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唯光面红耳赤的,脑子里乱纷纷的,一下子想到早上撞见的,一下子又想到刚才瞧见的。
「小姐,汪小姐在你房里等你一阵子了。」丫环一见她回房,立刻迎上来。
「她来了?」她讶道,随即想到难道汪可荃看到她了?
丫环说:「是呀,两颗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
孙唯光有些忐忑的进了房,只见汪可荃脸色苍白、泪痕犹湿的坐在灯旁。
「唯光!」她拉着她就哭起来,「我、我做了错事,你可不要、不要看不起我。」
「汪可荃,有什么事好好说呀,很多事都是可以商量的,光是哭解决不了问题。」
江可荃听她话中似有玄机,于是停止了哭泣,犹豫的看着她,「唯光……」
「你这么晚还来,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跟我说吧?这里也没有别人,你就直说吧,用不着跟我拐弯抹角的。」
汪可荃点点头,「唯光,你今天在寺里见着了我,我也不会找借口骗你。」
「我是见到你了,你穿那件云缎做的新衣服,漂亮得很,可惜我没有这种料子的布,否则也要做一件来穿。」
她登时醒悟,「我手上还有三匹呢,明天我叫人通通送来给你可好?」
「那怎么好意思。」
她握着她的手,「唯光,只要你不说,什么东西我都肯给你。」
孙唯光挑眉一问:「包括那串价值连城的南海珍珠?」
只要她肯收东西那就好办。汪可荃连连点头,「明天一起送来,你还想要什么?」
她噗味一笑,「我没那么贪心,你放心吧,我不会说的,只是你自己得小心点,别再胡来啦。要是给我哥撞见了,一百串南海珍珠也帮不了你。」
想到皇甫擎祯,她的心微微感到一丝苦涩。
汪可荃惭愧的说:「我也知道自己不好,再也不敢有下次了,我已经怕了。」
「那就好,我哥哥一心一意的待你,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他、伤他的心,我不说出来,有一半的原因也是不想让他难过。」
「唯光好姑娘,我会一辈子感激你的,等我成了你的嫂嫂之后,一定帮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让你风光大嫁。」
「那就拜托你了。」她讽刺一笑。
江汪可荃误会她的笑意,以为她也很期待嫁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孙唯光松了一口气,还好汪可袭急着来收买她,否则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让这出戏继续演下去,若这桩婚事因此告吹,可能会影响计划。
安心之余,她却也感到一些悲哀,为他,也为自己,皇甫掌权说他不是在演戏,唉……她忍不住同情起他来,这世上有那么多女人他可以喜欢,为什么偏偏要挑个不安于室的做老婆呢?
而这样的女子竟能让他倾心,她就真的这么不好吗……摇摇头,孙唯光努力地想甩掉这股酸意。
***
「是真的帐本!」皇甫擎祯欣喜的说:「那个艾虔果然有几分本事。」
没想到耗了大半年之后,他竟真能将八个知县的帐本都摸来了,这真是太好了,他要马上派人快马将帐本送回京里。
加上上次送回去的八个证人,还有他们手上握有的证据,绝对能够让汪道明一干人等全数下狱。
那场地牢失火其实是预谋,八名狱卒在起火之前早就叫冲进去救人的大内高手杀光了。
临近义庄掉了八具尸体的怪事,当然也没人发现。
「他当然有本事。」孙唯光想到艾虔,忍不住心中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脑袋一定有问题,才会对她胡说八道的讲了那些话。
她本以为艾虔该对自己恨之入骨的,要不至少任务完成后也该对她视而不见、形同陌路,毕竟当初她可设于他一回呢,将解药给他后,他却发下如此豪语——
「你聪明伶俐又谨慎小心,连我都栽在你手里,我决定娶你做老婆。」
他还指天咒地的发了许多誓,乱七八糟的说一定要娶到她不可。
