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步入驿馆内,龙四抱臂胸前,打量着曹尚真手中的糖葫芦,轻蔑地笑道:“曹少爷果然清闲,居然还有空携子逛街。”
“若非心有牵挂,草民现在会带着一家老小去看海外风光,不会在京中挡了王爷的大道。”
虽然已无官职在身,但他面对摄政王,说话依然放肆。
龙四也不甘示弱,冷笑回他,“没人敢挡本王的路,如果有,本王会毫不留情地铲除。”
“嗯,草民相信王爷是个铁血手腕的人。只是……王爷啊,这朝中臣子何只一两人?三品以上的就有几十人,七品以上的更是成百上千,和您不是一条心的大有人在,其中不乏日后可能挡了王爷路得人,难道您能个个杀之吗?”
他漫不经心的几句话,戳得龙送的脸色很是难看。却无法反驳。
曹一修在这时吵闹起来,“爹!一修要去看前面那个波浪鼓。”
“好,爹带你去看。”蓸尚真说完转回来,貌似无奈地对龙四叹气道:“家有骄儿,被我惯得太没规矩。他娘在身边时,还可以严加管教。他娘现在不在,我也是有心无力,让王爷见笑了。”
龙四不发一语,冷冷地看着这对父子的身影消失在街道人群里。
他们,又发现什么了吗?
蓸尚真走出一条街巷,确认身后没有龙四的人跟踪,立刻低声道:“一修,做得不错,刚才你是故意把爹引开吧?”
“爹,那个女人是谁?”
“你觉得她像谁?”他先卖个关子。
“像娘!”毫不迟疑地脱口而出。
他一听,兴奋起来,“为什么?”
“她的声音很像娘,身材像娘,走路也像娘,连看一修的眼神都像娘。可是,娘不是长那样啊。”
点点头,蓸尚真沉吟着,“这正是爹的疑惑所在。倘若她的脸也和娘一样,那爹就算拼掉这条性命都要马上将娘抢回来。”
曹一修天真地说:“那爹可以去她脸上摸一摸啊,看看她是不是戴了面具?也许娘是故意换了脸来吓唬我们的。”
童言童语的一句话,却一语惊醒梦中人!
曹尚真陡然振奋起来。
是啊,他怎么没有想到?也许夜溪的脸上戴了面具,很精巧的面具?
这会儿天色渐暗。驿馆的大门也已紧闭。他心中浮现一个计划——
铤而走险并不是他做人的准则,但这次为了夺回妻子,他愿将生死置之度外。
深夜的驿馆中,龙四还在批阅着尚未处理完的公文和奏折。因为太子年幼,尚未登基,所有的文件都由他这位摄政王一一审阅。
正如先帝生前所说,他虽然精明能干,但是久疏于朝政,在这方面既是欠缺经验,也缺少方法,而且自从他总揽众务后,隐约觉得朝中臣子们一直对他有种抵触的情绪。
他布置的计划和任务,都不能再第一时间迅速推展,许多部门办事拖拉,三催四催才会有所动作。
许师爷好心提醒他,“茯苓国的官场中早有一股惰性潜伏,若是不给这些官员一点好处甜头,没人会肯认真办事。”
龙四却坚决反对这种态度。他准备忙完眼前的赈灾后,要开始着手调查朝中的贪官污吏,若能趁机将曹尚真揪出好好整治一番,那是最好不过。
“柳姑娘睡了吗?”他有些累了,看着下人端来的一桌夜宵,不禁想起了丘夜溪。
柳浓儿,这是他编出来的假名,丘夜溪也没有怀疑。他不知道这个假身份可以隐瞒她多久,或许最安全的办法是将曹尚真驱逐京城,不让他再有机会接近她。
在自个儿房里的丘夜溪,人还没有睡,她这夜一直看着那串曹一修送给她的糖葫芦出神。
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但是这串糖葫芦却让她觉得很熟悉。轻轻伸出舌尖舔了舔山楂上的糖片,甜滋滋的冰糖和随后入口的山楂果,都让她有种莫名的感动,但是无论她怎样努力去想,都想不起自己是否曾经吃过这种小吃,或者,见过曹尚真那对父子?
