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有名奴仆正在孙家大门口打扫。
当他瞧见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时,脸上没有半点意外的神情,因为,这已经是夏临风连续第十天出现了。
“夏公子,早啊!”
眼看夏临风每日风雨无阻地到孙家报到,却每天被老爷、夫人冷言冷语给冷冷地赶回去,身为奴仆的他都不禁在心里深感同情了。
不过这也怪不得老爷和夫人,谁让这夏家少爷深深伤害了小姐的心,他们不想让他见小姐也是人之常情。
况且,小姐伤得不轻,这几天以来,昏睡的时间多,清醒的时间少,身子虚弱得很,又怎么有体力和精神能见夏公子?当然只得请他回去喽!
“小姐的情况如何?醒了吗?”
夏临风开口问道。
尽管等会儿就可以见到孙氏夫妇,亲自向他们问问孙紫香的情况,但他还是希望能第一时间就知道孙紫香的情况。
“这个嘛……”奴仆搔了搔头,一脸抱歉地回答:“小的也不知道,夏公子不如自个儿进去瞧瞧吧。”
由于夏公子每日都会来报到,老爷早已有交代,不需要通报,直接放夏公子进屋即可。
反正我很快就会把那小子赶走了,不用那么麻烦地通报来通报去!
老爷是这么说的。
夏临风点了点头,迈开步伐,朝孙紫香的寝房走去。
这已经是第十天了。
他皱着眉头,俊脸虽浮现一丝无奈,但眼底却有着坚定的光芒。
让他感到无奈的是,自从那日孙紫香发生意外之后,他已经整整十天没有见到她了。
尽管他每天都来,但孙大权总将他挡在她的房门外,不是说香香还没醒来,就是说她才刚睡下,总之不管什么原因,就是“十分凑巧”地没办法让他见她。
不让他见香香,但是关于香香打算嫁给什么江家二少爷的事情,却像是刻意刺激他似的,不断地提起。
一想到她竟然打算嫁给别的男人,他的心就仿佛被一把烈火狠狠焚烧,又痛又急又乱,深怕哪天一到孙家时,会得知她已经是别人的娘子的消息。
是报应吧,夏临风心想。
过去这些年来,总是她追在他的身后、苦苦等待他的回应,可现在情况却完全颠倒过来了。
亏他前些天还想着,要是等她真的对他死了心,他才赫然发现自己早已爱上了她,那才真是为时已晚,想不到,现在真发生这样的事情……
真是报应。
纠结的情绪横亘胸口,让夏临风不禁在心里沉重地叹息。
他知道自己过去让香香受了太多的委屈,因此现在承受这些沉痛急乱的情绪,他没有半点怨言。
只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一定要阻止那该死的婚事,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人披上嫁裳,嫁给别的男人?
不行,今天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见到孙紫香才行,就算孙氏夫妇还想拦阻,他也非见她不可!
原本夏临风已有了硬闯孙紫香寝房的打算,想不到,孙大权今日竟出乎意料的没打算拦他,甚至还主动决定“放人”。
“香香现在正好醒着,你想见她吗?”
孙大权望着这个已经连续到家中报到了十天的男人。
“当然想!”
夏临风语气激动地说,他早已迫不及待地想见她。
“好吧,不过我可提醒你,香香的身子现在虽然好多了,但是还没有完全复原,你可别让她的情绪太激动,知道吗?”
“放心,我知道。”
夏临风明白地点点头。
他当然会顾虑到香香的情绪,事实上,他认为自己还比较可能是那个情绪太激动的人。
“那好吧,你自个儿进去,我去灶房瞧瞧要给她服的药煎好了没。”
孙大权说完后,又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走开。
夏临风毫不迟疑地推门而入,终于看见睽违了十天的人儿就坐在床上。
“香香。”
他开口轻唤,目光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
她瘦了一些,但是气色看起来还不算太差,他这几天担忧的情绪总算稍微纡解了一些。
只不过,眼前人儿的那张容颜他虽然再熟悉不过了,但此刻她的脸上却有着他极度陌生的神情。
孙紫香一听见有人推门而入,转头一望。
虽然她看见了夏临风,但是眼底没有像以前一样闪动着欣喜、倾慕的光芒,脸上甚至看不太出什么表情。
“你来做什么?”
她的嗓音和神情一样冷淡。
夏临风微微一僵,感觉胸口传来一阵强烈的抽痛。
他的香香是个热情开朗、活力四射的人儿,不该是这样冷漠、冷淡的,到底怎么回事?
见他没有开口回答,孙紫香迳自猜测道:“放心吧,我没事,死不了的——如果你是基于道义来探望我的话。”
“不,我对你当然不只是道义的问题!”夏临风不愿她有这样的误会,赶紧开口解释道:“香香,那一天,我会狠心将你赶走,不许你再继续跟着我,不是因为讨厌你,更不是因为觉得你的存在让我感到困扰,而是我查出彭耀正可能潜藏在那座山中,怕你会发生什么意外。”
“原来如此,谢谢你告诉我。”
孙紫香淡淡地答谢。
其实,关于这一点,当那天她赫然看见彭耀正出现在眼前时,就已经隐约猜到了他的用意。
夏临风望着她,眉头疑惑地紧皱。
……怎么听了他的解释之后,她的反应是这般的平静,仿佛只是在听一桩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呢?
孙紫香像是看出他心底的疑惑,幽幽地开口说道:“我就快要成亲了,夏哥哥不知道吗?”
