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子齐听得眉梢隐隐抽动。他之所以无法利落的反击是因为感冒发烧,身体不适的缘故,会挂彩也是因为担心他受伤才挡了那一刀,哪晓得这男人也和那两个不良少年一样,把他当成软脚虾?
若他现在澄清,只怕会被当成净找借口掩饰自己弱点的软弱男人吧?
“谢谢你的建议,也谢谢你的帮忙。”压下胸中的不满,他展现风度与修养的向对方道谢,即使自己活了三十一个年头破天荒的被讲成弱不禁风,可对方见义勇为、为他赶走不良少年是事实。
“哪里。我要走了,你也赶快离开,免得那两个混混又回头来找你麻烦。啊,我的行李!”
终于想起刚才情急之下搁在路边的行李,袭缦缦急忙转身望去,发现行李还在原地,她松了口气。
“你记得快点离开,拜拜。”她回身再好心提醒一句,这才快步跑向放置行李之处,拉起行李离开。
她是来日本避难的,虽然明知老爸认识一位曾经当过黑道大哥,现已金盆洗手做正当生意的日本朋友,若知道她逃来日本,老爸一定会请他朋友派手下抓她回去,但因为有个非来日本不可的原因,她还是选择来了日本。
即使她已经谨慎的女扮男装,为了方便戴假发,甚至特地将发量丰厚的长发打薄,可她依然要小心别被认出来,现下还是赶紧找个落脚的地方,顺便把假发还有缠胸的布条卸下,让自己舒服的透口气才是。
眺望着前方迈步走开的身影,楼子齐眉梢不禁又隐隐抽动。他离去前重复要自己赶快离开,是在暗示没有他的帮忙,万一那两名不良少年又踅回来,他这“弱不禁风”的男人会被打得落花流水吗?
啐,他最好是真的有这么弱。
在心里低啐一声,楼子齐甩甩昏沉的脑袋,走往车子。尽管被人看扁实在有点呕,不过他的头有愈来愈沉重的趋势,他还是先把闷气摆一边,回住处休息要紧。
叭!
“呀啊—”
身后传来刺耳的喇叭声与惊呼声,楼子齐反射性的回头,就见袭缦缦被辆机车撞倒在地。他心一惊,忙不迭疾奔过去—
×××××××
坐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看着右脚踝的固定绷带与向医院租借的拐杖,袭缦缦有种无语问苍天的无奈感。
有没有人像她这么惨啊,已经被迫离家出走,居然还出车祸造成踝骨挫伤,至少要半个月才能痊愈……难道是老天爷在惩罚她不孝的反抗老爸逼婚,更逃婚到日本来,才让她不小心被机车撞到?
可是爸擅自决定要把她嫁给她向来只当兄长看待的大师兄,更强硬的说这桩婚事他说了算,她无法愚孝的顺从,当然要逃婚啊!
她很无辜耶,老天爷竟还让她出车祸,这会不会太没天理?
“喏,你的内服止痛药还有外敷药膏。”
一道清朗的嗓音截断袭缦缦的思绪,她抬起头,看见不久前帮她去领药、那位她拔刀相助的台湾朋友就站在她跟前。
“谢谢,真是不好意思,这么麻烦你。”她微感难为情的接过药。
在路上出车祸时,她以为自己只是扭到脚,遂婉拒擦撞到她的机车骑士送她到医院的负责心意,未料当对方离去,她才发现自己右脚根本无法踏地,若非这男人送她来医院,她现在也许还在路边等待救援。
“这没什么,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楼子齐淡淡低道,只有他知道自己其实是强忍着头痛不适,亲自开车送他来医院。
他大可叫出租车送他到医院,不过也许是他帮过自己的忙,见他脚受伤,他便毫未犹豫的载他来医院就诊。
值得庆幸的是,他没伤到脚踝韧带,休养半个月就能痊愈,他自己也顺便看了医生,服过感冒药,头痛不适减缓不少,否则若再痛下去,他可能会觉得这个举手之劳帮得有些自虐。
他虽这样说,袭缦缦仍然很感谢他送她来医院又帮她领药,于是她问道:“请问你贵姓大名?”知道他的名字,日后若有机会才能好好答谢他。
“楼子齐。你呢?如何称呼?”他礼尚往来的问,就当交个朋友。虽然他对于被这个年纪比自己小的小子当成弱男人还有点耿耿于怀。
“我—”糟糕,她没准备假名耶,她现在是男生,总不能用袭缦缦这个本名吧,那她该叫什么?
