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阵子,林萌连忙了好几天,帮忙一个恶灵从最苦的无间地狱,请调到了不那么苦的铁床地狱——虽然她认为要游过一座布满食人恶战的火海,然后躺在满是直立刀剑的铁床上还是有够惨,但至少比那个恶灵之前日生日死千回,被铁狗食啗脏腑来得好上百倍。
为此成就,林萌激动到大哭了一个小时,尤其是在她发现这样的成绩,居然还有奖励狱币的时候。她乐得以为自己已经披上了百宝苑的隐形衣,或者是装备上了一双小翅膀。
而大目鬼王也难得给了她一点好脸色,用“正常”音量对她说道,这就是他们为什么不让机器人来执行这项任务的原因——
机器人无心,不会因为恶鬼的悔改而助长任何慈悲心念,而像林萌这样的临时“鬼厮”,反而更能受益。
只不过,大目鬼王给她的好脸色没持续多久,因为当巨雷鬼王拿着阎王令,说要将她调到直属于阎王底下的“特务部”当“特使”时,大目鬼王原本就不善的脸也顿现出青面獠牙恶想,吓得林萌和胡黎南抱成一团。
大目鬼王一拍桌子,对着巨雷鬼王痛骂道:“‘特使’个鬼!我告诉你们,你们这是养虎为患!”
钢桌摇晃了几下,却不及一旁的林萌和胡黎南抖得厉害。
巨雷鬼王声震天地说道:“阎王当初成立‘特务部’的用心是希望能救拔更多众生,而她显然与恶灵有缘。平均百年才有一个恶灵起懊悔之意,她才来多久,就让她给遇到了。”
“我不管她要救多少恶灵,但是‘某人’自欺欺人,不敢承认他心里有其他念头才是我要计较的事!”大目鬼王猛踩地两下,把房间闹得轰轰响。
“他向来说话都是这么气呼呼的?”林萌小声问胡黎南。
“好像是耶。之前就有新来的‘鬼厮’被他吓到说想解约去投胎。”胡黎南压低声音回答道。
“你们两个再吵就给我滚出去!”大目鬼王抡起拳头,朝他们一挥。
十步之外,林萌和胡黎南都感觉头顶被捶了一下。
“这是我的地盘耶,我的办公室耶,干嘛打我?”林萌捂着头,鼓着腮帮子不情愿地说道。
“你给我闭嘴。”大目鬼王双臂交握在胸前,瞪着巨雷鬼王。“总之,你今天不把事情交代清楚,我是不会放臭丫头离开的,‘他’一遇到她就没好事。”
林萌觉得他们的对话很奇怪,好像跟她和阎王有着密切关系一样。但她和阎王明明完全不熟,她不过是迷恋他的小小鬼厮一名罢了。
“你担心什么?他未来的路已经决定了。”巨雷鬼王镇定地说道。
“哪有什么未来!永远就只有当下这一刻!一个念头就能让人从地狱到天堂,或是从天堂到地狱!”大目鬼王咬牙切齿地瞪着林萌。
“哇!你这句话说得很好。”林萌朝他竖起大拇指,立刻扫描手上条码,认真地在脑中想过刚才听到的话,好让电脑转化储存成文字。
哪有什么未来,永远就只有当下这刻,一个念头就能让人从地狱到天堂……电脑荧幕上立刻出现这几句话。
胡黎南看着大目鬼王脸色一阵青又一阵白,他吃吃偷笑地把脸埋到林萌背后。
“总之,阎王令既出,事情就该依令而行。林萌先到我的‘特务部’工作,排定时间后就会让她上去。”巨雷鬼王慢慢地说道。
“请问喔——这个‘特使’就是阎王之前说要派给我的任务吗?”林萌问道。
大目鬼王完全忽视她的问话,只一心一意咆哮道:“她到你那里还能做什么!分明就是想要给他们制造机会……”
终于忍受不了的林萌冲到大目鬼王面前,双手插腰壮大气势地问道:“厚!你不要老是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阎王明明一副扑克冷脸,你却硬要把他说得很想对我伸出咸猪手的样子,你好歹对他有点信心好不好?”
