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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头三师兄 第四章
作者:娃娃
  他——被人给告白了。

  他——被人给强吻了。

  伸手摩揉着自己略嫌丰厚的下唇,天道存始终无法将神智,由如遭五雷轰顶般的震撼中抽离开来。

  除了被吓了一跳外,那记强吻一点也没让他感觉不舒服,或是遭到侵犯,

  他甚至忍不住一再回味那泛着馨香的吻,还有那一方柔软得不像话的如樱唇瓣。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嘴除了吃饭及说话外,居然另有用途。

  他从来不知道这世上原来远有比美食佳肴更美味的上品。

  他从来不知道那让他打小顾到大,视作责任义务的小女孩,滋味竟是如此美妙。

  那种美妙会让人难忘,让人上瘾,让人连在大白天里,也魂不守舍地作起白日梦。

  他甚至前所未有地从头到脚热呼呼得像是跌入熔炉,全身绷紧,一股着了魔般的血液,狂恣地在体内奔窜,在他每每思及那比棉絮还要柔软的樱唇时。

  不过,作白日梦时最好躲在自己屋里,省得因为错过他人召唤,而遭到攻击。

  铿锵一响,痛楚与响声同时惊醒了天道存。

  他回过神,先低头看了眼跌在自己脚边,碎成了两半的墨石砚台,再伸手摸了摸那于瞬间在他额头上“长”出的大肿包。

  “很痛耶,师父!”他龇牙咧嘴地伸手揉着肿包,忍下不住抗议。

  “不错嘛!居然还能感觉到痛……”仁慈眯眸冷笑,抬高肥腿横跨在榻上,“知道我和你大师父喊了你至少十声吗?”白白浪费为师珍贵的口水,真是“砸”你千遍也不悔。

  “对不住!二师父,是道存恍神了。”低头认错快道歉,在他的观念里,师尊如天,不得反抗,更不应该让师父们喊他喊到冒火。

  “你刚刚说啥?你说你恍神了是吗?”高瘦的仁义逼近天道存身前,近到了要让天道存分享他愤怒的鼻息。“别跟我说你刚刚因为恍神,所以对于我所说的事,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而要为师的……哼哼!再、说、一、遍!”

  呃,能吗?可以吗?天道存想着。

  他能恳请大师父再说一遍吗?因为他是真的……呃……一个字也没听见。

  但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讲,就怕大师父一光火,祭出比扔砚台更辣的狠招。

  仁慈瞧见了他的为难,却是狡狯地宁可选择视而不见,脸上笑容奇诡。

  “不说话,就代表听见,不吭气,就代表同意,那好!那我和你大师父就将咱们这自开观以来,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要紧的任务,交托给你去办了。”

  呃……现在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又决定了什么吗?

  什么又是自开观以来,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要紧的任务呢?

  在见着两位师尊绽露出恶晓般的微笑时,天道存突然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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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天道存终于知道师父们派给他的任务是啥了,那就是——寻宝。

  寻啥宝?

