这是什么话?他把她海珍珠当成禁峦了吗?珍珠想到找不到自己的阿超哥,他一定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了。 “你不会真要把我关在这里吧?”她不死心的追问。 “不会。”他看了看她放松的表情,又道:“我考虑将你送到香港,那里有专审叛徒和间谍的刑房。” “你侵害他人自由!”珍珠愤怒的对他拳打脚踢。 她或许比其他女孩来得健康结实,但招呼在他硬邦邦肌肉上的力道,对他仍是不痛不痒。 “可恶…”双手捶得好疼,她心里又气又无可奈何。 但怒焰高张,泪珠在眼眶中打转,脸上带着可怜兮兮味道的珍珠,是美丽的,真的美丽。 聂涛惊异的看着那张情绪起伏的容颜,突然自言自语起来,声音几不可闻,“你的脸,像苹果一样。殿下,你要像迷惑师父那样来迷惑我吗?可是我不可能被迷惑的,更不会走上师父的旧路,你恐怕要失望了。”
他甩甩长发站了起来,顺手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门。 这是珍珠听他一口气讲最多话的一次。他竟说她是派来迷惑他的?像他这般薄凉性情,他如果会受迷惑,天真要下红雨,南极冰山要融成岩浆了。 珍珠恨恨的吸着鼻子,用手背擦掉滚落的泪水,又恨恨的下床去,捡起昨夜掉落的休闲裤套上。冲入浴室,她低头衔住水龙头开口,发狠的灌着水,也不管卫不卫生、干不干净。
水浸湿了她的长发和大半脸颊,她抬起头来,两眼直直地瞪着映在镜中的自己——胸部起伏着,刘海湿透的贴在额上,小脸红潮未退,红通通的。 她就是讨厌自己这模样!珍珠苦恼的一跺脚,心里好烦。他说她是来迷惑他的,她却认为,他才是那个使人迷惑的罪魁祸首。才短短一天一夜,她已被他搅得晕头转向,只会哭。害怕、生气,一点建设性的思考都没有。
如果可以跟他心平气和地谈谈,如果他别动不动就“攻击”她的话,误会或许能说清楚……她随即又奋力的甩头,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停止! 可是,愈叫自己别想,他吻她、搂着她的画面愈在脑子里嚣张乱窜。 珍珠突然自怜起来,她长这么大,从没交过一个知心男友。一直以来,她全心全意守护着自己的清纯,纵然个性略带男儿风,又加入剑道社和一大群学长、学弟混成堆,她仍期望着一份感情。但他怎能这样,霸道的夺了她的吻,随意搂着她的身子?一定是因为如此,才闹得她满脑袋瓜子全是他的影像。
非逃不可!再这样下去,她肯定会疯的。 思及方才他提到香港的刑房,珍珠忍不住联想到满头白发的华医生,以及那具残破的尸身。她不禁机伶伶地打个冷颤,如果真被杀了,连遗体都要受虐待……
不行,她一定要逃! 已有三天,珍珠没再受“骚扰”——聂涛自那日离开后,就一直未再回来。但她等于被软禁了,房门虽未上锁,门边却多了一位全天候站岗的“保卫人员”。
想出房门当然可以,如果愿意容忍被亦步亦趋的监视,身旁永远粘着一只大跟屁虫的话。即便如此,她的活动范围也只局限于房门外的客厅和小型健身房。
珍珠不确定自己还在不在新宿,她所处的空间找不到一扇窗,外面的车声却不绝于耳,所以这里肯定是在闹市中。她这几日仔细的观察,想找条逃脱的路线,无奈除了客厅另一头的门外,这房间几乎算是密闭空间。
然而现在不快快想法子逃脱,等那冷薄男子回来,她百分之百会被“将”得没有退路,死棋一着。 在床上窝了一整天,珍珠满脑子全是这档子事。 忽然间,她从床上弹坐起来,脸颊上微微染着兴奋地急急冲向门边,飞快的打开门。 “我真的要闷坏了,让我晒晒阳光好不好?一会儿就好,拜托啦!” 照惯例,她又见到守在一旁魁梧的男子,凌扬。 珍珠暗叹口气,这人肯定是聂涛的得意部属,看他那幅不苟言笑、不容亵玩的闷样就知道了。不同的是,在凌扬粗扩的外表下,是颗老实忠厚的心。 果真,听了珍珠的央求,他只是简单的摇摇头,连开口说个“不”都懒。 “拜托拜托啦,要不然隔着窗户玻璃晒晒太阳,看一下外面也好。求求你啦。” 珍珠的语调愈来愈可怜,说着说着,大眼就要挤出泪来了。“拜托,一次就好,我发誓只晒十分钟。” 凌扬抿了抿嘴,想甩开她抓着他衣角的手,可是珍珠死也不放,仍是无辜的闪动大眼,博取同情。渐渐的,凌扬朴直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求求你……”珍珠再加把劲,利用他吃软不吃硬的性格。 凌扬扯松脖子上的领带,勉为其难的开了口,“只能十分钟,不多不少。” “谢谢!我就知道你会肯,我就知道!” 珍珠心中雀跃不已,一套逃离计划在她脑子里成形。 凌扬领着她走出客厅,穿过曲折而雷同的走廊,走道两旁的门全部一模一样,搞得珍珠头昏脑胀,再因凌扬有意加快脚步,一会儿东拐、一下子西弯,让她宛如进入迷宫。
终于,凌扬开启一扇门,瞬时间,她反射性的眯起眼。大把大把的光束由整面落地窗流人,第一次,她感觉太阳是这么接近,不必抬头仰望。。 “开始计时,十分钟。”凌扬看了看表,严肃的说。 珍珠将手贴在那这玻璃墙上,急切的观望外方,看见新宿“歌舞伎叮”那个大大的招牌就立在街上。只要出得了这栋楼,一切就简单了。 “时间到。”凌扬催促她离开。他犯了一个致命错误——伸手去开门时,将整个身躯毫无预防的背对着她。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珍珠一手探向腰间,确定小熊背包和证件安稳的藏在宽松的衣服下,一手轻巧的拿起桌上的烟灰缸,心一横,使尽吃奶的力气,狠狠的突击凌扬的后脑。,
这一击,珍珠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下了重手。没料到凌扬真能撑,他捂着伤处, 迟缓的转过身,两眼不相信的看着她、又愣愣的瞧着手上的鲜血,往前逼近两步。珍珠一颗心都提到了喉头,本以为失败了,之后才看见他颓然的瘫倒下来,一只手还捉着她的裤管,沾了一个血手印。 跨过他庞然的身体,珍珠原本打算一走了之,待冲至门边,却突然煞住,回头瞧了一眼那个血流不止的脑袋瓜,咬了咬牙又折返回来。 同情心和内疚感在作祟,她心中骂了自己一百遍,还是拉下茶几布垫捂住凌扬的伤处,在他头上扎了一个大包包。 拍拍双手,她吁了一口气,接着头也不回的往外冲,这次,真的逃命去也。
舞台上,穿得少之又少的艳女,随着狂放、动感十足的音乐节奏,奋力的扭动腰臀,不知从何处照射而来的五颜光束,在她们热力四散的肢体上,形成诡异诱人的分明曲线。
珍珠悄悄推开楼梯间的钢门,呈现眼前的便是这副情景。 击倒凌扬之后,她在那堆迷宫似的廊道上奔走,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逃生出口的楼梯。 心里担心凌扬或其他人会追来,她便先躲进搂梯间放置扫除用具的小橱柜,没想到竟然合上眼睡着了。待她醒来时一看表,已是夜晚时分。 她不清楚自己在第几楼层,只知道自己下了好多楼梯,经过好多个逃生门,因为这里的音乐声闹得翻天,才推了门进来——人愈多对她愈有利,混在其中便不易被察觉。
摇滚狂热的音乐放得震天价响,珍珠捂着耳朵挤在角落里,打算等舞厅打烊,再加入人潮一同走,省得自己昏天暗地的找出口。 打定主意,心下安定许多,她静坐一旁,有趣又不以为然的打量那些过分暴露的日本女郎。如果她能乖乖坐着,压抑住那足以杀死猫的好奇心,或许挨到午夜,她就能如愿的离开这里。