“你给我闭嘴!”大目鬼王气愤地朝她跨近一步。
“你才给我闭嘴!鬼也是有鬼权的,我想问清楚‘特使’的工作权利不行吗?”林萌昂起下巴,也装出龇牙咧嘴凶样。
“你被任命为前往人间的特使,下个月会有机会到人间即将死亡的恶人面前,用十分钟时间,在他们心里种下忏悔种子。”巨雷鬼王说道。
“酷,这正是我想做的事,我就知道阎王是个有心人!”林萌用力鼓掌,觉得这个计划妙不可言。
“有心你个大头鬼,你能上去都是拜他之赐!”她根本不知道她每上人间一次,阎王就得在地府多受苦一夜!大目鬼王忿忿地试去激动的眼泪,继续瞪她。
林萌愣愣地看着大目鬼王拭泪的模样,不知道他干么那么激动,只得装出认真模样,以严肃口气说道:“你放心,为了不辜负阎王的苦心,我一定会成功达成任务,好让他的付出更值得的。”
“正希望你如此。”巨雷鬼王说道。
“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大目鬼王还在喷火。
“我什么时候开始新任务?今天?明天?后天?”林萌打断大目鬼王的话,满脸热烈地看着巨雷鬼王。
“王这几天到‘天居’开阎王会议了。”巨雷鬼王说道。
“你的意思还有其他阎王喔?”林萌睁大眼,不能置信地说道。
“废话,世界又不只我们这处星球。”大目鬼王不屑地瞪她一眼。
胡黎南看他们又开始吵来吵去吵了半天还没吵完,索性闭上眼睛蜷在林萌的座位上打起盹来了。
“拜托,我当鬼才多久,不知道也是应该的啊。”林萌没好气地说道。
“别吵了。总之,王下周回来,林萌从那时开始到人间出任务。刚好王身边的‘鬼侍’,提前功德圆满,在今日离开地府,而林萌在担任‘特使’之余,也可以顺便兼任‘鬼侍’。我跟阎王提这事时,他也同意了。”
大目鬼王脸色一白,大声说道:“不可——”
“可以可以!一千一万个可以!”头一次,林萌的声音吼过大目鬼王,用力点头又点头,双唇笑咧到不能再开了。
妈啊,她敬佩宫啸天牺牲奉献的心。可她更承认她内心小鹿乱撞,一想到能跟他多相处一会儿,她都是欢喜的啊。
“我也要去!我也要当‘鬼侍’,我平常跟着王去巡狱,王的习性我最清楚,这个职务我最适合了……”胡黎南从座位里跳起身,直扑到林萌身边。
“你也是老前辈,干嘛跟我争这个职务啦!我人微位卑,最适合担任这种小喽啰的跑腿角色了。”她拍拍胡黎南的头,拉着他又叫又跳地,根本把鬼王们都抛到脑后。
大目鬼王脸色惨白地低声问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阎王说‘天居令’今天早上已经抵达,他一个月后便可离开。我只是在让一切没有遗憾,而他应该也是这么想,所以才会同意的。”巨雷鬼王也轻声回答道。
“我问你,是你安排她重新为人、来到这里的?”大目鬼王板着脸问道。
“她原本该有天寿三百年,我怎么可能拥有那样的力量折她的天寿,让她降生人间?”巨雷鬼王拍拍大目鬼王的肩膀。“我只不过是猜想,是不是有人的心念召唤着她,让她在‘天居’一刻也待不住。”
“劫数难逃。”大目鬼王颓着肩走到门前,落寞地穿墙离开。
“再见。”林萌笑嘻嘻地朝他的背影大声说道。
大目鬼王甚至懒得应她一句。
巨雷鬼王朝林萌点头,身后巨型黑翅鹰般扬起,整个人霎时飞到半空中。“希望你好好做好‘特使’及‘鬼侍’二事,不要让我失望。”
“我不会的。”
林萌朝巨雷鬼王一行礼,声未落地,巨雷鬼王已经扬起翅膀凌空飞出大门。
她欣羡地看着他的翅膀,想像自己飞在半空潇洒自若的模样。
她冲到条码机前,按下查询钮,伸出手臂上条码一刷,查询她的狱币存款。
“唉……”她嘟起唇。“就算已经加薪,至少还要再存两个月狱币,才能买到一对小翅膀。”
“你就要到阎王身边当差了,要翅膀做什么?你可以整天都绕着他团团转!”胡黎南嘟着嘴说道。
“好好喔。”她傻笑地说道。
“真的好好喔。”胡黎南像个小姑娘一样揪着她手臂说道。
“我就知道你懂我的心情。”她拍拍他的头。
“懂懂懂。”胡黎南连点三下,一脸羡慕地看着她。
林萌拉着这个像她弟弟一样的小家伙,放声大笑了起来。
接下来,她会拥有新职务,可以到人间救人,还可以待在宫啸天身边服侍他,感觉就像从一个寻常粉丝瞬间被升级为偶像助理一样。
她死后的人生居然比死前还精彩,真是标准的“死而无憾”啊!