皇甫擎祯高兴地一抚掌,「这件事情终于能做个解决了。」
现在只要等父皇派来的钦差大人来收尾那就一切妥当了。
「是吗,怎么我记得还有一场婚礼还没举行?」
「婚礼也快了,想到我将拥着娇妻风光回京,父皇一定还有赏赐下来,这一趟西巡真可说是满载而归。」
孙唯光心底一刺,可面上还是维持着笑容,「是呀,你出来一趟让贪官伏法,又带回了一个好媳妇,皇上一定会高兴得嘴巴都同不拢了。」
微服出巡后带个女人回宫似乎成种规矩了,当年皇上不也是这样带着纯姊姊回去。
不知道大皇子、三皇子他们回去时旁边有没有也有个俏佳人,希望他们头顶没有像皇甫擎祯这样绿油油的才好。
「我父皇高兴是应该的,你笑什么?」他总觉得她的笑里欠缺真意。
「我在笑,这件事情我也有功劳,说不定皇上也会赏我。也许皇上见你有个如花美眷,就配我个活安相公。」
「你想的美!」闻言,他突生起一股火气。
「是想得挺美的,不行吗?」
「没见过这么不怕羞的女人,敢当面跟我父皇讨这种赏,你不害羞我还要替你脸红。」不自觉地说得酸味十足。
「没见过就叫你见见,让你开开眼界。」她满不在乎的说:「我就当第一个主动要皇上赐婚的女人,怎么样?」
他不屑的说:「谁会想娶一个酒鬼!」
「当然也是酒鬼。」她嘲讽回去,「不喝酒的,就你没机会。」
「谢天谢地我没这机会。」他立刻反唇相稽,「你慢慢找吧,如果运气好的话大概只要找个三、四十年,就能找到另一个跟你一样的酒鬼,到时候大婚别忘了请我喝喜酒。」
「绝对不会忘了给你放帖子,红包准备好吧你。」
她气呼呼的出去了,皇甫擎祯又加了一句,「一定送到。」
心中的那股不痛快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最近两人老是说话得好好的,可最后却又不欢而散呢?
这小酒鬼,难道就不能好声好气的说几句好听的来听听,老爱这样跟他吵嘴,真是讨厌得很。
***
「你看这件事该怎么办才好呀?」汪道明忧心冲仲的说。
真是糟糕得很哪!八个知县竟同时不见这些年来盗卖仓米和私加税赋的帐本,绝不可能这么巧,一定有人暗中在搞鬼。
皇甫擎祯装出一副思索状,「如果那八本帐本是落人钦差大人手中那麻烦就大了。」
汪道明闻言急道:「岂止麻烦大,这是天大的祸事,一个不好可是要抄家灭门的。」
「唯今之计只有先下手为强,牺牲那八个知县来保全我们。」他试探着,「那些帐本可有不利于大人的证据?」
「当然没有,我一向不管他们那些勾当。」只要他们按时送来金子就行了,其他的他才不会多管。
「那就好。不过就怕那八本帐本要是落入钦差大人手里,八个知县自身难保后还把事情牵扯到你身上来,咬出更大的事就糟了。」
汪道明烦恼的说:「我就是怕这样。」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避祸,就是不知道大人肯不肯委屈一下。」
他有如黑暗中见着了一盏明灯,连忙道:「快说、快说。」
「现在看来那八个知县非牺牲不可,与其让钦差大人亲自来办这个案子,还不如大人你先查个水落石出,取得了八个知县的口供连同证据一起上呈,并以督导不周以致属下贪污自行处分。
「如此一来,钦差大人便不会亲自办这件案子,顶多给你一个督导不周之罪。若八位知县咬你出来,你还可以说他们是怀恨在心,存心诬陷。」
汪道明满意的点点头,「好办法.贤婿你果然机智过人,这次全靠你救命呀!」
「这是应该的。只是我们得小心一点,绝不能让八位知县大人起疑,如果让他们有了防备,串通起来早我们一步向钦差投案,那问题就大了。」
「没错没错,得想办法让他们八个都乖乖上门来,我再一举拿下他们。」汪明道打定主意,一拿下就先将他们毒哑,施以酷刑让他们什么屁都放不出来。
「大人忘了八天后的婚礼吗?」皇甫擎祯笑道:「八位知县都会来参加,到时候埋伏的官兵一拥而上,那不是谁都跑不掉了吗?」
汪道明大笑,「好一个斧底抽薪妙计,夏颖呀我真是越来越倚重你了,看样子知兴以后是你的天下了,哈哈!」
皇甫擎祯也笑得非常的愉悦,笑里尽是计划顺利的得意,这个贪官为了自保不惜陷害其他人,难道其他人不会想自保吗?
