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赵络?"耶律齐看着眼前的小女孩,脑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张秀丽的容貌。
"你就是那个残酷的辽国皇帝?"赵络面无表情的应道,空洞的大眼望向一旁,就是不拿正眼瞧他。
"看来你十分的讨厌我。"这句话并非疑问句。
"我无法喜欢一个伤害我最亲密的人的坏蛋。"她答得直接,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厌恶。
耶律齐挑挑眉,对这个看似天真的小女孩顿时生出不少好感,毕竟,鲜少有人敢当面顶撞他,除了冬儿之外……
"现在我已经在这里了,你可以放了仲谋跟冬儿吧?"赵络没发觉耶律齐的怔仲,等不及的问道。
耶律齐收收心神,交迭着腿坐在椅上,一手撑住下巴,有趣的瞅着她道:"既然我是这么恶劣的人,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会因为你而放了他们?"
赵络微微一怔,这她倒是没想到过,"你要的不就是我吗?他们根本跟这件事无关,当然应该要放了他们,况且,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我,并没有恶意。"
他们……耶律齐的脸色因为想到他们之间的暧昧而沉下来,口气不悦的说:"他们那一对奸夫淫妇,我为什么要放了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她面前似乎可以毫无顾忌的宣泄情绪而不怕让她窥见他的弱点。
"奸夫淫妇?"赵络困惑的侧侧头,"你的汉化似乎做的不够好,连用语都用得不恰当。"仲谋什么时候跟冬儿可以扯在一快儿谈论了?
"嗤,我再也找不到更恰当的话语来形容他们。"耶律齐忍着心中阵阵的抽痛,故作无谓的嗤笑道。他早发现他们的眉来眼去,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让事情演变成如此。
赵络拢拢眉,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凑上前,捧住他的脸仔细端详起来,"你在嫉妒。"是为了冬儿吗?
短暂的困窘闪过耶律齐英气的脸庞,他推离赵络,嘎声道:"我是一国之君,何须为了谁而嫉妒?"是呀,在他的后宫多得是女人,一个壬冬墨算得了什么?
可为什么嘴上么说,心头却无法自遏的揪痛着?
"我懂了,"赵络恍然大悟的晃晃头,喃喃自语,"难怪仲谋说过。喜欢与欺负是一体两面,原来指的便是如此……"这跟解开一道数理题一样让她感到雀跃。
"你在想什么?"耶律齐好奇的观察她,惊讶的发现自己对眼前这个本该与他和亲的女孩一点儿"性趣"都没有,反倒觉得她像个小妹妹,纯真可爱。
"我在想,你大费周章,伤害几条无辜的生命,为的竟然是一个你根本不是真心想要的女人,真是太糊涂了。"赵络口无遮拦的教训他,根本不把他当成一国之君。
耶律齐的脸色变了变、不过还是忍住怒气,沉声开日,"你知不知道我可以因为你的不敬而砍你的头!"
"我当然知道,你连你的好友都可以处死了,更何况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赵络无视他的威吓,瞪大眼回视着他。想到仲谋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要她打他,她都敢做。
耶律齐咬咬牙,艰涩的反驳,"我没有要他们死。"
"还说没个你放任别人鞭打仲谋,让他几无一处完好的地方,这不是要置他于死地 难道还是在奖赏他?"竟然还睁眼说,瞎话,赵络真是太生气了。
"我没有,那只是要吓吓他们,让他们说实话罢了。"他没有必要跟她解释什么,因为没有做过的事就是没有,他不会承认。
"吓吓他们?"赵络不以为然的道,"好,就算真如你所言,那为什么你要派兵去抄仲谋的家?你知不知道,萧老伯跟魏嬷嬷都是敦厚朴实的老好人,只因为你的残酷无道,就让他们无端端的陪上一条老命,亏仲谋还说你是个英明的君主,照我看来,你根本就比夏桀商纣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想到两位老人死于非命,赵络的眼眶不禁就红起来。
"抄仲谋的家!"这倒是让耶律齐怔愣住,"你说什么?谁敢这么大胆,竟然没有我的命令便查抄仲谋的家?"
