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白的闪电劈开灰厚的云层,紧接着是骇人的雷鸣声四起,一些警报器较敏感的车子纷纷鸣笛,午后的整条街上登时吵闹不已。
邬小福匆匆忙忙步出电梯,在袋子里一边翻找着雨具。糟糕,怎么突然下起雷阵雨呢?她带的是折迭小伞,怎么有办法应付外头那滂沱大雨?
站在大楼屋檐下,跟她一样的人不少,全站在大厅那儿干瞪眼。
“小福!”后头走来一个甜美的女孩子,“你忘记带饮料了。”
咦?邬小福回首,是坐在她隔壁的莎拉,手里提着公司下午叫的下午茶饮料跟小餐盒。
“哎哟,我忘记拿喔?”她尴尬的笑笑,“真歹势喔!”
“习惯了。”莎拉耸肩,完全不以为意,公司里一堆人都称她迷糊蛋。
邬小福接过饮料。她怎么老是丢三落四呢?每次都记得要做什么、要带什么,为什么一转个身却又忘了?
饮料明明就搁在桌上,她拎起皮包时也该看到啊……真糟!
“雨好大喔,一时半刻走不了。”莎拉从落地窗往外望去,叹了口气。
“唉,可是不行啊……”邬小福有点焦急,“今天是我们生日,我一定要赶回去。”
“你们生日?”莎拉对这种说法感到好奇,“跟你同一天生日的朋友吗?”
“是啊,就是我跟小康她们啦!”大家说好七点回去的,从市区回到郊区要转几趟车,她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莎拉点了点头。她看过小福的“姊妹们”,当她听说小福是育幼院的孩子时还吓了一跳,因为小福开朗得彷佛有个幸福美满的大家庭。
标准的傻大姊一枚,尽管常有迷糊事发生,大家非但不会责怪她,老实说,还会觉得她傻得可爱;因为她既勤快又从不推诿塞责,还会主动帮大家分担事情……当然别帮倒忙会比较好。
“我先走好了。”邬小福眼看时间快来不及,伞一开,就准备冲了,“下礼拜见喔!”
“小福,小心点!”天雨路滑的,小福在公司跌倒的战绩无人能及,她真怕她等会儿又出事。
虽然小福很特别,例如在一个人坐电梯时偏偏遇上电梯故障,被困了一个多小时出来后,前来拜访的客户竟然包给她一千元压惊;在路上因为被自己的脚绊到,直接摔进旁边的店家,还把人家放在门口的架子撞倒,自己摔得鼻青脸肿,结果偏偏刚好是第一千位来店宾客,还获得五万元的礼券。
诸如此类的事情层出不穷,数都数不完!只是,如果小福遇见天上掉下来的好事,紧接而来的绝对是地狱窜上来的衰事,好运噩运相依存,一点儿都闪避不了。
面对起起落落的人生,小福比谁都深刻体会呐!
没时间响应莎拉,她人早已往外冲。
小小的折迭伞怎能敌得过倾盆大雨,没几秒钟那把可怜的小伞就已经湿透了,搞得明明打着伞的邬小福连声抱怨,“伞外下大雨、伞内下小雨……而且伞架好像快被雨给打弯了。”
人行道成了小溪流,再形成小瀑布般的往马路边的水沟盖而去,穿着矮跟鞋的邬小福特别留意,她是非常容易有意外的命格,所以这种天气一定要非常小心。
穿着短裙跌在马路上,能遇到再好的事她都不要。
雨势过大,导致她得把伞挡在前方,可是这样又遮蔽住视线,她用力的掀起一角瞄着。前头就是十字路口了,她等会儿得在那儿过马路到对面去搭车。
现在刚好是绿灯,但是她可不想冒险跑过去赶那十秒钟。
突然一个戴帽子的老爷爷,拄着拐杖意图追赶那剩余的五秒钟,冲过斑马线!
邬小福看了吓一跳,眼看黄灯之后瞬间闪进了红灯,下意识她加快脚步跑到斑马线边,听着左后方传来急切的喇叭声,她仓皇回首,只见一台小货车不知道在赶什么,打算利用这绿灯紧急右转,电光石火间,她顾不得什么雨势了,甩了伞就冲了出去。
只听见四周此起彼落的喇叭声,被车声吓得慌张的老者、驾驶的咒骂声,然后是那急转而来的货车,她冲向老爷爷,用最大的力气把他往前撞去。
然后,她只见到在昏暗的雨中,那两盏刺眼的车灯—完蛋了,她这次最好是会有等值的好运啦!