夏临风闻言,脸上浮现一抹痛楚,仿佛被狠狠揍了一拳。
先前听孙大权提及此事,他的心里虽然震惊急乱,却猜想那或许是孙大权为了替女儿出一口气,所以刻意那么说的。
然而,此刻见孙紫香用疏离的神情望着他,用冷淡的语气说着这件事情,他的胸口仿佛被人狠狠地撕裂开来。
她要嫁人了?她真的要嫁给别人?
“不!香香,我不许你嫁给那什么江家二少爷!”
他激动地低吼,倘若不是怕伤了她,他真想扳住她的肩,用力地摇晃。
孙紫香瞅着他,目光透着掩不住的幽怨。
“为什么不许?夏哥哥,我跟在你的身后,追了那么多年,我累了、也死心了。那一天我已经说过,往后我不会再追着你了,既然你并不爱我,我继续缠着你也只是让你感到困扰,不是吗?”
“当然不是!香香,其实我对你——”
夏临风正打算要吐露对孙紫香的情意,想不到房间门却突然被推开,孙氏夫妇走了进来。
“来来,香香,该喝药了。”
孙夫人亲手端了一碗药来到床边,孙大权也跟了过来,毫不客气地将夏临风挤到一旁去纳凉。
“哎呀!香香,你的脸色怎么又变得这么差?早知道这样,爹真不该让这个家伙进来打扰你的!”
孙大权一边嚷嚷,一边不由分说地伸手将夏临风推出去。
“不好意思,香香需要休息了。”
“可是……”
孙大权才没兴趣听他“可是”下去。“你也看到了,香香的脸色那么差,难道你不顾她的身子?”
夏临风的神情一黯,孙紫香的脸色确实很苍白,但……
“香香要喝药了,喝了药之后要再歇息一会儿,所以——”孙大权指了指大门的方向。“你知道怎么出去,不送了。”
“砰”的一声,房门当着夏临风的面,重重地关上。
夏临风僵立大门外,心情挣扎地咬了咬牙。
虽然他很想再度闯进房里,好好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再离开,但是顾虑到孙紫香的确需要歇息,因而作罢。
为了她的身子状况着想,看来他也只能另外再找时间过来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无奈地转身离开。
房间里,自从孙大权“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后,就陷入一阵沉默。
房内的三个人瞪大了眼,紧盯着门外隐约可见的人影。
直到那个人影消失,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去而复返的迹象,孙夫人才将捧在手里的碗递给了夫君。
孙大权一接过来,立刻仰头咕噜咕噜地喝得一口不剩。
其实那一碗根本不是药,真正的药孙紫香早已经喝过了,刚才孙夫人端来的只是一碗再普通不过的茶水。
见爹豪气万分地一口气喝完那碗“药”,孙紫香忍不住抱怨道:“爹、娘,你们太早进来了啦!”
孙大权放下空碗,嚷嚷道:“哎呀,我是怕你听了那小子的甜言蜜语之后,脑袋瓜会被冲昏,什么计划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嘛!我刚才可是小心地躲在外头偷听,算准了时间才闯进来的耶!”
“可是……”
孙紫香噘起了唇儿,脸上浮现一抹可惜的神色。
她感觉得出来,夏哥哥刚才差一点就要向她表白了耶!
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能听见了。
倘若真的能够亲耳听见夏哥哥说爱她,那她一定会开心得飞上天。
“我的好香香,你要忍耐、要忍耐!万一不小心穿帮了,咱们这戏还怎么唱得下去?”
孙夫人在一旁看了看夫君,又看了看女儿,忍不住摇头叹气。
“我说你们啊,这样子玩他,会不会太过火了点?”
“才不会!”孙大权理直气壮地说:“那个臭小子让我的宝贝女儿伤心、委屈了这么多年,现在不过让他吃几天苦头而已,算得了什么?”
说得也是。
这么一想,本来心里还有一点同情夏临风的孙夫人,又霎时和夫君站回了同一阵线。
“也对,他让咱们的宝贝这么伤心,咱们只让他连吃十天的闭门羹,算是便宜他了。”孙夫人说道。
“可是……要是夏哥哥知道其实我根本没要嫁给别人,会不会生气呀?”孙紫香的脸上有些迟疑。
孙大权才不担心这一点。
“倘若他这么没肚量,就表示他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不过夏临风看起来也不是那样小鼻子、小眼睛的人。
“那接下来该怎么做?”孙紫香问着她的军师爹爹。
“当然是再多折磨他几天喽!”
孙紫香一听,心里偷偷感到一阵不舍,忍不住想要帮夏临风争取减少几天的刑期。
“可是,要是再继续演下去,咱们该上哪儿去找个‘即将跟我成亲的江家二少爷’?”
事实上,根本就没有江家二少爷这号人物啊!
“这个嘛……”孙大权耸了耸肩,不是很在意地说:“大不了随便找个家仆冒充一下就行了。”
找家仆冒充?
孙紫香的表情一僵,有点哭笑不得。
几天前,她从昏迷中清醒,从爹的口中得知夏临风曾亲口说爱她,让她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
倘若不是爹坚持不能这么轻易就原谅夏临风,她也觉得确实是该替自己那么多年的委屈小小地出一口怨气,她也不会跟爹娘合演起这出戏码。
不过……到底还要演多久啊?
孙紫香瞥了爹一眼,忽然觉得爹演得比她还起劲呢!
这样虽然确实替自己多年的委屈出了一口气,可是……她觉得现在这样差不多应该够了吧?
因为,比起让夏临风得到一些教训,她的心里其实更想早一点得到向往多年的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