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那群如狼似虎,边笑边叫边剥去上衣的男人跳下水前,天道存连衣服裤子都没脱,就扑通一声跳进水里。
接着他游近那已呈痴呆状的杜盼盼,快速脱掉上衣,紧紧包住了她。
就在她的眼神先是被吓傻,继之转为求救害怕时,他便认出她了。
她是真真实实的杜盼盼,而非幻影,更不是什么可笑的水妖。
他认得出她的求救眼神。
在她五岁时不小心打碎了父亲心爱的花瓶,在她七岁时忘了准备私塾老师交代的作业,在她十岁时因为贪玩,在父亲为县太爷丈人准备的上好棺木上,刻了首打油诗的时候,他都曾经看过她这样的目光——
救我!木头!
他接收到了她眸底的害怕,感觉出了情况紧急。
于是他直接跳过了去想“盼盼怎么会出现在这?”、“盼盼没穿衣裳,我又怎么能够接近她?”等等会让他脑子打结的问题,直接采取动作——
包紧她并掩护住她,因为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她没穿衣裳的模样,谁也不可以。
他或许木讷憨直,或许反应慢人一拍,但存在于男人体内,因为钟爱而只想独自珍藏的占有欲,他不但也有,且还伴随着他终于明白了她对自己的重要性后,持续地加深。
天道存感觉到她缩在他怀里的不安轻颤,还不及开口问就先听见身后,那一声紧接着一声的扑通落水声,以及一大群人竞相比赛时所发出的喧闹。
“咦,那边好像有人……嘿!好像是乌龙观的天三少侠耶……”
“真的是耶!副首还真是有先见之明,知道我们会来这里泅水,居然先到了。”
听见身后逐渐逼近的划水声,天道存自知躲不过了,只得吸口气转身。
长这么大他还从没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能够再高壮一点,也才好将盼盼给完完全全护守在身后。
在转过身的同时,天道存与游到他眼前不远的令狐狡,眼神恰恰接了个正着。
“真的是你!真是没想到。”令狐狡脸上出现了讶然及吃味。
不论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年轻人之间,总免不了会有想要暗中较劲的倾向。
就是因为感觉到天道存这副首,居然比他更有人缘,是以令狐狡才会听从两个好友的建议,跟着众人来夜泳,联络感情,没想到这木头小子像是有先见之明似地,居然比他们先到了。
“呃……嗯……欸……喔……”天道存冷汗直冒地开口,“我……我也没想到。”
“哇!副首!”又有人游近了,夸张地大喊:“天气虽然热,湖水却冰凉,你居然还会冒汗!”
当然要冒汗了,在他身后躲着个只穿了他衣裳的小女人,而他又不擅撒谎的时候。
心一横,牙一咬,在更多的人游过来,情况即将失控前,天道存决定先采取行动。
“来吧,我们来比赛,看谁能先游到对岸的那棵杨柳树下。”
话说完,天道存率先转身投入水里,并乘势将杜盼盼一起压进水里,再抱着她一起朝他所指定的方向,加速游去。
是他憨直了,若换了其它脑筋动得快的,譬如他大师兄或二师兄,肯定会故意大喊目标在左边,然后自己趁乱往右边游,再登岸逃走。
但这老实人既说了要比赛就会当成是比赛,不要命似地迅速划水游去。
但他可没忘了杜盼盼是不会泅水的,所以一有空就得赶紧以嘴将他的气过渡给她。
这是一场绝对不能输的比赛。
这是一场输了会要命的比赛。
最后,天道存就在令人无法相信的极短时间内,在众人佩服、令狐狡妒怨的眸光里,与众人隔了一大段距离,跳上了岸。
但赢了比赛的天道存,可没时间享受胜利成果,他一上了岸就溜没了影,连声招呼都没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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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存从不认为当个副首有啥好处,但现在他知道了。
那就是他能够拥有独立帐篷,不必与别人分享。所以当他抱回了个半裸的女人时,不必想着该如何遮掩,又该如何解释。
他使出轻功将杜盼盼抱回他帐里。
没点灯,就着隐约月芒将她放在自己那张简易的木板床上,拿了被子给她包着,再找出干净的巾帕,要她转过身去,他好为她弄干她还湿着的长发。
帐里很安静,安静得诡异,颇有点像是暴雨来临前的死寂。
杜盼盼一直在等他开口骂人,质问她为什会出现在这里,却是半天没等到,最后还是她先按捺下住了。
“嗯,帮人不能只帮一半,记得待会儿到湖边帮我把‘东西’拿回来。”
东西拿回来?拿什么?