可惜不一会儿,她性格里喜奇好新的因子又冒了出来。那些围成堆、起哄叫嚣的人们,马上引起她的一切注意。 靠近一看,圆桌上放了两份小型飞刀,桌面上堆得高高的,全是下注的钱。这原是酒吧里常见的娱乐活动,坏就坏在他们射的不是刀靶,而是人。 特制的大转盘上架着一位少女,少女的身躯用薄纱覆住,随着转盘头上脚下、头下脚上的转动,看谁功可以射掉那些“碍眼”的薄纱,而刀不沾血。 珍珠简直无法置信,当下,一股保卫弱小与维护女性主义的勇气在她心中燃烧,所以,她又凭着直觉,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 在众目睽睽下,珍珠竟冲向前去关掉转盘的开关,又七手八脚的解开固定少女四肢的麻绳,一面用日文简短的喊:“快走!快走!” 现场有短暂的静默,随即爆出强烈的鼓噪。几个流里流气的男子跃出人群,不怀好意的围近珍珠。 珍珠奋力的解着绳子,根本没注意少女叫喊些什么,待她一抬头,才看到对方两眼喷火的怒视着她,过了五秒,她终于震惊地明白,这竟然是这少女的职业,而且这少女很不爽她打扰到她赚钱。
这个世界真的疯了!珍珠不能置信的摇着头,回首望见自己引起的轩然大波,不由得在心底哀号。她戒备的盯住那些痞子,在这法律难以延伸到的地方。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我很抱歉,各位。你们继续。”珍珠尽可能用日文说明,语调里免不了带着腔调。说完,她转身要走,但一个男子窜至她身旁,把她往前一推。 “是个外国人! ”那男子怪叫。 “外国制的没用过,不知道好不好用?”另一个穿皮夹克的男子也靠近了一步。 “外国的香烟是不错,至于这个妞儿……试试看就知道了。”’又有人向前逼近。 还有许多话,珍珠是听不懂的,不过看他们绕在她身上猥亵的眼光。再笨的人也知道开的全是黄腔。还有一个人甚至直接拉开裤子拉链,作势要掏出下体,周围的人爆出笑声。
一宗宗强暴杀人的新闻和画面浮现在珍珠的脑海,她心一沉,脸更白了。她欲逃,一名男子玩游戏似的张开双手挡住她,然后,那些人一个接着一个欺近。她被包围,无路可走了。
像猫捉老鼠一般,他们乐于延长戏弄她的时间;突然,珍珠被绊了一脚,她往前扑倒,跌在一个男人脚边。她动作很快,立刻两手撑地要爬起身来,这时,她看见了他的靴子——聂涛的靴子。
珍珠飞快的抬起头来,目光和他的相遇。他的眼神仍旧阴阴冷冷,珍珠却感动得两颗泪珠当场就滑了下来。 她抓紧他的裤管,忘形的说:“你来了!怎么这么慢呀?”她真的很高兴见到他,高兴到忘记自己千方百计要逃开的人就是他。 聂涛轻易而粗鲁的抓起珍珠,在她耳际低语:“殿下,你真不听话,差一点点就让你逃走了。” 珍珠看进他眼底深处,不清楚他是不是生气了;他脸上还是挂着她熟悉的冷笑。 那些凶神恶煞没再往前,聂涛自然散发出来的剽悍气质令人望而生畏。 对于新宿各角头势力,洪帮尚未正式作出入侵的宣告,在这里,聂涛是生面孔,而生面孔是弱势,是可以欺凌的。但绝对不会有人想去招惹他,他太严厉太阴鹜,即使站着不言不语,从那对鬼似的眼也嗅得出残忍无情的味道。
自放置飞刀的桌后走出一个人,脚上穿着一双木屐,走起路来喀喀的响。那群痞子自动退开,在这人的身后、两旁立着。 “聂涛,我不记得得罪过‘洪帮’,你何必砸我场子?‘松户组’在你长老的心中,就这么没地位吗?” 他一开口,竟是道地的台湾国语。 珍珠惊异的盯着木屐男,但他可没精神去注意她,对他来说,聂涛突然的现身.带来了巨大的压迫和疑虑。 三年前在台湾,他与聂涛有过一面之缘。那时聂涛刚升上执法长老,虽然年轻,但显现出的气势却与年纪完全不符,见过他的人,想是永生难忘。 “是‘洪帮’的罗刹无色!”围观的人群里,有人用日文叫出聂涛在江湖上的封号,顿时现场一片喧哗。 连专食人类的罗刹恶鬼都会害怕的人,谁能不畏惧? 木屐男脸色微变,双手一举,阻住身后的喧吵。 “说吧!你是什么来意?莫非洪帮看上我这小小的弹丸之地,想抢我‘松户组’新宿地盘?” “我只想带她走。” 聂涛的声音低沉而稳定。 珍珠担心的看了一眼他的侧脸,他怎能如此镇静,如此有把握?假若那些人群起围攻,她和他死一百次都不够。原以为找到救星,没想到是拖着他下水。她心底竟感到一丝歉意。