"当然没人这么大胆,因为下让萧统军抄家的人不就是你吗?"她不会忘记小倩说领队抄家的人是萧统军。
"萧钧……"耶律齐的脸色霎时冷冽结霜,全身散发出的寒气,叫赵络都忍不住轻打牙颤。
"我、我不想跟你多说什么,总之我已经自投罗网,我唯一的请求便是希望你能念在跟仲谋相识相知一场的份上,放了他和冬儿,我会乖乖的留在这里,绝对不会再逃走。"她是认命了。
耶律齐没有反应的瞥了她一眼,质疑的问:"你为什么这么在乎我放不放仲谋?"她关心冬儿,他可以了解,可为什么连仲谋都在她的关注之列,这就怪了。
"因为我爱他呀,难道你从没有爱过人、在乎过他们的安危吗?"赵络才觉得奇怪呢,连这点道理他都不懂吗?
"爱?"耶律齐愣了愣,"难道你不知道仲谋跟冬儿之间的情愫?"即使如此,她也会爱他吗?
这下换赵络怔愣住,啼笑皆非道:"开什么玩笑?仲谋跟冬儿之间根本就什么事都没有,我跟他早已互许终身,冬儿才不会喜欢上他呢。"
赵络的话仿佛一记重锤似的击上耶律齐的胸口,俊挺的五官因为震惊而凝重的扭曲。仲谋曾说过他想安定下来,难道指的便是赵络?
这么说,自己这一连串的妒意与猜忌,全都是无中生有,自寻烦恼?
老天吶,他到底做了什么……
☆☆☆
"咱们就开门见山的说吧,这次的婚事我可是一点儿都不赞成,若非你们来阴的,想要我家络儿和亲,根本就是门儿都没有。"
八王爷一派威严的挺直背脊,丝毫不将这个年轻的君王放在眼里
管他是不是国势强盛,总之只要是危害到他的宝贝女儿,就是不准。
耶律齐墨黑的瞳眸似豹般的眯起来,犀利的视线暴射向八王爷,神情阴惊得吓人,"我不是软弱的宋朝皇帝,所以你最好不要惹恼我,否则……"
"否则如何?你又能拿我如何?"八王爷愣了愣,被他的气势给震慑住,不过爱面子的他仍硬着头皮问……
"别忘了,这里是大辽,我想怎么处置你,便怎么办。"该死,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懊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哪有时间跟他罗唆。
"你——"好呀,他可是权高位重的八主爷,从来没人敢这样对他无礼,"你这嘴上无毛的小伙子也想威吓我?呵,别忘了,咱们曾签订澶渊之盟,难道你想毁约,破坏辽宋之间的和平?"虽然他对这个盟约大大的不以为然,不过,现在倒是个牵制对方的手段。
"澶渊之盟?"耶律齐不屑的嗤笑,"那种无意义的盟约,我想毁就毁,何须犹豫?"
"这……"面对狂妄霸气的辽国君主,八王爷也不禁瞠目结舌,吶吶无语。
"很抱歉,我现在没心情招呼'客人',你请回吧。"耶律齐话才说完,身边的侍卫已经警戒的微微上前,摆出逐客的阵式。
"哼,我也不妄想可以在这里'作客',不过,今日我非要瞧瞧我的女儿是否安然无恙不可。"虽然络儿有托辽国宰相送信报平安,不过,他始终无法心安,她可是他的宝贝么女耶。
"放心吧,我要的不是她。"耶律齐淡淡的开口,"不过,不是现在。"他必须给那个被自己误解的男人一个交代。
八王爷的眉头紧紧的拢在一块,神情凝重起来,他在衡量着眼前男子的个性与耐性,看来,今天要想讨回女儿是不可能了。
"要我走可以,不过,至少先让我带走我脑听。"他故意说道。实在他跟耶律齐打交道的同时,他其它的女儿们早已经照着络儿的通报,偷溜进宫救人。
否此话一盼,又让耶律齐的脸色沉了几分,"绝不可能!除非你们宋朝有作战的打算。"在他"承认"自己对她的感情之后,他怎么可能允许任何人再带走她?
他终于了解仲谋的话。——除非他死!
而这就是爱情——他极不愿承认,却又无法逃避的事实。
八王爷的脸色揪然大变,硬是强忍下怒气,反正不管他答不答应,自己都会把人带走。
"如果没别的事,八王爷请回吧。"耶律齐冷冷的下着逐客令,而一旁的侍卫们则是微微的趋前,表明不容反对的强硬。
被强制逼退的八王爷虽也有带几名护卫,可强龙难压地头蛇,更何况他面对的又是条龙呢。"也罢,最后一个要求,我要知道她们是否安好?"
