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两人含情脉脉地对视,慢慢地两张脸又越靠越近,两唇要再次相贴时,突然骆媛的声音由远而近地传来。
“赵奉仪!赵奉仪,媛媛午憩醒了!这次媛媛没有哭,也没有看到鬼,你说要给媛媛甜品的……咦?”
骆媛跑进了花厅,看到的便是陡然弹开的两个大人,她瞪大了可爱的圆眼,偏着头问道:“父王,赵奉仪,你们在做什么?”
“呃……赵奉仪在替本王擦嘴。”骆泽自以为找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赵奉仪是用嘴巴替父王擦嘴吗?媛媛刚刚看到你们黏在一起。”
骆媛天真的话,差点没让两个大人岔过气去。
“那个,郡主,今日的甜点是铜锣烧,我去替你端过来。”应该叫招喜做的事,谌若青却自己站了起来,将一个铜锣烧由旁边的小桌子移了过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平时大而化之的骆泽,此时星眸里却闪着狡黠的光芒,打趣地望着谌若青。“若青,原来你害羞起来,都是这样转移话题的?”他低低地以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道。
谌若青差点没又失手打破另一个价值连城的瓷盘。这臭男人简直得了便宜还卖乖,他明明对她的情绪变化感觉如此精明,怎么遇到跟自身安危有关的事,却那么笨呢?
为了打乱洪贵妃的阵脚,谌若青又婉转地建议了骆泽,在新军初建,需时时磨合操练时,别忘了带上骆璇一起,毕竟到时候亲征东南海盗,他也是有一份的。
果然,洪贵妃沉不住气了,当初她力劝太过,骆山对于派两位皇子亲征海盗一事几乎只差下诏书了,但别人的孩子死不完,她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孩子也送上去。
然而现在两个皇子绑在一起,洪贵妃一下子乱了方寸,想将这差事栽到别的武将头上去,如今京中听用、品级又足够的大将军只有两名,一名是礼部尚书韦呈之子韦天丞,另一个是癸丑年的武状元赵雄轩,刚打完北疆回来,韦呈与赵雄轩都是她的心腹,却又令她为难了起来。
不过她这次被倒打一耙,暂时只能委屈他们了。反正打海盗虽说九死一生,但也不是没有机会嘛,说不定真立了战功回来,那就飞黄腾达了。因此,洪贵妃把心一横,硬是将礼部尚书韦呈之子夸得天花乱坠,花了一个月说动骆山,韦天丞便倒楣地被分派到了东南去。
韦呈是官场老狐狸,哪里看不出自己儿子是受了池鱼之殃?他远背本心逢迎洪贵妃多年,如今下场却很可能是老年丧子,如何不叫他又怨又气,所有滔天的恨意一次爆发出来。
于是,在韦天丞的派令下达当天,韦呈轻装便服由尚书府侧门悄悄而出,相当低调地入了宫,一入宫便直奔太子所在的凌霄宫。
骆泽兴致勃勃地练兵练了一个月,结果打海盗居然派了别人去,心里正郁闷,现在看到韦呈上门,那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这老家伙来干什么?亲征的活儿被他儿子抢去了,现在是来示威的吗?
“太子殿下好手段,下官佩服。”韦呈先是一礼,但口中的话却微微带剌。
“什么手段?”骆泽根本听不懂他的话,“本宫正闷着呢,哪有空向韦大人施手段。”
“太子殿下抓紧了三皇子,让洪贵妃投鼠忌器,自然东南剿匪一事便不可能再强加于殿下身上。”韦呈冷笑着,笑容却带了一丝苦涩。“只是下官就天丞一个独子,若他出了什么意外,恐怕韦家只能绝嗣了。”
他的话像是给了骆泽什么启发,令他凝重地攒起眉苦思。“等等!你的意思是,领兵的人会从我变成韦天丞,是因为洪贵妃不想让三弟一起去?”
“那是自然。这么危险的事,洪贵妃不可能让三皇子涉险。”反正洪贵妃与太子势同水火大家都知道了,韦呈干脆把事情掀开来说。“而且这阵子殿下建立亲军,更令洪贵妃有了警觉,怎么可能让太子的军队到外地去吸纳各方豪杰,更加壮大势力,自然是留在京师里比较好压制。”
骆泽脸色一沉,终于明白了这一切。从一开始拉上骆璇,到后来建议他建军,他以为谌若青的建言都是为了壮大他的声势,原来从头到尾她就不希望他去。
那她还表现得殷勤自然,一副鼓励打气的样子,事实上却将他蒙在鼓里,是欺他单纯好骗吗?