他就把这个「好」消息泄漏给八位知县,再指点他们一条明路.暗示他们若全盘托出并且指证汪道明的恶行,那么还有一条命可以留着。
这样狗咬狗一嘴毛,他就隔岸观火,见他们打得两败俱伤吧!
***
喜气洋洋的汪府一早就弥漫着欢愉热闹的气氛,出出人人的仆人和川流不息的贺客使得喜庆的气氛更浓了。
八位知县个个脸色古怪,似乎都有些焦急、害怕,全担心的坐在花厅。
眼见吉时已到,可是男方的迎亲花轿却迟迟没有出现。
汪道明又是奇怪又是担心,亲自到门口去张望了几次,就是没瞧见迎亲的队伍。
正要家丁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之时,突然一阵敲锣声响起,一列整齐的队伍出现在大街另一头,前面的官人高举着肃静与回避的牌子,声势浩大的过来了。
「来啦!迎亲的轿子来啦!」
「不大对呀?」有人疑惑,「不像迎亲的队伍,倒像什么大官出巡。」
够气派、够架式,两边的官兵都是威风凛凛的。
汪道明听见来了一列队伍,可不是迎亲的花轿,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地飞快奔出来看,八名知县也跟着他。
来的是何人?照仆人们的形容想来,那一定是两品以上的高官了。
难道是钦差大人到了?他欢喜的想,自己嫁个女儿,钦差大人赏光驾临可是大大给定了他面子。
队伍中的大轿直接抬到了大门口,一个壮硕威风的大汉朗声喊,「代天巡狩,八省巡按大人夏颖到。」
大伙闻言议论纷纷,何时朝珍知县、今天的新郎官成了八省巡按?
汪道明是一阵错愕,内心涌起一股惶恐,难道……难道那个夏颖是八省巡按,他接近我是为了查案?
他不禁冷汗传达,双腿忍不住的发软,觉得自己好像从云端掉落,就要跌个粉身碎骨。
轿帘掀开走下一名年约四十,一脸正气、穿着朝服的大官。
汪道明立刻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同名同姓,害他吓得冤枉。
「汪大人今天嫁女儿,下官特地送上贺礼来了。」
他居然口称下官,倒把汪道明吓了一跳,连说不敢。
夏颖打开一道奏疏,「下官送的十八样贺礼,头一条是私设牙行,把持税卡。第二条是制假钱,紊乱钞法……」
他一条一条的念下去,而汪道明早已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大喊冤枉。
「大人冤枉!这都是栽赃污蔑,绝无此事,卑职绝对不敢如此贪赃枉法,请大人明察还我清白呀!」
「是吗?」夏颖冷笑道:「八位大人,怎么你们还站得这么稳,这十八样贺礼里,你们送了几样呀?」
八名知县连忙下跪求饶,他们早从皇甫擎祯那得到消息,知道东窗事发因此出卖汪道明以求自保。
「我们都可以作证汪道明恶行滔天,是罪该万死。」
汪道明恼恨的说:「大人明察,这八人背地里做了许多不法的勾当,卑职正在详查,他们因此对卑职怀恨在心,这才含血喷人,胡乱栽赃。」’
「是吗?你说他们栽赃陷害,可有证据?」
「有的!」汪道明点头如捣蒜,「卑职的半子,也就是朝珍知县夏颖可以作证。」
真正的夏颖微微一笑,「我几时成了朝珍知县?汪大人,我可没有贪赃枉法,怎么你倒给我连降数级?」
「卑职说的是与大人同名同姓的朝珍知县,卑职哪有那个权力给大人降级。」
「我知道朝珍知县从缺已久,可朝廷一直没有派人过来接任呀。」他假装惊讶的说:「哪来的县令?」
他这句话一说,大家都吃了一惊,那在这里威风了近一年的夏县令是哪来的?