“嗯?”楼子齐纳闷的看着他。怎么这个人报个名字吞吞吐吐的。
“我……呃,我叫龙一,有点简单的名字,希望你不会见笑。”情急之下,她将自己的姓氏“袭”拆解成同音异字的“龙一”。用这个假名应该不会被笑吧?
“怎么会,这个名字有点像日本人。”
“是吗?”她微笑里带着误打误撞的心虚,接着想起什么的问:“你的伤势要不要请医生看看?”
“之前医生为你看诊时,已经有护士为我擦过药了。”
也就是在那时候他顺便看了医生、服下感冒药,不过他没打算提这事,不想再听龙一说出他身子虚的呕人评论。反正他感冒向来好得快,回去多休息,明天就没事了。
他要说的是—“你的行李还在我车上,我没听你说要赶飞机,你是今天来日本的吧?我送你到你要去的地方,你的手帕等洗过我再还你。”
“手帕不还没关系啦,现在比较重要的是我还没找到住的地方。我希望住在客人比较少的民宿或旅馆,不晓得你知不知道哪里有适合的地方?”袭缦缦直到他问起,才想起她尚未找到住处的重要问题。
她询问过两家民宿,可是房客都太多了,不符合她想避开人群的原则,偏偏她的脚意外受伤,无法再四处找住的地方,不如问他比较快。
“东京的观光客本来就不少,现在又是赏樱季节,无论是民宿或旅馆,住房率只怕都很高。”
“是喔,那怎么办?我不想住人那么多的地方。”她苦恼地垂首低喃。老爸说不定已经请朋友在找她了,人多嘴杂的地方不是避难的好场所,她要住哪儿比较好?
见龙一蹙着过于秀气的眉毛低头苦恼,楼子齐未作多想的说:“跟我住吧。”
“你要我跟你住”袭缦缦猛然抬起头问,胸口奇异的漏跳一拍。
楼子齐虽有些意外自己怎会在尚未询问过好友之前就邀龙一同住,然而原本很单纯的一句邀约,在龙一十足惊诧的反问中,竟让他吊诡的觉得自己把话说得太简洁了,有些暧昧。
他只得微感懊恼的补充说明,“我目前住在朋友提供的住处,那里很宽敞,就只有我住,应该很符合你的住宿条件。”
“这……”袭缦缦犹豫的瞅着他。
他看起来是个好人,问题在于若和他同住,除非她有坦白真实身分的打算,否则她势必无法像私下投宿那样自在的恢复女儿身,而必须时时女扮男装,这样好像有点辛苦……
她有所顾虑的模样看在楼子齐眼里,自动将其解读成龙一也感觉他邀约同住的简扼话语藏含暧昧,认为他有不良企图,因而犹豫又防备的看着他。
拜托,他没有断袖之癖,喜欢的是女人,会出借住处纯粹是好心帮忙,这个姓龙的小子以为他真想对他怎样不成?
“看来你似乎有些怀疑我的企图,既然这样,我去把你的行李拿来,你自己慢慢找住的地方吧。”他略微不快的说着,随即怏然的转身迈步。既然他的好意人家不领情,他也无须自讨没趣。
“楼先生,等……哎呀!”
“喂!”
听见身后的惊呼,楼子齐下意识回头,就见龙一整个人往地上扑跌,惊得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拉住他。
“好痛……”袭缦缦扑进他怀里,右脚踝传来的刺疼令她忍不住闷哼出声。
那低细的痛吟声令楼子齐的胸口无端一紧,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正扶在他腰上,一径问道:“你到底在干么?想把脚扭得更严重是不是?”