“要你亲自出马来带走?”听聂涛一说,木屐男仔细端详起珍珠,“她是什么人?” “我的人。”他态度冷硬,十足的睥睨。 “‘罗刹无色’的女人?” 木屐男低吹了声口哨,兴趣更浓厚了。 “不,我不是他的——”珍珠才说到这里,聂涛的手在她的颈后使力一掐,她就什么话都吐不出来,只能拚命的吸气。 哪一种女人有本事掳获“罗刹无色”的心?木屐男真的很想知道。这肯定是震惊各帮派的大新闻。 “你的人……姓什么叫什么?” 聂涛阴沉的眼眸缓慢扫视在场的人,漫不经心的,却叫人不由得心寒。 “她的名字叫什么,随我高兴。或者,她会姓我的姓。” 鬼才会姓你的姓!珍珠心底呐喊着。上一分钟,她还满心歉意,内疚于自己的鲁莽和冲动;下一分钟,她就恨不得再赏他的脸两锅贴。她大声的喘息,鄙视的瞪着聂涛,恨他凌厉冷峻的眼神,也恨他把她当成傀儡任性的支使,又有意无意的捏造出两人的亲密关系。
聂涛从容的搂着珍珠打算离去,才走了几步,木屐男的属下一个勇气可嘉、却不知死活的年轻小子箭步向前,拦住他的去路。 事情不到两秒钟就结束了,聂涛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只见他单手举前再缩回,那小子已经仰躺在地,痛苦的哀嚎。 在场的人皆被他快速的动作震住了。聂涛微侧身子看向木屐男,开口问:“你想动手?” 木屐男是在江湖中沉浮数载的老马,自然不会自乱阵脚。他清清喉咙,半开玩笑的说:“说实在话,我不会笨得和洪帮起冲突。但这个女孩……”他目光移向珍珠,她就这样旁若无人、大刺刺地来闹场,如果今天我什么也不过问,随便放她走,我兄弟还能服我吗?江湖上,我还能立足吗?”
聂涛淡淡地扯了下嘴角,冷哼一声,放开了珍珠。他自顾自地松开头带,目光环扫四周,暗暗估量对方的人数。 “不好意思,我的兄弟不习惯单打独斗,他们习惯打群架。”木屐男走回座位,点上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然后用日文向属下交代:“陪人家玩玩。” 珍珠惊惧地喘了口气,快速的躲到一旁,双眼眨也不眨地紧盯着聂涛。一些起哄的人已经先把桌椅搬开,空出地方充当打斗场地。 一开始,这便是一场不公平的拚斗。七、八个人将聂涛团团围住,他们手中握有蝴蝶刀、小蓝波刀、碎酒瓶等利器,而聂涛却手无寸铁。他立在那一小块空地的中央,双手懒懒地垂下,不经意的膘向珍珠,她清晰的看到了他的样子,不由得发颤。
他眉间那道疤转成赭红,而那对冷而黝黑的眸子之中再度燃起绿色火苗。她见过这样的神情,也永远不会忘怀这样的神情,每次他眼底鬼火跳跃时,便是触怒了他狂暴脾气的前兆。
只是打打而已,不会杀人的。珍珠安慰着自己。但看到那几个人缓缓逼近聂涛,她不再那么确定了。唯一能断定的是,那群惹他不快的人,会非常、非常的可怜。
外围的人不断呐喊助阵,带着嗜血的欲望。珍珠觉得自己简直要吐了,大家的目光全胶着在那场战争上,根本没人注意到她,她蹲下身子躲进一张长桌底下,既不安又担心的盯着聂涛的一举一动。
为什么要担心?她不知道,反正……她就是担心。 那些人缩小围住聂涛的圈子,突然的发动攻击一拥而上,各持利器砍将下去…… 珍珠捂住嘴,无声的看着这一幕。她终于明白,他身上交错纵横的伤痕是怎么来的。 他的打法是一味强攻,不把敌人撂倒绝不罢手。利器朝他砍下的位置若非致命部位,他根本懒得闪躲——结果可想而知,那些刀全招呼到他的背上、肩膀。
不过没有一个人能缩回手。他们的腕部全被聂涛用巧劲在瞬间生生扭断,有几个人已疼得在地上打滚。 结束了吗?错!大错特错!方才只是前菜,大餐还在后头。倒了一群人,再换上另一群。这场拚斗的收场,不是聂涛战败,便是全舞厅的人都让他给料理掉。
