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级雅致的餐厅,光线充足而温暖,苗凯蒂轻啜一口伯爵茶。她最喜欢这间饭店的下午茶了,浓郁的茶香,香甜而甘润,配上熏衣草小饼干,在口中化成一股清香,不管发生再令人气馁的事,只要来这里一趟,烦恼马上一扫而空。
她的男伴刚回座位,外表温文有礼,虽然是亲戚介绍认识,以结婚为前提试着交往,但她可不是笨蛋,这家伙看上的明明就是她家硕大的产业,她才不会傻傻的拱手让人呢!
“苗小姐好兴致,懂得美食与茶点。”
“享受生活嘛!”
“周末有电影‘为爱朗读’刚上映,愿不愿意赏光跟我一同欣赏呢?”他企图用浪漫爱情剧让美人扑倒在自己怀里。
“真是不巧,这个周末我必须出席一场宝石讲座,可能无法与你一同前往。”
“宝石讲座?”
“是的,这次的主题是珍珠,如果我没记错,令堂似乎对珍珠颇有研究,也许我们可以一同切磋?”
“是啊!家母这几年搜集了不少,看她乐在其中的样子,或许会对这次的讲座有兴趣。”
“那真是太好了,就麻烦陈先生为我们引见喽!”
太好了,又拉到一笔生意。
*
苗凯蒂起身至洗手间,一走进密闭空间后,她才拿下头顶上的假发,抓抓闷了一整个下午的头皮。
那个想追她的小开,看来正一步步走向她的陷阱,啊!说陷阱太难听,她只不过想委婉的拒绝他而已。
身为禾耀董座苗世国的独生女,一年她得跑好几场相亲聚会,哪个男人不是想尽办法要讨她欢心?但她苗凯蒂也不是省油的灯,怎会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所以,她只要每次谈论的话题穷极无聊时,男方多半就会自己退缩了。
不过,她的生意头脑绝不会让有钱人从她指缝间溜掉,就算没有联姻,生意上保持往来也是很重要的,于是她开始研究宝石,那些贵妇们最喜欢这种金光闪闪的东西了。
这几年,她靠着玩宝石,赚了不少钱,在时尚界只要一提到宝石,大家都知道来找她,不管是政商名流出席用的低调沉稳,还是演艺明星需要的闪亮华丽,在台湾,谈到珠宝,一定得来找她苗凯蒂。
优雅、自信、端庄、气质,这些全是她苗凯蒂的代名词,顶着禾耀千金这个响当当的名号,从各界政要到企业大亨,不管有没有结过婚,只要是身家背景至少置产八千万以上的单身男人,几乎都是她相亲宴的对象。
但,不是她爱精挑细选,而是她也想谈一场纯真动人的恋爱啊!可是有什么办法,偏偏每个想进一步认识她的男人,贪图的都是她身后那块禾耀大饼。
幸好父亲尊重她的意愿,虽然偶有微词,但也只是希望她赶紧找个值得依靠的男朋友……
唉!只是看了这么多男人,她渐渐放弃了,反正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要是到时父亲要她继承家业,她再从旗下挑一个优秀员工结婚算了。
晚上的行程是和一个时尚记者的餐会访问,主题是有关于她搜集珠宝的心得,待她八点多回到家,家里似乎有客人,正与父亲在客厅聊天,她经过时,有礼貌的向对方打招呼。
“你好。”
“苗小姐好。”耿谦用一双冷眼打量着她。果然和电视上一样,典型的名媛,走到哪里都必须维持一贯的气质,粉色系套装,颈子围了条紫色渐层围巾,显现出她的雍容华贵,整齐披在肩上的鬈发浪漫到像海报上的模特儿,他曾一度怀疑那是假发——真奇怪那头鬈发居然乖乖的定在她头上,恐怕连九级阵风也吹不乱它吧!
如果要说,他觉得眼前的女人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公主。
“我帮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小女,凯蒂;凯蒂,这是德硕的耿谦耿先生。”苗世国简略引见,他们都是电视上的熟面孔,自然不用多做介绍。
“苗小姐,久仰大名。”耿谦伸出手,先表示友好。
“你好,”凯蒂大方的回握,神态自若。“久仰大名。”
耿谦,的确是个还不错的男人,不管是外表还是他的能力。尽管他带着笑,但眼中却看不见一丝笑意……
这种男人很危险,因为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自己很善于伪装,所以懂得双面人身上是什么味道,对他这种人,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她可不想与他有太多牵扯。
“凯蒂,你周末和耿先生四处走走,他对采购很有一套,你们可以交换一下意见。”
“真不巧,我周末已经和人有约。”宝贵的周末她才不把时间给男人呢!
“还说!每次到周末都不见人影,我常以为我苗世国的女儿从人间蒸发了!”
“如果苗小姐有意愿的话,别的时间我也能够配合。”耿谦难得展现大方,否则平常要他配合女人,他宁愿把时间全拿来做生意。
她当然知道“今日的敌人,明日的朋友”、“商场无敌人”的道理,所以,她早就懂得利用手腕拒绝追求者,让原本打算追求她的男人,进一步变成生意上的伙伴,这样一来,不管是对她自己的珠宝事业,或是父亲的名声都有帮助。
“下星期三也许我们能一起吃个晚餐。”反正她会处理得非常妥贴,她向来对自己很有信心。
“这是我的荣幸。”
“那我就不打扰了,你们慢聊。”
微微欠身后她转身离开,留下客厅给男人们。
苗世国看着耿谦不发一语,静默一阵子,才问他,“怎么样?”