  寻找曾经领着农民造反作乱,并曾在长安称帝的黄巢,当年所埋下的宝藏。

  话说唐僖宗乾符元年时,关东水患成灾。

  前有王仙芝起事于山东,后有黄巢起兵呼应,之后王仙芝兵败身亡,余众尽归黄巢,使得黄巢势力大增。

  黄巢为乱时四处劫掠,扰乱了中原大壁河山,还曾分别攻陷过洛阳、长安等富庶之区,屠掠凶残,四处搜刮,所掠得之财物堆山填谷,难以计数。

  朝廷最后是请出了沙陀人李克用来抵御黄巢的。

  李克用屡破巢兵,克复华州,进兵渭桥,以其所率之“鸥军”让黄巢兵闻之破胆,而收复了长安。

  黄巢辗转逃至河南,最后是在僖宗中和四年,让李克用给大败于中牟。

  大败之后的黄巢势力大衰,向北再逃,最终被困在泰山狼虎谷中自刎而亡。

  黄巢死后,余党如秦宗权等人势力仍盛,分遣部将寇掠四方,南陷襄州,东破光州,甚至还攻陷了东都洛阳,残暴程度更甚于黄巢,甚至还曾于行军时以车载着盐尸充作军粮。

  直至文德元年,朱全忠始平其乱,但那时的中原一带,已是数百里无人烟,满目荒凉了。

  黄巢死后,民间耳语不断,都说朝廷派出众将在讨伐黄巢及其余党时,并未将其历年所搜刮得的财物追回,因为早已让黄巢给有计画地埋入地底宝库里。

  这位一代枭雄原是想将来一统天下后拿来挥霍,或者是传给后代子孙,却没想到皇位还没坐稳便让人给铲了,刨断了根。

  黄巢死后部众亦大乱,众人自顾尚且不暇,个个只顾逃命,忘了这座宝库。

  自黄巢死后至今日已逾三十年,有关于这座地下宝库的存在与否始终是个谜,也成了对于挖宝有兴趣的有心人士,念念不忘的一件大事,甚至还曾经发生过数起寻宝不成,反而连人都失踪的诡事。

  有鉴于此,民间又有了耳语,说是黄巢死后不甘心。化为鬼魂守着宝库,

  只要谁敢打他宝物的主意,谁就得当他的陪葬物。

  鬼话连篇或许无稽,但还真吓退了不少虽然爱钱,却更爱命的人,让有关于这座宝库的诸多传闻,沉寂了十数年。

  这一回则是位于四川益州的“白狐帮”,找到了一封据说是来自于黄巢亲人写给子孙的遗书。

  遗书中不但直指真有宝藏一事,且遗留下一张绘有古怪符号的藏宝图,这才又在武林中掀起了波澜。

  至于乌龙观何以会与此事产生交集?

  因为那张谁也瞧不出端倪,无论是用冷水浇、热水淋,敲破头颅亦不得其解的藏宝图,是由白狐帮帮主令狐祟亲自将图护送到乌龙观,恳求仁义座下大弟子天骧游来动脑想,这才终于有了答案。

  天骧游解出了藏宝图上的古怪符号,确定了宝库位置就在山东济南附近的黑虎泉洞里。

  由于在解图时参进一脚,仁义、仁慈自是不会放过这个能跟着去寻宝,或许还能分上一杯羹的好机会。

  只是济南路途遥远,两人虽都爱钱却又同属懒人一族,喜欢的是会自己长脚送过来的银子。

  此外他们清楚人性,猜得到一群人去寻宝的结果,约莫会是一路上刀光血影、尔虞我诈,甚至可能连宝物的影子都还没见着时,就已先让有心人给杀了,毁尸于无形。

  对于这种既伤神劳身,又会有危险,且还无法预知出报酬结果的苦活,两人同样兴趣不大。

  但他们又委实舍不下“黄巢宝藏”四个字的诱惑,于是决定派出两人最信任,就算得了宝也绝不会私藏的天道存,担任这个神圣的寻宝人选。

  此行究竟有多神圣尚不知晓,危险性之高却是肯定,既然如此,两人还敢派出憨厚木拙,脑筋不懂得转弯的天道存去?

  没办法,谁让天骧游一开始就表明了对发死人财没兴趣,于是在老大没兴趣,老二叫不动的情况下,被钦点派出去的老三,就只好自个儿当心,自求多福了。

  或许是因为传闻中的黄巢宝藏,宝物多到了难以计数,也或许是因为反正消息已走漏,武林中有不少人都在冷眼瞧着此事的后续发展,令狐祟索性大大方方地宣布,说要组成一只寻宝队伍。

  有兴趣的,能对寻宝队做出贡献的,那就请来报名参加,只是此行所有风险烦请自己承担,白狐帮一概不负责,此外,不保证一定会有收获。

  消息发出去了后,立刻召来了不少对于寻宝有兴趣的人士。

  由于人数众多破百,令狐祟组织规画,将此次行动命名为“破巢”,带头领队的是他的独子,白狐帮少帮主令狐狡。

  会派儿子去是因为宝藏虽然吸引人,但日常生活还是得照过,不能因一个不知道结果的梦而日子大乱,于是决定将机会让给年轻人去闯闯。

  接着令狐祟再在领队底下分出了先锋、侦测、苦力、防卫,以及烹膳等五组人手,方便儿子一路上差遣指挥。

  至于天道存,令狐祟为了感谢乌龙观解出了藏宝图之谜,特意请他出任副首领,在队中的地位仅次子令狐狡。

  队上原有不少人瞧天道存性子木拙,不擅言词,加上年纪太轻,是以还有些不服,却在相处久了后,渐渐喜欢上他那稳重踏实、绝不妄语的性子,是以不少人都转而与他称兄道弟起来,人缘甚至比令狐狡还要好。

