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颗『日出蛋』是界贤者的?」看到他们倚偎的样子,兰飞问。
「上父没告诉过你,牠的来历吗?」堤怀长指逗抚着颈边亲热偎挲的小飞蛋。「牠是『光城圣院』的一员,隶属司律庭。」
「什么──牠是司律庭的人──不,司律庭的蛋!」天呀!司律庭竟然连蛋都孵得出来。
「二百五十年前,我照顾过牠,当时牠可才出生没多久。」
「二百五十年前?!」没想到看起来毛茸茸一坨的「日出蛋」有这种岁数?
「和以前比起来,牠真是长大不小,毛色光泽丰润,一张可爱的小脸也多了点成熟。」堤怀疼爱的逗着牠脸上的白毛。
是吗?她怎么看就是一张小狗仔脸,好几绺白毛乱飞,看不出小或长大。
「牠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么会是属于司律庭的?」
「牠是灵界已经绝迹的『摩波圆般兽』,属于东方祥兽吧!」堤怀怀念的道。「二百五十年前,牠的出生可是众人小心照顾得来的。」
「这吵死人的狗蛋玩意儿是传说中已经不存在的睿兽?!怎么可──唉呀──好痛、好痛──」兰飞讶指着那颗蛋,还没说完,一颗蛋球已经怒弹她,痛得她抱头大喊。
看着弹打完她的「日出之形」,又飞回堤怀肩颈内委屈的撒娇,碍于界贤者面前,兰飞忍着平时会做的──戳拍、或直接把牠当球抛到远处,让牠自己飞回来的冲动。
「这一路上,你应该没欺负这只美丽的『小日出』吧!」
「当然──没有,我这人对小动物是爱护出名的。」阴险的挤出笑,握拳的掌扭了扭。「瞧牠吃得这么圆润就知道,我真是太──善待牠了。」
让牠吃得饱饱的,再剪一小绺她的白发让牠抱着睡觉才不会吵她。成天吃和睡,一路上就看牠从鸡蛋变大鸭蛋,再圆下去可能会朝丹雁鸟的蛋迈进!
「那最好了,否则你将来在『光城圣院』的日子,只怕不会太好过。」堤怀掂掂掌上的「日出之形」,真是重了不少。「牠对司律庭表达的意见,司律庭都照单全收的。」
「是──吗?哈哈……」上父,您太不够意思了吧,干嘛不说清楚?!这下非但不能丢包,这颗狗蛋还不晓得会对她记恨到什么程度。
难怪魔使者要她顾好点,未来才不会替自己找麻烦;光城圣使和星宫神将的言行,全交由司律庭定夺。
「牠怎么会在北方沙漠?」
「每十年牠就要因应当时的环境变化,选择一处温暖、炎热的地方沉眠,此次选在过了『荒狭之险』的沙漠,对人界各地的演变情况,身为『摩波圆般兽』的牠可是有传承上一代的丰富经验与智慧,也是个优雅的淑女。」
丰富经验与智慧的……优雅淑女!兰飞马上噗哧出声,哄然大笑,当下一阵圆球怒击再次弹打荼毒她。
「淑女、淑女──我错了、我错了──伟大有智慧的灵兽──」
看着再次被「日出之形」弹打到满室跑的兰飞,界贤者感叹小春天老学不乖,从以前对赞美就不行,只对泡水、昏睡很行。
对「小日出」要多点温柔赞美,才会让小家伙快乐的分忧解劳。他再次坐到一旁继续品饮美酒,看着追奔的一人一球,不禁充满长辈的感叹。
「年轻真好呀!老是这么跑跑跳跳的。」
「界贤者大人真是客气了,以您超乎常人的『年轻』外表,绝对适合跟着一起跑跑跳跳。」顶着披散的白发,任由栖息在头顶的狗蛋,开始叼咬她的白发玩筑巢游戏,兰飞咬牙道:「既然你当过牠的保姆,离开『沼绿』时,麻烦顺便带走。」