"她们会很好的。"淡淡的声音自转头而去的耶律齐口中飘出,除此之外,没有其它的说明。
八王爷眯起眼,沉思的凝视着耶律齐的背影。这个男人气度非凡,难怪宋朝始终要处在辽人的威胁之下,除去他霸道的拘留住络儿跟冬儿之外,他其实还满欣赏这个年轻人的。
"后会有期。"他微微扬起唇,轻抚白须,意味深长的拋下这句话,转身走出大殿。
后会有期呵,他相信这绝对不会是他跟这位年轻辽王的最后一次会面,尤其在他听到人被劫走之后,他们再度会面的间隔应该会缩短许多吧。呵呵呵,耶律齐呀耶律齐,他八王爷就在汴京恭候大驾了。
☆☆☆
两辆马车早在城门外等着,焦躁不堪的马儿似乎也感染到主人的急切,频频的扬蹄喷气,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奇怪,爹爹怎么这么慢?"赵绮心急的不停的从马车里探出头。
梁无痕笑着再次按下她的身子,"别急,应该快来了。"
赵绮向赵绫使了一个眼色,赵绫便会意的接手。
梁无痕见状,忍不住叹了回气,果真是一家子,一样捺不久性子。"
须臾,便听见赵绫大叫,"爹爹,快点!我们等很久了呢。"
"我已经尽量快了,谁要我还得去拖延耶律齐,好让你们多点时间救人呢?"八王爷被喊得心慌,气喘吁吁的跑到马车旁。
"对了,人都救到了吗?"八王爷说着,又想走到另一辆马车旁瞧瞧。
"来不及解释了,你先上车,咱们边走边说吧。"赵绮也跟着伸出脖子,频频催促。
八王爷蹙蹙眉头,在梁无痕的协助下边跨上马车边嘀咕,"干么不能现在说?是不是没救出那个男的!没关系,只要我的络儿跟冬儿好就行了,我才不管那个男人的死活。"
赵绮跟赵绫互望一眼,默不吭声的将头缩回帘后,互相用手推着对方道:"你说。"
"不要啦,还是你说。"
八王爷在马车上坐定,一脸困惑的左望望、右望望,却没见到其它人的人影,"其它人呢?"
"呢,冬儿浑身是伤,身体虚弱得很,所以二妹和她夫婿及古震天跟她坐另一辆马车照顾她。"赵绮瞄了赵绫一眼,吶吶的道。
"喔,她没事吧?该死的耶律齐,真是心狠手辣,我还以为他是个一代枭雄,没想到竟然会对一个弱女子下此毒手,我真是看错他了。"八王爷义愤填膺的说,将方才对他的欣赏全数收回。
"那络儿呢?该不会也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吧?"他连忙追问。
赵绮与赵绫无奈的互觑一眼,叹口气道:"她好得很,只不过,没有跟我们一起溜走就是了。"
"什么?"八王爷的怒吼霎时响起,不过赵绮与赵绫早已经有心理准备的捂住耳朵,逃过这让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
而梁无痕则十分镇定,反倒还因第一次见到丈人发火而颇感兴味。
"爹爹,络儿早就打算自己留在宫中,一方面拖延耶律齐发现咱们的时间,一方面则让耶律齐不再有追逐大伙儿的理由,毕竟她这个和亲的正牌新娘都找到了,耶律齐就算想要跟皇上要人、动武,也师出无名呀。"赵绫挖挖耳朵,确定自己的耳朵没事才放下手。
"天,这么重大的责任,怎么可以让她一个弱小的女子一肩扛起呢?你们这几个做姐姐的怎么不会强硬的把她带回来,竟然还让她这么任性妄为?"八王爷的声音一点儿也没有压低,依然大声得吓人。"还有你,你不是武功很厉害吗?怎么?不会打昏她扛回来吗?"炮火又指向梁无痕。
"爹,你又不是不知道络络的脾气,平时是傻得可爱,很好说话,可谁知道她一谈起恋爱之后,就好象变个人似的,意志坚决得几十匹马都拉不动她。
