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校庆,秋天似乎也正式光临这世界了,空气开始染上淡谈凉意,偶尔一朵爱哭的云经过,便飘来一阵匆匆细雨。
秋风秋雨愁煞人。
握着公车的拉环,丁蔚默默瞪着车窗玻璃反映出的自己。清秀的鹅蛋脸,玫瑰色的唇角不像一般少女总是活泼地扬起,而是抿着难以开口的心事。
瞧她,眉宇之间像找着无限忧愁。这又何必?为赋新词强说愁吗?她在心底冷冷嘲讽自己。
“小蔚,你回家以后过得好吗?会不会不习惯?”男孩热切地问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嗯,我过得很好。”过得很好?
男孩似乎不喜欢听到这样的回答,因为这代表着丁蔚未来的生活会离他愈来愈远。
“你以后会考台北的大学吧?你不是想念台大物理?”
“清大物理系也很好。”丁蔚淡淡地说。
“对对,清大物理也很好,如果你决定念清大,我就把它填第一志愿。”
“你不必在意我。”
“不,我想跟你在一起。”男孩执着地说。
“方维。”丁蔚转头瞥他一眼,有些无奈。
她知道他很喜欢她,从高一联谊认识后便不停写E—mail给她,天天在校门口等她放学,她生日时还送她一个好大的泰迪熊。
“对了,你们学校是男女合班吧?”方维忽地问道。
“嗯”
“那你一定认识很多不错的男生了。”方维有些嫉妒,如果丁蔚还像在台北一样念女校,他起码可以比较有把握她不会交男朋友,可她偏偏念了个强调美式教育的中学。“听说你们校风很开放,学校不怎么管男女交往的事。”
“嗯,学校是不管这些。”“还有,你们每年都会为毕业生办毕业舞会,男女生都得穿礼服参加。”
“那是正式的舞会,所以学校满要求的。”
“啊。”他真的好嫉妒啊。谁会是她的舞会男伴呢?“外校的同学可以参加吗?”
“不行。”“小蔚,你——”他欲言又止。
“什么事?”
你有喜欢的男生吗?他想这么问她,却嗫嗫着问不出口。青春期的男孩,顾忌依然太多。
“你——”他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凝聚勇气想问出口时,公车忽地挤上一群十几岁的孩子,大呼小叫,一下把他的声音给淹没了。
“喂喂,你们有没有听说南方校庆那天跟一中打棒球友谊赛?”
“当然听说了。我还听说南方的队长一口气轰出四支全垒打。好厉害!”
“那有什么了不起?”一个少年翻翻白眼,“对手是一中,所以南方才能那么嚣张。”
“一中也不错啊,起码去年也打人金龙旗比赛。”
“那是他们在地区预赛签运好,捡到便宜。到了决赛还不是被再兴、美和这些老资格的球队给打得七荤人素的。”
“反正从这种学校出来的棒球队不会好到哪里去的,光会念书而已。”另一个男生不屑道,“尤其是南方的学生,根本是一群被宠坏的孩子。”
“对啊,对啊。”一个女生插口,“听说要进南方,父母一定得在科学园区工作,或在大学教书。干嘛搞这种特权啊?又不是贵族学校!”
“没办法,人家的爸妈都是社会菁英啊。”
话题至此,几名青少年开始大肆批评起南方实验中学,尤且是棒球队,在他们口中简直一无可取。
“真是一群无聊的小鬼。”见丁蔚不悦的神情,方维连忙道,“别理他们,他们只是嫉妒而已。棒球打得好有什么用?难不成全进职业棒球队?当然是念书重要。”
他低声说着,试图安慰丁蔚,可后者听了,眉间的纠结不但一点也没有放松的迹象,反而转过头横他一眼,“只要书念得好就万事OK了吗?”