  离家十多日,这一日,天道存随着寻宝队伍来到了洪泽湖畔。

  众人停下脚步,扎营休息,准备生火煮晚膳。

  这一路上因为人数众多,他们多半选择走山间小路,避开市集,以免招惹来找麻烦的人,是以众人的食宿只能靠自力救济,自个儿煮膳,夜里睡帐篷。

  眼前众人都在忙,坐在石头上等开饭的天道存,突然神色迷惘地先看向忙碌的人群,接着偏头问着他身旁,陪着他一块出门寻宝的八师弟。

  “天养,呃,你会不会觉得……有没有觉得……是不是觉得……”

  “觉得啥?”天养摸摸肚子,舔舔唇瓣,饥肠辘辘地望着夕阳下的炊烟袅袅。“觉得饿了吗?”

  “不是!”天道存摇头,“我是说你有没有觉得在这群人里,有个……和咱们很熟的人在里面?”

  “很熟的人?有多熟?是像侦测组的李大山?还是像苦力组的陈满?”天养边打哈哈边低头,怕让三师兄看见他神色不定的脸色。

  没办法,全乌龙观唯一不擅说谎的人只有三师兄和他。

  三师兄是不会说谎,而他是一说谎就会脸红。

  三师兄说得没错,在他们身边的确有个和他们很熟很熟,熟到了不能再熟的人。

  但他早已答应对方绝不告诉三师兄,原也以为按三师兄的木拙性,肯定是察觉不出来,没想到他居然会察觉到,这真是太叫人惊讶了。

  “不对!”天道存再度摇头,“那种熟悉度绝对不可能会是认识几天就能有的,就像是……”他的眼神里出现了温柔。“就像是认识了一辈子似的。”

  闻言,天养将头埋得更低了点。

  “三师兄,你才出门没多久就跟着学坏啦?话说得那么夸张,也不想想自己才多大岁数,能跟谁认识一辈子呀!我瞧你是让太阳晒得晕了头,不跟你说了,我突然想起方才和防卫组的包小勃约好要切磋牌技。”

  话声方落,天养耗子似地逃离他三师兄眼前,就怕一下个小心露出馅来。

  即便天养已走远,天道存仍傻愣在原地,苦苦思索。

  方才天养说他言语太夸张其实不对,在他生命里,真的有个认识了“一辈子”的人。

  只不过那是对方的一辈子而不是他的,打从杜盼盼还没满月,两个人的命运就已被迫纠结在一块了。

  小时候因为盼盼只服他,只肯让他抱着睡觉不哭闹,是以师父们总会开玩笑的说;“这女娃儿看上你这块木头了,你呀你,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所以一定要好好照顾人家一辈子,千万别让她哭喔!”

  他向来将师父们的话奉为圣旨,也从来不曾有过任何怀疑和反抗,于是照顾盼盼不让她哭,打小就是他活存在这世上的目的之一,不需要理由的。

  所以他才会在盼盼问他,盼盼是什么时?他只能回答——

  盼盼就是盼盼!

  但他没说出口的其实还有,盼盼是要用他的生命来守护保卫的。

  盼盼给他的感觉是独一无二,是绝无仅有的,可为什么他那种觉得有熟人在身边的错觉,竟和盼盼在他身边时的感觉一样呢?

  但是怎么可能?

  依盼盼那种柔弱娇贵,怕见生人的闺中女儿性子,怎么可能会参加这种得跋山涉水,日曝雨淋,一群人共餐共宿的寻宝队?

  她不会武,她讨厌冒险,她对于宝物没有概念,所以她怎么可能会来?

  天道存摇头涩笑,告诉自己:天道存哪!你若非真是让太阳给晒晕了头,就是对盼盼的思念过于浓烈,浓烈到居然生出了幻觉。

  以往两人比邻而居时,除非是她生气了不见人,否则两人不但天天能相见,甚至还常一天见上数回,所以能看见盼盼,那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但现在他出远门,离家愈来愈远,这才懂得了思念。

  他想念盼盼,想念得深切入骨,只要一闲下来,他就会想着她。

  这实在有点奇怪,人人都喊他木头,就连盼盼也是,如果他真的是,那么一块木头又怎会懂得思念?

  他甚至会从天养帮他送去洗净的更替衣物上,嗅着了盼盼的香气。

  会在吃着膳团送来的红烧狮子头时——他最爱的一道菜——猛然停下箸,因为发觉狮子头的味道,居然和盼盼煮给他吃的一模一样。

  这……这真是太诡异了!

