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刚停,夜里空气中一片潮湿,祈夜白携着九珍走进一座死牢里。
片刻后,牢里发出不甘的怒吼,再接着,两道像见鬼般的尖叫声传出,两个女人,争相吼着——
“你不可能是权九珍!”
“那女人已死!”
“你是鬼,恶鬼附身!”
“我要真正的权九珍起来杀了你!”
“只要她醒来你就不是她的对手,马上会教这男人抛弃的——”
惊恐的尖叫持续了许久许久,等终于静下来后,祈夜白又领着九珍离开,来到一处密室。
推开密室的门,九珍立即看见床上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心头登时一热,颤抖地靠上前去,见着那紧闭双目的容颜,不禁泪涟涟。
这曾是属于她的身子,她以为早已化为灰烬了,没想到居然是被保存了下来。
“我舍不得烧了你,将你运往南陵后,择了冰窖将你安置下来,打算至少年年去探你一回,以解相思,谁知道没多久,怀刚两姐妹便消息灵通的将你的身躯劫走了。”祈夜白解释。
瞧着已消瘦到不成人形的“权九珍”,一股难以解释的情绪梗得九珍好难受,不住朝那凹陷的容颜抚上。“我真回不去了吗?”回不了自个儿的身子了吗?
“别这样,不管你变成何种模样,只要身子里装的是九珍,又何必一定要回去?”祈夜白轻声安慰。
泪水还是自她脸庞滚落,见着面前死寂的身躯,感触良多。
是啊,就是做一辈子赵春水又何妨?只要身边的男人还爱着她,身子是谁,有这么重要吗?
她稍稍释怀了。
祈夜白伸出手,轻柔的为她拭泪。“解药就让你亲自喂她服下吧。”他取出一小瓶药罐,这是他们方才去两姐妹那里逼来的。
告知两姐妹珍妃的真实身份后,她们当场魂飞魄散,吓软了两条腿,但是在极度不甘心下,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珍妃就是九珍,于是拿出解药,要让“真正的”九珍清醒,以为密室里的九珍一醒,她便再也不能伪装,祈夜白立刻就会杀了她,以消她们的心头之恨。
九珍将药喂进床上人的口里,不一会对方真的清醒了。
只是醒来后,她仍双眼痴呆,就跟当初的赵春水一样,很显然,两人真的对调了。
除此之外,他们还发现春水发出的声音极为低哑难听。
“德太妃派人去杀你时,点了你的声袕,你却自行冲破袕道,导致喉咙受损,再也无法好好说话了。”祈夜白遗憾的说。
她再度泪如雨下。“春水得了我这副破身子,真是亏大了。”
“放心,咱们会照顾她一辈子,她就算痴傻,也再不会像之前在李泰山府里那般吃苦了。”
“嗯……我得好好补偿她才行。”她噙着泪点头。
不久,权永爱领着赵春水的娘出现,在来以前,他显然已对老妇说明一切,所以在见到已换了一张面容的女儿时,老妇并没有露出太过吃惊的表情。
祈夜白安排她们母女回到南陵,且因赵春水的母亲仍是九珍名义上的娘,早赐封为一等夫人,所以待她们母女回到南陵后,大宅、奴仆都已准备好,此生都不须再为生活忧愁。
除此之外,他也将南陵的李泰山调往东陌做小兵,全家亦一起跟去吃苦受罪,顺道让李泰山那无法无天的儿子吃点苦头。
“偶尔,你会不会想念以前我的模样?”送走她们时,九珍问。
他淡笑,面颊染上一层如月辉般温柔的光芒。“会,你从前的一颦一笑我总记得,那都是我最美好的回忆,偶尔,我也会想起上元节,你提着灯笼逛大街时的千娇百态。”
她眼波璀璨,倚进他怀里。“那以后咱们有空就去南陵走走,顺道瞧瞧她们母女过得好不好,也顺便让你勾起当年对我的回忆。”
他轻笑颔首。“好。”
这时,九珍忽而又像想到什么般地仰首睨他一眼,推开他。“可有件事,你还没有对我交代清楚。”
祈夜白挑眉。“什么事?”
“怀柔有孕之事!”
“难道成可防没告诉你?”他讶然。
“没——有——”她摇头,发出的声调饱含危机,让他明白若不好好回答,可能就死无葬身之地。
他黑眸一紧。
“成将军什么都告诉我了,就唯独这事他要我自个儿来问你!”她皮笑肉不笑的说。
“怀柔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我的!”他迅速答道,就怕说慢了,小女人要找碴。
这下他晓得成可防故意跳过这段不说的用意了,他是在报仇,报当日他执意要砍他脑袋的仇!
这小子,回头找他算账去!