而她表现出的感情……也是骗他的吗?
一种被轻视、被设计的怒火慢慢地由骆泽心中升起,他恨不得马上到紫霞宫去找谌若青问清楚。不过韦呈仍在这里,他只能暂时按下愠怒,冷声道:“此事已成定局,你来找本宫,是想本宫出面替你求父皇换下韦天丞吗?”他虽然不管事,但也不是不知道礼部尚书是洪贵妃的人。
“皇命不可违,下官不敢。”韦呈说得咬牙切齿,“下官只是不愿看到殿下继续被洪贵妃算计而不自知,故坦诚而来,愿供大人驱策。”
原来是投诚而来,足见韦呈对洪贵妃的辣手无情也十分心寒,而且由韦呈话中未竟之意,很显然洪贵妃还有更多的阴谋,只不过现在多了一个内应,或许会比较好对付。
不过一向懒得想繁琐事物的他,一下子也无暇去管那么多,领会了韦呈的效忠之意,便挥手先让他离去。
因为他现在有满肚子的火气与质问,要去找那女人问个清楚!
当骆泽大步流星地赶到紫霞宫时,谌若青正煮好了一壶薄荷水果茶。
知道由韦天丞领兵至东南剿匪的诏令一发下来,骆泽心情一定很糟,所以她特地准备了可以安抚情绪的薄荷水果茶,希望他喝了心情会好一些。甚至因为不太习惯用古代的壶来煮茶,她还不小心烫了手。
毕竟这是她的谋划,事情也往她预计的结果走,可是不得已必须隐瞒他,甚至造成他心情的波动,这令谌若青也相当不好受。
只不过她没想到中间会有个韦呈横插一手,让骆泽想通了整个计划的来龙去脉,因此当他气冲冲的走进来时,她还不知道他的怒气是冲着她来的。
“殿下。”她朝他一笑,“你来得正好,臣妾煮了茶呢,你要不要……”
“你究竟在搞什么?”讵料骆泽根本不听她说话,也没注意到桌上的东西,大手愤怒地往桌面上一敲。
谌若青心头一惊,眼睁睁看着那杯水果茶倒了下来,溅到了桌面上。
她的一颗心也随之沉了下来。
“臣妾听不懂殿下的话。”因为不明他的怒意,她很是疑惑。
“少装蒜了!领兵亲征东南一事,是我心之所向,你一直以来教我如何与洪贵妃周旋,最后去的人却是韦天丞,其实从头到尾,是否根本就是你的谋划,不让我出兵去东南?”骆泽不是拐弯抹角的人,一开口便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
原来是这件事。她想和他解释,“是,但是殿下……”
“别以为本宫宠你,你就可以恣意妄为!”可他根本没耐心听她说完,一听到她承认,所有怒气一次全爆了出来。
他的口不择言令谌若青很受伤,但知道他高高在上惯了,性子又直接,与他沟通要有些技巧,于是谌若青要自己尽量冷静。
“殿下,你认为臣妾是那种恃宠而骄的人吗?”她面无表情,却是字字尖锐。
“你用心想一想就知道,出兵东南是九死一生之事,洪贵妃阴谋策划你去,根本就是要害你,臣妾怎么可能明知山有虎,还是让你向虎山行?”
如果他脑子还清楚,就应该知道她是为他好,但世事不能两全,他只能牺牲一些。少一次领军的机会却能保全性命,不是很值得吗?!
但她显然低估了他的渴望,盛怒的他根本什么也听不下去。
“那是因为你根本就对我没有信心!”他最在意的反而是这一点,因此越说越气。“我自然知道剿灭海盗有多危险,但我为什么仍是一心向往?就因为我有自信无论多大的困难、多艰苦的局面,我都可以克服!这一次有了机会,不管是不是洪贵妃的阴谋,我根本无惧!”