“你转身就走,我急着想追你,忘记脚上有伤嘛……”她抓着他的衣服,右脚稍微悬空,仰起小脸回答。
望见他眉心仍有忍痛的皱拧折痕,楼子齐浓眉不由得跟着蹙起。敢情他险些跌倒、弄疼了脚全是他害的?先被怀疑的明明是他,然而见龙一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他不禁心生自责……
等一下,楚楚可怜?这小子是男的欸,和楚楚可怜搭在一起象话吗
“话讲完我当然要走,你追我干么?”扶他坐回椅子上,楼子齐没好气的问,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小子不是很强很Man?忍痛力这么低,害他胡乱用了令自己起鸡皮疙瘩的形容词,更没道理的对他感到自责,他要不要趁机挖苦回来?
“我想告诉你,我没有怀疑你的企图,而是你住的是你朋友提供的地方,我贸然叨扰,这样好吗?”她避重就轻的说道,但她是真的没怀疑他对她有企图,这点有必要澄清。
闻言,楼子齐微微挑眉。他没怀疑他就好。
“我朋友人很好,不会介意我带你回去。你想清楚了没?到底要不要跟我住?”话一说完,他暗恼自己怎么又用了会令人想入非非的问法,这次龙一不会认为他把话说得暧昧吧?
“嗯,那就叨扰你了。”袭缦缦没想太多,决定寄住。此时先有个落脚处比较重要,至于女扮男装……她想扮久了也就习惯了,应该不会很辛苦。
“那走吧,我现在就带你回去。”见他未再犹豫,楼子齐顿感释然。
“喔。”
她拿过椅子上的药与一旁的拐杖站起来,未料才拄着拐杖走没半步,拐杖一偏,她就站不稳地直往旁边倒去,幸好楼子齐眼捷手快的扶住她。
“谢谢,我还不太会用拐杖。”她尴尬说道。
“看得出来。”他拿拐杖的姿势很不灵活。
呃,这男人这么老实的接话,害她困窘得不知要说什么。就在她有点糗的想再试着移动拐杖时,她的拐杖冷不防地被拿走,整个人更是被拦腰横抱了起来,吓得她直觉的低呼出声,“呀啊!”
“闭嘴。”
“你—”
“抱你到车上比较省事,我没有要对你做什么,你用不着惊叫得这么大声。”楼子齐眯眼望着他微显惊慌的小脸,蹙眉说道。他又没对他怎样,他随便乱叫,万一引起别人误会很麻烦。
话说回来,就算他是预防龙一再跌倒,也该是像带他来医院时扶着他就好,怎会想也未想的拦腰抱起他?他又不是女的。
“我是突然被吓到,并没有其他意思。”没忘记他好像很介意被怀疑,袭缦缦连忙解释。只是她平常虽不拘小节,但这样被个男人抱着,实在很别扭,一颗心也不知是被吓到还是不习惯被抱,怦跳得乱七八糟。
“最好是这样,把拐杖拿着。”楼子齐低声示意龙一拿起教他搁靠墙边的拐杖。
尽管他对自己冲动抱起龙一的举动很有意见,然而与其放下险些跌倒两次的他任其不稳地行走,倒不如由他抱着比较省事。
倒是托这小子的福,他还是头一次对个大男人公主抱,这一点他想不觉得呕都难。不过这小子五官像女人一样细致秀气就算了,怎么体重也像女人一样轻?
他都这样说了,袭缦缦只能拿过拐杖,由着他抱往医院门口,没叫他放自己下来,免得又被他误会自己怀疑他对她有企图,想对她怎样。
是说,她刚才瞄见他俊脸酷酷的,棱角分明的好看侧脸好像也带着些刚硬的霸气,似乎不像他给人的第一印象那样温和斯文,他……应该真的是好人吧?