“令嫒非常优秀。”
“这我当然知道,”他拍拍他的肩膀,“所以我才想把她介绍给你认识。”
他很少干涉女儿的感情世界,知道她身旁总是围绕着不少男人,却没有一个能让她付出真心,都只是吃顿饭、谈生意的交情,根本谈不上交往,更不可能论及婚嫁。
直到耿谦出现,他总觉得,像他这样优秀的人才,若能纳为己用该有多好!想着想着,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目前仍然单身,便忍不住想将两人凑在一块,不管怎么看都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禾耀是众所皆知的老厂牌,自然有它存在的公信力与价值,贪图这块大饼的人不少,他清楚自家招牌值多少,所以才不急着要凯蒂寻觅夫婿,他绝对相信女儿的眼光。
而耿谦,德硕的新任总裁,年轻有野心,虽然处事稍缺圆滑,但这是需要时间磨练的,以耿谦的聪明才智他并不担心。
事实上他打算与德硕合伙,毕竟老牌子需要新血,他注意德硕好一阵子,照他来看是前途无量,只要推耿谦一把,德硕与禾耀联手称霸的日子指日可待。
耿谦知道苗凯蒂朋友很多,好朋友却很少,更遑论知心朋友,而朋友介绍给她的男人,明显的就是图谋不轨,他并不担心。深知道擒贼先擒王的他,决定朝苗世国下手,只要苗世国先认了他,苗凯蒂就是瓮中之鳖。
“令嫒温柔大方,想必有许多追求者。”
“别提了,她不喜欢,全都拒绝了。”
“是吗?”他淡淡的笑,没多说什么。
“怎样?觉得我的女儿难搞吗?”
“不会,是追她的男人太逊了。”耿谦自信满满的笑答。
苗世国爽朗的笑了几声。“我也这么觉得。”
不愧是他欣赏的人,他很期待耿谦能和女儿变成一对。
*
高级的法国餐厅内,静静坐着一名长发女子。
看着身边都是成双成对的,她眼中流露出不满。
庄婷姿看看手上的表—七点半,他又失约了,距离他们约定好的六点四十,他整整迟到五十分钟。
她当然生气,心中还有一股郁闷,等耿谦来应该好好给他一顿颜色瞧瞧的!但父母的耳提面命她没敢忘,只要忍,对,只要再忍一阵子,等她嫁进耿家,成为耿家少奶奶,这一切都值得了。
和耿谦交往的这两年,每次约会,她总是一再等待,等他要开的会,等他和客户的应酬完,母亲说,听话乖巧的女人最后一定能等到男人。所以,母亲要她沉得住气,德硕是近几年的当红炸子鸡,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毛遂自荐要当耿谦的女朋友,他从没拈花惹草,表示他心中还是有她的,是不?
大家都看好耿谦,觉得他会冒出头,成为台湾新生代的企业家龙头,所以,她的等待绝对是值得的。
为了耿谦,为了耿家少奶奶这个位子,她放弃曾经心动过的激情,宁愿选择枯燥乏味却又无法宣泄的苦闷,她相信只要等下去,总有一天,耿谦会娶她……
八点整,耿谦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庄婷姿尽量让自己不要面露怨色。
“抱歉,我迟到了。客户临时来公司,不接待不行。”
只要一提到工作,她庄婷姿永远是第二。
“没关系。”
她没多说什么,而耿谦也非常有默契的知道她会谅解。
两人点了餐,一个多小时下来,除了问候彼此的家人,两人没再多说什么。
“婷姿,我想,有些话我们该讲清楚。”用餐完毕,餐桌上只剩下甜酒,客人也少了些,耿谦突然神色严肃的告诉她。
“什么话?”
“我们认识多年,也交往两年,彼此都到了适婚年纪,我想,也别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这、这是什么?他终于要向她求婚了吗?庄婷姿难掩内心的汹涌澎湃。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她满脸期待的看着他。
“嗯,我也这么觉得。”
“所以——我们分手吧!”既然她也这么觉得,那他也没必要拐弯抹角,直截了当说了。
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是要求婚吗?为什么变成要和她分手?
“为、为什么?为什么要分手?我等你这么久,不是为了听你提分手的。”庄婷姿的声音隐隐发抖。
“我知道,很抱歉。”是啊!要提分手,他却还让她等那么久,的确是不太恰当,但他一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
包括她这个女朋友。
“我需要的不是抱歉!”她的声音不禁大起来。“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什么喜不喜欢的,他根本没喜欢什么人,包括她在内。
当初两人会在一起,只是双方家长觉得他们很登对,刚好父亲与庄家有生意上的来往,为了方便起见,两人便顺水推舟在一起,丝毫没有感情可言,两年来,他没劈腿过,只因他的最爱一直是工作。
“我只是觉得,我们这样下去一点进展也没有,还是别再继续浪费彼此的时间比较好。”
浪费时间?那她的等待呢?算什么?难道她每次独自坐在人来人往的餐厅里,就为了等他的失约?
“那我的时间呢?我等了你两年,你以为女人的青春是用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吗?”
“所以我才说,别再继续浪费彼此的时间。”他知道她在等待成为耿太太的时机,若是今天没有考虑到未来德硕的发展,也许再过个半年他会向她求婚,毕竟快三十五岁了,是该找个时间成家。
但既然有更好的对象,还是各自发展吧!
“耿谦!”她知道他无情,但没想到他这么冷血!庄婷姿气得顺手拿起桌上的水,毫不考虑的往他脸上一泼。“你不是人!”
他不是人?同样的愤怒,二十年前他也曾经朝父亲吼过,为了利益,父亲不惜勾搭上合作对象的女儿,大赚一笔,而小珞,也就是在那时候出生的……
他不是人?是吗?母亲临终前,交代他千万别像他父亲一样,现在,她的担心成真了吗?
擦擦身上的水,他付了帐,不带丝毫眷恋的离开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