雪白的病房里,仪器传来代表人类活着的心跳声,哔、哔、哔的声响,表示病床上的人还活着。
医生与护士来来去去,确定生命迹象一切稳定,让坐在一旁的老者松了口气。
邬小福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戴着呼吸器,像只是沉睡着一般。已经换过衣服的老人,忧心忡忡的望着她,身边站着一位中年男子。
“董事长,医生说她没事了,只是骨折而已,您别担心了。”
“唉,都是我!为什么要逞强走路?坐车不就好了。”严薪成一脸懊恼不已,“根本走不快,还想去赶那绿灯,才会害得这女孩子……”
“董事长别自责了。”管家赶紧按在他肩头,“总之没事,也算是幸运了。”
病房外走进来护士,她亲切的微笑,手里拿着邬小福的物品,搁在病床边的柜子上,颔首再步出。
严薪成瞥了一眼那纸袋,管家立即领会的上前取过,递交给他。
他好奇的打开来看,里头有湿透的衣物、她的皮包,还有一个用透明夹链袋装好的手表跟她身上的饰品……他眯眼注意着袋子中那条让他眼熟不已的链子。
他该记得这条项链的,那方形的坠饰上刻着特别的图案。
门外突然传来哒哒声响,急促的脚步声自走廊那端奔至,紧接着,病房门被推了开来,脚步声延续到面前。
“小福!”邬小康穿着牛仔裤,率先现身。
一见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邬小福时,她整个人几乎呆掉。
下午还在念书的她,跟提早回来的小安在育幼院里准备今晚的庆生会,都已经长大****的她们,已经不再买小小的海绵蛋糕,她们会订大大的美味蛋糕,还会办小派对,让孩子们也能分享喜悦。
结果她却收到小福同事的电话,说她在公司外的路口发生了车祸!
邬小康冲到病床边,不可思议的看着太过安静的邬小福,豆大的泪珠立刻滴落在白色的床单上。
另一个脚步声缓缓走来,一个扎着长马尾的女孩也走进门内,她先看了病床一眼,蹙起眉头,再望向坐在沙发上的老爷爷。
“小福是怎么出车祸的?”邬小安对着他开口询问,“莎拉说她是为了救一个老先生,就是你吗?”
邬小康闻言,猛然抬起头,不客气的瞪向严薪成。
“是的,很感谢邬小姐的相救,我们家老爷才不至于重伤。”管家立刻响应,“请两位放心,医生已经说了,邬小姐除了左脚骨折外,没有大碍。”
“都骨折了还叫没有大碍?”她拔高了分贝,左顾右盼,“肇事者咧?我怎么没看见?”
“啊,他人在警局,警察带去问话了。”管家再次回答。
“可恶!竟然敢撞我们小福!”邬小康挑了挑眉。她这位准律师,可得找一堆法来办他!
“不不……其实说到底,错在我!”严薪成连忙开口,“要不是我走不快,又想赶最后五秒钟的绿灯,邬小姐也不会过来帮我。”
两个女孩不可思议的望向老人,“所以说……是你闯红灯?”
“闯?啊……这怎么说?我在走的时候是绿灯,可是……”
“可是什么?废话这么多!”邬小康立刻绕过病床,来到他面前,“既然知道自己赶不及就不要赶,现在搞得我们小福躺在这里,你怎么说!”
“小康!”邬小安忙不迭的拉拉她的手臂,明白姊妹受难,个性较直的她自然会心急。“再怎么样,老先生都是小福舍命相救的,你这样大小声,小福知道会难过的。”
听见“舍命相救”这四个字,好似有千斤重的责任压上严薪成的肩头。
“可是……”她不满的噘起嘴。小福就是这样,老是不知轻重的热心助人!
“没关系,小福的个性就是这样啊。”邬小安还笑了起来,“如果因为这样过世了,她也能含笑九泉吧?”
连含笑九泉都出来了!严薪成圆睁了眼。这有双深黑双瞳的女孩看起来很像是在帮他说话,实则在增加他的压力啊!
“应该没什么事,医生说了,只要再观察两天……”他赶紧补充。
“脑子的事,很难说的。”邬小安叹了口气,一抹笑浮上嘴角,“不过老爷爷您放心,万一有什么事,您记得来上个香啊!”
非常好。严薪成严重的感觉到眼前两个女孩,一个似冰、一个似火,两个人全把邬小姐的伤算在他头上了。
他在商场上叱风云一辈子,有什么不敢担的?邬小姐就是因他而受伤,他推辞不得。
“两位小姐放心,邬小姐的伤势我一定负责到底!”拄着拐杖,他吃力的站起身,而膝上的东西跟着往地上一落。
邬小康狐疑地皱起眉,比管家更快的自地上抄起那透明的夹链带,不禁一惊,“哇靠,你想偷拿小福的东西”
嗄这是哪门子的联想啊!
“不是!我家董事长只是想看看邬小姐身上有些……”管家说到一半也接不上话。是啊,董事长无缘无故翻人家的东西做什么呢?
“这条项链……”严薪成指向里头的链子,“我可以看看吗?”
“为什么要给你看?”邬小康斜眼一瞪。这可是小福的东西呐!
“我好像在哪里看过那条链子,我真的……只是想确认一下。”他的声音有点颤抖,这让邬小安觉得诡异。
所以她自邬小康手里拿过袋子,将里头那条链子拿出来。
从大家有记忆以来,这条项链就戴在小福身上,小时候一起洗澡时,那条链子总是垂在小福胸口,再大一点就是条精致的项链了;院长说那是小福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能拿下来。
链子是925纯银,方形坠子上有朵花,花蕾点了颗钻石,后面刻有“My DearFenny ”。
严薪成两道灰白的眉皱了起来,认真的端详握在邬小安手上的链子。在二十年前,他送给自己的宝贝女儿一条罂粟花的生日项链,她是六月二十生,生日的花正是罂粟。
布满皱纹的手即将要将坠子翻面的那一刹那,邬小安将项链倏地收进掌心里。
“咦?”他错愕。
“你觉得坠子后面会有什么?”她凝视着严薪成的双眼,那冷然的眸子让人有点畏惧。
“那后面……”他迟疑了会儿,“应该会有英文刻字,My Dear Fenn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