“嘎?”方维一愣。
“念书很重要,可运动也很重要。”
“对对。”见丁蔚似乎有些着恼,方维连忙见风转舵,“我们学校的棒球队就是这样,书念得好,球打得也不错。”
丁蔚不语。
方维有些慌了,“小蔚——”
“陪我去我们学校,方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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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日的校园,四处都空荡荡的,甚至连运动场也没几个人影,只有体育馆里几个像是篮球校队的男孩正在进行三对三的斗牛比赛,至于棒球场——
没人!瞪着空阔的球场,丁蔚简直不敢相信。
这还能算是棒球校队吗?周末竟然没人来练习?现在都已经十月了,下个月高中棒球联赛的县市初赛可就要开打了啊!
县市比赛,地区预赛,全国决赛,打进决赛后球队才可能拿到金龙旗比赛的入场券,这些棒球队的球员应该知道的,可他们却到现在还……
怪不得南方的棒球队会遭人如此瞧不起,一个自己都不知上进的球队还要人家怎么尊重?
“丁蔚,你怎么了?”见她左顾右盼,方维莫名其妙,“你在找什么?”
“找人。”
“什么人?”
“别管了,总之现在一个人也没有。”她烦躁的回答。
就连沈丹青都不在——那个曾经说要帮着哥哥一起实现梦想的男孩——就连他也不在!
失望像某种恶虫,咬噬着丁蔚空空落落的胸膛,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就算整支棒球队都不在,只要能看见他就好。可偏偏,就连他也对即将到来的比赛毫不在意。
她觉得好失望……
忽的,一个朦胧的身影抓住她的视线,在球场边的白色长椅上,一个男人正静静坐着,一面仰望天空,一面吞云吐雾,神态若有所思。
是莫老师!她立即冲过去,“老师,老师。”
莫传风低下头,颇为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看看。”
“看什么?”
“老师,今天棒球队不练习吗?”
“啊。”莫传风耸耸肩,“他们说期中考快到了,要准备考试。”
期中考快到了?
丁蔚咬牙,“可下个月就是地区预赛了呀。”
“怎么?瞧你这幅愤愤不平的模样!”莫传风挑起浓密的眉,好像比我们棒球队的同学还介意比赛。”
“我——”丁蔚一窒。
莫传风深深望着她,半晌,忽得捻息香烟,“丁蔚,回球队来吧”
“回球队?”她愕然,“可我……我是女生啊。”
“女生又怎样?难道不能打球?”
“我的体力跟技术都不好——”
“但你很聪明。这样吧,”他微微笑,“你过来当球队经理。”
她一愣。
“你知道,我这个教练有等于没有,只是装饰品而已,有你这个漂亮小女生帮着处理一些杂务,说不定那些家伙会比较认真打球。”他顿了顿,“你说怎样?”
“我——”丁蔚犹豫了,坦白说她也很希望能为棒球队尽一点心力。可沈丹青那天的话依然在耳边回荡。
你是女的……女生不能打棒球。
“老师,我想沈丹青不会答应的。”她苦笑。
“管他呢!我是教练,我的话可比队长有分量吧。”话说到此,莫传风蓦地一顿,浓眉皱在一起,“好吧,就算不是百分之百,起码也有百分之五十的决定权吧。”啧,老师做到这种地步,也真够没威严的。
他自嘲地撇撇嘴角。
更见他逗趣的表情,丁蔚忍不住笑了,近日一直黯淡的星眸总算稍稍一亮。
“你总算笑了。”望见她的盈盈笑容,莫传风忍不住感动,大点其头,“这就对了,美少女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眸光一转,落向他身旁戴着眼镜、看来像个死书呆的跟班,‘’这位是——”
“啊,这是我在台北认识的朋友,方维。”
“老……老师你好。”方维连忙打招呼。
“眼镜几度了?”
”嘎?”方维没料到他竟问这种问题,愣了一下,“九……九百多度。”
“这么深的度数?建中的吧?”
“是。”
“啧啧。”莫传风摇摇头,跟着又点点头,“呵呵。”
奇特的反应弄得丁蔚跟方维都摸不着头脑。
“老师,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有人肯定要吃醋了。”莫传风闲闲笑道。
“谁啊?”
“他啰。”手臂一扬,指向另一边。两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调转视线,这才发现一个穿着运动服的男孩正缓缓走向这里。
他面容冷凝,射向两人的眸光却炽热灼烫。
“沈丹青?”丁蔚一愕,“你也在这里?”