天道存面带困惑地正想问清楚,突然一条黑影掀帐冲了进来。
“三师兄!是不是你……呃……呼……好险!”
冲进帐来的是天养,在瞧见三师兄身旁那裹着被子的闯祸小女人后,他总算松了口气,并将手上的东西搁放在地上。
“幸好真的是你将她给带回来。杜姑娘,我把你的东西拿回来了,既然那个你想暗中守护的人已经发现你的存在,我的责任就到此为止,你们小两口呢……商量商量一下,看下一步该怎么做吧,至于我呢,终于能够去睡觉了。”
对于杜盼盼,天养向来是视作未来三师嫂,否则也不会这么帮她。
但这样的帮忙究竟对不对?三师兄在知道了后会不会生气?这他可就没把握,只得暗暗抹脸,脚底抹油溜了。
天养走后,帐内恢复了一片死寂。
良久后,天道存才下床,走向师弟拿来搁在地上的东西。
虽然只是约略翻看了一下,但他还是看出了那些东西,都曾经出现在一个叫做“元胖儿”的身上。
包括那双鹿皮靴,那顶造型特殊的瓜皮帽,一个用来充作肚腩的圆心枕,甚至还有短髭,然后他回想起了天养的话,终于弄懂了。
弄懂了这个大胆的小女人居然扮成男子,混进寻宝队伍里。
在弄懂之后,向来沉稳的性子忍不住要冒火,因为他想起了方才的惊险场面。
天知道如果今天晚上他不是因为睡不着,到外头走走,而撞见了正在沐浴的她,出手救了她,此时的她会是怎样的下场?
是会被一群男人轻薄?糟蹋?豪取强夺?并且留下一辈子难以复原的创痛!
这个应该要被揍扁的小女人!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很气很恼很火的天道存,却因打小不曾对人发过火,更何况对象还是杜盼盼,是以好半天仅是神色阴晴不定,却是一声也没吭。
又是良久良久之后——
“你要发火便发火……”床上垂着螓首的小女人,不安地啃起手指甲,
“别这样憋着,当心内伤。”
认识多年,知道她若开始啃指甲,就代表愿意认错了,但光是这样他还是不能熄火,毕竟兹事体大,哪是一句认错就能够被原谅的。
天道存难得破天荒地,语气里带着嘲讽问:“当心我内伤?你是在关心我吗?”
这话让低垂着的美眸抬高并泛起水雾,嗓音里明显带着委屈。
“如果不是太过关心你,我今天会变得这么狼狈吗?”
瞧见她起雾的水眸,听见她委屈的声音,怒火登时无奈地化成了心疼,他走到她面前叹息的坐下。
“好,我不生气,你实话实说,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做了啥?”水眸里暗藏着不驯。
“扮成元胖儿。”
为什么?为什么?她为什么?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天底下只有他才会问出此等废话!杜盼盼决定收回认错态度,顶了他一句。
“因为好玩。”
“可这一点也不好玩。”
她说的是气话,但天道存这木头却真信了她,当她是因为玩心过重才会做出这种事,忍不住绷着脸训人。
“一个不会武的姑娘家没事去学那些江湖人餐风宿露、颠沛赶路做啥?更何况还是以伪装的方式,名不正,则言不顺,既破礼教又破女诫,如果你这事让人给揭穿了,传回你爹耳里,会是多么地痛心疾首——”
“够了够了!别念经了!”杜盼盼捂耳求饶,“你是唐三藏,我是孙悟空,怕了你的紧箍咒,饶了我吧!”
“只要你答应乖乖回家去,我就不再啰唆。”瞧他表情,还真当自己是在训管顽徒的唐三藏。
“哼!你凭什么说我?你不也一样破了礼教,坏了规条?”
要算账是吗?大家一起来!
但他若想藉她这次的莽撞失误硬逼她回家,放任那些觊觎他的女人有机会亲近他,门儿都没有!
“我?”他傻了,“我什么时候破了礼教,坏了规条?”
她羞红了脸,噘着嘴别开小脸没敢看他,但嘴上可不饶他。
“你偷看人家洗澡,难道这还不算是破了礼教?”
