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你醒了?怎么这么快?”孟悦然瞠大了眼,快步走到床边,“你还好吧?”
晚上她仍照原定计划和好友小佟吃饭,吃完后想说回医院看一下他的情况,没想到他居然醒了。
因为照医生的说法,他应该至少要睡到明天。
姜缘困惑的看了她一会儿,开口,“你是谁?这里又是哪?”
孟悦然眨了眨眼,“呃,你说什么?”
他的口音有点像台语和客家话混杂,因为“家学渊源”的关系,她两种语言都会讲,可还是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
“我应该还活着吧?还是难道这儿是天上?”姜缘这才想到还有这个可能性,若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倒也说得通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识得了。
“不好意思,我真的听不懂,请问你会说国语吗?”
两人面面相觑,终于发现了某件很严重的事——他们语言不通!
“糟糕,这下尴尬了。”孟悦然头疼的抱着脑袋,无意间瞥见放在桌上的便条纸和铅笔,顿时灵机一动,“啊,有了。”
她兴奋的拿起纸笔,写了几个字后,递给他。
姜缘接过字条,见到上面写着:你叫什么名字?
他很讶异他们用的文字是一样的。
“姜缘。”他指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她,“你呢?”
“姜缘?”她疑惑的重复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实在猜不出是什么字,只好将笔递给他,要他用写的。
姜缘接过那枝在他看来很诡异的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喔喔,原来是姜缘啊。”她恍然大悟,取过笔,将自个儿的姓名写在他的旁边,“我叫孟悦然。”
“孟悦然。”他仔细记下纸上的字和她的发音,然后才又在纸上写:此为何处?
这还真是个好问题,孟悦然为难了,她小心翼翼的写下:你最后的记忆是在哪一年,哪里?
他想了想,德佑元年,十一月,常州。
孟悦然脸都白了,虽然不知道德佑到底是哪个朝代哪个皇帝的年号,可这男人并非这时代的人一事,显然已经很清楚了。
这也解释了他那身奇怪的铠甲……
她迟疑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告诉他事实,这里不是你生长的年代,而是几百年甚至千年后的世界。
他瞪着那行字,内心震撼不已。
她的话实在让人很难相信,但眼前陌生的一切,甚至手上这枝不知什么材质的“笔”,却又令他不得不信。
如今已非大宋的天下?他急促的写下。
他居然是宋朝人?孟悦然觉得脑袋像被人重重敲了一记。
这这……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越”吗?她脑中浮现了个“囧”字。
她历史真的不怎么样,不过幸好她还满喜欢看金庸的武侠小说,所以宋元这段历史她还是有些基本概念。
宋朝在距今七、八百年前就灭亡了,被蒙古人灭的。她很遗憾的将便条纸递给他。
“灭亡……了?”虽然姜缘心中早隐约有底,却仍大受打击。
而且,到底发生什么事,他在城墙上那一坠,竟让他坠到七、八百年后的未来?
见他愣着,她撕下另张便条纸,继续写: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既来之则安之,你先好好休养,之后再看要怎么办吧。
她将便条纸塞进他手里,但他还在震惊当中,完全没有打开来看的意思。
她叹了口气,又撕下一张便条纸,不管你有什么打算,总得先把伤养好,我晚上不能留下,你在这先住一晚,我明早再来看你。记着,千万别把你的来历告诉别人,若有人问起你的事,都一概摇头装作不知。
知道他需要时间好好想想,而自己也该回去查查德佑元年又是什么时候,于是她拍拍姜缘的手,转身离开。
“孟小姐。”
隔天早上孟悦然再度出现在病房时,护士恭谨的唤着。在上头的殷切叮嘱下,大家都知道这个年轻女孩身分不简单,谁还敢怠慢?
“辛苦你了,他的情况还好吗?”
“很好,没什么问题,不过姜先生整晚在看电视,不肯休息,也不说话呢!”
昨晚她离开时便已告知院方姜缘的名字,但也提醒他们除非是必要的医疗行为,不然尽量别打扰他休息。
“没关系,我先和他谈谈。”她瞧了眼那正专注盯着电视看的男人。
待护士离开后,她才朝病床走去,以一种轻快的语气向他打招呼,“嘿,听说你看了整晚的电视?这样不太好吧?你伤还没好,需要多休息。”他眼睛里都是血丝呢!
她是没期望能得到他的响应,毕竟语言不通嘛!只是对于他如此迅速接纳了“电视”这个邪恶的现代产物,她还是感到万分佩服——佩服那个发明电视的人。
“还好,这个……很厉害。”姜缘望向她,迸出这么一句。
“喝!”她吓得差点跳起来,“你、你怎么会说话了?”
呃,不对,她的话有语病。他本来就会说话,先前只是他们语言不通……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才过了一个晚上,他说的话她就听得懂了?
