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五花镇的途中,他们走了一趟水路,乘着船顺着江流直下,一天就赶了陆路需要走上三天的行程,那晚是睡在船上。
这一带的水路有不少船只,是属于世代居住在水上的少数民族俪族所有,俪族人生活的一切就在船上,平时的娱乐就是唱唱歌,弹弹琴。俪族人制作乐器的手工艺可是一绝,但是,这些手艺却是不外传的。
载着他们的船,是陈老爹的故友,还是族长呢,这般大船上就载了族长一家,陈老爹在上船前,特地买了两大瓮的酒,那酒瓮得要一个男人合抱,光是空的陶酒瓮就不轻了,更何况盛满酒的,他却肩上扛一个,左手又抓一个,轻轻松桩地扛上船给老友当见面礼。
而韩璇当晚就向那户人家借了一把琴,琴身是用一种大瓢瓜做的,比吉他小一些,音色却厚实而且丰富。乐理这门学问,就算跨越了时空,还是有基准的脉络可以摸索,没一会他可是弹唱自如,族长一家还把他奉为上宾呢。
长得帅真的特别有优势,再加上,许是气质使然,以前有些影评人说的也不假,韩璇不只脸好卖,他要酷扮忧郁,少女尖叫,少妇心疼;扮痞子,姊姊妹妹都捧着脸颊大喊好可爱;就是什么都不用扮的耗呆模样,也让人忍不住想把他当自己人罩着。
整个晚上,他坐在胛板上自弹自唱,周围围着族长一家,有替他伴奏,有时也专心看着他表演,陈老爹和族长不时互相敬酒闲聊,江上夜风微凉,时有薄雾缘绕,星空不如在山上看到的那么灿烂,悬浮在江面上的一轮明月却又大又圆,韩璇长这么大,从没亲眼看过这么大的月亮啊!
他抬起头,却看见陈圆圆一个人要自闭似地高高坐在离他们有段距离的船栀上,默默地望着江面不知在想什么,那神情让他看得都入谜了。
他只能着到她的侧脸,右脸颊上的紫水晶耳环随着江流摆荡,在月光下好似闪耀着迷蒙幻光。
不知怎的,他唱歌弹琴的兴致都没了,琴声有一下没一下地,就是不由自主地往她的方向看去。
直到他发现陈圆圆不知何时转过头,正远远地看着他不管是不是臭美,总之她是看着他的方向,他立刻摆了个更帅气的姿势,弹了一首难度较高的吉他名曲。
不是他要臭屁,当年在玩地下乐团时,曾经有个颇富盛名的乐团,看他长得太帅,认定他没本事,跑到他驻唱的PUB踢馆,对手派出号称杀遍关东无敌手的吉他神手,指定找他单挑,两个人就在PUB的舞台上靠着吉他决斗,弹奏各种高难度曲目,甚至用接近特技的技法,现场编出变奏曲。
那天,PUB的客人都挤到街上去了还震惊当时的音乐界,他就是这样被发掘滴!那场决斗至今仍让很多乐迷律律乐道哩!
一曲奏毕,乐器毕竟不同,他挑了旋律较有古风的曲子弹,一下子族长家七个女儿都把他团团围住,叽叽喳喳的,他也听不懂她们用方言讲了些什么,只知道坐在船栀上的陈圆圆终于露出一个微笑,远远地替他鼓掌。
奇怪,他晕船了吗?怎么觉得身子和脑袋轻飘飘的
这时大锅菜上桌,陈圆圆也回到胛板上准备和大伙一块儿吃晚饭。只可惜族长家的七仙女把他团团包围,直到回舱房为止,他都和陈圆圆坐得老远。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点失落。
难道是因为发现大锅菜里没米饭吗?韩璇闷闷地吃着,闷闷地瞥了坐得离他老远,专心吃饭的陈圆圆。
他发现,她吃东西时,一点也不像女孩子。倒不是粗鲁地大口咀嚼,可是她会把两颊塞鼓鼓的……
韩璇忍不住笑了起来,而彷佛察觉他的视线,陈圆圆抬起头,依然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然后继续往嘴里塞食物,脸颊又更鼓了,但她毫不困难地闭紧双唇慢慢咀嚼。
其实她还满可爱的。这个念头闪过脑海时,韩璇发现他的脸又开始发烫,而且有些心慌地收回视线。
奇怪了,是安怎?他食物中毒吗?韩璇又忍不住瞥了陈圆圆一眼,却见她没事似地吃她的晚餐。
今晚,他的心情不知为何就像坐海贼船一样,忽起忽落。
族长家好客,晚餐除了现捞的河虾和鱼热的大锅菜,还买了只羊回来烤,美酒一碗碗地盛起来豪饮,韩璇的酒量让陈老爹刮目相看。
“原来你这么能喝,太好了,路上我有酒伴了。”陈老爹哈哈大笑。
陈老爹对酒很挑剔,对赏酒有独到的品味,可不是只知道拿起酒狂饮的粗人。韩璇跟着他在市集买酒,已经了解到这点。他没说的是,其实他的酒量还是让他父亲给训练出来的。他老爸身为王牌经理人,常要替客人介绍酒。以前他曾希望儿子继承衣钵.在韩璇十五岁时就教他喝酒--还不到法定喝酒的年纪,坦白说关起门来偷偷喝,谁知道?