方正刚毅的国宇睑上骤然失火,红光满布且狼狈,天道存努力了老半天,才能挤出话来。
“那是因为……因为在当时,我并不知道……知道那个是你。”
佳人旋回了一双怒眸,“不知道是我?难不成你的意思是,如果今晚在那边洗澡的是别的女人,你才会有兴趣看?”
“我不是这个意思……”天道存仓皇的摇着手解释,“刚开始时我是以为……呃……以为那若非幻影就可能是水妖,因为真正的盼盼,是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
“幻影?”呀哈!这下可逮着你了吧!杜盼盼水眸中闪着得意光芒。“听说人之所以会生出幻影幻觉,多半是因为惦记过度才会有的,可见你呀,整日整夜地想着我,连觉都睡不着。”
天道存没敢回话,因为他不会说谎,方方正正的国宇脸上,火势更猛烈了。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既然会惦记,又会生幻觉,甚至还去拦下一个带给你熟悉感的元胖儿,可见得你呢……”她两片樱似唇瓣,得意地向上勾起。“是非常非常的喜欢我喔?”
天道存听得怔住了,老实的方正脸上,出现了无措的神情。
事到如今,在经过这些日子的思念煎熬,在他虽然无意,却是将人家冰清玉洁的身子给看过了的事实下,他若再不承认,就嫌太过矫情了。
他一定会对她负起责任的,却不该是眼前这个时候。
“是的,盼盼。”他叹了口长气,乖乖招供,“我喜欢你!”且还如她所言,非常非常喜欢。
杜盼盼樱唇嘟得高高的,虽然那是她想听见的答案,却不是她想见到的表情。
“为什么我觉得你在说这句‘情话’时,表情活像是要上战场捐躯似的?”承认喜欢她,真有那么痛苦吗?
“因为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你应该等在家里,等我回去之后再告诉你。”
“喜欢就是喜欢了,还得挑时间地点?”需不需要再掷茭问神明?
“你应该很清楚我正在帮师父们完成一项很重要的任务。”
“完成任务相谈情说爱冲突吗?”
“当然冲突,这么多人同行是去办正事,又不是去玩。”怎能带个女人在身边?
“我不管你怎么想,又预备怎么做,”杜盼盼一脸吃了秤坨铁了心的表情,紧裹着被子,往床上躺平。“反正我就是死赖着不走了,若要我回去,除非是扛着我的尸体!”
“盼盼……”他叹口气,“你懂事点吧。”
“我不要懂事!更不想再听你说教!你又不是我的夫子,更不是我的爹!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要陪着你,直到你回家,其它的都不要紧!”
每回只要见拗不过他,她就会使出自作主张不理他的胡缠烂打招数。
“不过你放心,”她又补了句,“在我陪你‘出任务’的这段时间里,人前只会有元胖儿,而不会有杜盼盼的,我不会让你难做人,更不会害你毁了清誉。”
天道存抚额暗忖:我的好盼盼哪!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我担心毁的清誉是你的,而不是我的。
还有,无论你到底有多当我是一块木头,但事实却是,我是个男人,一个有着血肉之躯以及……原始冲动的男人。
他还记得方才在湖畔乍然见到她那丰肌凝脂、柔滑如玉的身子时,他所领受到的强烈震撼。
在那一瞬间,他不但是震撼且还……呃……出现了男人体内原始的生理反应。
他的小盼盼长大了,大到了全然颠覆了他对她的原有认知。
她再也不是那个会夜啼、会要人哄抱哼曲、会麻烦人帮忙喂食,甚至是为她换尿布巾的小女娃儿了。
也不是那个刚学会了走路,笑嘻嘻地扑进他怀里,整天赖着他撒娇讨宠,除了他谁也不要的邻家小妹,而是一个会让男人顿时失去理智的成熟女子了。
以上这些虽然全足他的真心话,但他又怎么说得出口,并要她小心防备?
再加上现在半夜三更夜正黑,他又能将她撵到哪儿去?难道逼她回去和别的男人同帐吗?那是打死了他也不许的。
身为副首的他,又不能够抛下肩上重担,只为了先护送她回家。
但若是由天养来帮忙,他又会担心天养的武功不足以保护好她,红颜祸水,他知道他的盼盼,无论是脸蛋或身材,绝对是祸水中的祸水。
愈想头愈痛,天道存闭上眼睛,彻底地感到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