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山区突然降下一场大雷雨,涪沱的雨势让拍摄工作一度停摆,大伙儿忙著将机器扛到附近的亭子下躲雨。
此后天气便时好时坏,天空偶尔放晴,一下子又鸟云密布、阴雨绵绵,让剧组只能趁著雨停时抢拍画面,灯光师拚命往演员身上打光……
“可喜还是没回来,我看我去找她好了。”于惠青撑著伞走进亭子里,再一次告诉褚冠泽等不到人。
程可喜一走就是几个小时,眼看现在太阳都快下山了还不见她回来,偏偏手机又没带在身上,完全失联的情况下真是让人愈等愈心急。
“不用。”褚冠泽断然拒绝她的提议,面无表情地取走她手中的雨伞。“我去找她,你跟大家待在这里。”
他忧心如焚地往外走,片刻都不能再等下去。一直望著这片忽晴忽雨的天空,他的心也跟著七上八下,役半刻安稳,就担心迟迟未归的程可喜会不会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也跟着七上八下,没半刻安稳,就担心迟迟未归的程可喜会不会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可恶!那颗蠢蛋究竟滚到哪里去了?叫她去买个东西也能搞失踪,害他整个下午都在揣测她的安危,为她提心吊胆。等他找到人以后,一定要狠狠训她一顿!
褚冠泽沿著上山的路径往回寻找程可喜的踪迹,不时大喊她的名字,也留意地上的杂草及黄泥有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程可喜……”他在空荡荡的树林里放声高喊,希望能得到一点回应,但传回的顶多只有慢半拍的回音,和滴滴答答的雨声。
找了一段路都不见人影,天色愈来愈暗,褚冠泽的情绪也变得更加焦躁不安,开始后悔自己当初干么要负气叫她去买东西,情绪失控地把她赶下山去。
头顶的乌云愈聚愈厚,他的一颗心简直急得冒火。
“程可喜,你该死的给我回答!”他像发狂似的扯开嗓子怒吼,气自己当时的不够理性。
走下伐道往一处草木稀疏的小径寻找,找到最后连伞都懒得撑,就让细雨淋湿他的衣裤,无暇顾及双脚下沾染的污泥,以及头上好像又开始增强的雨势……
“……救……命……”
他顿下步伐,好像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立刻凝神聆听。
“……救……”
这次只有一个字,但他非常确定那是来自女人的呼救声——
是程可喜!
他循著声音加速前进,穿越一片茂盛的野草,远远地就看到她正挂在一池水边,紧抓著几株野草根,胸口以下全都侵在混浊的水里。
“你搞什么鬼啊!”他迅速跑向她,觉得眼前的场面真是惊险得很离谱!但见她活得好好的,他又稍微松了口气,庆幸她的头还浮在水面上,没有灭顶。
程可喜看到他出现,仿佛乍见一线生机,激动得流下两行泪,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高兴见到他……
“快救我……”她有气无力地向他求救,身体又往下滑了一点,全身冷得发抖,双手也快没力了。
褚冠泽看她命在旦夕,心里不输她的著急,比她更害怕她丢了这条命,自责全是因为自己的意气用事,才会让她陷入这样的险境里。
他马上动手救她,但考虑到草地过于湿滑,怕靠得太近也会不小心落入水中,到时救不了她反而还加害自己,于是隔著一小段距离抓牢一处稳固的石缝,再伸长雨伞叫她抓住另一端,使劲地将她自水池中拖出来……
“这伞不会断掉吧?”她紧抓著伞柄,好怕自己会毁在一把劣质的雨伞上。
“天知道。”他用尽全力,现在投空安抚她的忧虑。
“我会不会死在这里?”尽管身体正一寸寸的离开水面,她还是害怕自己会成为明天社会新闻的大头条。
毕竟一人困在这里几个小时,人生片段都在脑海中闪过好几遍了。
“没听过傻人有傻福吗?”他担心她在上岸前就自己吓死自己,才勉强挤出一句安慰,平抚她的恐惧。
看她不是薄命相,阎罗王不会这么早收容她的。
“我又不笨!”她听到“傻”字就反弹,立刻开口捍卫自己的智商,不懂他干么老爱骂她笨、蠢、呆。
“少废话……”他咬紧牙关,忙著出力救她脱险,心想在这紧要关头上,她还有心思跟他计较这些……还敢说她不笨?