***
就在林萌的殷切期望下,终于让她盼到了宫啸天回来!
可是,问题马上来了——
接下第一件任务的林萌,完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抵达宫啸天身边。
阎王住所位于宫殿最后方,她既没神力,当然只能凭双腿抵达。
而她这一走至少走了半小时,好不容易才看到尽头。
她喘着气捧着一只木制托盘,上头搁着白玉酒壶及酒杯,行走在透着阴寒的黑色石子地上,黑溜溜眼眸不悦地瞪大,腮帮子也不自觉地鼓起。
天知道,光是要不踩到衣摆而跌倒一事,就让她走得胆颤心惊,偏偏两侧光可监人的黑色镜面地板,走得她心里忍不住嘀咕起宫啸天——
地狱乃是恶人之地,光是想到她这阵子所见到的肚破肠流、火炙刀割的地狱众生,她便毫无食欲可言。可是,巨雷鬼王说宫啸天每晚都要喝上一壶美酒。
这样会不会太过享受?
而且啊,这只白玉酒壶上还绘着玫瑰,实在是太娘、一点都不像阎王该喝的酒!
无奈的是,她只是一名‘鬼侍’,鬼王们叫她做什么,她都得乖乖做。
万一搞砸了这差事,不知道那些严惩的鬼卒大哥们会不会拿起刀戟,一枪贯穿她的肚腹。
想像力向来太丰富的林萌一想到这里,精致小脸拧得像颗梅子,身子也抖了好几下,只一对纤臂不敢乱摇,死命地抓着托盘,生怕有个什么闪失。
好不容易,林萌走到了黑色长廊最底部的房间,举起右手的条码到方形感应区前一晃,黑色大门顿时无声地滑开。
屋内一色的钢琴烤漆般的黑,一只薄柜、一张摆满了电脑与机械零件的长桌、一张大床、一片水绿色琉璃屏风,便是屋里的所有家具。
摆饰这么极简主义喔?真是让人失望。
地府建筑厚重典雅,所以她以为宫啸天住的地方应该更精致、更富丽堂皇、更像个王该住的地方。
“阎王,美酒送到了喔。”林萌把东西往桌上一搁,眸子好奇地瞟向桌上那些时花植草——地府里没有“生物”,不过那些机器植物,看起来还真像是真的。
“嗯。”琉璃屏风后,宫啸天沉声回应了一声。
“嗯”是表示要她离开,还是要她留下来?林萌想不起来巨雷鬼王的“鬼侍”守则里有没有写到这一条。
她记忆力差,只记得巨雷鬼王说,阎王每晚都要喝一瓶酒。
不知道里头究竟装了什么,让阎王那么喜欢。林萌好奇地瞄向白玉酒瓶。
虽然巨雷鬼王交代过,绝对不可以打翻、更不可以偷喝,但她稍微闻一下总不犯法吧。
林萌扭开瓶盖,凑近鼻子欲闻。
“你在做什么!”
“我——”
林萌吓得差点打翻酒瓶,蓦一回头想解释,却完全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宫啸天仅在腰间围了条浴巾,微湿长发半披在肩后,阳刚脸庞上的几颗晶莹顺着结实皮肤滑下,流过魁梧肩臂、古铜结实肌理,完全就是一幅性感男星写真封面图。
宫啸天把酒瓶拿到离她最远的桌边一搁。
“那个东西不是你能碰的。”他朝她逼近一步,微湿黑发披在额间,衬得黑眸更加深邃。“听到了吗?”