虽然有点怪腔怪调的,可至少她听得出他在讲什么。
“看……学的。”他指指电视,“有字。”
台湾的电视节目七成都有字幕,当他发现电视这神奇的玩意后,就看着字对照声音猛背。
还好,或许是语言系出同源,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学,他一整晚看下来,基本单字已学了不少。
“你……看电视是为了学我们的语言?”她惊讶道。他的学习和适应能力好得惊人,她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调适好心情,还利用现代科技开始学语言。
姜缘微皱了皱眉,她说的话他并不是每个字都懂,只大概知道意思,“学快点比较好。”
他关上电视,打量起眼前的“救命恩人”。
就算再搞不清状况,他也多少明白,是这女孩将他送来这“医馆”治伤的。
不愧是近千年后的时代,这儿的医馆医术好得惊人,原先的伤口搔痒刺痛感都不见了,虽然受伤的部位还是会痛,但已比过去好太多。
只是……他的浓眉皱得更紧了。
她就非得穿得如此“伤风败俗”不可吗?
瞧瞧,她今天穿的比昨天更少,上半身那挂在肩上的两条细带子能做啥?不光两条胳臂,连肩颈和背的雪肤都露了大半,下半身和昨天一样是几乎短至大腿根部的裤子,脚上的鞋面只是一条条的细绑带,露出雪白圆润的脚趾。
他看了整晚的电视,明白这儿的人穿着和他们大大不同,但穿得像她这样的毕竟还是少数,况且他就是觉得这打扮在她身上看起来格外刺眼。
穿成这样,走在路上养了多少男人的眼?他可不认为千年的时光能改变男人的兽性。
“嘿,你要不要紧啊?”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姜缘回神,见她一脸关切的瞧着自己,纵使心底的不舒服感仍在,但大大的救命之恩摆在那儿,他也不好说什么。
“没事。”他摇摇头。
“对了,我替你找了些宋朝的资料哦!”她从包包里拿出一迭网络上印下来的宋史,“我想你也许会有兴趣。”
他没有完全听懂她的话,但接过那份文件后便明白了。
那些他所经历的一切,在这份看来已尽量详细的资料里,也不过只占了寥寥几行,她还贴心的用红色将那几行字标起来。
奇迹终究没有出现,常州一役宋军只撑了一个月,几乎是他中箭自城头坠落后便被破城,蒙古人大肆屠城,几无人幸存。
而那已是距今约七百多年前的事。
他沉重的闭上眼。
见他这样,她倒有些不安了,“哎,你别难过啦,事情都已经过这么久了……也许上苍将你送来现代,是为了要让你有新的人生呀!”
“我要回去。”他突地睁开眼,异常坚定的道:“我要回到德佑元年,与蒙古军一战。”
“咦?你说什么?”他又用起她听不懂的语言,孟悦然只能从他的神情中,猜测他的意思,“你想回宋朝吗?可你就算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呀。”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蒙古人屠城。”他咬牙切齿的指着被她画上红线的地方。
“姜缘。”她按住他的肩头,“你冷静点,历史注定就是这样了,你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其实他也很清楚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逆转已定的大局,可要他当没这回事,又心有不甘。
“好了,你别激动。”她拍拍他的胸口,为了让他听懂自己的话,特意放慢了说话速度,“好好养伤,等你好了,我带你去故宫……哦,那是个展示各朝历史文物的地方,我想你可能会想瞧瞧。”
她安抚似的语气奇异地平复了他激荡的情绪,姜缘低下头,看着那只按在自己胸前的嫩白小手。
别想太多!他告诉自己。
昨晚看的那黑盒子,里头男女总是随意抱来抱去,显然这时代没有太多男女之防的观念,她这么碰他多半只是民情使然,并非对他有什么意思。
“谢谢。”他最后还是只能向她道谢,并借着躺回床上,摆脱那只令他心头发痒的小手。
“别客气。”她嘻嘻一笑,“我哥都说我爱心过剩,在路上看到受伤的小动物都忍不住捡去给兽医看,不过捡个从古代来的男人还是第一次呢!”
她个性向来豁达,如此不可思议的事,隔个晚上也就坦然接受了。
甚至还暗自开心自己捡到的是枚养眼的古代帅哥哩!虽然因为有伤在身,看起来很是憔悴,但他的身材和气质却极佳,有大大加分的效果。
姜缘怔怔瞧着那张灿烂笑颜,那是在他过去二十六年生命中从未见过的美景。
她的眉眼间尽是淘气愉悦,没有半点忧虑。
恐怕唯有富足盛世,才能养出像她这样的女孩吧?
脑海遥远的记忆中,他也曾有个甜美可人的妹妹,然而长年的饥饿却使她瘦小羸弱,脸上也不曾展过舒心的笑容,过世时年仅七岁。
面对这样一张灿阳般的笑靥,他难以形容心中纷乱的情绪,像是参杂着几许妒羡,却又不由自主的深深着迷……
不管如何,无论他对她是什么观感,在短暂未来的日子里,只怕他们得长时间相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