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秀忻讶异。“你怎么知道我犹豫很久?”难道是表现在语气里了?
“我怎么不知道?”他低低笑了。“我们是夫妻啊!”
他的嗓音,从望不见的遥远山谷,透过线路,直抵她心坎,震荡着,他的低笑好似在说:我还不了解你吗?别担心,有我在。那笑意里有无限理解,无限包容,还有宠爱……她傻傻握着话筒,感动着,心轻飘飘的,好像融化了,感觉他们之间不需言传的默契,如斯亲昵甜蜜,让她怦然心动。
话筒那端突然传来一个活力十足的女声。“老板,我做好小麦草布丁了!”是谢棋雅。
纪泽惟道:“你等我一下。”
接着喀一声,听来是他放下话筒。
“嗯,你总算成功做出来了,可是这绿油油的样子……”
“唉呦,小麦草就这颜色咩,你快点试吃看看!”
“这真的能吃吗?颜色太诡异了。”
“男人怕什么啦,快点吃,老板要第一个试吃,不然我喂你……”
喂他?毛秀忻面颊抽搐了下,不自觉地使劲把话筒压在耳朵上,密切追踪那头的动静。
“不必,我自己来……”电话里静了下,大概是他在试吃,谢棋雅忙不迭地追问味道如何,他给了肯定的答案。
“喔耶!等我回去把配方记好,以后我们就多一项新点心了!我拿去给纪寰大哥试吃!”然后啪啪啪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他重新拿起话筒。“喂,刚才是棋雅拿布丁给我试吃。”
“嗯,我听到了。”别想太多,他的反应没什么问题,他和谢棋雅保持了适当距离。“那等我跟我哥谈好时间,再告诉你。”
挂了电话,想着他明快利落地解决她的困扰,毛秀忻感觉轻松多了,不禁微笑,可一想到谢棋雅,又不太舒服。
她还是不认为他会和谢棋雅有暧昧,谢棋雅大概是做出了新点心,太兴奋了而已,可是一想象她的丈夫和年轻的女性员工在遥远山区,每天这么开心笑闹……太可疑,她真想飞奔上山去,亲眼确认情况。
当初怎会放心他一个人离家那么远……她吁口气,倒在床上,听着时钟滴答,郁闷地吃醋,胡思乱想。
纪泽惟放下话筒,心情非常好。
心爱的妻子难得有求于他,他又能为她分忧,让他充满成就感。成为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坚强的女子——愿意依赖的对象,是男人的骄傲。
他刚要拿起话筒打内线给堂哥,纪寰就进屋来了,他道:“哥,王叔的缺先别找人,我有人选了。”
“嗯,那我明天不刊广告了。你的人选是?”
“我妻舅。”
纪寰错愕。“秀忻的大哥?他不是开公司吗?”
“公司已经收掉了,他失业了一阵子,我想让他来这边试看看。”
“他不是念什么计算机科系的吗?我们这里的工作他做得来吗?”他也见过堂弟的岳母一家人,印象不太好。
“教他就会了,当初我们也是什么都不懂,一路摸索过来,也没多难。对了,棋雅在找你。”
纪寰的表情瞬间变得怪异。“她找我干么?”
“她终于做出味道不错的小麦草布丁了,要给你试吃。”
“做好了就好,干么给我吃?”他左右张望,唯恐小妮子从哪里突然冲出来。“我先走了,别跟她说你看到我。”
纪泽惟失笑。“她有这么可怕吗?”难得看到堂哥这么忌惮一个人。
“唉,她……”纪寰摇摇头。“我先走了。”快溜为妙。
办公室里剩下纪泽惟一人。他走到窗边,窗外,月光照亮着宁静的农场,虫声唧唧,空气甜美干净,住宿的木屋区,扇扇窗子透出柔和光亮,在农场另一端,树木环绕的一幢独立屋子,是他准备给家人的住处,长久以来只有他和堂哥住在里头。
届时她大哥上山,她也会陪家人一起来吧?他满怀期待。花个一、两天让妻舅熟悉工作,接下来就是他们夫妻的时间了,他要先把屋子彻底打扫过,换过床单,准备她喜爱的水果和饮料,等要给她的惊喜礼物准备好,她会不会很感动……他想着,不自觉地微笑了。
毛秀忻将纪泽惟提供的职位告诉母亲和哥哥,相当符合毛母的要求,她满意了,她大哥毛治平却一脸失望。
“我只会写程序、谈生意,种花种树我哪会?他们有没有需要什么进出货或客房管理程序,还是要设计网页——”
“那种东西他们早就有了,反正妈要我帮你问工作,我问到了,做不做随便你。”
“那也要问个我专长的啊,你找这种工作给我不是故意让我难堪吗?”毛治平很厌烦。快中年了才失业,心情已经很坏,要走入陌生的领域更是惶恐,他怎么做得来?“树不是种下去就会长了吗,干么还要照顾……”
毛秀忻正要反唇相讥,想起丈夫的话,又忍住了。“好吧,那我去跟泽惟说你不做,叫他重新找人。”
毛母怕激怒硬脾气的女儿,好不容易有的工作就飞了,劝道:“你就去试试看嘛,你一直没工作也不行,妈妈还要靠你养呢!”