“我来学校自习,顺便跑跑步。”
“他啊,可是一早就来了,拉着我陪他练习打击,可烦死我了。”莫传风在一旁补充。
丁蔚听了,心跳一乱,“你一早就来练习?”
沈丹青瞪她一眼,“不像某人这么好命,期中考都快到了还有心情约会。”约会?
丁蔚脸一红,“不,不是的——”想解释,却不知该怎么说。
可方维替她说了,“对,我跟她是在约会。你好,我是方维。”他伸出手,“我在台北念书。”
“建中的高材生啦。”莫传风再度凉凉补充。
沈丹青狠狠暖他一眼,“教练,你不是也赶着去约会吗?”一字一句自齿间进出,何以走了。”
“哦哦,某人发火了,我还是识相点快闪吧。丁蔚,别忘了礼拜一到棒球社报到。”叮嘱完毕后,莫传风一摆手,派洒走人。
目送老师的背影消失后,丁蔚才转回头,她瞥了一眼沈丹青不善的神情,暗暗咬了咬下后,“莫老师要我当棒球队经理。”
“是吗?你想吗?”
“……我想”
“球队经理可不好当。”他似笑非笑,“要处理很多杂务,比如说补球啊、擦球棒啊、帮弟兄们准备凉水点心啊,说不定还要请你帮忙搜集一些敌情资料一一你确定你忙得来吗?”
“我……”丁蔚还来不及开口表示意见,方维便抢着替她抱不平,“你干嘛啊?想虐待小蔚吗?她一个女孩子你要她做那么多事?有没有人性啊?”
“我可没要她来,球队有没有经理还不是一样打球。”
“喂,你这家伙……”
“算了。”丁蔚阻止方维,“他说得没错。”
“小蔚,”方维担忧地望着她,“难不成你真想加入棒球队?我看这家伙居心不良,肯定会为难你。”
“没关系,我想为球队做一些事。”
“小蔚!”小蔚?
沈丹青暗暗磨牙,听着眼前的家伙一遍又一遍亲见地喊她,胸膛无明火愈绕愈旺。
“随便你来不来,我无所谓。”他怒视丁蔚。
“我来。”她坚定地回视。
他一窒,为她眸中的坚毅震撼,“别怪我没事先警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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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没错,棒球队的经理确实不好当。
说得好听是经理,不好听的话就是打杂的,打扫更衣室、休息室、补球、擦球棒、准备茶水饮料等等,虽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工作,可若要尽心尽力却也得花费不少时间。
刚开始几天球员们心疼她工作太辛苦,总劝她不必工作得太认真,环境脏一点、球破一点,他们早已习惯忍受。
可后来,逐渐有人对她起了反感,因为丁蔚在一次会议中提出了意见。
“我建议延长棒球队练习的时间。比赛快到了,每天放学后练两个小时根本不够,我建议延长一小时,同时每天早晨也练习两个小时,周末假日要全天集训。”
“什么?丁蔚,你有没有搞错?”立刻有队员抗议,“照这种时间表,我们不被操死才怪!”
“对啊,还有考试怎么办?期中考快到了耶。”
“这是非常时期,我们应该有相当觉悟。”丁蔚仍然坚持,“我们球队的实力已经很差,如果还照现在这么混,我看预赛第一场就会被刷下来。”
“那又……又怎样?”她的直言刺伤了男同学的自尊,“输就输嘛,反正我们也不期待真的打进决赛。”
“这么说我们志在参加,不在得奖?”丁蔚拧眉,“既然如此,干脆退出预赛!”
“丁蔚!”队员们恼怒了。
丁蔚没理会他们,直接转向莫传风,“教练,除非我们只是抱着纯粹玩玩的心态,否则这样的练习分量肯定不够。”
后者拿手指敲着下领沉吟,“这倒说得也是。”他顿了顿,“可是期中考快到也是事实,总不能教大家抱一篮鸭蛋回家孝敬父母吧?”