那时,他就每天晚上睡前喝上一小口的金门高梁,不多不少,就只有一口,从没豪饮过,但酒力却慢慢练出来,老爸说过,那是家传养身偏方。后来父子俩虽然闹翻了,但一些被父亲训练出来的习惯,他竟然也没偏废过。
“小兄弟,真有你的。入睡时,陈老爹笑道,“哈斯说想把女儿嫁给你,你觉得如何?”
韩璇脸上滑下一条条黑线,“拒绝了会怎样吗?”会不会被丢下船?
“我看他的女儿们都很中意你。”
“可是我现在没有娶老婆的打算。”说着,他忍不住瞥向上铺。船上空间本未有限,本来陈圆圆要和船长的女儿们一问舱房,但她不要,只说反正过去和老爹出门早习惯了,于是陈圆圆也和他们一间房,只不过睡上铺。
陈圆圆老早睡熟了,呼吸又沉又稳。
老爹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别担心,我只是告诉你哈斯有这意思。水上人家的生活毕竟和陆地上不一样,他们也不会勉强不习惯的人。”
第二天上岸时,族长哈斯的女儿们送了韩璇一把琴。韩璇很感动,他自己是学音乐的,看得出来他们非常珍爱自己的乐器,每一样乐器都是他们自己手工制作,并且细心保养,更何况是送人呢。
“收下吧。以后你就是俪族的朋友,他们不常选人乐器,如果送了,就表示他们欢迎你,把你当自己人。”
听到老爹这么说,韩璇也就放心收下了。
上岸后,虽然再半天就能到五花镇,但因为有别的任务,他们又在一座热闹的农村找了落脚处。
“甘泉村的市集是全国之最,这里属于五喜国最富庶的农业大郡,虽然农田多过城市,居民的生活还是相当优渥。”彷佛早就看穿韩墙根本是彻头彻尾的外地人,陈老爹常会这么对他解说。
至于韩璇呢,他压根没发现陈老爹看穿他的来历,沿路走走逛逛,只觉得挺好玩的。
当天他们在客栈落脚。甘泉村的规模和人口其实已经是一座城市大小,只是因为农民聚集的市集没有围上城墙,所以仍然叫作“村”。市集里随便找就有好几家客栈,专门给外地来赶市集的人休息用的。
“我的钱在山上掉了,所以可能要麻烦你们先帮我垫房钱。”韩璇无辜地笑着。
陈圆圆看向别处,陈老爹点点头,“不用担心这个问题。”然后注意到陈圆圆故意左看右看的心虚举动,眉头一挑,心想这丫头八成又捣蛋,却暂时不点破。
陈老爹和陈圆圆这趟出门原本就决定在回程时,到甘泉村来做采买,市集里还有租卖驼马与驴子,可以替他们将买妥的货物背回家。
当老爹开始执行采买任务时,韩璇就坐在客栈门口。他向客栈老板娘惜了个陶碗,决定学电视剧里的古人,走江湖卖艺,拿起那把俪族姑娘进他的琴,悠闲地自弹自唱起未了。
如果在奇匐冒险故事里,他的角色应该称作吟游诗人之类的吧。可惜他的歌艺是绝对击退不了敌人的,不过倒是很容易替自己博得好感,他才开唱没多久,还真有人没银子给他哩!尤其女性特别多!
当银子几乎堆成一座小山时,韩璇真想欢呼。他向围观的看倌们行了个礼,宣布收工时,三个横眉竖目,一看就来者不善的年轻人粗鲁地推开那些围绕着他、春心荡漾的姑娘朝他走来。
电视都有演,这一定是找碴的地痞流氓小混混!