汪道明心中惊惧交加,害怕到浑身发抖。
夏颖微微弯腰,在他耳边说:「汪大人,你还不懂吗,这请君人瓮之计是专为你量身打造的,你真以为皇上不知道你在这呼风唤雨当土皇帝吗?」
汪道明脸上一片死灰,心中完全冰凉,这时候反而思虑清明了起来。
那个假夏颖,为他设了个这么完美的圈套,他毫不费吹灰之力把绳索套进他颈中,一步一步的缩紧,而自个居然胡涂得毫无所觉,让他缓缓的把自己勒死。
「他、他到底是什么人……」他颤声问。
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也要知道是何人下的手他才甘心。
夏颖脸色一正,低声道:「就让你做个明白鬼,那人正是二皇子皇甫擎祯。」
「二皇子……」汪道明哺哺的说:「原来是他。」
枉他自冷机警过人,到头来竟是白费心机呀,一切都完了。
***
皇甫擎祯回头看了一眼朝珍城门,近一年来他一直想离开这里,现在任务结束了真的要走了,他反而有点舍不得。
他想到那个孙唯光亲手布置的府邪,感到了一些些遗憾。
阮公公道:「公子爷,怎么小姐还没出来?」
刚刚要出城前,孙唯光突然说一件东西忘了拿,于是又匆匆的回去拿了。
「别又是醉倒在哪里了。」出发前来这一套,现在要回去了,她可别想故计重施。
「应该不会吧?」阮公公虽然这么说,但也忍不住担心。
小姐她老是说汪道明官做得很糟,酿的酒倒很棒,她会不会跑到酒厂去喝个痛快了?
两个人正担心时,孙唯光已经骑马穿过城门,疾速的接近他们。
只见她身后的马鞍上立着一块东西,用红布罩住了,也不知道是什么。
「久等了!」她笑盈盈的说。
「你去拿什么东西?」皇甫擎祯好奇的问。「
「送你的东西呀。」她笑道:「你在这里做了快一年的知县,百姓们知道你要走了,所以合送了你一块匾额,祝你一路顺风。」
她将那块横匾递了过去,其实那是她特地找人刻的。
他奇怪的问:「百姓送的?」
那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知道他今天要走?再说他在这里风评很差,他们没去放鞭炮庆祝他走就已经算厚道了,怎么还会送他东西?
拉开红布一看,是一块横匾,上面书写着五大天地。
他微微一愣,「这是干什么?」
孙唯光笑咪咪的说:「不懂吗?我解释给你听:官一到任时,金天银地;官在内署时.花天酒地;坐着审案时,昏天黑地;百姓含冤时,恨天怒地;如今离开时,谢天谢地。你自己算一算,是不是五大天地?呵呵……」
说完,她一夹马腹,嘻嘻哈哈的往前奔了出去。
皇甫擎祯没带新娘子同行让她心情大好,因此小小的捉弄他一下。
「你又捉弄我!」他将横匾往后一扔,一拉组绳也追了上去。
阮公公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边带了一丝微笑,看见这样一对珠联壁合的小情人,他心中实在感到欢喜极了。
小情人……他是言之过早,不过真期盼他俩有朝一日能真的成为一对那就好了,只是两人一模一样的臭脾气要成美事恐怕还有得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