褚冠泽此时无暇责骂她,只专注于手臂上的力量,费了一番功夫才终于把她从一池烂泥中“拔”出来,成功拖上岸。
“终于得救了,谢谢你。”她跌坐在草地上,感激不尽地看著他,感谢他出手拯救她脱困。刚刚浸在水里动弹不得的时候,她一直觉得自己死定了……
“你吓死我了,笨蛋!”他抱住她大吼,紧紧地将她拥在怀中,感受到她真实的存在,一颗悬荡在半空的心才真正落了地。
从遍寻不著的焦急,到看见她整个人泡在水里,他吓得魂都飞了一半。
“褚……”她对这个热情的拥抱感到意外,没想到他会这么紧张自己!还有被他强劲的双臂紧圈在怀中,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她仿佛忘了刚才生死一瞬间的惊慌,在安全无虞的情况下,只觉得心里有些喜悦,还有些害羞……
她缓缓地伸手,她也想试试抱住他的感觉……
不料,他却突然将她推开,目光凌厉地瞪著她。
“喂,叫你去买个东西,你见鬼的跑来这里做什么!”心一放宽,褚冠泽看著她全身污泥,差点把自己弄得小命不保,便怒从心上起,对著她大发雷霆。
她可知道假如她真有个万一,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她一愣,觉得他未免也变得太快了吧,她都还没抱到……
“我本来是来躲雨的,谁知道才在那片凸出的岩壁下站了一会儿,前面的佳地就开始积水。后来我怕会被困住,就想说干脆跳过去,结果滑了一跤……”
所以她就两脚陷入烂泥里,然后随著阵阵忽大忽小的雨势,水面愈升愈高,而她也就愈埋愈深,差点被这池积水给吞没。
她抱著发麻的双臂述说“遇难”的过程给他听,明明觉得自己惨遭浩劫、境遇堪怜,但奇怪的是他的神情怎么愈来愈冰冷,像要用结霜的眼神将她千刀万剐一样,跟前一刻的热情拥抱有著天壤之别。
“程可喜,你这颗脑袋真的可以替猪洗刷它们长久习未一直受人误解的冤屈了。”他不可思议地眯起眼,盯著她那颗比猪还笨、阎罗王绝对不会想收去自找麻烦的脑袋,真是佩服她竟能干得出这等愚蠢的事情来。
听完这整件事的始末,他只有一种想吐血的感觉。虽然晓得自己也有错,但他万万没料到刚刚那千钧一发、九死一生的惊险场面,竟是因为她自己往水里跳而造成的!
老实说,他现在觉得这女人能平安无事活到这么大,己经是个非常难能可贵、值得鼓掌的奇迹了。
“什么意思?”她一时听不懂他话中的涵义。
“没事,我们快走吧。”跟她解释有什么用?反正她还是会继续呆下去。
眼看雨势渐大,把她身上的污泥都冲刷掉大半,而她也冷得唇色发白,开始打哆嗦。他站起身子,撑开雨伞替她挡雨,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得快点找个地方把她弄干才行。
笨蛋要是再发烧,智商可能会更低。
“啊!”她突然惨叫,又跌回地上。
“我的脚好痛。”她压著脚踝,站不起来。
褚冠泽立即蹲下检查她的伤势,拉高裤管发现她的小腿上有好几处破皮擦伤,脚踝也有些肿胀,一施力就感到疼痛,但好险应该只是扭伤,不是骨折。
他拉起她一只手,把伞交到她手里,直接转过身去背对她。“上来。”
他要背她?!
“可是……”这让她受宠若惊,很意外他会这么做。
“少罗嗦,不要逼我再把你推下去。”他侧过头威胁,不想耗在这里浪费时间,再拖下去她肯定重感冒,不只受伤还会生病。
见他这么坚持,她也就不再多说,乖乖趴上他的背去让他背。
宽阔的背上,她终于达成未完成的拥抱,环住他的脖子,整个身体紧贴著他,感觉到他温热的体温一点一滴传导到她身上,让她的身子暖和了不少。
现在她没有半点肢体接触的害羞,只有眼眶泛红的感动,没想过自己会是在这种情形下替他撑伞,也没想到会是他在危急之时救了她一命,将她从冰凉的水里拉回地面,给了她由身体暖和到心坎里的温暖……
虽然几个小时前她还因为被他叫去买东西,而一路咒骂著他下山,觉得他这个人实在很过分,可是现在她却好感谢有这个男人的存在,觉得他是她心中的天使……
“谢谢你,褚冠泽……”她紧挨著他的脸,衷心地感谢她在自己最危急的时候出现,让她依靠。
如果没有他,她该怎么办呀……
“嗯。”他只应了声,表示有听到。其实他才想对她道谢,谢谢她平安归来,没有发生让他终生后悔的遗憾。
从背上感觉到她的心跳倚偎著自己在跳动,他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踏实感,觉得就像拥抱著她一样安心……
“我很重吧?”走过一段下坡路,尽管他的速度没有变慢,她还是有点担心自己会压垮他,因为他的外型看起来就是个琼林玉树的文人,而不是虎背熊腰的捆工。
“知道就好,谁叫你中午吃那么多东西。”他记仇的提起中午的事,一想到那个画面,心里依旧不太爽快。
不过背著她其实是一种甜蜜的负荷,他并不觉得她重,只怕她受寒,所以沿路都没停下来休息,不想耽搁任何一点时间。
“对不起。”她不太好意思地道歉,自知今天中干是吃得比平常更多一些。但现在无论他如何数落她,她都觉得心里暖呼呼的,感动丝毫不受影响,因为她知道他只是嘴巴很坏,其实心却很温暖、善良。
抱著他,她快乐地微笑,有些坏心的希望这条路能变得长一点,她才能再抱他久一些,待在他暖暖的背上感受这份微甜的幸福,在雨中静静地向前行走……他们就像一对恋人般浪漫,一起撑著伞,诗情画意……
此时此刻,她终于发现自己之所以每次被他骂完都不会记仇,而且能很快释怀的原因为何了。
那并不全然是因为她天生的个性就不太爱与人计较,而是因为她对这个男人有爱……
是呀,她爱他。尽管他有点坏,但却是她心目中的王子……
“程可喜。”
“嗯?”
“我快被你勒死了……”
到了山下,冠泽找到一间民宿暂作休息,付了钱请老板让他们两人借用浴室梳洗一番,烘干衣物,再帮她把擦破皮的伤口简单处理包扎。其间并拨了通电话给于惠青报平安,要她找个工作人员一起下山,开车来接他们。
而当于惠青到达民宿时,程可喜早就吃饱喝足,累得靠在他肩上睡著了。
褚冠泽没有惊动她,将她横抱上车,陪她一起坐在汽车后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