“谁准你在这里卖艺的?你哪里来的?还没缴会费啊!”
原来卖艺还要缴会费?“缴什么会费?老鼠会还是红十字会?”他不应该逞口舌之快的,他还没学功夫啊!怎么打得过三个地痞流氓?
果然,三名地痞中看来肉都长在脑子上,块头也特别魁梧的一个箭步冲上前未,韩璇立刻退了一步,想躲开那头熊的攻击,但想不到那头熊的目标却是盛满了他一个下午心血的陶碗……
脑袋长内的熊,一掌扫来,他的碗飞了出去,韩璇觉得他的小心肝也瞬间被拍成碎肉未了!那是他的血汗钱啊!
然而,不知何时出现在韩璇身后的陈圆圆--他很肯定刚刚他身后没人--一只手从容又快如闪电地接住陶碗,碗里一块碎锒子都没掉。
“收工了?”陈圆圆依然是面无表情,一手捧着他的碗,问道。
一见陈圆圆,韩璇当下就像背后出现一支军队给他当靠山一样,整个人又天不怕地不怕了。“还没呢,我还想再唱十首!”他只差没对着三名地痞流氓扮鬼脸了。
而三名小混混见到陈圆圆,脸色立刻一变,“我们只是路过,好奇问问,没事!您慢慢唱!”三人在陈圆圆有任何表示之前,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看来这三个家伙肯定曾吃过圆圆的苦头!毕竟听陈老爹的说法,这市集他们也常来。一窝土狼和妖怪都打不高圆圆了,更何况只是三个小混混?肯定是被打得满地找牙!
“那你慢慢唱。”陈圆圆把碗还他。
“我突然又不想唱了。”韩璇见她要回客栈,立刻屁颠屁颠地跟上去,
“对了,房钱多少?我有钱还你们了。”他蘸宝似的把碗递给她。
陈圆圆看了一眼,抓了一大把,“这些。”
“这么多?”韩璇看着碗里只剩三枚铜钱,不知道能买什么?
“都是碎银子,而且反正它们在你身上,很快就会被扒走了。”陈圆圆拿出一枚束口袋。
韩璇觉得好眼熟啊!那不是他的钱袋吗?
“你捡到我的钱袋?”他以为在山上时搞丢了。
陈圆圆将那一把碎银子放进束口袋里,拿在手上掂了掂,又看向他碗里那三枚铜钱,“让你猜三次,你猜你的钱在上奈奥罗山前一共被扒走几次?”
“……”他怎么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猜对了,我就还给你一枚铜钱,猜错了,你给我一枚铜钱。”
韩璇看着碗里仅剩的三枚铜钱,又看看她手里拿着那一袋,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被坑了。“根本没被扒过吧?你捡到我的东西应该还给我才对。”这不是好孩子的行为啊妹妹!
“错。还有两次机会。”她拿走碗里一枚铜钱。
哪有这样的!“我怎么知道你没骗我?”
陈圆圆逼近他,几乎要贴上他的近,让韩璇心跳又快了一拍。
这姑娘怎么回事?这么爱贴着人说话,害他每次都因为她的气势而小鹿乱撞。
“你买葫芦果时,好半天才在你背着的那个袋子里找到钱包,但是你本来一直都放在衣服的口袋里,记得吗?”她觉得最不可思议的是,怎么有人上山前不是买些必需品,而是跑去买小零嘴?
是啊,那串葫芦果还满好吃的。而且,他本来以为自己把钱包收进背包里,却忘了自己有收。
所以……
“被扒走一次?”而她是好心的小精灵,帮他放回包包里?
“错。”她又拿走一枚铜钱。
天啊!不要再拿了,他已经没钱了!韩璇的心在淌血,“你直接告诉我行吗?不要拿我的血汗钱。”他也想去逛逛市集,买点小玩意儿啊!
冷血女魔头从他碗里拿走最后的铜板,“…共三次。买完葫芦果,你又放回口袋里,又被扒了一次;上山前,付完给商队的粮草费,又被扒了一次。”最后她实在懒得跟在他身后帮他要回钱包再偷偷放回去,根本是做白工!
她骗人的吧?哪未那么多扒手?韩璇看着空空如也的碗,心碎片片。
陈圆圆看着他那模样,没好气地从钱包里掏出十枚铜钱放回碗里,“再被扒走就没了,自己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