「只怕还不到时机,因为要找到『天穹罣气』,牠会是你最好的指引者。」
「指引!这么小一颗,能做什──」感觉到头上叼扯的力道,有再弹打她一轮的气势。「咳,牠为什么这么喜欢我的白发?」
「『小日出』刚出生的时候,迎接牠出生和照顾牠的,是当年几位智慧老者,个个都满头白发白胡,当然只对你的白发有好感。」
「我到底招了什么楣运呀!稀有、高贵的绝迹品种全往我身上靠,难得一见的人事也全是我遇到!」圣兽罕有,要主人哄,遇到的魔物也都难得一见,连绝迹的睿兽也让她遇上了,兰飞对自己近来的际遇,只剩自怨自艾。
「按照老人家我活了这么久,越抱怨也越容易跟这些事结梁子,反方向一想,对这些他人难得遇上的事充满感激,搞不好反而老遇不上。」堤怀拿着酒杯朝她一敬道。
「我……对自己绝无仅有的好运,真是感激又感动,别人一生难遇到的,都叫我遇上了,简直光想都要哭了……老天真是眷顾我呀!」从牙关挤话,拨开头上被打结的白发,抓下那颗狗蛋,表现亲爱的拿脸颊用力搓牠,搓到牠小狗仔脸挤成一团呜呜叫也不放手。
「明天一早我就离开『沼绿古城』。」
「界贤者不等城主醒来再走吗?」她放开手中的狗蛋,任牠在房中飞来飞去。
罗凯斯被魔法伤害的精元耗损太重,要真正清醒至少要七天,恢复也要半个月。
「等他醒来见了,是拍他的肩说干得好,先人的脸让你丢光了;还是说你让祖先我失望透了!」堤怀半嘲讽似地问。
「再说,等他醒来见到我只会愧疚更重,还有蕾帕儿死后,也是他该面对的悲痛,身为一城之主,他已重伤『沼绿古城』,让他自己好好走出来吧!」
「『镜烟』不能救活城主夫人吗?」界贤者似乎早认定蕾帕儿没救了。
「那要真有『镜烟』才行。」堤怀淡扯着唇。「数百年来,我不曾见过真正找到『镜烟』的人,连花到底长什么模样都没见过。整个北方大陆,无处不存在着『镜烟』的传说,多少人历经了无数的困难,从各个险地找回所谓的『镜烟』,却不曾见到哪一个成功。」
「难道『镜烟』根本不存在?」
「这也难说,人界上父和学院长对『境烟』的存在不曾有疑问,只是真的存在的话……」堤怀看向兰飞,意有所指的慨然道:「毕竟是春之神留下的,也许要特别的人才能找到!」
此时床上的莫英东发出痛苦的低吟。
「怎么回事?他体内的气好像在翻腾!」兰飞忙再检视。
见到那张俊朗的面庞狂冒冷汗,面色瞬红再转青,唇色惨白到骇人,筋脉张牙舞爪般绽浮出皮肤,相当狰狞骇人!
「英东──怎么会这样?」再探他的额温和颈脉,竟冰寒到冻人!「贤者大人!」兰飞朝界贤者求救。
「他的灵气本就特别,可能是高烧后引起气血的紊乱,堡内有一种草药应可稳定他的情况。」堤怀把玩手中的酒杯道。「杰可在这待了一段时间应该清楚草药放在何处,让他拿给你吧!」
兰飞出去后,界贤者将手上的白角琉璃杯放到一旁的矮几上,杯身映出床上莫英东真实的模样。
他来到床边,腰间的佩剑已缓缓离鞘,神色沉肃,微眯起的双瞳透出杀气。
「圣气、浩气尽为一身,却又敛藏如此强大到直逼魔皇大公的魔气,甚至能吸纳『影魔』的气息,无论你是谁,如此复杂的气息,留你都不是明智之举。」
就因吸取了魔气和体内的浩气相冲撞,因此他体内正在转化这些气好和平共存,若没成功,就是裂体而亡!