林萌不小心一口吸进他身上沐浴后所散发出来的热气,巴掌小脸瞬间臊红起来。
要命,她才二十岁耶,男友没交过半个,一个活色生香的裸男——而且还是她爱的那一个,就这么站在她面前。她如果镇定自若,那才不正常吧!
但她不想让他看出她的小鹿乱撞,不想他把她当成一个少不经事的小女孩——毕竟他是个已经活了许久的阎王……
“里头装的是什么琼浆玉液,还是什么仙丹妙药?闻一下都不可以喔,小器鬼!”她盯住他的眼,找碴似地咕哝着。
宫啸天锁住她黑白分明的灵眸,刚硬双唇一启——
“里头装的是毒。”
“毒?”林萌翻了个白眼,冷嗤他一声。“哈!你当我三岁小孩啊,人没事怎么可能去喝毒药?”
“想知道为什么吗?”宫啸天大掌倏地握住她的下颚,拇指按上她滑细如丝的肌肤。
她对上他钻石般冷冽的眼,胸口中央的胎记突然一疼,痛得像有人用力拧它一般。
他的眼里有着太多悲痛,而那样的悲痛就如同地狱里的恶灵苦相,完全不是她所能想像或是负荷的。
“我不想知道了。”林萌后退一大步,莫名地害怕起他的答案。
宫啸天没阻止她的后退,也没能阻止自己往她逼近——
他一步一步又一步,直到她无路可退,夹缝般地缩在他与墙壁之间。
他要她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而苦,即便她想不起来过往因缘,他也要她明白。
他原本以为他还可以在暗处看着她,没想到“天居令”来得太快,他即将卸下“阎王”一职,他与她应该就只剩这一段时间了。
宫啸天看着她瑟缩不安的模样,他的双掌啪地平贴在她的脸庞两侧,满足他想靠近却又不能逾矩的欲望。
林萌乱了呼吸,却吸进更多他的气息。
头一回,她怕了他。
怕他眼里的不顾一切、不安他脸上的悲愤、恐惧着自己不知为何而害怕起来的心。
“你走开!不然,我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我可不敢保证喔!”她瞪大眼像娃娃一样任性地跺脚,伸手推他。
宫啸天黑目锁着她,嘎声说道:“我如果不喝这毒,就无法留在地府里。”
她呆住,双手停在他的肩上,忘了抽离。
“为什么?”她脸色惨白,胸口正中央像是有人放火焚烧一样地痛着。
“因为地府、地狱乃是苦所,除了你们这里临时聘任的‘鬼厮’之外,留在此地之人苦不是许了大愿来度众,便是发了恶愿来受报应的。”
“阎王也无法例外?”她不能置信地摇头说道。
“没错,那毒酒就是我要受的苦。”宫啸天望着她的眼,看出她眼里的担忧,他勾唇一笑时,所有的不释怀便在瞬间灰飞烟灭了。
原来,他求得并不多啊。
林萌盯着宫啸天唇边习以为常的笑,她的泪水无法克制地落下,她无法想像究竟要苦到什么样的地步,才能让人这么云淡风轻。
宫啸天着魔似地看着那一粒粒豆大泪水,用指尖舀起一颗,握在掌心里,让它的温热在他掌里流动着。
林萌这一哭,胸口胎记处火烧似的痛倒是渐渐平息了,她于是想去抓他的衣襟,偏偏他现在光溜溜,她只好改抓他的手臂。
“为什么?为什么要逼你喝毒酒?你做了什么坏事?”她问。
她的温度和她的关心透过他皮肤,迷药似地钻入他的皮肤里。宫啸天张口欲言,但大掌却先握住她的小手。
他低头望着她,剑眉一拧——
然后,他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
她的手原来就这么小吗?她的身形原本就娇小到像是可以让他将她纳入衣袍间一样?他有这么久没见到她,久到连这些事都不记得了吗?