“我愿意帮大家补习。”丁蔚自告奋勇,“以前同学都说我考前猜题最准的,保证让大家在最短的时间内温习到重点。”
“我们可不需要!”一个男同学冷声讽刺,“我们当然知道你转学考几乎拿了满分,优等生,不过也不必以这种方式炫耀吧。”
了蔚容色一白,“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好了。”见气氛愈发尴尬,莫传风连忙打圆场,“丁蔚说得没错,比赛都快到了,咱们这样混下去,到时可会输得很难看。”深亮的眸光调向一直保持沉默的沉丹青,“队长,你怎么说?”
“我无所谓。”他耸耸肩,既不赞成,也不反对。
“你倒滑溜得很。”莫传风讽刺他,看了他无表情的脸庞数秒后,才拍手宣布,“那就这么决定了,明天早上六点集合!”
“教练!”怨声载道。可下定决心的教练硬是不理,队长也不表示意见,球员们也只好乖乖认命,开始暗无天日的密集集训。
此后,丁蔚在球队的日子便不太好受了,球员们把早出晚归的辛苦一概怪罪于她,虽不致明目张胆地痛斥她,可却从不给她好脸色。
“经理,你这么能干,又这么愿意帮忙我们,不如干脆也帮我们洗衣服怎样?我们每天练习得这么累,回家还要洗脏球衣实在太累了。”
“没问题。”丁蔚立即答应。
于是脏球衣、脏球裤天天堆满了更衣室,更有甚者,有些人索性把脏袜子、脏球鞋也全丢给她处理。
隔天,这些同学便会追着她要球衣球鞋,如果发现袖口或领口之类的地方没洗干净,便会出声讽刺。
茶水太凉了有人抱怨,太热了也有人不高兴,球棒脏了有人嫌弃,球破了有人皱眉,每一件琐事都如一道枷锁,套得丁蔚没有一刻能稍稍喘息。可她从不说什么,只是默默忍受,这样的忍让往往更激怒那些一心一意想借此逼走她的男同学,变本加厉地为难她。
她的日子,愈来愈难过了。
整支球队,唯一不曾欺负她的只有沈丹青,可他却也是唯一令她感到难过的人。
因为他虽然不曾为难她,可却也不曾伸手援助她,他只是冷眼旁观,仿佛想试探她的忍耐底限。
她不会认输的一一绝不会!
每一回见到他冷淡的神情,丁蔚总是在心底如此鼓励自己,她告诉自己她不会退缩。
她告诉自己她可以撑过这些,总有一天球队的男同学们会知道她并不是要来找他们麻烦,也不是个骄傲自我的优等生,她只是……想实现哥哥的一个梦想而已。
哥哥的理想,前棒球队队长的梦想,难道不也是他们的梦想?
难过……不是吗?
一念及此,丁蔚挂晒衣服的动作忽地一缓,她仰起容颜,默默凝视满天彩霞。
为什么沈丹青不肯帮她?难道哥哥的梦想不是他的愿望?难道他也认为她只是个任性的女生,凡事以自我为中心?
为什么一个曾经对她表示关怀的男孩现在对她的一切却是如此无动于衷?
为什么他现在连话也不跟她说一句,甚至不多看她一眼?
为什么……他要对她如此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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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冷淡?
他不知道。
其实每回当他看着她逆来顺受地忍耐一切加诸身上的折磨时,他的心口总要揪得发疼,为她焦急懊恼。
可不知怎地,他总是没有伸手拉她一把,尽管心绪复杂,他却强迫自己做壁上观。
他告诉自己她不需要他的帮助——记得上回他热心为地夺得金牌的下场吗?最终只是落得她冷漠拒绝而已!
她既然那么骄傲,那么坚强,他又何必自作多情发挥什么骑士风度?
反正人家都有护花使者了!
一念及此,沈丹青眉峰紧蹙,修理自行车绞链的动作变得粗鲁。
她根本不需要他自以为是的骑士风度,她那个聪明优秀的护花使者自会保护她。
那个叫方维的家伙为了怕她被欺负,那天还巴巴地警告他,要他绝对不许欺负他的“女人”。
他的女人!哈,想不到一个外表看来呆头呆脑的家伙也说得出这种话!
