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炽旸就着铺子里唯一的矮凳,将那份长达十五页的合约打开,一一勾选需要填写的部分,填完后递给她。“你看看这份合约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地方。”
曾恋暖一看合约的分量就皱起眉头,“怎么这么厚?”她瞥一眼面无表情的叶炽旸,碎碎念着:“我觉得你比我还像在欧洲住了八年。”
“那是内政部公告的合约,有意见你去找内政部。”叶炽旸不为所动的说,“快看,我还有事要忙。”
“欸,何必这么麻烦,用这种的就好啦!”才说他身上装了百宝袋的曾恋暖也不逞多让,自口袋里取出一袋皱巴巴的纸。
摊开一看,原来是她不知何时跑去便利商店买了随处可见的租约。
叶炽旸冷冷的瞥她一眼。“我的比较详细,而且是内政部……”
“我们这么熟了,一定要订得这么详细吗?”她眨着美眸凝视着他。
他移开视线,“当然,不止详细条列,还要去公证。”
“公证?”曾恋暖睁大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脸颊浮起红云,“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要去公证了。”
“你在说什么?”叶炽旸看着她奇特的反应,满脸不解。“我是说租约要去公证,你是想到哪去了?”
“公证租约干什么?当然是要公证结婚啊!”曾恋暖挽住他的手臂,喜孜孜的说。
“谁跟你结婚啊!”叶炽旸心头一震,大吼。
不可讳言的,她这看似玩笑的“求婚”着实让他心动了,这样的话语太突如其来,使他防备重重的心防出现了裂痕。
“当然是你跟我结婚啊!”曾恋暖笑了笑,“我记得以前你跟我说过想一毕业就结婚的,不是吗?”
叶炽旸没有回应,沉默以对。
曾恋暖的眼底飞快掠过一丝黯然,接着笑道:“反正结了婚还可以离婚,现在这么方便不是吗?”
叶炽旸讥讽地微弯起唇角,但那份讥嘲并不是针对她,而是他自己。他为还能被她的一字一句所影响的自己感到绝望,更对其实很担心她到底在国外发生了什么事致使她回台湾来找他,不时想问出口的自己感到无力。
“快点看,看完签一签。”
“太过分了啦,你始乱终弃!”曾恋暖眸里蓄着泪光,委屈的指控他的无情。
他顿时一愣,但很快地回过神来,“我不想跟你起舞,要租就用我的租约。”
她嘟着嘴翻阅租约,他的目光则在她身上留连了好一会儿才移开。
“炽旸……”曾恋暖抬头看着他,欲言又止。
“干嘛?”
“为什么要两个月的押金啊?”她像个好奇的小学生,翻着合约,要他一条条解释给她听。
“押金等你退租后会还给你,我通常都请房客押两个月的租金,约满后先退还一个月,剩下的等缴了水、电、电话、瓦斯之类的费用后再退还。”
曾恋暖眼里有着大大的问号,“可是我没有押金,也没有租金啊……”
“你要租就照合约来。”
“我想租,不过我没钱。”她含羞带怯地说:“以我们的交情,难道你不能别算租金吗?”
“你在国外八年,回来一点钱也没有?”
“嗯。”曾恋暖眸往旁边飘了下,“一毛钱也没有。”
“那你回来干嘛?”到底她在国外生了什么事要逃回台湾?
“打钥匙啊。”她的回答让他嘴角一抽。这回她看见了他形于外的不悦,因此接着说:“我回来是要创业的,在锁店没赚钱之前,我都没有钱可以付租金,所以暂时还是得住在你家罗!拜托。”
她双手合十,眨着闪动无辜光芒的眼眸,可怜兮兮的模样让叶炽旸眉心皱紧。
“我一直很想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是问我这八年过得好不好吗?还是想问我这八年在国外学了什么?”曾恋暖眼眸发亮,笑容满面的问。
“你这几年是去哪里留学了?”