“然后呢?”她态度还是凉凉冷冷。
“真的不是我的,我可以发誓!”他慌忙举手。
“那是谁的?”九珍模样依旧冷得教人打颤。
“她怀孕许久了,在德太妃未死前就有身孕,是德太妃为酬谢自个儿的人,也为侮辱我,逼她献身的。所以那孩子的亲爹是谁,我也不知。”
“是这样吗?”她脸色仍是没怎么缓下。
他心里顿时发毛,“九珍……”
“你老实说,这期间为了安抚她俩,你当真一个也没碰过?”她故意问。
他呼吸不匀。“我是待在凤宫里过夜没错,但绝对没有碰她们的!”他马上指天立誓。
“那凤宫夜里传出的娇吟声,应该不会是猫儿思春的叫声吧?”她在死牢里听见这事时,可是恼得七窍生烟,夜不成眠呢,这男人最好给她解释清楚,否则,哼哼!
“那是……那是……”
“是什么?”
“若我说真是猫儿思春——”
“祈夜白!”她丢杯子跺脚。
捣起耳朵,祈夜白开心地看着她为自个儿吃醋的模样。
见他的嘴巴越咧越大,这更教九珍气得冲向他算账,但在接近他前,脚一绊,重心不稳,整个人跌入他的怀中。
他抱着她,柔柔她气鼓鼓的腮帮子后,才收起笑意,表情严肃的望着她。“没有,我才不可能碰令我厌恶的女人,那淫声是她们故意要人发出的,就是要让人以为除掉你以后,她们终于得宠,这样德太妃留下的人才会对她们更信服,可春彩不解实情,却将这事告诉你,她已教你四哥臭骂一顿,回权府去了,回头你可以自个儿去向她问清楚。”
“真是这样?”
祈夜白苦笑。“不然,你真以为除了你,我还有心思碰谁?”他爱恋地吻了她的额。
咬咬唇,九珍的脸不好意思的发烫,片刻后,也忍不住笑了。“好吧,我是醋桶,不该疑心你的。”
“知道就好!”他轻点她的鼻头。
她痒得皱了皱鼻,想排掉他的手,但还没触及他,唇已被吻住——
七日后,皇帝下诏天下,将德太妃、怀刚姐妹杀人、谋逆、淫乱之事,全部公诸于世,彻底消弭了百姓对珍妃的误解。
隔月,圣旨再落,立珍妃为大莱皇后,自此,天下太平。
两个月后,权府喜帘高挂,权四公子大喜,迎娶的对象是京城名花杜小钗,并且是以正妻之名娶入,皇上甚至封新娘子为三品礼夫人,教她风光出嫁。
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席上贵客满盈,各个来头非比寻常,不仅当今大莱帝后亲临,就连岭南王也到府祝贺。
岭南王留在大莱已三个足月,终于得偿宿愿与这最小的儿子吃上饭,促膝长谈,了却她想与小儿子相处的心愿,但毕竟她还是一国之王,等参加完这场大婚后,便得回国去负她的责任。
瞧儿子与媳妇时常相视而笑,她不禁大为欣慰,只因帝王能拥有幸福的少之又少,这儿子很幸运,找到了挚爱,并且能相守,不像她……岭南王虽轻叹,脸上还是挂起笑。
此时,周彦悄悄来到主子身边,低声说了些话,祈夜白立时皱眉,九珍听了也沉下脸。
原来是怀刚在牢里杀了自个儿的亲妹妹,见怀柔一尸两命,她也随后咬舌自尽,结束了两人一生多舛的命运。
“她们不过是德太妃利用的工具,也是两个可怜的女人。”九珍感叹的说。
“也许吧,但这也是她们自个儿选择的,能够同情,却不能教人原谅。”祈夜白喟叹。
九珍沉默了。
他牵起她的手,牢牢紧握。“九珍,经过许多事,我已不再宽宏大量,谁要阻碍我与你相守,我绝不原谅,也绝不放过!”
完全了解他失去她后的恐惧,她微微一笑,指向场中拜堂的四哥与好友。
“我也是自私的,如今,所有的仇恨都过去,四哥也敞开心接受小钗,大雨过后就是天晴,咱们此生不会再分离。九哥,我爱你,就如同你爱我一样深,咱们再拜一次堂吧,不要像立后大典那样的华丽庆典,我只要像四哥这样,如一般百姓穿红裳、结同心的拜堂,就你跟我,不要有别人,贺客也只要咱们的至亲到场即可,这是我一直希望的,小小的幸福,这才有真正嫁给良人的感觉。”
她要的不是一国之后,而只是一人之妻。
祈夜白听了笑得很开心,眉梢眼底尽是着欢喜。“好,就这么办,咱们再办一次婚礼……可是,怎么办?这次的新娘子得大着肚子拜堂,这不打紧吧?”先前御医为她检查身子时,就已告知他这消息,只有这傻女人还一点都没发现自己的身子起了变化。
九珍一愣。“大着肚子?”
“是啊,你都已经有身孕两个月了,除非是马上拜堂,否则肚子大了,还真不妙……”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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