宫啸天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不自觉地又朝她挨近一步。
但他不敢抱她,只把下颚压在她的头顶,抚摩着她的发,希望能将她磨成片,揉入心坎里。
天啊!她快喘不过气了,万一昏倒了,谁来帮她做人工呼吸?等同被宫啸天圈在怀里的林萌,脑中突然闪过一个香艳画面。
她辣红脸,强迫自己睁大眼,镇定心神。
可是可是……林萌看着他近在咫尺到让她不得不起非分之想的结实身躯,她蓦地皱起眉,因为即便意乱情迷还是不敌她的好奇及担心。
“快说啦!不然,我会成为第一个因为好奇而死的鬼侍啦!为什么你要喝毒酒?为什么?”她把两人互握的手高高地举起发问。
宫啸天面对着她无知的眼神,灼热的心一点一点地镇定了。
一切都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无论这回让她降生的愿力是什么,他与她都不该再在痛苦间流转了。而他唯一能帮她的事,就是让她成为“特使”,累积助人的福报、功德,好让她能有机会再上“天居”。
宫啸天牢牢握了下她的手,又很快地松开。
“因为我发了恶愿,要在这里待上一千一百年。”宫啸天淡然说道,与她保持在一步之外的距离。
“见鬼了,你只是发了恶愿,就要每晚喝毒酒!那我那些小奸小恶小下流的念头,岂不是要上刀山下油锅?那个规矩是谁订的,订得这么严苛……”
林萌小脸变得惨白,心头乱糟糟地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担心什么,急着上前嚷嚷道:“谁订的规矩,我找他理论。”
“地狱的存在,如同地狱酷刑一般,不是谁能订下的规矩、都是人的念力造就的,我当初的恶念有多强,愿力就有多强,就该受多大的苦。”宫啸天低声说道。
“那酒有多毒?”林萌虚弱地问道。
他看了她一眼。
“你不需要知道。”
林萌一听,鼻尖就酸了,她压住抽搐了一下的胎记部位,皱着鼻子瘪着嘴,想忍住不哭。
“那……你为了什么而发愿?”
她苦哈哈的小脸,让他差点出手,像以前一样搓揉她圆润脸颊——她啊,不管过了几百年、到了哪里,总还是这么爱发问的小家伙。
“为了什么发愿?”她皱眉看着他。“快点说啊,你们地府的人答话,真的很不干脆,每次我问问题都要问两次……”
“为了一个女人。”他说。
她脸部表情一垮,腮帮子马上就鼓了起来。
“她值得你这么苦吗?”
宫啸天看着她婴孩般无辜双眸,嘎声说道:“我不知道她值不值得,我只知道我心甘情愿。”
林萌蓦地背过身,瞬间飞窜到角落,坐在地上放声啼哭了起来。
“怎么了?”下一秒,宫啸天跃到她身边。
“呜……你别过来!我不想你看到我哭得惨兮兮的样子!”她把脸用力埋入掌心里,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哭得这么难过,哭得好像心肺都要换出来一样。“我……早就知道你这种英雄气慨的男人一定要配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刻骨铭心都是痛的,我希望爱得平淡一点。”他后退一步倚着墙,看着她哭到抽搐的娇小背影。
百年的等待换来她的一场泪,该安慰了。
况且,他虽怨她当初离开得那么突然,却知道她也一定记挂着他的。
宫啸天的大掌往身上一挥,替自己着好一袭黑色刺绣长袍。他静静地凝望着她,感觉时间回到千年前——
当时,是他第二次要出发与他弟弟宫倾天征战的前一夜,她因为不能同行,倔强地不替他着衣,只一个人缩在墙角,哭了个昏天暗地。
“哇……呜……”林萌哭着,哭到眼睛睁不开,哭到她流不出泪时,她把眼泪鼻涕都往宽袖一抹,长长吐出一口气,她呆呆看着反射在黑色漆墙上的自己——
还有她身后那道黑色身影。
她悄悄回头,宫啸天黑泽般的瞳眸定定瞅着她,好像她就是那个让他甘心饮毒的女人一样。
林萌捶着胸口发痛的印记,想让它好过一点。
“我会哭得这么惨,是因为……”她一耸肩,想佯装没事,可就连自己都能察觉到唇角的上扬有多勉强。“因为我没想到会在地府听到这么动人的爱情故事。而且,我年纪还轻,第一次听到有人愿意为了另一半牺牲奉献到这种程度……然后……”
“你走吧。”他淡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