又有两把刀子同时划中聂涛的上臂,拖出一条条殷红血口,这下珍珠不只想吐,简直要晕了。他到底有没有痛觉啊?伤痕累累的是他,他却一副不关痛痒的死样子。
地上的人愈来愈多,相对的,聂涛身上的伤口也更多了。日本人不怕死的神风精神虽然值得敬佩,可是像这般一拥而上的死缠烂打,实在没品到了家。 珍珠忽地尖叫起来,某个人趁聂涛酣战时溜到他身后,手里握着一把武士刀,举刀横平的挥出一个大弧,还好聂涛及时斜侧身形,否则脑袋肯定搬家。刀面疾疾掠过他的颊边,削落了几丝扬起的长发。
“背后偷袭的小人!”珍珠那股潜藏的蛮勇再度引爆,她隐忍不住的大叫大喊,忘记对方根本听不懂她噼哩啪啦的中文。 聂涛还没旋身反击,她就已拿起桌上的杯杯盘盘,朝他们砸去。砸完这桌的杯盘再砸别桌,嘴中还不住喊着:“我跟你拚命!我跟你拼命!我跟你拼命…”
飞出去的餐具命中率之高,连珍珠自己也不能置信。时势一瞬间变得混乱,好多人挂了彩,抱头鼠窜。 撑了一会儿,能丢能砸的东西全扔了出去。珍珠顿时陷入困境,这时,持武士刀的男子气冲冲的向她冲来,高举着刀凌空劈下。珍珠以为自己死定了,只能紧闭眼睛等着那一刀落下,脑子里一片空白。
预料的一刀没有落下,她却被人狠狠推了一把,跌坐在地上。珍珠睁开眼,看到聂涛手里捉着一张凳子架住那把长刀,一招空手夺白刃,于净俐落地夺下那柄利器。
漂亮!珍珠心里惊叹。 “起来,跟在我后面…别再给我惹麻烦。”聂涛对她命令,同时毫不留情的给每一个试图欺上的人苦头吃。长刀在手如虎添翼,瞬间又伤了三、四个人。 珍珠看着他的脸色,火气也冒上来了,任性的放声大叫;“我就喜欢惹麻烦!你叫我不惹就不惹了吗?那多没个性!”眼光四处搜索,终于发现倒在地上的扫帚,她一把抄起,以剑道的对敌架势紧握住它。
聂涛对她反抗的态度挑了挑眉,似乎故意要让她受点教训,竟放任她独力面对逼近的凶恶之徒。 几个人开始发笑,嘲笑着珍珠手上的“武器”,轻蔑的看着她。珍珠拒绝露出害怕的神清,纵使心跳如雷,仍然紧握住扫帚。 有人伸手挑她的“武器”,珍珠本能的出招攻击,以往扎实练下的互搏防御,一幕幕呈现眼前,她知道他们的力气很大,她只能凭藉速度攻其不备,因此一出手击中就急急退回,求防守而不主攻。
一开始,没人想到她会这么难摆平,后来被她那把扫帚击痛的人愈来愈多,才真引起大家的戒心。 珍珠大口大口喘着气,觉得手臂又酸又疼,虎口受到过多摩擦,皮都破了。她退到墙边,有人又朝她逼近,只是他们不再嘻笑嘲弄,脸上神情凝重。 而聂涛这方,他的伤处还涓涓地滴血,围着他的人很多,却没人再向前挑战,眼对眼和他相瞪,露出钦佩之情。 “退后!”有人喊了一声。 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蓦然间,舞厅里只剩下喘息和哀痛声。木屐男站了起来,脸色发青,“我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打下地盘、收服人心,你竟然一个小时不到就征服了这些人……”他无奈的笑笑,看了一眼受伤挂彩的手下,又瞟了眼珍珠,“你的女人不错。还打什么?走吧!”
聂涛拉住珍珠的上臂,这次她倒是很合作,没有挣扎。围住他们的人自动站开,让出一条路来。 “请等一下。”木屐男突然开口叫住他们,语气多了一丝敬重。“为什么不用枪?我知道你腰间和右小腿都藏了枪,为何不用?如果打一开始就挟持我,你们也不需要斗得这样辛苦。”
聂涛停下脚步,半侧着冷峻的脸,低低地说:“我喜欢刀子划开肉体的感觉。”, 他原举步要走,似是想起某件事情;又转过身,将手里的武士刀往地上一扔,“我会派人跟你联络,洪帮与松户组未来的利益,我和你需要一次和平的会谈。”
他朝木屐男习惯性地勾起薄唇,微微颔首,“今天见面的方式,很意外、很精采。”。 说完,他态度极从容的拉着住珍珠,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