"更何况,为了争取时间,赵绫、赵缨。古洐和古震天去救那个男的,而我则和无痕去救冬儿和络络,但因冬儿的伤势实在太严重了,一时情急之下,也就只好依了络络的心意。"赵绮将梁无痕护在身后,不愿夫君道无妄之灾。
"这个丫头,真是气死我了。"八王爷又气又担心,思前想后,霍地道:"把马车掉回头,我一定要把她带回去不可。"
"不行,现在回去,会连咱们都走不了的。"赵绫还算冷静,阻止八王爷。
"绫儿?你算不算人家的姐姐,怎么可以自顾自的逃走,把小妹留在狼牙虎爪之下?"八王爷惊愕的瞪圆了眼,斥责她。
"爹,赵绫说得没错,刚刚我们救人离开之后便听到喊刺客的追逐声,如果我们不赶紧离开的话,冬儿一定会被折磨得魂归西天。"赵绮附和赵绫的话,"反正那个男的已经赶去接络络,我想他们应该不会有事。"
"那个男的去救络儿 "八王爷不悦的皱起眉。
"是呀,人家可是对咱们络络情深义重,不顾自己的伤势沉重,说什么也不跟咱们走,硬是转头往皇城走去,时间紧急,我们也只好任由他去。"赵绮点头说,她对这个男的倒是满敬佩。
梁无痕看见她眼神中的赞许,不是滋味的揽紧她的腰,这男人!赵绮暗咬了他一眼,但心头却是甜蜜。
"呸,我想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八王爷闷闷的咕哝。
"爹,别这么说,现在络络的安危可全得寄望在他身上,只有他能劝络络离开辽国,要是以后你对人家的态度还这么恶劣,说不定络络永远都不愿意回家了。"赵绮故意吓他。
八王爷被堵得一愣,怔怔的发呆,一句话都无法反驳。唉,女儿长大了,翅膀硬了,胳臂也往外弯……
八王爷不再吭声,索性将头一撇,将视线移到窗外,以示沉默的抗议。
唉,赌气了。
赵绮与赵绫心有灵犀的同叹一声,无奈的互觑耸肩。她们也担心络络呀,只不过,这次络络难得坚持,她们也只有默默为她祈祷,希望她能够平安无事的跟她心爱的男子同返汴京。
赵络失魂落魄的倚在窗棂旁,眯起的水亮双眸虽无法瞧得清楚,可却仿佛见到好几百里之外的马车奔驰在雪色之中,那上面载着自己最亲、最爱的人,远远的逃离所有的苦难与厄运。
她相信一回到汴京,爹爹一定会好好的照顾仲谋,请最好的大夫为他疗伤,只不过,她如今身处深宫之中,或许再也见不到他恢复平常的模样……
曾几何时,纯真的神情在不知不觉中罩上一层薄薄的愁雾,率直的思绪也因连日来的纷纷扰扰而纠结缠绕成一团,困住一颗原本玲珑剔透清灵的心。
赵络长长的叹口气,这似乎已经成了她的注册标志,想想,她这辈子加起来的烦恼,还不及这段日子来得多又沉。
漆黑的深夜,除了自己沉重的呼气声之外,周遭宁静得仿佛时空都冻结起来,窒闷得让赵络几乎要喘不过气,就连一向可以让她沉醉其中的书册也无法安抚她的心绪。
这烦杂的心绪,在今夜特别的骚动,为着一股不知名的理由,撩拨着她的心弦。
"喀啦——"霍地,在寂静中响起细微的声响。
赵络的耳朵动了动,眯着视力不良的双眼朝声响的方向努力瞧了瞧,可只是模糊一片,哪瞧得出什么来?她蹙蹙眉,放弃继续凝视窗棂,或许是风吧……
"喀啦——"声音又再度响起,这次可清楚多了。绝对不会是风声。那……会是什么东西引起的声响呢?
赵络迟疑片刻,好奇心终究战胜恐惧,她缓缓的站起来,扶着桌沿,慢慢的朝发出声音的窗棂移动……
忽地,一道黑影自窗外闪进来 在赵络惊愕的放声大喊之前迅速的将她揽进怀中 用唇堵住她的惊呼声。
浓浓的男子气势自那柔嫩的舌尖源源不断的传入赵络的唇中,勾起她心底最深沉的想念。天,是他吗?是他吗?