龙四进屋时,正好看到她举着吃了几口的糖葫芦发呆,于是笑道:“怎么?喜欢吃着东西?”
她垂下眼睑,“味道还好,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个刚才那孩子,心中就很是喜欢。”
他听了一震,立刻警觉起来,故作淡然道:“天下的孩子都是这样可爱。看来你是个爱孩子的人。”
“也许吧。”她也淡淡地回答,然而耳畔所萦绕的,都是曹一修那柔软的清脆童音。那孩子的脸和眼睛长得精灵透亮,白嫩红润的脸颊让她几次想伸手去触摸,心中不禁涌现不知从何而来的疼惜情绪。
这种感觉只是因为她喜欢小孩子吗?
龙四坐到她身边,“浓儿,有件事我想问你。倘若找不到你的家人,我是说,倘若你的家人在此次地震中全部遇难,你有何打算?”
丘夜溪沉默许久,“那……请王爷送我回乡。家乡中应该有认得我的亲戚,也可以让我找到一隅安身。”
听到她要离开,他急急地说:“你也可以留下来。”
“留下来?”她不解地抬眼看他,“王爷是什么意思?”
虽然改了容貌,但是她眼波的清澈明丽却没有变过,就是这眼神,令他心动。
龙四不禁柔声道:“你可以留在我身边。”
她愣了愣,瞬间明白他的意思,蜡黄的人皮面具上显现不出她脸色的变化,但是她的语气却很坚定谢绝,“多谢王爷好意,不过我有手有脚,并非残缺之人,没道理依赖王爷生活。王爷救下我的性命,已经是我的恩人,我不能再欠王爷更多的恩情了。”
早听许师爷说过,丘夜溪是个性格坚毅的人,即使面对自己的丞相丈夫,依然敢在朝堂上直抒己见。如今短短几句拒绝,龙四仿佛见识到她失忆前的风采。虽然觉得有些挫败,但他并不放弃。
“你不必急着拒绝,我并没有以王爷之势强迫你的意思。而是……我觉得这是我与你命定的缘分,若不珍惜,我会抱憾终生。”
他诚恳而大胆的表白,倒让丘夜溪不知该说什么。她也许应该感动,毕竟对方是个堂堂王爷,不但救了她,还对她示爱,愿意照顾她一生,以她现在身份不明、来历不清的情况,还有何所求?
但是内心深处却有个强烈的声音告诉她:不可以!这绝对不可以的!
所以她还是摇了摇头,“王爷的美意我铭感五内,但是……我与王爷不是同路人。”
“怎见得我们就不是同路人?”龙四急躁地握住她的手,“你我对政见看法相似,你也许就是将来助我铲奸除恶的贤内助。”
丘夜溪不禁笑道:“我只是个平民女子,之前和王爷说的那些话不知是从哪里道听途说来的,王爷以此来判断我的为人,太轻率了。”
这几句话将他堵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他不能直说出她的身份。见她如此执拗,他心中不安,不知道她是否还隐约记得和曹尚真的过去,所以才会如此坚决。
看来曹尚真果真是他们两人之间最大的障碍。
龙四见说不动丘夜溪,只好暂时放弃。反正只要他一日不说出她的身份,她就会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于是他简单地告退,让她好好休息,转身离房。
站在院中,龙四忽然觉得自己挺好笑的。像他堂堂一位王爷,身份何其尊贵,竟然会做出抢别人老婆的事情来?
但是活到现在,从没有拿个女人像丘夜溪这样,让他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怦然心动,不忍放手。既然她失忆,又被自己所救,或许这就是天意,要让她在他身边重新活过一次?
毕竟以她这样正直的性格,说什么都不该去配蓸尚真那样的奸臣。
月老错牵了一次红线,他会想办法将这根红线扯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