  天道存木呆着眼神,遥睇着远方夕阳,很难相信有人会思念一个人到了这样的境界,又是仿佛看见,又是仿佛嗅到,甚至还仿佛吃着了。

  其实会如此牵肠挂肚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自责,自责没亲自和她道别。

  那天在柴房,在他被她告白兼强吻了之后,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神智酥茫。

  他向来反应就比别人慢上好几拍,等到他回过神时,盼盼早已躲回家了。

  他是不知道其它的男人,在被个女子如此热情地告白后会做何反应,但如果是他,他真的会觉得……嗯……呃……害羞,很害羞,害羞到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若是在以往,当他想不通时,还有个盼盼能问,但就像盼盼曾经告诉过他的,他什么都能问她,只除了这个问题,他必须自己去找出答案。

  都怪他脑袋转得比别人慢,尤其是在遇上如此惊天动地的问题时。

  盼盼喜欢他,那么他呢?

  他也喜欢盼盼吗?

  喜欢到会想娶她当新娘子吗?

  在没想出个结果前他不敢去找盼盼,却在想了一个多月后,让师父们给先逼上了寻宝的路。

  加上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不少事,包括二师兄与熊姑娘的擂台决斗,二师兄还拉他到泣心湖畔帮忙盖房子,他也就更没时间去想办法解开他和盼盼之间的僵局。

  离家前他去过杜家,盼盼却正好上她姨婆家去了,他只好托她嫂子转告,说他要出远门了。

  没能亲自道别也好,若真的见着了,他还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才好。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始终安不下心,也才会见着了什么都当是她吧。

  就好比现在!

  明明眼前是个穿着烹膳组蓝色衣裤,身形圆滚矮胖,头上戴着顶瓜皮帽、足蹬鹿皮靴,走路呈外八字,手上拿着一箩筐萝卜的男子经过,他竟会管不住自己跳上前去,拦住了对方。

  “等一下!”

  “副首有事?”

  那人虽被莫名其妙地拦下,却是表情镇定,并且一眼就认出了天道存。

  但想认出天道存不是什么难事,他在寻宝队里的地位仅次于令狐狡,开会时都站在台上,加上也没几个人能像他有副熊般的壮硕身材,以及一张方正国字脸。

  在拦下对方,瞧清楚对方的五官后,天道存不得不承认自己肯定是晒晕了头,才会荒谬地对这样的人生出熟悉感。

  眼前的人不但性别不同、身材不符,面色黝黑,且还蓄着一排短髭。

  甚至当他开了口,竟是把低沉难辨的川嗓,真不知道他究竟是哪根筋不对劲,居然会将此人与盼盼联想在一块,完蛋!他真的是病得不轻了。

  但诡异的是,这名男子竟有双秋波澄澈的清眸,一双与盼盼像到极点的眸子。

  光只是一双相似的眼睛,就足以让他看到呆、看到痴、看到感动。

  如果对方愿意原谅他的唐突失礼,他还真想举起手,一手挡上一手挡下,只想眺着对方的双眼,聊以慰藉他的相思。

  他曾经问过自己是否喜欢盼盼,而在离家多日,在懂得了相思后,这个答案已呼之欲出,再清楚不过了。

  他喜欢盼盼,且喜欢得入体渗骨!

  “副首有事?”

  对方以川嗓再问了一次,不但将天道存唤醒,还让他发现自己正在干啥傻事。

  他不只是想象,而是真的伸手一上一下地覆住人家那张黝黑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痴痴地傻觎着。

  被唤醒的天道存不好意思地将大掌收回,好半晌后才能整回正常脸色。

  “呃,我能够请教阁下贵姓大名吗?”

  “副首何以会想知道?”

  “因为阁下与我一位故乡……好友……”一句“好友”弄红了天道存的国宇脸,“生得有些相似。”

  “是吗?”那人笑眯眯地微扯高嗓门,“那么,想必您的好友也是蓄短髭、一身福态啰?”边说话边得意地拍着自己肥肿的肚腩。

  自知难以解释清楚的天道存,只是下死心地追问:“还请阁下赐知大名。”

  那人摸摸短髭,豪迈大笑。

  “副首真是心急,我的名字很好记的,下回您若是夜里睡不着觉,嘴馋想吃夜消,下不妨上烹膳组去,开口说是要找元胖儿就成了,冲着你那与我生得相似的故乡好友,在下定当舍眠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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