说好说歹,毛治平终于同意。
毛秀忻想一同前往农场,又不放心纪母一个人照顾租书店,但纪母爽快地要她放心上山去,顺便把吵着要跟的纪修瑞也带去,租书店交给她。
谁知白唯茉一听说纪修瑞要去农场玩,也吵着要去,毛秀忻于是邀白家母女同行,可是白瑷琳的花店临时接到一笔订单,她走不开,女儿又无论如何都要跟,她只好替女儿收拾个小行李袋,让她跟着去玩,请毛秀忻代为照顾。
出发前,毛秀忻忙着收拾行李。以前上山都随便带些换洗衣物,这次她仔细搭配,上衣、长裤、裙装、外套、鞋子、配件,行李比平常多两倍。
纪修瑞也很认真地收行李,把蜡笔、彩色笔、色铅笔……找得到的绘画用具都塞进他的小包包,她看得一头雾水。
“你带这些做什么?”怎么不是多带些玩具?
纪修瑞理直气壮。“我要写生!”
三天后一大早,毛治平开车,载母亲、妹妹、外甥和白唯茉上山,在九点钟抵达苜蓿农场。
苜蓿农场有供游客种植作物的田地、果园,游客可以在厨房烹调亲手采摘的蔬果,也可以在工坊制作果酱或纪念品,或亲近农场里温驯的山羊和乳牛,原有的山中湖泊可以泛舟,湖畔步道布满浓荫,适合漫步,游客也可往山林的更深处寻幽访胜。在这里,步调惬意缓慢,满眼舒缓绿意,从繁忙的城市来到这里,简直像到了另一个星球。
毛治平的车抵达时,纪泽惟和堂哥在农场大门前等候。当毛秀忻下车,他看得愣了。
她穿洁白的无袖上衣配海军蓝长裤,鲜艳的黄丝巾,薄施脂粉的丽颜容光焕发,满山明亮,不及她的明媚耀眼。纪泽惟的视线无法从妻子身上离开,看她浑圆的胸、纤细的腰,曼妙修长的腿,害他喉头抽紧,身体发热,遭到欲望袭击。连路过的游客都在看她,他感觉骄傲,又有点想将她藏起来,不让任何人观赏。
毛秀忻牵着儿子和白唯茉下车,望见丈夫,笑着向他挥手。他穿夏季衬衫,依旧戴着渔夫帽和墨镜,抿着笑弧的唇看来心情颇佳。
“妈、大哥。”纪泽惟接过岳母和妻舅的行李。“房间都帮你们准备好了,我先带你们去放行李。”瞧向妻子,他低声道:“你今天真美。”
毛秀忻微笑。“你也不错。”她可是特地精心打扮,展现她身为农场女主人的气势,也有点想和谢棋雅较劲的意味,可惜没看见她。
纪修瑞道:“妈妈昨天好早就睡了,她说要睡美容觉——”脸颊突然被母亲掐住,咿咿唔唔说不出话。
多嘴!她松手,矜持地道:“我只是想多睡一点,今天来这里才有精神。”
“当然,你不需要美容觉就很美了。”纪泽惟笑了,趁妻子转头拿行李,低声问儿子:“画得怎样了?”
纪修瑞揉着被掐痛的脸颊,眨眨眼睛,竖起大拇指。
一伙人走进农场,纪寰对西装笔挺的毛治平道:“你穿这样,等一下逛农场不方便。”没看过来这里还穿得这么正式的。
“我只是来看看而已。”毛治平板着脸。他是母命难违,被硬拖来,还是不太愿意屈就小小的农场。“我们就这样一路走进去吗?为什么车要停外面?”
“我们希望这里尽量减低污染,所以不开放游客的车进入,有小巴士定时行驶载人,也免费提供自行车给游客,我们自己除了紧急的事不会开车。”纪泽惟解释,领头走向小巴士的站牌。“妈,等一下让秀忻陪你到处参观,我陪大哥到处走走。”
毛秀忻摇头。“不,我也陪你们去。”她怕丈夫应付不了她大哥。
“我们不会走一般的步道,要深入山林,里面有很多昆虫,你确定?”
“昆虫而已,又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为了保护他,拼了!
看来她是跟定了,纪泽惟微笑。“好吧,记得穿件外套防蚊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