值此非常时刻,「黑魍古魔」在北方到底有多大的势力,再加上此人立场不明;万一未来若被人利用,祸害将比逃掉的「镜魅」还重,种种忧虑下,此人不能留。
就在堤怀要唤出术法言语,却发现他体内另外透出的讯息,同时一旁的「日出之形」飞到他肩上,长音低鸣的微叫,像在堤怀耳边说话。
「是吗?」堤怀浅笑回应。
腰际长剑却是猛地出鞘,对准莫英东胸口,像感觉到异样,昏沉中的莫英东蓦然睁开眼,骤见半空利刃疾来,他剧愕却动弹不得的──眼睁睁看着长剑贯穿胸口!
痛苦在瞬即的瞠目中,随即眸瞳一翻,整个面色罩上灰沉!
堤怀放手后,插在莫英东胸膛上的长剑缓缓化成粉沙洒下胸膛消失,回身拍过腰际,他的佩剑依然完好在身旁。
「就依你之意,留下他。」坐回椅上,再次拿起酒杯品饮的堤怀,对着飞到膝上,一双乌黑小眼瞅着他看的「日出之形」道。
此时,床上的莫英东不再痛苦低吟,面色也渐渐恢复正常。
夜幕再次笼罩的「沼绿古城」,城外依旧劲风疾扫,但碍于之前的魔瘴阴霾,堤怀命令城中上下入夜后必须得灯火全燃,不让城中有任何阴森。明亮,是唯一能在夜晚稳定人心,消除对黑暗的恐惧多疑。
因此哪怕城外狂风不断,夜色暗沉到不见任何星月残影,「沼绿古城」都一片明亮。
「喝了药,脸色和呼吸好像都平稳多了。」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莫英东呼吸渐趋平稳,兰飞松口气。
傍晚端药来就见他似乎好很多了,只是呼吸急促,界贤者竟在她端来的药内倒下随身携带的酒,病人岂能喝酒,兰飞一度不愿意让他喝下,界贤者却坚持扶起他让兰飞将药喂下。
兰飞将近床边一条直柱状的火炉加满柴薪,再拧一条冷毛巾替莫英东换上,伸手探他的温度时,却被他的呓语怔住。
「姊姊……」
姊姊?兰飞眨了眨眼,看着那因高烧而绷紧的面容,紧闭的睫扉颤动,似正处于梦中。
「你很生气……可是……我不后悔这样的选择,虽然……永远再也见不到你……」俊秀的眉皱紧又放开,喃喃低语着:「但我终于找到……只要能改变……」
清俊面庞在高烧中,满颊绯红,相较于平时潇洒的耍皮德性,此刻看来像个依赖人的小孩,不禁让兰飞心中一动。
「仔细看清楚,你和冬的眉目倒有几分相像。」兰飞伸手拂开他额前落发,英朗中略带几分清秀雅致,和翔倒是挺像的。
冬不爱靠近人,唯一只会主动靠近她;冬也很少生病,一旦真病了,更不容易让人见到他的病容,连她也不能见。
只有一次,冬真的病到昏沉,兰飞坚定不离开,他无力反抗的任她握住手,竟一脸安心的沉睡了。
当时,面对第一次像个小孩般依赖人的冬,兰飞兴味的看顾一整夜。
「父亲……走后,只剩我们……两人了……」
这幽怅的梦呓,触动兰飞心中的忧伤,看着手指上麟纹图形的戒指,带有父亲魂魄,回归灵界的「蝶迦罗」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但……义父……还有……大家的寄望……」莫英东像越来越烦躁的喘息,呓语已开始呢喃不清。「如果我能成功……就不会……不会是这样的结果……姊姊……」
当他最后一声再唤出时,兰飞不禁握住他的手,发现对方竟下意识回握住,甚至不躁动的平静下来。
「总算像个小弟弟的样子,平时又跩又臭屁的,这样象样多了。」
这下她得意的伸指戳戳他的脸,看到那双朗目皱起,兰飞笑出,因为跟冬更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