彷佛听到她心底的吶喊,男子轻轻移开唇瓣,温柔的在他耳边低语:"是我,我来要回你了。"
短短的几句话让赵络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一直强迫自己伪装的坚强也全数瓦解,那个被束缚在茧内,纯真无邪的女孩又回来了。
"仲谋……仲谋……"激动的泪水自她的眼眶中滑落。自那日一别,仿佛过了好几辈子似的漫长,而今她终于又回到他的怀中,呼吸着他的气息。
"你太傻了,难道你以为我真的会丢下你,独自离去吗?"韩仲谋紧拧眉,低声斥责她,身上的伤处因激动而倏地发疼,让他忍不住微微弯下腰。
"你才傻,我明明叫姐姐们带你远走高飞,你怎么就是不领情,偏偏要拖着这么严重的伤势跑回来呢?"见到他虚弱的模样,赵络心急如焚的道:"快,你快走,否则让耶律齐发现就来不及了。"
"我说过,要我丢弃你,除非我死!"韩仲谋虽虚弱,可语气却坚定得无以复加。
他已经做错一次,妄想将她推离身边,送回宋国,现在他绝对不会再错第二次,让她孤独流泪。
赵络的泪因为韩仲谋的宣言而更加的泛滥,他的爱情仿佛细细柔柔的丝线,层层的保护着她,今生今世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将她自他身边拉开。
赵络长吁口气,温柔的扶着他的身子,轻声的低喃,"带我回去好不好?我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了。"她不管这么多了,既然冬儿已经安全送出,那么,就让他们两人共生死吧。
韩仲谋宠溺的凝视着她,轻轻颔首,任由赵络搀扶他,慢慢离开这个曾让他企望实现理想、大展鸿图,而今却毫不留恋,只想离开的是非之地。
"慢着。"
巨大的人影陡地挡住门扉,低沉的声音让赵络微微一愣,可却只换来韩仲谋早已料到的淡笑。
"你无法再阻止我。"韩仲谋注视昔日君主与好友的黑眸不再有情,只有淡淡的疏离。
耶律齐挫败的苦笑一声,嘎声道;"你真以为凭你现在的状况可以这么轻易的混进宫内吗?"若非他刻意调开巡视的卫兵想要进入戒备森严的皇宫,纵不如登天之难,可也不会如入无人之境般的轻易。
"我并没有这么以为,只不过,即使要赔上我们两个人的命你依然无法阻止我带她走。"他淡淡的道,俯下头与撑着自己的赵络心照不宣的相视而笑。生不能同日,但求死能相伴。
"仲谋,相信朕,朕并没有要萧钧做那些事。"耶律齐的声音带着微微的痛楚。
韩仲谋淡漠的撇撇唇,没有回答。即耶律齐没有亲自下令萧钧抄家,可这引下是他点燃的,也是间接杀手,一切都已成定局,相不相信又有什么差别呢?
"唉。"耶律期长叹了声,难得的落寞充斥在他的声音中,"回来吧,算朕求你。"这样的人才与朋友,他真的不想失去。
向来尊贵高傲的君主,何时这般低声下气的恳求着任何人?可如今他却愿意放下身段,表明自己的请求之意,这倒让韩仲谋讶异之外,还有剎那的感动。
可一思及因他一时恼怒而无辜丧命的萧老伯与魏嬷嬷等人,韩忡谋的感动在瞬间又被理智给压下,强硬的武装自己,慨道:"往事已如过眼云烟.从今尔后,我只希望可以找一处清静之地,与络儿镇日观星、研究数理,所有纷纷扰扰的政事,从此与我再无瓜葛,云淡风清。"这一来是避免耶律齐猜忌他会回关内帮助宋朝玫辽,一方面也算是表明自己的毫不恋栈,无心争斗。
耶律齐也算是聪明人,又怎会听不出韩仲谋的话中话呢?凝睇眼前"曾经"是好友的男人,了解的点点头,身子俐落的一转,甩起长长的袍袖,声音持平道:"朕从来没见过你,也不认识你……还有,这件和亲朕会亲自向宋帝说明,表示一切全部作罢,你们可以安心的离开,不会有人再追逐你们。"他早知道自已无法对好友狠心。
窒闷的沉默霎时充斥他们四周,昔日共谋国事时的欢笑、争辩仿佛像走马灯似的在彼此的心中转着,曲终终须人散,又何况是首已经溃不成调的哀曲呢?