一张俊脸气到都铁青了,虽然他是开骂的人,但当他领悟到她谋划背后隐含的意义,他简直心痛万分。
“当上太子这么多年了,我会不知道洪贵妃想害我?但这确实是我表现自己的好机会!人人称我武艺第一,但我知道那是奉承,他人其实心里对我仍是瞧不起。出兵东南无论是对我未来的战功还是武艺与带兵经验的提升,都是莫大的帮助与证明,竟然就让你三言两语给毁了!”
谌若青轻叹口气摇了摇头,他在这件事情上确实受委屈了,但她又何尝不是?她不仅没有受到任何好处,还要承受他的怒气,他只顾发泄自己的情绪,却为什么不能冷静一下好好想想大局?
“战功这种事是可以慢慢积累的,你何苦一下子就要去挑战最难的?你有足够的信心和武艺,但东南水军残破却是事实,就算对你有信心,我也对他们没有信心!你明知道危险,仍要将自己置于险地,又把我们这些关心你的人摆在哪里呢?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不容有失。”
他越是激动,她便越要冷静,有条不紊的分析给他听。“既然你知洪贵妃妒恨你,她力荐你出兵东南,便不可能眼睁睁送战功给你,绝对不会没有后手。不管是刺杀、要当地驻军扯你后腿,甚至是勾结海盗,她都做得出来!宗大人不是早就提醒你,她在南方已经布好局了吗?也许到时不只九死一生,甚至是十死无生,你想过这些吗?”
把所有的压力背在身上,谌若青其实也很心酸,可是总不能随着他起舞,和他对骂起来,所以她只能用比较柔软的方式劝道:“我若不是关心你,怕你有个万一,何苦殚精竭虑,做一些逾越本分,甚至会被洪贵妃忌惮的事?我好好地当我的奉仪,安逸地躲在后宫就好了,更无须承受你的责难。”
然而现在她无论说什么,听起来都像是为自己开罪的借口。骆泽平时笑容满面,也不太管身边的人在做什么,但不代表他喜欢当别人的棋子!
更重要的是,这阵子他与她的感情一日千里,因此知道她在他背后做了这么多事,却又瞒着他后,受到的打击也更大。
“你……你们总是认为我愚钝,认为我没有心机……好,我说不过你。但你们在做这些谋划时,是否该问过我?我才是太子!这阵子你在我面前的表现,都是演戏吗?你展现的情意,是否也都是虚情假意?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你还没有这么大的权力,你不过是我其中一个妃子而已!”
虚情假意?虚情假意!她为他尽心尽力,最后换来一句虚情假意?!谌若青只觉心如刀割,浑身一阵冰寒。
怪只怪她没守好自己的心,对他动了情。她内心升起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所以这顿骂她活该承受。这阵子他的差别待遇,让她都差点忘了自己只是他众多女人之一,就算比较被看重,也只不过比别人好一点点而已。
她原本帮他,只是想在宫中立足,后来却慢慢转变为想要的是他的人,她的确太贪心了。
果然,男人高富帅就是难搞,而古代的高富帅还多了驴脾气,更加难搞!“臣妾知道了。”原本脸上慢慢兴起一丝怒色的谌若青突然冷了下来,变得平静无波。“臣妾只是殿下的妃子,的确是臣妾太过逾矩,日后臣妾会谨守本分,不再干涉殿下之事。”
为了稳住自己的情绪,不在他面前示弱,谌若青一只手用力地往另一只手上被烫伤的地方握下,希望用痛楚来麻痹自己的情绪。
“你……”
她的突然服软让骆泽一下子很不习惯,而那顿时冷淡下去的态度与表情,更让他有种失去了什么重要事物的空虚感。
眼光不经意瞄到桌面上倒下去的茶饮,他猛地想起刚进门时,她似乎笑吟吟地招呼着他,但他却看都不看就将它打翻了,而她的手……似乎有烫伤的痕迹,是因为为他煮这杯饮料吗?
忽然间,骆泽像由一场梦里醒来,才反应过来他好像骂得有些过了,如今一下子却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两人仿佛在这一瞬间拉开了距离,平时那种有些暧昧的亲近感被一刀给斩断似的,眼前的她,突然变得有些陌生。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他盯着她握着的伤口。
“臣妾无话可说。”谌若青面无表情回道。
“哼!”
不过,太子的面子也得撑着,最后骆泽只得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