“晤。”她突然像紧合的蚌壳一样闭上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说:“我去过……很多地方……嗯……停留最久的就是北欧了……”
“北欧?嗯……”叶炽旸扬起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才不相信她这八年在国外一毛钱也没有赚,她去的地方又不是什么低消费的国家,是随便一杯咖啡都要几十欧元的地方,一个外国人要在北欧活个几年,那不是当街乞讨就可以办到的事。
“北欧也是有穷人的。”曾恋暖指指自己,“例如我,就是连一件最基本的御寒大衣都买不起的穷人。”
“买不起大衣,买得起Gucci的洋装,你真的好‘穷’。”叶炽旸瞟瞟曾恋暖身上的洋装。
“因为我想我要回来见你呀,所以才狠心砸下所有的财产买一件美美的洋装,为的就是回来见你呢!”
“我说什么你都有办法歪曲,你到底回来干什么的?”
“打钥匙啊!”曾恋暖很委屈的说:“我学成归国,你一点也不替我开心,我有困难,你还把我推开,你真的不爱我了吗?”
闻言,他心口一窒,“你就是吃定我一定不会拒绝帮你吗?”
她脸一僵,但很快的又扬起笑容,“没有啊,只是你真的舍得让我露宿街头吗?”
“为什么不舍得?我们已经是陌路人了。”叶炽旸冷眼望着她,并等着她吐出什么厚脸皮的话来。
“我们不是陌路人,我们是男女朋友,一对交往中的恋人。”曾恋暖笑着依在他身边,唇畔的笑是这么的开朗动人,一如往常,花佛他们之间从来没有隔阂。
不行,不能被她牵着走,他强迫自己冷静的面对她。她是个疯疯的女孩子,但那只是表面,真正的她既精明又懂得算计,即使总是装傻又爱装可爱,他都不该被她挑动情绪,否则就很难看出她那些举止之下隐藏的真意。
可是,要他怎么冷静?
分开八年,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来得那么迅速,让他淬防不及,他甚至来不及好好的思考要怎么面对她,就任由她牵着他的鼻子走了。
叶炽旸受不了了,他深吸口气,强装的冷静再也压抑不住这八年来对她的复杂情感,反手推开她。
“如果我没有记错,男女朋友、交往中的恋人是不会失联八年之久的。”
“我……”
“少拿我以前说的那句话来堵我。”他打断她欲说的话,“好,就算我以前失言说了那句话好了,你用大脑想想,有哪个男人会真的等你八年?”
她脸上的笑容逸去,微皱着眉想响应他的话,然而下一波的怒火在她想说话之前又向他袭来。
“八年这么长的日子,我也有我的需求,你真的以为我会为你守身如玉吗?”
“我没有这么想……但是,你的个性是不会出轨的,不是吗?”曾恋暖这时才像找到舌头一样,怯怯地说出心中的想法。
叶炽旸的反应是冷冷的一笑,他阴沉的笑与微暗的店铺跟外头的炽热阳光形成强烈的对比。曾恋暖抑着心头不时浮现的惊惶,咬着下唇克制着想哭的冲动,然而他像是伤她不够似的,说的话字字句句全深击她的心坎。
“你错了。我可不是真的那么没行情,在人出国后,我也跟人交往过的,而且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找到女朋友。”叶炽旸背对着她,叹口气,“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等你八年?”
曾恋暖低下头,无言以对。
她的确没有什么凭据,她凭的,只有对他的了解,而现在,这些年来坚定不移的“了解”似乎失灵了……
这时,叶炽旸的手机响起,他按下通话键,与对方谈了一会儿才结束通话。
他转过身来,见曾恋暖头垂得低低的,肩膀也垂得低低的,整个人像失去了活力,不由得上前想将她揽入怀里安慰,但这个念头一起,理智便将那缕感情的冲动掐扁。
“曾恋暖。”他刻意连名带姓的唤她。
“嗯?”她抬起头,清亮的眼眸不若他害怕的染满泪雾,却透澈得让他无法直视。
“我帮你找到一门生意了。”
“啊?”
“走吧。”叶炽旸将头朝门口偏了下,示意她往外走。“上车再谈。”
“喔。”曾恋暖轻点下头,跟着他走出店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