沈丹青面色阴沉。片刻,当他好不容易修好自行车后,挺拔的身躯立刻站起,冲向附近的洗手台,扭开水龙头便往脸上一阵狂泼。
清水刷下了他脸上豆大的汗珠,却浇不熄胸口的无明怒火。
洗完手和脸后,他跨上自行车,迎着苍茫夜色在校园里奔驰,经过体育馆、棒球场,却在即将抵达恻门时停止踩动车子。
棒球场边的小屋,还亮着晕黄的灯。
是谁?这么晚还没回去?
他微微蹙眉,踩着自行车往休息室奔去,在门口停好车子,来到窗边。
窗里,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忙碌地穿梭。
是丁蔚!认清人影是谁后,沈丹青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腕表,十点。
球队八点半便散了,学校晚自习时间到九点半,像他这时候回家都已经迟了,她一个女孩子竟然独自留校到这么晚!
不怕危险吗?
正想进门痛斥,一阵轻微声响忽地吸引他的注意。他眨眨眼,这才发现原来丁蔚正收拾着休息室内一团乱象,拿着扫把、簸箕细心地清理垃圾。
一会儿她扫完了地,刚在椅子上坐了没多久,又穿针引线,拿起一颗磨破的球缝补。
他怔怔望着她低头专心擦球补球的侧影,心脏微微抽疼。
她每天晚上都一个人留到这么晚吗?
几分钟后,一阵清细的歌声响起,轻轻悠悠,宛如秋天的流水静静沁入他的心。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是鲁冰花。听着她甜美的歌声,他不禁微笑。
她唱歌……还满好听的。
歌声继续回旋,“啊……啊……啊……啊……夜夜想起……”
室内,倏地静寂。
正沉浸于歌声的沈丹青一愣,定了定神。
她不知为什么停止了唱歌,也停止了补球的动作,纤瘦的肩微微沉落,然后,发颤。
他连忙收回眸光,侧身靠在窗户旁的墙上,试图平定有些急促的呼吸。
是他的错觉吗?他好像……看见她流泪了?
才刚这么猜疑者,一阵细微的哽咽声便隐隐传来。
她真的在哭。为什么?
沈丹青紧紧握住双拳,年少的心随着少女的低泣一阵一阵悸动——
然后,他终于受不了了,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猛然开门走进室内递给她。
有好半晌,她只是愣愣盯着忽然送到面前的深蓝色手帕,然后,才仰起一张苍白容颜。
“是你。”她看来有些忧伤。
“怎么了?”他问,哑着嗓音。
她没说话,依然怔怔瞧着他。玉颊湿润,明眸莹莹——
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想起她方才曾经低唱过的歌词,他的心倏地一紧,抬手想拿手帕为她拭去泪痕,却忽地顿住。
“有些皱了。”他尴尬地说,皱巴巴的手帕停在半空中。
“啊。”她眨眨眼,认清他脸上的神情后,连忙主动接过手帕,”没关系。”
他看着她细心地叠好手帕,然后拿它按了按眼,“你每天都留那么晚吗?”
“嗯……有些事要做。”
就是队员们故意丢给她的这些琐事吧。沈丹青咬牙,“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可是还有这些球……”
“别管了。”他拉起她,”走吧。”
“不,不行。”她挣脱他的手,“只剩几颗球,我想今天把它们补好。”
“丁蔚,你——”为什么要这么倔强?为什么总要惹他生气?
沈丹青瞪她,有股冲动想痛斥她一顿,可她只是张着一双水亮的眸,默默回凝。
“随便你吧。”他烦躁地伸手耙梳头发。
“你先回去吧。”她道。
他却只是责怪似地瞪她一眼,然后在她对面坐下,随手拿起一颗球,忿忿擦着。
“沈丹青,你不用帮我……”
“别啰唆了!”他粗声制止。
而她望着他有意粗鲁的动作,玫瑰般的唇浅浅漾开,垂落双手,悄悄把他的手帕塞入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