"保重!"韩仲谋紧紧揽住怀中的赵络,在她信任依赖的眼眸注视中,跨步走离个曾赋予他权力及友情的男人,迈向新的未来。
"我们会再见面的。"望他们的背影,耶律齐坚决的低喃。早在他得知冬儿被劫走的同时,便已经打定主意,不管如何,他都会将他的女人夺回,即使必须一探宋国……
"不行了,我们快受不了了,爹爹,你就答应让络络跟韩仲谋在一起、不要再故意刁难啦;"赵绮捧者肚子,痛苦的扭曲着脸。
"天,我快要死了,再这样下去的话,咱们都要上吐下泻而亡。"赵绫紧蹙着眉,脸色苍白的瘫在椅上。
"呕、呕——"赵缨则是半俯在椅子的扶手,不住的干呕。
梁无痕、古洐则是一脸苦笑的互看对方,眼神中皆是无言的发出同一讯息——为什么我们也要受此"酷刑"。
而冷晔更是扼腕不已,早知道就待在军营,不要那么快赶回八王爷府。
至于八王爷,则是瘫软在床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见到赵络与韩仲谋平安归来的喜悦、如今都被每天的折磨与痛苦所取代了。
那时赵络跟韩仲谋好不容易风尘仆仆的从关外回到汴京,兴高采烈的想向八王爷说明他们欲厮守一生,希望他答应他们的亲事之时,八王爷则是气得脑门直作响,气血上冲。几乎要当场暴毙,可碍于众位女儿曾经给予的警告,再加上韩仲谋也算是将赵络带回的功臣之一,所以表面上只得努力装出和善的笑脸虽然僵硬得几乎称不上和蔼,但也算是种善意的表示。
"好呀,我可以将络儿许配给你。"他答应得爽快,几乎要让其它知晓他脾气的人啧啧称奇。
"谢谢爹,我就知道爹最好、最疼我了。"赵络喜呼一声,上前揽着父亲的脖子撒娇,不过目光则是与韩仲谋深情相对。
"恭喜四小姐。"
"恭喜络络。"
众家姐妹与丫环——除了在相国寺中修养的冬儿之外,纷纷又惊又喜的道贺。
"不过……"八王爷偷偷地瞪了眼韩仲谋,清清喉咙又道:我有个条件。"
"条件"赵络怔了怔,连忙帮韩仲谋求情,"爹,仲谋为了我放弃在辽国的一切,你怎么可以还要求他答应什么条件呢?"
八王爷奸诈的偷笑,佯装诚恳的说:"傻丫头,就因为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事,所以爹当然要让他娶个好老婆呀。"
他吸了口气,在众人困惑的神情之下,缓缓宣布,"我的条件就是,除非你学会烧得一手好菜服侍相公,否则,你就不能嫁给他。"
而这也是一家人恶梦的开始……
"总之,从今天开始,我拒绝再当她的试味筒了。"赵缨好不容易呕了个片段,抚着胸脯宣布。赵络那个大花眼老是将咸的放成甜的,甜的又放成咸的,拜托,这样下去谁受得了呀?
"我们也是,全部交给爹好了,谁叫条件是他提的呢。"赵绮与赵绫异口同声的道。
"呃,我们也无福消受。"三位千金的夫婿也打蛇随棍上。
八主爷还来不及抗议,赵络欣喜的声音又传来,"爹,大姐、二姐、三姐,我又做了一道腊八粥,你们快点儿替我尝尝滋味如何。"她一脚跨入房中,手里端的正是让大家害怕的东西。
这络络明明眼花花的,可怎么偏偏这时候就是不跌倒呢?这是众人没说出口的心声。
"呃,我们去射猎吧。"
"我也要去找马驯了。"
"对了,我忘了我约了人上赌场,不能耽搁。"
三个千金纷纷找借口拉着另一半开溜,跑得比谁都还快。
赵络莫名其妙的耸耸肩,不以为意的将目标放在唯一还在房内的八王爷身上,漾起一抹甜笑,"爹,那就便宜你了,全部让你享受。"
八主爷的脸随着赵络的逼近而越来越苍白,在闻到那混杂着酸、咸、臭的怪味之后更转为青绿。
他、他也受不了了,就在那一碗颜色恐怖的腊八粥端到他面前时,他总算嘶吼出声,"我命令你,赶快给我嫁出去!"
听说后来赵络风风光光的下嫁韩仲谋时,八王爷还一反常态的流下高兴的眼泪。
至于赵络则是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爹爹,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答应她嫁给韩仲谋。
总之,一方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一方则不用再尝试恐怖食物,也算是圆满的喜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